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视角下的《皮格马利翁》
2018-06-21魏蔚
魏蔚
摘要:在《皮格马利翁》中,萧伯纳揭露了女性受到阶级压迫和经济压迫的本质——资本主义及其父权体系。萧伯纳认为只有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女性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解放,而这一观点也与半个多世纪后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观点不谋而合。
关键词:《皮格马利翁》;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资本主义
萧伯纳是继莎士比亚后最负盛名的英国剧作家,一生写了总共51部戏剧。《皮格马利翁》(又名《卖花女》)创作于1913年,是萧伯纳最优秀的剧作之一。该剧自诞生以来在世界各地上演,吸引了无数观众,经久不衰。尽管萧伯纳在该剧序言中写道:“英国人从来不尊重自己的语言,也不愿教孩子去说自己的语言”(Shaw,Bemard 5),但是他写这部戏可不仅仅是针对语言问题。在该剧中,萧伯纳无情地鞭笞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和虚伪,批评了资本主义在性别上和经济上对女性的压迫。此外,萧伯纳更是向公众揭露了女性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的苦难和无助,并对这些饱受摧残的女性表达出了深刻的关注和同情之心。可以说整部剧字里行间都不经意间流露出萧伯纳的女性主义情怀。
作为女性文学批评理论的一个分支,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之上。该理论认为,性别压迫实际上是由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造成的,而消灭资本主义是解放女性的唯一途径。基于这样的思想,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进而认为资本主义私有制造成了男女在社会、阶级、经济、教育、政治等方面的不平等。因此,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女性受压迫的最大根源,性别压迫实际上是阶级压迫,女性在社会中处于从属地位是由资本主义和统治阶级的利益造成的。通过研究“资本主义和父系社会、阶级和性别压迫的基本冲突点”(Madsen,Deborah L,65),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主要目的是“揭露性别和经济之间的复杂关系”(Selden,Ra-man,Widdowson,PeterandBrooker,Peter 133)。
自古以来女性就受到各种无形有形的歧视。萧伯纳在《皮格马利翁》后记中提到:“尼采说,当你和娘们在一起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鞭子。”(Shaw,Bemard 137)从古至今男性一直对女性怀有偏见,认为女性无论在体力和智力上都不如男性。此外,人们相信是上帝或某种自然法则将男性和女性的职责区分开来——男人应该是一家之主,负担家计,挣钱养活老婆孩子;而女性则要呆在家里照顾子女,料理家务。这样一来,女性自然无法获得男性所享有的教育和培训机会,而女性教育程度的劣势又进一步限制了女性参与某些行业的机会,因为这些行业需要丰富的学识和培训经验。长此以往,造成女性在社会的地位越来越低,各种歧视纷纷而来。
《皮格马利翁》的女主角伊莱扎出生于一个贫苦家庭,打小就被父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被迫离家独自挣饭吃。因此,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教育,“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账单都写不出来”(Shaw,Ber-nard 145)。所以,她只能卖花,挣一点小钱糊口。在残酷的资本主义社会,卖花女处在阶级最底层,不仅在经济上处于劣势,更是被人瞧不起。比如,当伊莱扎打算坐出租车回家时,“出租车司机把手放在后面紧紧地拽住车门,不给她进去”(Shaw,Bemard29),因为司机不相信一个卖花女能有钱打得起車。
剧中男主角希金斯虽然是语言学教授,却非常嫌弃女性,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父权代表人物。他不仅歧视女性,还用理论粉饰自己的观点:“我发现女人和我做朋友,她会变得妒火中烧、吹毛求疵、疑神疑鬼,女人真是该死讨厌的东西。”(Shaw,Bemard49-50)伊莱扎想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所以向希金斯寻求帮助,但是后者的态度却非常恶劣。希金斯对这个雄心壮志的女孩毫无尊重,还恶语相加。这个堂堂的语言学教授把她称为“小贱人”、“堕落的流浪儿”、“倭瓜白菜帮子”、甚至说她“倒胃口——脏得让人寒噤”(shaw,Bemard 40)。一旦伊莱扎不听他号令,就威胁要把她“扔进垃圾桶里去”(Shaw,Bernard 41),让她“在厨房后面就着黑黑的臭虫一起睡,让皮尔斯太太用扫帚柄狠狠地打”(Shaw,Bemard 45)。
表面上,希金斯的朋友皮克林把伊莱扎当作淑女一样以礼相待。但是,皮克林并非不歧视女性,只是他内心善良,对待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他和希金斯一样,都把伊莱扎当作一件东西或物品去做实验,而这个东西或物品一旦对他们没用就可以随时丢弃。希金斯和皮克林打赌,赌自己可以把伊莱扎这个又穷又丑的卖花女变成一位可爱的淑女。但是他们都没考虑过这个试验结束后伊莱扎该怎么办。在他们眼里,伊莱扎只是个实验白鼠,没有任何自由和身份。正因如此,希金斯的母亲对这两位“绅士”的所作所为非常愤慨:“哦,天啊,这就是你们男人、男人、男人。”(Shaw,Bemard 84)
伊莱扎身世悲惨。从小失去生母,后被第六任继母赶出家门。然而,当她父亲听说自己女儿被两位有钱的绅士收养后,立刻前去看望女儿,但是他真正的目的却是卖掉她换五英镑。更有甚者,他还告诫这两位绅士:“老爷们,如果你俩想让伊莱扎更懂事,就自己用皮带调教。”(Shaw,Bernard 62)虽然生活在无情的资本主义社会,伊莱扎却毫不气馁,勇敢应对各种苦难。作为一个卖花女,伊莱扎挣不了几个钱,但是她却依靠微薄的收入自力更生,甚至愿意拿出日收入的三分之二作为学费跟希金斯学习,以此改变自己的命运。尽管后者对她冷酷无情,但是伊莱扎始终保持着自尊,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奋斗。伊莱扎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是天资聪慧。伊莱扎对语言有着惊人的天赋,并且很快就学会了弹钢琴,进步神速,让傲慢的希金斯和皮克林惊奇不已。其实这也说明了女性并非天生不如男性,很多女性只是因为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一旦女性拥有和男性同等的教育权利,女性绝不会比男性做得差。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希金斯在伊莱扎身上的实验大获成功:伊莱扎打扮成公爵夫人,凭借希金斯教她的上流社会语言以及高贵的装扮,在上等人聚会中如鱼得水,还收到了不少情书。希金斯和皮克林对此洋洋得意,却根本不考虑伊莱扎未来的生活和打算。对伊莱扎的质疑,希金斯甚至不耐烦地回答:“我他妈的哪知道你怎么办?这有什么大不了的?(Shaw,Bernard 97)。当伊莱扎终于明白希金斯和皮克林只把自己当个人财产看待后,心灰意冷,决定离开他俩,嫁给真正爱她关心她的弗雷迪。因为后者“不会把自己当仆人,也不会因为优越的社会地位而对自己颐指气使”(shaw,Bernard 145-146)。
希金斯得知伊莱扎出走的消息后,焦急万分,甚至报了警。他把伊莱扎当作自己的物品,要求警长把伊莱扎抓回来还给他,而希金斯的母亲却强烈反对儿子的观点:“你有什么权利报警抓她?你把她当贼了?或是一把丢失的雨伞?”(Shaw,Bemard108)当希金斯威胁要把伊莱扎拖回贫民窟的时候,伊莱扎并没有胆怯。相反,她决定用从希金斯那里学到的知识自己谋生。就这样,“伊莱扎一直在讨论如何解放自己,而希金斯却一直在讨论自己如何控制伊莱扎”(Bentley,Eric 57-63)。在这场针锋相对的斗争中,伊莱扎最终依靠自己的智慧和胆量赢得了自由和独立。
可以说,伊莱扎这个形象和萧伯纳之前创造的新女性形象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处。“萧伯纳剧中的女性坚强且充满活力。女主角基本不会落入女富豪、贞母,妓女、天真无邪的姑娘这种俗套”(Gainor,J.Ellen2)。同样,在《皮格马利翁》中,伊莱扎就是一个不服管教、雄心勃勃的女性。她不想被男人控制,不想被人当作宠物般看待。她想追求上进,向往更好的生活,追求自己的幸福。正如她自己所言:“每个女孩都有权被爱,有权独立不羁。”(Shaw,Ber-nard 129)
除了作家之外,萧伯纳其实还是个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在剧中,萧伯纳彻底揭露了女性在经济上对男性的依附关系。伊莱扎卖花的时候,还可以勉强糊口,保持自立,但是当她变成一位上等社会的淑女后,却没法子养活自己了,不得不寻求婚姻解决困难。萧伯纳在该剧后记中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伊莱扎的决定取决于她的年龄和收入。如果她荣华将近,生活没有保障,她也许会嫁给希金斯,因为她必须找个能养活她的男人嫁了”(shaw,Ber-nard 134)。甚至连伊莱扎和弗雷迪的婚姻也是经济因素大于爱情因素。弗雷迪是个一无是处的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家里一点也靠不上。若不是皮克林的慷慨解囊,这对夫妻连蜜月都没钱过。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伊莱扎婚后甚至还想住在希金斯家里,因为她明白自己丈夫在经济上靠不住,她能依靠的只有希金斯。而这对夫妻婚后的大部分花费也都由热心的皮克林承担了下来。
剧中的安斯佛西尔太太是弗雷迪和克拉拉的母亲。作为一个落魄的寡婦,她收入微薄。虽然凭借家庭地位勉强可以挤进上流社会,却经常被人看不起。她的女儿克拉拉基本没受过什么教育,非常穷困,以至于她母亲的那个阶层的人都看不起她。和伊莱扎一样,克拉拉经历了千辛万苦和各种讽刺嘲笑后,依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萧伯纳的女儿们》一书作者曾尖锐地指出:“来自伊莱扎阶层的女性都是阶级歧视和性别歧视的受害者,她们在《皮格马利翁》中得到了明显的体现。”(Gain-or,J.Ellen 230)可以说,并不是男性或性别主义者压迫歧视女性,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资本主义本身。恩格斯曾指出:“只有在女性参与大规模社会生产,不用完全承担家务的情况下,女性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Engels,Frederick 139)也就是说,只有消灭私有制,达到共产主义这个终极目标后,“工资、无产阶级者……向金钱低头的女性也将随之消失”(Engels,Frederick 139)。直到那时,女性才能真正享有和男性同等的教育权利和经济、社会地位。
在政治上,萧伯纳是费边社最有影响力的成员之一,并“转变成一个纯粹的马克思主义者”(Peters,Sally 3-24)。其实萧伯纳在该剧后记中已经表达出了强烈的共产主义倾向:“对伊莱扎来说,……就像是希金斯的手表,是他自己的私人财产,因为伊莱扎不是共产主义者。”(Shaw,Bernard 108)此外,萧伯纳曾写了数篇文章支持赋予女性选举权,甚至声称:“从此以后,男女都享有同等的政治权利。”(Pe-ters,Sally 3-24)要知道,在萧伯纳所处的那个年代,妇女解放、男女同享政治权利这些想法和观点完全和主流声音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大逆不道。而萧伯纳不仅勇敢地表达了男女平等的观点,更是在《皮格马利翁》中无情揭露了资本主义的本质,并更进一步深挖了女性受压迫的根源——资本主义父权体系,并将这个观点提升到整个社会角度。在萧伯纳眼里,正是资本主义本身导致女性受到了阶级压迫和经济压迫,而这一观点与半个多世纪后出现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观点不谋而合。对此,赛丽·彼得曾评价:“尽管萧伯纳身为男性,但他一生都是位女权主义者。”(Peters,SallV 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