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此处有赞
2018-06-14黄晓军
黄晓军
5月4日,杭州黄龙饭店。在这个致敬青春、奋斗的节日里,台上的白鸦配着他的保温杯,未停歇地讲了近5小时。
台下1 000多个椅子都被坐满,门口还围着3层。这里有他的客户、投资人,有同事、朋友,更有实名而来的同行、对手。
白鸦聊着有赞与未来,额头的疤痕格外醒目。
曾经在CodeWeblog上怒“怼”陈一舟、在微博上炮轰李国庆、在演讲时还偶尔来句“他妈的”,性情中人白鸦带着他创业5年的有赞借壳上市了。
当“中国有赞(8083HK)”几个大字摆在身后的大屏幕上时,台下人群开始欢呼、鼓掌,而一直在讲的白鸦却卡住了。他走到台边拿起保温杯,扭开杯盖,一口、两口、三口……动作缓慢。前几排的人都能看到,泪花在这个男人眼里打转。
这是5个小时里唯一的冷场。
为了自由的往事
就在5月初,香港接连传来消息:“中国创新支付”更名为“中国有赞”;有赞创始人兼CEO朱宁,任中国创新支付执行董事和首席执行官……这里的朱宁,便是白鸦。
20多年前,那个叫朱宁的高中生,被一则寓言惊醒。话说有一只乌鸦和一只白鸽,乌鸦羡慕白鸽的衣食无忧,白鸽羡慕乌鸦的自由。上帝给它们换了身份,乌鸦变成乌鸽,白鸽变成白鸦。但最后,乌鸽变肥之后被人煮了,而白鸦获得自由却不会觅食,最终饿死。
宁愿饿死也要自由,朱宁将网名改为了白鸦。
向往自由的人,总会着迷于互联网。2000年的某天,白鸦第一次坐在电脑前,生疏地点下鼠标。0和1的字节通过网线以光速打在显示屏上,他开始与各地的网友在论坛里交流。跨越空间的对话,让这个美术专业出身的小伙子感受到更深层次的自由,并对此一见钟情。
丢掉以往所学重新开始,白鸦立志要在互联网方面闯出一片天地。2003年,他与女友大吵一架,并撕掉存折奔向互联网发展红火的大都市,成为了百万级北漂族的一员。
“2013年2月15日到5月初”,白鸦至今记得那一段历史。非典来袭,全球32个国家和地区受影响,63%的病例堆砌在中国内地。这3个月里,没有工作的白鸦躲在北京地下室,精打细算地吃着方便面,啃着大炊饼。
“获得自由”的白鸦,差点被饿死。
这场风雨之后,彩虹也并没有及時到来。从在证券公司混生活,到做互联网设计外包工作,再到作为设计顾问参与到电商、地图、航班等领域的产品交互设计,白鸦在北京摸爬滚打了3年。
第一拱彩虹是郭宇,当时百度的设计总监。2006年的一次行业会议上,白鸦与郭宇结识。这一年,市值超过100亿美元的百度以技术说话,却缺少一个交互设计师。在郭宇的邀请下,白鸦进入百度,并参与了百度统计、百度收藏、百度嗨等产品的研发。
1年下来,白鸦就像一条流水线,先后参与了10多个产品的设计。
但他没能在百度待多久。2008年奥运会,白鸦为了躲避北京喧闹,选择南下杭州为支付宝3年来最大的调版做员工培训。走进支付宝他才发现,自己前几年参与的项目不过是一两个月做出来了,并没有去运维过,不知道产品市场化过程中该如何去成长。而支付宝就用户体验的持续迭代,深深吸引了他。只可惜学历不够,白鸦要进入支付宝几乎不可能。
第二拱彩虹盛一飞,看出了白鸦的心思。作为十八罗汉之一,阿里巴巴Logo设计者,他让白鸦先干活,做出成绩再入职。1个月下来,白鸦把改版后的支付宝交给了当时的CEO邵晓锋。“这就是我想要的支付宝”,邵的这句话,成为了白鸦走进支付宝的尚方宝剑。
作为支付宝首席产品设计师,在白鸦手里长大的产品超过10个,比如收银台、独立担保交易、团队收款、心愿树等。
3年来,他来来回回换了五六个岗位,带了三四个团队。白鸦说这是“拼命做事的3年”: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几乎没休假。如果CEO打电话来问Bug,他能准确预知弹出的文字是什么,会有怎样的结果。
如果不离开支付宝,白鸦很可能成为阿里巴巴的“张小龙”。
离开又是必然的,越是成熟的团队,越将束缚向往自由的白鸦。在KPI与用户体验的选择中,成熟团队或将评估利弊,偶尔放弃后者,这是商业的博弈。但在白鸦脑子里,就是“去他妈的KPI”,草根、散漫、追求过程而非结果的他,越来越与支付宝的发展方向偏离。
2011年10月,白鸦走出了支付宝。在他看来,人生可能就是一把德州扑克,遇到大牌就加注,局势不好就弃牌。百度如此,支付宝亦如此。
等一副大牌
白鸦是玩德州扑克的高手。在玩小程序游戏“天天德州”的那段时间,他总是朋友圈里周排行榜中赢得底池最多的玩家之一。但最近,白鸦的赌注定格在1.3万个筹码。显然,他押错了一局,之后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游戏。
电商导购网站“逛”(guang.com)的失败,便是这样的一局错牌。2010年,白鸦曾和前阿里巴巴75号员工钱志龙合伙做“逛”。
但“逛”的牌局一度不明朗。前有蘑菇街、美丽说的压倒性市场优势的竞争压力,后又融资不畅,白鸦果断弃牌。
第二局牌,白鸦准备和李治国一起搞月子中心。李治国是阿里巴巴第46号员工,也是口碑的创始人,一直以来与白鸦关系甚密。有传闻说,阿里巴巴离职员工联盟“前橙会”会长是李治国,副会长就是白鸦。
月子中心项目很快执行下来,白鸦连地块、投资人都找好了。要“All in”吗?这是自己想要做的事业吗?他犹豫了。
这时,李治国正准备投资一个团队。他们想帮微信上的一些站长炒段子大号,然后再做广告联盟。“不能这样玩”,白鸦觉得微信是去中心化生态,不会允许这么做。
当时,上万淘宝客在微信里建群、做公号,每次上新都会分享链接,甚至在朋友圈里揽客。淘宝、天猫等中心化渠道的流量,他们买不起了。随着人口红利逐渐消失,商家的获客成本越来越高。
以百草味为例,其2013年、2014年及2015年前三季度获客成本,占据销售成本的61.4%、69.8%和68.8%。即是说,百草味不过是在为电商平台和快遞公司打工。
但没有营销系统支持,传统的客户管理方式,使得这些商家在微信里的转化效率也很低。他们亟需的,是基于微信的CMR(客户管理系统)。
2012年,有赞(原名“口袋通”)因此诞生,李治国是天使投资人。通过微信传播渠道,有赞提供运营工具,帮助商家以老用户去吸引新用户。当新用户成为老用户时,他则能再次裂变吸引更新的用户,实现互联网“叠浪效应”。
这是白鸦的第三局牌。在他看来,这牌面很小。仅提供CMR,接触不了交易就没有更多的数据来支持这个系统的迭代。他想着,“一年搞个千万元收入,几百万元利润,挺好的。等公司盈利了,再去干更大的事情。”
2013年“双11”,淘宝交易额突破350亿元。而在微信生态里,有赞的服务器也宕机了好几次。在当年4.97亿网民中,近80.5%的人都扎堆在微信这一个App里,这吸引了大量商家跑来做生意。
有赞要盈利了。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白鸦准备“双12”开始收费。
但淘宝突然发出一张牌,打乱了所有既定的节奏。2013年11月22日,微信用户发现,在微信内点击任何淘宝链接,都会被自动导向淘宝App下载页。那一天,淘宝以安全为由,封杀了微信。
商家在微信的用户不能直接链接到淘宝了,有赞肯定不再有市场基础。所有人都在办公室不知所措,只有白鸦格外激动,他觉得这是一手大牌。
那天晚上,白鸦在北京与Keso喝酒。这位知名的互联网评论人,曾与白鸦共同经营过一家互联网咨询公司,见证了白鸦的过去和有赞的成长。Keso后来在文中回忆:当时白鸦觉得自己拿到了一手大牌,跟他大谈微信生态的电商玩法。他们喝光了家里所有啤酒,哪怕有些已经过期。
第二天7点,白鸦飞回杭州。他告诉李治国,准备收费赚钱的有赞要停一下,这个生意不融资搞不大。
“我不知道自己手里是什么牌,只知道是把大牌。”那个时候,白鸦还没有想清楚接下来的有赞长啥样。他只知道,淘宝封杀微信,就是给有赞一个接触交易的机会。淘宝生态和微信生态彻底分离,他可以在微信里再做一个交易系统,打造自身业务的闭环。
当天,他和李治国联系了经纬中国的朋友。第二天,经纬团队来到杭州;第三天融资款到账……
白鸦在对手里这副牌疯狂加注,即使他自己都没理清楚。
自由者迭代
加注之后,有赞的成长是有目共睹的。2014年,其GMV仅2.5亿元,营收不过39.7万元。到了2015年,多达40亿元的交易在有赞系统流动,为其实现了977.9万元的营收。
只是互联网的竞争,总躲不过规模。有赞还需要借助资本的力量,在这张牌桌上继续加注。
但这时,全球资本市场的黑色星期一到来,资本市场进入寒潮。有赞只剩下签字环节的C轮融资,泡汤了。
“兄弟们,我们公司快死了。”看着账上不够发半年工资的现金,白鸦显然思考了数百遍怎样说这句话,以至于他那么平静。不过,有赞首席产品设计师麦麦看到了他眼里的泪花。
麦麦曾在采访中还原白鸦的话,“兄弟们,我们他妈被投资人耍了,你们撑不住的该撤就撤。”
沉默良久,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坐在办公司的白鸦承受着越来越多的压力,他干脆起身,带着团队去了陕西太白山。为了打磨团队意志力,他们要负重徒步这座专业驴友也畏惧的大山。对于白鸦来说,这次爬山是一场心理修行,他以往奉行的个人自由开始转变。如今的他已经不能轻易弃牌,有赞的背后是家人、客户、员工、朋友的信任。
大难之后,他成为了一位真正的管理者。
白鸦正在做他当年所不屑的事,除了徒步,还有开会。记得彭蕾刚接手支付宝时,最多的就是开会,一开就是3~4天。那时的白鸦认为是彭蕾新官上任,搞政治化,整天聊使命、愿景等一些虚的话题。
不过创业后,白鸦越来越理解彭蕾了。他要让所有人一起讨论问题,每一个汇报他都可能随时打断,然后岔开讨论议题,就打断的细节再做探究,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一般复盘会议,可能通宵达旦。”有赞重庆负责人李霸天对此深有体会,并将这样的会议形式带到她的重庆团队里。这样的过程能够让团队成员相互了解,彼此变得更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