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体育概念的再诠释

方 奇

(1.厦门理工学院体育部，福建 厦门 361024； 2.厦门理工学院文化产业研究中心，福建 厦门 361024)

近些年，在我国体育与艺术融合发展的热潮之下,各级学校艺术体育实践的开展越来越热络，但与“艺术体育”高度相似的各类概念(如体育艺术、艺术类体育、体育艺术类等)时常让广大教育工作者在实践与理论研究过程中难以区分。此外，虽然约定俗成的“体育艺术”定名促成了“体育艺术学”学科的形成，但由于艺术学上升为学科门类后，“体育艺术学”学科被列入艺术学门类戏剧与影视学类之下，如此所产生的归属矛盾和弊端，导致了学校招生管理、学科专业建设、学生毕业就业等一系列连锁问题的存在，引发业界对“体育艺术”学科名代表性的审视及“艺术体育”学科概念的反思。目前我国理论学界对“艺术体育”的概念界定还无统一的定论，对艺术体育概念的定义多从艺术体育自身的角度加以分析[1-6]，却忽略了其与体育艺术等相似概念的区别和对比；甚至有学者认为艺术体育“只是艺术与体育的简单相加”[7]37，致使一些与艺术体育相似或相关的术语概念在理论研究和实践应用中被混用或随意使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艺术体育理论知识体系的循序建立和有序发展。为此，本文从语言学、逻辑学、美学、体育学等多角度深入阐释艺术体育的现有定义及其与相似概念之间的关系，以期准确说明艺术体育的概念内涵和本质，为确立艺术体育的学术理论基础和学科实践地位作出一定的贡献。

一、艺术体育现有定义分析

国内理论学界对“艺术体育”概念的现有定义主要有三类形式：一是表层概念的结合。如认为“艺术体育就是艺术与体育相结合的体育项目”[7]37。二是某种具有指向性的项目化概念。如认为“艺术体育就是具有艺术评定要求和标准的评分类运动项目”[2]43。三是广狭义的结合性概念。一般认为“‘艺术体育广义上是一种经过艺术化的身体活动或体育运动’，狭义上是‘具有艺术特征的某一类体育项目或运动项目’”[5]1。

国内学者对“艺术体育”有不同的定义主要缘于两个原因：一是研究者在较为超前的个人学术意识下，依据自身研究需求从不同研究视角对艺术体育的概念内涵作出理解；二是在不同发展阶段和发展过程中，艺术体育的内涵和外延发生了一定的变化，研究者一般只根据自己所处阶段所关注到的艺术体育的“面貌”进行相对应的诠释。

“艺术体育”概念现有定义的不足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存在同一作者先后提出多项概念定义的情况，而各概念定义之间缺乏必要的层次及关联度的说明；二是后来的研究者们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对前溯已有概念定义经验的总结和吸收，多采用另辟蹊径的做法来定义艺术体育的内涵和结构形式；三是概念本质内涵的界定多强调“艺术”内涵的成分,而忽略了体育内涵因子的表达，如对体育中“强身健体”主要目的的忽视；四是与艺术体育相似或相关的某些概念产生了混用，如：体育艺术、艺术类体育、体育艺术类等。

二、艺术体育与几个相似概念的辨析

1.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的异同

(1)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之异

从语言结构上看，“艺术体育”和“体育艺术”两个形似接近的词组，因组合顺序的不同而具有明显的重心侧重。“艺术体育”将体育作为后缀，依据词性重心为后的表达习惯，突出强调的是“体育”；“体育艺术”的后缀落在了被后置的“艺术”上，突出表达的则是“艺术”，艺术相比体育也就有了更为重要的强调。

从修饰关系上看，“艺术体育”和“体育艺术”的修饰和限定关系各不相同。“艺术体育”的被修饰语是体育，修饰语是艺术，艺术和体育之间是一种修饰和被修饰的关系，限定和修饰的是体育这个核心；相反，“体育艺术”的被修饰语是艺术，修饰语是体育，体育限定和修饰艺术，艺术是被限定与被修饰的角色。

从涉及领域上看，“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所涉及的领域范围存在不同。虽然二者都是艺术和体育的叠加组合，“艺术体育”立足在体育之上,或把体育作为一种承载体，在体育的范围内来考虑问题，是在体育范畴中论艺术。而“体育艺术”却涉及艺术之全域(即艺术各领域都可体现体育元素)，体育作为艺术众多表现方式中的一种，有着与艺术表现的其他方式并列和比较的意义，相比“艺术体育”而言，“体育艺术”是在艺术范畴中来论体育。因此二者的涉及范围存在不同。

从目的与手段角度来看，“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具有一定的差异。“艺术体育”倾向通过“体育”来实现“艺术”，突出的是目的，寄望在“体育”之中获得艺术素养的提高，以此达成艺术修身的目的，强调以实现艺术为目的的体育活动。而“体育艺术”倾向在艺术实践中使用“体育”这一手段来实现“艺术”，突出的是手段。进一步形象化表述“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的目的与手段的话，前者是在“体育”中找寻“艺术”的闪光点，进而来照亮“体育中的身体”；后者则更多地是为找准发挥“体育”作用的这一部闪光机。

从展示形态上看，“艺术体育”更多地偏向于展示一种体育形态，以体育活动的本身和过程为主要展示内容。而“体育艺术”包含诸多艺术形态的主要展示内容，如涉及体育元素的体育雕刻艺术、体育绘画艺术、体育摄影艺术、体育影视艺术、体育音乐艺术、体育建筑艺术、体育服装艺术、体育文学艺术等。

从参与特征上看，“艺术体育”是以直接参与体育活动为基本特征，其体育活动无论大小、室内或室外、徒手或器械都始终有直接参与体育活动的特征存在。而“体育艺术”不一定以直接参与体育活动为基本条件，运用艺术形态方式间接展示体育状态或参与体育活动也能达到体育艺术的基本目的。

从活动性质上看，“艺术体育”强调以人的身体活动为前提和保证，唯有适宜的身体活动的直接参加，方能完成其艺术功能过程。“体育艺术”则不然，它不以人的身体活动的参与为基本条件，如体育绘画艺术的智力活动、体育音乐艺术的听力活动、体育建筑艺术的心理活动均属于体育艺术强调的基础。

从起源阶段上看，“体育艺术”的萌芽与形成相比艺术体育要更早一些。已知最早的“沧源岩画”中就记载有猎人狩猎舞蹈场景，再如新石器时代舞蹈纹彩陶盆中“百兽率舞”的描绘，这些均是随然而生的体育艺术的体现。反观原始时期围舞、狩猎、游戏等祭祀、劳动和军事的艺术体育活动的基础，还只顾得上实用效率的对否，对艺术价值的感知还全然处于混沌的状态。

从发生态势上看，“体育艺术”主要表现为一种持续性的动态态势。“体育艺术”意愿反映在其所处时代背景下所表现出来的体育艺术化表达、价值和功能上。这种反映多取决于社会、经济、政治的发展，并受人们体育意识、观念和行为方式等方面的变化的影响。体育艺术往往嗅觉灵敏，反应也十分敏锐，能随着时间的不断发展较为连续、直接和快速地表达出当时新的时代变化。“艺术体育”主要表现为一种间歇性的动态态势。“艺术体育”意愿物化其所处时代背景下的体育艺术化表达，并通过所产生的体育物化产物来展示其中所能蕴含的艺术价值和功能。“艺术体育”的这种物化也离不开社会、经济、政治发展及人们体育意识、观念、行为方式影响的推动，但“艺术体育”所物化的新产物很难保证在一段特定时间内连续产生，它往往会随着时间的不断发展，间接、适速和间断性地累进叠加。当然，无需避讳的是，如果放在历史的长河中来看待“艺术体育”的话，其不断生成累进的变化形式还是保持着一种持续性的动态发展态势的。

从学科范畴上看，“艺术体育”和“体育艺术”二者研究领域所基于的学科基础完全不同。“艺术体育”以“体育学”为学科基础,而“体育艺术”的母学科是“艺术学”。“艺术体育”和“体育艺术”所属学科基础的不同，必然衍生出不同的研究对象和知识体系。

(2)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之同

从词组构成来看，“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都是艺术和体育的叠加组合，其中“艺术体育”是把“体育”后置，而将“艺术”作为了前缀；“体育艺术”是将“体育”前置，“艺术”作为后缀，在词形感观上二者极为形似。如果先搁置“体育”前后置差，单从“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的词组构成上不难看出，二者均在讨论艺术和体育两个方面的问题。

从体验主体上看，“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的焦点都集中在“人”的身上。人既是体育活动的主体，又是艺术实践的主体，不管体育和艺术以何种形态和面貌出现，它最终都要呈现在“人”的面前，用以唤醒、指导、服务“人”的思想和行为，同时又受到“人”的评价。

从哲学理念上看，“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都是以人的美感体验为基点的。“艺术体育”以满足人的美感体验，为人们提供审美需求相对应的产品和服务为宗旨。“体育艺术”以追求和丰富美感体验，为弘扬和表达真善美、乐享、文明的审美理念为品尚，二者所反映的现代审美和时尚观念是基本保持一致的。

从目的意图上看，“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都鲜明地表达了将“艺术”作为体育参与直接目的的意图。人们参与体育的目的是丰富多样的，包括诸如强身健体、交际结友、休闲娱乐等等。“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均以“艺术”为核心，二者所强调的“艺术”目的，是利用艺术与体育的融合，产生对体育的艺术性认识，是体育参与意识的一种升华。

从实施路径上看，“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都隐含着通过体育之途径来实现艺术之目的的意思。无论是“艺术体育”，还是“体育艺术”，都是寄望在“体育”之中获得“艺术”的提高。换句话说，是在“体育”中找寻“艺术”的闪光点。

从功能作用上看，“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均突出了体育的艺术功能。这种功能是有别于存在于体育之中的健身、竞技、益智、娱乐、交流及教育、经济、社会整合的诸多其他功能形式的。

(3)体育艺术的内涵实质及其与艺术体育之间的关系

通过上述对“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异同的辨析不难发现，二者之间的内涵客观上是存在差别的。“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之间并非只是简单的词语前后位置换，“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之间存在严肃的词组位置的顺序关系，蕴含着逻辑严密的概念的知识体系。

就“体育艺术”而言，现有对其较为代表性的概念定义，在广义上是指体育及体育相关领域的各种各样的艺术现象和艺术化体育运动的总称；狭义上特指艺术化体育运动，即体育表演艺术[8]。这种概念定义以全部艺术现象及艺术活动为出发点，站在社会文化活动的高度来看待事物，认为体育运动(活动)是其社会文化活动的一种方式，把体育表演艺术作为艺术体育的一种固定表达。这种定义构成所形成的体育艺术与艺术体育的关系是，“艺术体育”被包含于“体育艺术”当中，“体育艺术”作为“艺术体育”的上位概念而存在。

“体育艺术”的这种定义在一定程度上理清了本身的概念逻辑，但细究其里，发现仍存在一定的定义原则和现实认识上的逻辑矛盾。首先，依据定义四项基本原则之首所要求的“被定义项与定义项的外延必须是全同关系”这一原则，这里所认为的体育表演艺术即为艺术化的体育活动，体育表演艺术(被定义项)与艺术化体育活动(定义项)的外延是否能形成全同关系还有待商榷。另外，将“艺术体育”理解为“体育艺术”的下位概念，这在一定意义上暗示，“艺术体育”所依属的“体育学”和“体育艺术”所依属的“艺术学”的学科之间存在从属关系，体育学科部分从属于艺术学科，这与现实的逻辑思维和认识存在较大的出入。

综前所述，“体育艺术”在无法解决定义原则，并在现实认识上存在逻辑矛盾的现实下，与艺术体育可分道而行。笔者认为，“体育艺术”是艺术的范畴，主要是艺术的组成部分，作为艺术学科的专业内概念，探讨艺术领域内涉及的体育元素的问题。体育艺术是唯指以展示体育元素为目的所进行的艺术创作和艺术活动。这种“体育元素”包含众多体育设施、体育建筑、体育环境、体育活动以及在体育活动中出现的内在体育精神、观念及理念等方面的因素。体育艺术立足于艺术，不过分强调或越界于体育之中，“体育艺术”与“艺术体育”不是谁包含谁的关系，而是并行发展且相互融合的；“体育艺术”与“艺术体育”的学术地位层次也无分高下，在学科上，二者是交叉而非从属的关系(见图1)。

图1 体育艺术与艺术体育关系图Fig.1 Realelationship between Sports Art and Artistic Sports

2.艺术体育与艺术类体育、体育艺术类的辨析

“艺术类体育”和“体育艺术类”是当前应用实际中较为常见的另外两种叫法。

“艺术类体育”和“体育艺术类”分别是在“艺术”一词后配置一个“类”字，意在集中反映出“体育”元素之外的“艺术”的变量类型。在日常和应用实践中，“艺术类体育”和“体育艺术类”均多结合“项目”一词使用，称为“艺术类体育项目”和“体育艺术类项目”。具体而言，“艺术类体育”是归类定性于“艺术体育”这一对象的特定表达，“艺术”是“体育”的一种定语量变性类型；从词表上看，“艺术类体育项目”的称法对“艺术体育”的指代性更为明确，多指体育舞蹈、健美操、啦啦操、艺术体操等难美项群的项目。“体育艺术类”语言表述是对“体育”构成于“艺术”这一本质性类型的肯定，是归类定性于“体育艺术”对象的一种特定手法。

三、艺术体育概念之再定义

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说过：“真正的科学运动是从修正其最基本的概念开始的。”[9]“艺术体育”概念的重新定义，正是一种科学运动的有效尝试。

“艺术体育”是体育的组成部分，作为对体育范畴的研究，应是体育学科的专业内概念，主要探讨体育领域涉及的艺术元素的问题。“艺术体育”可具体用体育学、语言学及逻辑学的综合依据来进行定义。

从体育学的角度看，总结和吸收已有的先进概念，认为“艺术体育”是艺术化的身体活动的定义是具有一定借鉴意义的。笔者访谈的业内外专家也对这一论断表示了部分认可和支持。但“艺术体育”不能直接或简单地被认为只是艺术化的体育，还应包括在体育自身的内在要求下，把单纯的体育练习、锻炼丰富起来，借助于各种艺术化的方式来进一步展开体育活动的含义。即“艺术体育”应包含体育通常所讲的“强身健体”的本质特性。

从语言学的语法结构上分析，“艺术体育”属于一种典型的偏正短语结构。偏正短语由修饰语和中心语两部分组成，修饰语在前头，描述或限制后头的中心语，其间的关系是修饰关系[10]；无论是从意义上还是结构上说 ，偏正结构的核心均是中心语，偏正结构作为一个整体，语法功能和中心语基本是一致的[11]。“艺术体育”的中心语是体育，修饰语是艺术，艺术和体育之间是一种修饰和被修饰的关系，其体育是核心，无论理解为以艺术达成为目的还是将艺术作为参与体育的形成过程，“体育”都是主体。

从逻辑学给概念下定义的角度分析，传统的“属加种差定义法”依然是定义“艺术体育”最基本和有效的方法之一。“属加种差定义法”用公式表示为：“被定义项=种差+邻近属概念”。其中，被定义项是指需要被揭示其内涵的词，也是通常所说的被定义对象；种差和邻近属概念则是指用以揭示被定义项内涵的词语描述。依据下定义的“三步走”规律，首先先找属，找出包含被定义对象所较大的一个事物类；然后找种差，找出这个属(事物类)中种(被定义对象)与种(定义对象)之间的差别；最后将属与种相加，得出所要的定义概念。“体育”与“艺术体育”之间存有必然的“属种关系”，“体育”是“艺术体育”的属概念，“艺术体育”是“体育”的种概念，因此，“艺术体育”的邻近属概念可理解为建立在“体育”基础上的包含各种文化和娱乐形式的身体活动；“艺术体育”概念的种差则是参与“体育”的不同目的指向程度，“艺术体育”相比其他体育而言，更注重在强身健体之中塑造美感。

综上所述，“艺术体育”的一般化定义(广义概念)，是指在以强身健体为主要目的的基础上，以形塑身体之美进而引发人们产生美感为直接目标的身体活动。

“艺术体育”的具体化定义(狭义概念)，是指在音乐、舞蹈、服饰等依托下，通过视听构式编排手段、姿态动作展示等途径，以获取健康和美感体验的身体活动。

四、结语

本文根据“艺术体育”包涵的艺术和体育的双重语义成分，从分析艺术体育的现有定义出发，比较“艺术体育”与“体育艺术”的概念异同和关系，并辨析二者衍生出来的相似概念，最后重新定义“艺术体育”的概念，提出“艺术体育”的广狭义定义。这种积极寻求基础概念定义的逻辑过程，进一步加深了对“艺术体育”内涵的追溯定位、诠释生成和深化理解，可为后续的艺术体育体系发展研究起到重要的理论支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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