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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

2018-06-10九穗

少年文艺(1953) 2018年5期
关键词:女儿红花枝栀子

九穗

1

“长安——长安——”

有人轻轻地叩着门闩,压低嗓音呼唤着。

长安家低矮的木制门楼下,依偎地站着两个女孩子。她们轻声地笑着,垂头研究着什么。

是栀子和穗儿。她俩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模一样的齐刘海儿,被仲秋的风吹散,露出清秀的眉眼来。

“轻点声——”栀子对穗儿说,“别让花枝婶听见。”

院内传来了一声微咳和脚步声,一个女人的聲音问道:“谁呀?”

正是长安的娘——花枝婶的声音。

栀子和穗儿不禁一惊,连忙朝门楼外躲了躲,正要猫起身逃走,门“吱呦——”一声开了。

花枝婶打开了门,她一只脚跨出门外,看到门外的两个女孩,顿时停住了,脸上立刻堆上一层薄阴来。

栀子和穗儿低着头蹭到了花枝婶面前。

“婶儿……”她俩嗫嚅着。

“不是说好了,你俩不再找长安玩了吗?”花枝婶冷冷地说,语气里又带了几分乞求,“好妮子们,就算帮帮婶儿吧。”

说着,她眼圈有些红了。

“婶儿,”穗儿连忙说,“我们不跟长安玩儿,只是带了这个给他。”

说着,她把手里一直呵护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是一朵蔷薇花,奶白色的重重花瓣,吹弹可破,更妙的是,每片花瓣的边缘上都镶了一条细细的红边。

“长安特别喜欢这种有红边的蔷薇花,他说这种花叫作‘洛神,上星期我们一起在镇上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朵,今天我们终于找到了……”穗儿一口气兴奋地兀自说着,突然被旁边的栀子猛地拉了一下。

穗儿怔了怔,脸蛋立刻红了起来。她明白,自己说漏嘴了——她们早就答应花枝婶,不跟长安在一起玩了。

穗儿心慌意乱,一把把那朵花塞进花枝婶的怀里,拉起栀子,飞也似的跑远了。

花枝婶呆怔地捧着那朵花,就那样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地站了很久。然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把那只门外的脚收了回来,关上了大门。她的手被那枝蔷薇花上的刺扎了一下,像以前给长安爹纳千层鞋底时被针扎过的那般,细小的刺痛,却立刻涌出红豆似的一颗血珠来。

她犹豫了一下,便把那朵花丢进了院子角落的簸箕里,那里有一些烂掉的菜叶子,是正准备一会儿去倒掉的。

长安正在东厢房内和老外婆一起听小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戏。他今年15岁了,身体细瘦,走路也像柳枝一样摇曳。无论背影还是长相,都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秀气。

长安从小便喜欢跟女孩子玩,他总是会远远地躲开那些横冲直撞过来的男孩儿,安安静静地跟女孩子玩布偶、花贴、折纸。他最要好的,便是栀子和穗儿。

后来,长安长大些,他喜欢做的仍然是女孩儿的事。他甚至还会打毛线,翘起一根手指,绕住长长的毛线,然后将它们编织成一件有模有样的毛衣。老外婆身上那件黄白格子的毛坎肩便是长安13岁时织的。

老外婆忽然定定地看着长安,长安生得真是好呢!皮肤白皙,鼻梁中正,嘴巴小巧又红润,一双凤眼,透着温柔。他正托着腮伏在藤桌上,一副入迷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排细密的阴影来。听着听着,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翘起手指,跟着戏曲里的唱词做了一个温柔的手势。

老外婆慈祥地笑了,嘴角的旋涡大而深,一波一波地漾开去,喃喃地说:“你听,梅大师唱的这段《贵妃醉酒》多好呀!我们长安倘若扮起来,一定比梅大师还俊哦!”

长安抿嘴笑了笑,站起身来,也跟着收音机里的唱了两声。

“不错!不错!我家长安的嗓子可真好!”老外婆连连称赞着。

“长安!长安!”花枝婶在院子里大声地叫着。

长安听见娘的声音,连忙收住了声。要是让娘听到他细声细气地哼唱,肯定又会生气了。

“哎!”他连忙应了一声,他的嗓音也是这般细气,娘没有听到。

花枝婶忽地推开了厢房的门:“我叫你,你怎么不应?”她有些生气了,说话带了火药味儿。

“娘。”

长安并不分辩,他怯怯地看着似乎马上要发作起来的娘。

花枝婶把心沉了沉,将心中那团无名怒火咽了下去,她望着长安,心里又涌上另一种烦躁来。

“今晚你跟男娃们到田里捕獾去!”她几乎是在命令,“我已经替你跟端午说过了,傍晚他们会来叫你!”

“捕獾?”长安一阵惊悸,身体瑟缩了一下。

“长安哪干得了那种活?”老外婆也瞪着花枝婶。

“阿娘,你不要总是这么惯着他吧,”花枝婶不满地说,“长安是个男娃,理所应当去捕獾的!你看人家端午只比长安大两岁,家里的活计都能扛得了大半儿啦!”

2

其实,栀子和穗儿是来约长安去月桂姐家的,月桂姐明天要出嫁啦!

“花枝婶儿干吗不让咱们跟长安玩?”穗儿扯扯栀子的袖子,悄声问。

栀子望了望穗儿,意味深长地说:“长安得学着做男孩子了!”

是的,长安必须得学着做男孩子了——春天的时候,长安的爹意外地离开了人世,让花枝婶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家人的生活。

唉!两个女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默默地朝前走去。

远远地便望见月桂姐家门口的乌桕树上已经缠上了红布,挂起了红灯笼、红绣球。

不时有鞭炮声传来,一片喜庆。

“快点!”栀子拉紧穗儿的手,朝那一片红彤彤处跑去。

太阳已经斜斜地挂到镇子西头了,天空开始变得青紫,一片一片的红纱大面积地铺散,像新娘子的红盖头。

月桂姐家的院子里人很多,挤来挤去,一片喧腾。月桂姐的闺房内也是一片混乱,床上桌上地上都堆满了各种贴了红色喜字的嫁妆。月桂姐梳起了美丽的发髻,头上插着好看的簪子。她的脸庞红红的,羞涩地招呼着:“栀子,穗儿!你们来啦!”然后,她又伸长脖子向门外张望了一下,“怎么长安没来?”

月桂姐从小便很疼长安,像疼女孩一样疼他。

“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他呢!”月桂姐偷偷地对栀子和穗儿说,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把一个东西塞到了栀子的手里,“替我把这个转交给长安吧,”她低声说,“我嫁得远,以后回来少了,只好留这个给他作纪念!”

是一串亮晶晶的手链,上面还有一朵美丽的小红花。

“这……”栀子的心一跳,有些为难。

“这孩子啊!”月桂姐低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很喜欢这个,跟我提过好几次啦……别让花枝婶看到,不然长安又要挨骂啦!”

栀子握着串手链,心里乱得很。

屋外的客人们突然一阵喧哗。

“好!”不断地传来一阵阵的喝彩声。

“是女儿红出窑啦!”屋内的一个阿婶兴奋地说。

大家都纷纷涌了出去。

朦胧的夜色已然降临。一轮硕大的秋月挂在东边墙头的大桂树枝叶间,院子里的红灯笼笼着一层红红的烟雾,空气中洋溢着一阵又一阵的桂花清香。

桂花树下的泥土已经被掘開了,三只红色的椭圆形大瓦缸整齐地摆在树下。有人正擦拭着缸上的泥巴,有人正往缸上贴红纸剪的喜字,月桂姐的爹正笑呵呵地抚着那三只大缸。

“二十二年前,月桂一降生,她爹便用了三亩上好的糯米酿了这三缸女儿红,埋在这桂树下。”一个婶儿正在旁边念叨着,“听说,他没事便上去踩一踩呀,盼着女儿长大的这一天!”

“女儿红是什么?”穗儿好奇地盯着那缸子。

“就是花雕酒呀!”栀子饶有兴致地研究着那缸子。

人头攒动,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人们什么时候才能喝到这酒呀?”穗儿好奇,据说单闻一闻这酒香,便能醉人呢!

“现在可不行呀!”婶儿说,“明天这酒是要抬到月桂婆家去的,是由婆家人打开的哩!”

忽然,穗儿惊奇地叫了一声:“长安!”

栀子顺着穗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在三缸女儿红的那头,大桂花树的阴影里,长安正低头听玉恩嫂说话。玉恩嫂笑嘻嘻地将头凑近长安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什么。

“喂!长安!”栀子惦记着月桂姐的嘱托,急着呼唤长安。

长安抬起头来,远远地朝这边望了一眼。他的半张脸掩在灯影下,十分虚幻,看不到表情。只见他朝这边望了一眼,便转头挤过人群,疾步消失在了傍晚的夜色里。

“长安今天有些奇怪……”栀子和穗儿面面相觑,“不知道玉恩嫂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玉恩嫂是从远乡嫁过来的,据说那里是苗疆。她为人热情开朗,爱说笑,但有时也神神秘秘,像个苗疆的巫女。

3

月亮很亮,将田里照得像下了一层霜。

几个男孩趴在一座黄瓜架的阴影里,屏息听着田里的动静。

獾很可恶,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来破坏庄稼,将田里的瓜呀菜呀拱得乱七八糟。

想到獾那狡猾又凶恶的模样,长安心里抽紧。

“端午,你非要带他来,”一个男孩埋怨道,“一会儿獾来了,他还不得吓哭!”

其他的几个男孩都回过头来,望着长安嬉笑,长安向后缩了缩身子。

“别胡说!”端午呵斥道,他回头看了一眼长安,“长安勇敢着呢!”

“他勇敢?!”几个男孩嘲弄的声音大了起来,有的模仿长安的样子扭了一下腰肢。

“嘘——”端午示意他们静下来。

田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男孩子们的心被吸引了过去。

夜里的露水开始长出来了,身下凉沁沁的。长安缩在男孩队伍的最后,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他悄悄拨开枝蔓,匍匐着向后退去。他要离开这里。

“长安!”端午悄声叫道,“你去哪儿?”

“上厕所!”长安细声细气地说。

出了田里,长安便一口气地朝村里跑去。夜行的鸟儿发出怪叫声,四周庄稼黑黝黝的影子仿佛要张开嘴吞噬掉他。长安从来没有这么晚还一个人待在村子外过,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脚下一滑,被什么茎蔓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他忍住疼爬起来,他要快点回到村里,去到月桂姐家。

今晚,将关系到他一生的命运!

月桂姐家静悄悄的。红灯笼依旧疲乏地吐着红光,但人们都散了。屋内传来月桂爹的鼾声。

长安像片影子一样出现在了那三缸花雕酒的酒缸旁。那三只瓦缸在月色里闪烁着柔媚的光泽。长安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继而有大颗的泪水从眼睛里漫出来,无声地滑过脸颊,跌落在土里。

几片桂花被晚风吹落,飘在了长安的肩膀,他没有拂去它们。玉恩嫂的话一直盘旋在他的心里。

“爹,”他在心里呼唤天上的父亲,“为什么在我出生前,你没有早早就准备下女儿红?”

傍晚时,他随端午的捕獾队伍到田里去,路过月桂姐家,他多么想去看看明天就要成为新娘子的月桂姐呀。他悄悄地掉在队尾巴,溜了进去。

大家正在兴致勃勃地研究那三只大缸。

忽然玉恩嫂拉住了他:“喂,長安,”她神秘兮兮地说,“知道你为啥是个男孩儿,不是女孩儿吗?”

长安向来对玉恩嫂惧怕几分,见着她总是低头走过,因为她总是开他的玩笑。但这话,却让他心中大动,他盯着玉恩嫂,急切地问:“为啥?”

“因为你爹在你出生前,没有为你准备好女儿红呀!”玉恩嫂的脸上似笑非笑。

长安的心坠了下去。

“想成为女孩儿不?”玉恩嫂的脸上浮上一层诡异的笑来。长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觉得玉恩嫂的眼睛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正深深地将他吸进去。他的心迷乱起来。

“这未启缸的女儿红里藏着月桂的女孩儿精魂,如果你在天亮前喝下三大碗酒,你就能得到这精魂,变成女儿身啦!”玉恩嫂脸上的诡异笑容加重了。

长安的心被一种强烈的冲动控制了,他信了这话。

想到这里,他用尖锹用力地戳开了封住缸口的老泥,一股酒香顿时钻了出来。长安闻不了这味道,被呛得直皱眉,但他顾不上这些了。他急匆匆地从院中桌子上取来一只大海碗,迫切地舀出了一大碗。他从未喝过一滴酒,更不知道该怎么喝酒。他闭着眼,那酒的味道冲着他的鼻子,让他几乎昏眩,但他仍然提着胆,咕咚灌进了一大口。

那液体像条火龙一样冲进了他的喉咙、食管,冲上了他的脑袋,他顿时打了个趔趄,手里的碗差点扔掉。

他不顾一切地将整碗酒倒进了肚里。他的腹中开始燃烧起大火,他不管不顾了。

他想起自己十五年来受过的欺负,大人们的嘲笑,爹妈的打骂和叹息。在学校里,他不敢上厕所,每天都用力忍着。男孩子们总是欺负他,常常拦住他,强行按住他的头给他梳上小辫儿。女孩儿们也常常嘲笑他。

长安不敢跟爹娘倾诉这些受过的委屈。以前,娘还会去找那些男孩子们理论,但后来,她只会叹口气说:“长安,你自作自受呵!”说完还会流泪。而爹,只会暴跳着再给他一巴掌:“没用的东西!”爹总是这么说。

爹,他已经离开他们了。娘曾经在一个深夜搂着长安哭到了天亮,她哀求着长安,让他快点清醒过来,做回男子汉,不要再做不男不女的怪物!

但他真的做不到!

想到这里,长安又猛地灌下了一大口酒。

这酒是有巫灵的,它里面藏着女孩儿的精魂……玉恩嫂说过,它一定会帮助他变成女孩!意识模糊中,长安一直坚定着这个信念。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千万朵火焰燃烧着。他想,这一定就像美人鱼要长出脚一样的考验。

他继续舀起一大碗花雕酒。他开始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轻飘飘的像要飞走了,他伸手便能够着那美丽的月亮。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要裂开了,疼痛难忍,他站立不稳,摇晃着倒了下去。迷蒙中,他想,自己果然要变身了!他要变成女孩子了!他心中一阵欢喜,大声地唱起歌来,接着又唱了几句京戏,那歌声在深夜里分外地响亮,传得很远很远,惊得树梢上的月亮也颤抖了一下。

月桂姐的家人都从屋内冲了出来,他们大喊着:“谁?谁?”

人们发现长安的时候,他仰面躺在酒缸旁的新鲜泥土上,痛苦地抽搐身体。

花枝婶赶来了,很多邻居也来了。

“长安!长安!”花枝婶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儿子,“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玉恩嫂也来帮忙扶长安,她慌乱地对花枝婶说,“我跟他说,喝了这酒能让他变成女孩……”

玉恩嫂红着脸低声道歉。

花枝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把便推开了她。

长安在镇上的卫生所里被洗胃、催吐,折腾了很久。三大碗花雕酒对于一个少年,简直是穿肠毒药。

后来,他昏睡了过去。花枝婶既怜又气,她抚着儿子的脸庞,两行清泪不断地坠着。

栀子和穗儿跑来探望长安,她们的眼圈都红红的,噙着泪水。花枝婶搂着两个女孩子的肩头,手不停地颤抖着。

栀子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把串手链给长安。她趁花枝婶不注意,悄悄地塞进了长安的上衣口袋里。

其实,这个动作已经被花枝婶看在眼里了,但她没有制止。

“我的儿子,”她喃喃着,“我该怎么办……”

4

花枝婶决定带长安去大城市看病。

“长安没有病!”老外婆拄着拐杖挪步到花枝婶屋内,她正忙着收拾出远门的行李。

这次花枝婶没有反驳,她只咬咬嘴唇,目光闪了一闪。

老外婆说得对,长安没有病。他的身体虽然孱弱却很健康。医生在给长安做过了许多检查后,介绍他去了精神科。

“这孩子没有病!”精神科的心理医生在跟长安交谈过之后,也对花枝婶这么说。

“可是他跟其他的男孩子很不一样呀!”花枝婶的心里很是纠结,与医生分辩着。

“是的,只是不一样,”年轻的医生把修长的手指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目光炯炯地望着心神不定的花枝婶,“他只是需要大家的理解。”

接下来,医生慢慢地跟花枝婶谈了很多,他拿出一本大书,指给花枝婶看,那里面有很多像长安一样的人,有像女孩的男孩儿,也有像男孩儿一样的女孩儿。

“你看,”医生说,“长安并不是孤单的。这些孩子,他们只是与大家有一点点想法上的不同而已。我们都应该尊重他们的想法和行为,他们会更快乐的!”

花枝婶的心豁然开朗起来了,她觉得有一股阳光照进了她的心里。她拉住一直在一边低着头的儿子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长安替母亲把额前的一缕头发撩了上去,他忽然发现那里面有两根雪白的头发,他翘起手指,细心地把那两根头发拔了下来。

花枝婶感觉到有一点疼,她咧了一下嘴,但又很快笑了起来。

城市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花枝婶和长安的眼睛有点应接不暇。他们使劲地仰着头看那些高楼大廈,慌乱地躲避着一辆又一辆按着喇叭的汽车。花枝婶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汽车。

这时,长安的目光被吸引住了。

那是一所学校,大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某某戏曲学院”的朱红大字。花枝婶也看到了,她拉着长安走进了那座大门。

绿树掩映的校园里有人在练功;有人在练习唱腔,咿呀顿挫;有人在练习台步,假想中的水袖回身一甩,神韵十足……长安看呆了,他想起了老外婆收音机里的唱段和比女人还妩媚的梅大师。

“娘,这个学校好神奇!”长安转头恳切地盯住花枝婶,“我也想到这里来学习!”

花枝婶的心头一热,手里的行李丢在了地上,她将儿子用力拥抱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花枝婶想到了儿子若是扮上那些行头,一定十分好看。她抚着长安的脸颊,微笑了一下,眼圈却红了。

长安的喉咙里又涌上了那花雕酒的滋味,一股热辣冲上了眼眶。

在秋天正午的阳光里,母亲与儿子的眼睛都同时被泪水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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