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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奥数天才的坠落,还是媒体的堕落?

2018-06-07张丰

南都周刊 2018年5期
关键词:小学老师奥数天才

张丰

现在,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媒体”,这让记者这个职业变得尴尬。对一个记者来说,最尴尬的是你写了一篇人物故事,却被当事人打脸。《人物》的实习记者吴呈杰就遭遇到这样的尴尬。他写了一篇《奥数天才坠落之后》,结果当事人付云皓站出来说,“我没有坠落,我正在脚踏实地处。”

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肯定会站在当事人一边:你们记者才是堕落啊。(比坠落更可怕)

坦白说,《奥数天才坠落之后》这篇文章,写得还是很认真的。吴呈杰电话采访了付云皓,还当面进行了长时间的采访。除此之外,吴还采访到了付的老师和同学,在当下的媒体状况下,至少在态度上,这算是很严谨的。

付云皓的人生轨迹,其实非常简单:他曾两次获得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IMO)的满分金牌,被保送到北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大家(很虚的词)都期望他将来能从事数学研究,成为杰出的数学家,但是最终付云皓却没能从北大毕业,因为物理不及格,补考又不及格,失去了毕业的资格。现在,付云皓在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教数学。

从两届IMO金牌得主、北大高材生到给小学老师讲数学,在吴呈杰看来,这无疑就是坠落了。

《奥数天才坠落之后》这篇文章在最核心的事实并没有问题:第一,付云皓没能从北大毕业;第二,他教未来的小学数学老师,不从事数学研究了。

有问题的是对这一事实的解释。

在吴呈杰和《人物》看来,这样的状态就是一种“坠落”。“高处”确实是存在的,两届IMO满分金牌得主,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高不可攀的成绩。从高处到低处,可不是坠落吗?

但是在当事人付云皓看来,教小学老师学数学,也是“脚踏实地”。让未来的小学老师学好数学,影响到更多的孩子,这不是很“正能量”的事吗?(他确实使用了正能量一词。)

事实上,《人物》公号上这篇文章后面的网友评论,大多都是一片惋惜。很多人都认为,是奥数竞赛和教育体制害了付云皓。对这样狂热的数学爱好者,北大当初也许应该设计一套更灵活的培养方案,因为物理不及格(两次都是差一点点)被迫“肄业”,实在太可惜了。

付云皓的故事传到《人物》编辑部,基本事实早已清晰,记者要做的,就是去刻画他的人生轨迹,揭示其内心世界。

问题可能恰恰出在这里:记者已经事先在内心中画好了坠落的轨迹,所以再选择事实的时候,不自觉地带有倾向性,比如付云皓高中严重偏科(暗示他不够健全),大学迷上游戏(暗示他没能好好学习),这些“事实”让付云皓感到不快。

《人物》之所以选择采访付云皓,就是认定了他“有问题”,认定他的故事,具备某种价值。在记者心中,付云皓就是一个失败者,他的采访,就是想展示这个失败者的伤口,以期给社会—点教训。

一个两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满分金牌获得者,应该成为数学家。一个北大毕业生,应该有高大上的前程。这就是吴呈杰和《人物》编辑部的价值观,他们认为这也是社会的主流价值观。

这确实有很大偏差。因为对很多IMO金牌获得者和家长来说,这块金牌只不过是保送的通行证而已,可以以此更方便地申请到国外的好大学,实在不行也可以保送到北大、清华。至于大学学什么,能不学数学当然更好。过去30年,中国有很多国际数理化奥赛金牌获得者,最后成为知名科学家的其实很少。

但是,《人物》的另一个判断,确实是说到了公众的心坎上:一个北大毕业生,难道不应该更成功吗?“北大高材生卖猪肉”之所以能成為新闻,就是因为公众普遍认为他应该“更体面”才是。

付云皓和公众的反应,估计让《人物》的编辑和记者吃了一惊。或许,如今人们已经普遍接受“平平淡淡才是真”了。在当今这个时代,要成为数学家,或者一个“杰出校友”都太难了。大家都是使尽全身力气,却仍然过着普通生活而已。

这种反应真的让人欣慰。我们不再那么势利地看人了。一个“数学天才”,长大后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他可以教“二本”,可以卖猪肉,可以成为一个流浪歌手。

只要他开心并满足,都应该受到我们的祝福。这样看来,《人物》和它的记者,都犯了一个刻舟求剑的错误。他们以为公众还那么狭隘,其实不过是自己狭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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