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西北科学考察团之考察成果
2018-06-06柴丽
□柴丽
一、西北科学考察团的组建
1926年末,由于得到德国汉莎航空公司经费支持,瑞典著名探险家斯文·赫定率队来华,准备对中国西北进行考察。考察得到了当时北洋政府的批准,由中国地质调查所所长翁文灏与斯文·赫定签订了协议。协议传出后,引起了中国学术界的强烈不满。出于知识分子强烈的爱国主义和民族意识,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发起召开了北京各学术团体联席会议,成立“中国学术团体协会”。1927年4月26日,经过反复协商,中国学术团体协会与斯文·赫定在北京大学国学门签订了“十九条协议”。协议约定双方组成“西北科学考察团”,考察经费由斯文·赫定支付,设中外团长各一名,采集发掘品归中国所有的“平等条约”,从而开创了中国科学家与国外学者平等合作进行科考之先河。中国学术团体协会设立西北科学考察团理事会,监督并指挥该团一切事务。理事会工作地点设在北京大学,刘半农担任常务理事,负责实际工作。协议签订后,刘半农曾兴奋地称之为“翻过来的不平等条约”,在一次大会上,他介绍协议签订经过时指出:“尤有一精彩之处,即该协议之解释,须依中文为准。开我国与外人订约之新纪元,当此高唱取消不平等条约之秋,望我外交当局一仿行之。”①1929年1月23日,《大公报》第二版“科学新贡献”。
1927年5月9日,西北科学考察团在西直门火车站前与送行人员留影
袁复礼(左)与外方团长斯文·赫定(中)、中方团长徐炳昶(右)一起研究工作
协议签署后,我方就开始了考察的筹备工作。在当时军阀混战、时局紧张的情况下,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徐炳昶主动请缨,担任西北科学考察团中方团长。他学识渊博、为人正直、意志坚定,在协调西北科学考察团各项工作和与地方当局的联系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也为全团克服困难、团结合作打下良好基础。西北科学考察团中方团员于1927年5月9日,从北京乘火车出发,在包头与外方团员会合。这是一个规模空前的科学考察团体,除30余名中外团员外,还有40余名夫役。他们有一支近300峰骆驼组成的庞大驼队,驮着约20吨的仪器装备、家具、帐篷和行李、食品,从此开始了艰辛的考察征程。
西北科学考察团的考察分为两个阶段。首批西北科学考察团团员主要由中国人、瑞典人、德国人组成,考察从1927年5月开始,考察的主要地点为内蒙古和新疆。1928年5月,由于德国汉莎航空公司不再继续为考察提供经费,德国团员逐渐退出,斯文·赫定返回瑞典筹款。之后,一批瑞典和中国新团员加入西北科学考察团。第二批团员的考察区域扩展到甘肃、青海的南山地区和青藏高原的西北部,以及河北的承德。考察时间原定为两年,由于中外双方合作愉快,成绩显著,考察期限两度延长,至1933年,才先后结束考察,考察时间长达6年之久。
西北科学考察团中方团员名单
二、西北科学考察团主要考察成果
西北科学考察团30余名中外科学家,历时6年,艰苦卓绝,在我国内蒙古、新疆、青海、甘肃等地进行了大规模、多学科的科学考察,在气象、地理、地质、古生物及考古等方面均取得了丰硕成果。这些成果对我国西北地区经济建设、航线开辟、公路交通及“丝绸之路”的复兴影响深远。特别值得自豪的是,我国团员以不畏艰苦的精神,严谨的科学态度,在考察中做出了辉煌的业绩,如同丁道衡在包钢的塑像、袁氏三台龙等以袁复礼命名的恐龙化石难以被人遗忘一样,黄文弼与西域考古、陈宗器与罗布泊考察、李宪之与东亚寒潮研究等都有类似的密切关联。这些勇敢的中国科技先驱者,为祖国科学事业的进步,为西北地区的开发和社会发展做出了难以磨灭的贡献。
1.气象学成果
斯文·赫定得到德国汉莎航空公司的资助,计划在西北地区考察并开辟柏林至北京、上海的航线,因此气象考察成为西北科学考察团的一个重要项目。西北科学考察团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仪器与技术,在我国西北地区建立了7个设备较完善的气象台,进行了较长时期的气象观测,填补了西北地区气象资料的空白。通过施放测风气球和风筝探空观测,收集了大量第一手资料,为1931年顺利开通北平到迪化的航线打下了基础。
西北科学考察团可以说是一所流动的大学,在考察过程中,我国先后派出气象专业学生共6名。他们在实际工作中学习了欧洲先进的气象观测技术与理念,为我国西北地区气象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们中的李宪之、刘衍淮、徐近之等人,先后到欧美留学深造,后来成为相关领域和学科的重要带头人,为我国培养与造就了一批气象建设人才。中方团员李宪之在柏林大学学习期间,通过对此次观测资料进行研究,发表了博士论文《东亚寒潮侵袭的研究》,在寒潮与台风生成等研究方面均有突破性成果,为全球气象科学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
2.地理和地质学成果
西北科学考察团在6年的科学考察活动中,进行了大量的地理、地质考察。主要包括测量和绘制地图,关于罗布泊变迁的考察和对额济纳河流域的考察,对西北植物地理的考察以及矿产资源的考察。
1927年7月3日,我国年轻的地质学家丁道衡在白云布拉克发现了白云鄂博主矿体,据此绘制了白云鄂博铁矿图,采集了矿石标本,估算了铁矿储量。白云鄂博铁矿的发现在当时就引起了中国社会的轰动,为以后新中国在此建立包钢奠定了基础。1987年,内蒙古白云鄂博铁矿举行发现包钢主矿体60周年庆典。为纪念发现者的贡献,白云鄂博人民在矿区中心为丁道衡立了塑像。
我国团员陈宗器和瑞典科学家霍涅尔于1930年11月至 1931年3月,由敦煌乘骆驼西行至罗布荒原,测量塔里木河、孔雀河改道后的罗布泊准确位置,在生命禁区罗布泊四个月不见人烟,经历了断粮数日和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终于完成了这一地区从来没人做过的地理、水文、气象的测量和当时最为精确的地图。考察之后,陈宗器撰写了《罗布淖尔与罗布荒原》,与霍涅尔共同撰写了《中国西北之交替湖》,在斯文·赫定游移湖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交替湖理论。
1927年11月4日,西北科学考察团穿越巴丹吉林沙漠
3.古生物学成果
从1928年起,四年时间里,我国地质学家袁复礼在新疆挖掘出二齿兽、水龙兽以及恐龙等各类爬行动物共72个个体,运回北平后交古脊椎动物学家杨钟健及戈定邦等进行研究,其中比较完整的新种已经定名的有新疆二齿兽、布氏水龙兽、赫氏水龙兽、魏氏水龙兽、袁氏阔口龙、袁氏三台龙、奇台天山龙、宁夏结节绘龙。短时期内,如此集中地发现大量兽形类爬行动物化石,这在世界考古史上实属罕见,从而把我国古脊椎动物研究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我国古生物学家杨钟健认为“此其重要,殆不在中国猿人之发现以下”[1]。
大批恐龙化石的发现,推翻了“天山东部不可能有动物化石”的观点,这也是首次在我国发现白垩纪以前的爬行动物化石。在新疆发现的与南非地区相同的二齿兽和水龙兽化石,震惊了当时全世界的地质和古生物学界,这一新发现为当时问世不久的魏格纳大陆漂移学说提供了有力佐证。
4.考古学成果
西北科学考察团考古成果颇丰,1927年10月,我国团员黄文弼在额济纳河流域考察,在一处遗址中发现汉简数枚,这是最初发现的居延汉简,他预言“此地如细掘,必可多得木简”。1930年4月到1931年3月,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在额济纳河进行了广泛的考古工作,发现汉简一万多枚。这批汉简是历来发现的汉简中最重要的也是最多的一批,它是汉代张掖郡居延、肩水两都尉的各种文书档案,记录了这两个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等情况。木简上所用文字除绝大部分为汉文外,还有维吾尔文、蒙古文、西夏文、波斯文及一种至今尚未破译的文字,是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物。居延汉简的发掘和收集堪称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考古发现,被认为是20世纪前期与殷墟、敦煌文书并列的三大考古发现之一。中方学者为保存、整理和研究这批珍贵汉简付出了极大心血,全国性抗日战争爆发后,汉简被转移到香港重新照相,由商务印书馆排版准备出版,但随之香港沦陷,书版毁于战火,所幸当时汉简已经运往美国,现存于中国台湾。
此外,黄文弼在新疆考古方面取得突出成绩,他两次去吐鲁番,对高昌时代遗存作了较为详细的考察。他在雅尔湖附近发现古墓葬群,经发掘得墓表130余方,陶器800余件,解决了古高昌国茔域和纪年问题。黄文弼最引以为自豪的是在罗布泊发现“土垠遗址”,经发掘得汉简70余枚,这批汉简在学术上有重要价值,它们是新疆地区发现时间最早、数量最多的一批西汉简牍。黄文弼对“土垠遗址”的性质、西汉在西域的官制、西汉通西域的路线和交通等问题都提出了新论,为后来学者认定土垠即为西汉居卢仓故址奠定了基础。
西北科学考察团,成果累累,在中国近现代科学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中国团员的出色表现,展现了新一代中国学者的良好风貌,给外国学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中,中方团长徐炳昶因其出色的组织领导能力被瑞典方面授予“古斯塔夫三世瓦萨勋章”。袁复礼和陈宗器以其卓越的科学成就荣获瑞典皇家“北极星骑士勋章”。我国于1932年专门为西北科学考察团发行了一套纪念邮票,这是第一次为科学考察发行邮票。同时,中外双方团员在长期的相处中逐渐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为双方未来的合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斯文·赫定曾说:“中、欧间这种真诚而友好的合作对我而言,是真正的愉快之源;我把同地球上最伟大的、在许多观点上最饶有兴趣民族的代表曾经如此密切地接触当作一种最大的收获。”[2]
[1]杨钟健.中国新生代地质及脊椎古生物学之现在基础[J].地质论评,1942(7):347.
[2]HEDINS.Across the Gobi Desert[M].E.P.Dutton,1932:Preface,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