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阿群双肩背着一大箩筐的土豆，蹒跚地走到村头。

“噼啪”一声，阿群再也承受不住一大满箩筐土豆的重量，她重重地将箩筐放置地上。随即她就自我抱怨：这没有的身子！这点重量都承受不来。幸好土豆没有摔坏，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阿群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胸脯，顺便理顺了气息，她的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她看了看脚边一箩筐的土豆，嘴角露出弯月般的微笑。这个刚四十出头的农村女人，肩背却早显佝偻，肉眼可见的地方肤色是正宗的铜棕色，没有长年累月的田间劳作可晒不出这纯正的肤色！粗糙的双手、印迹明显的雀斑、深邃的瞳孔，都显现着一个年过花甲之年的妇女面貌，着实不像一个刚四十出头的女人的样子。

夏天早上八点的太阳早已经是火辣辣的了，不给人留任何情面。阿群今早太阳还未升起就到田间耕作，如今这满箩筐的土豆就是今早鸡鸣时分她到地里一个一个地挖出来的。太阳可真毒人，直叫将人融化掉。村头高大的木棉树早已过了花季，火红的花苞全部掉落之后，又换上了碧绿的新装。像木棉这种花与叶不可兼得的植物，真让人难以捉摸。盛夏的木棉给村头撑起一片浓阴，也担当得起它“英雄”的别称。

阿群赶紧把一大筐的土豆转移到木棉树荫底下，生怕火辣的太阳把土豆的皮都晒得干裂了。阿群在一块纹理可见的大理石上坐下，痴痴地看着箩筐中的土豆。这些土豆又大又圆，活像一个个大胖娃娃！今年天公可算作美了，雨水与阳光配合得刚好，好让阿群田地里的土豆都茁壮成长！阿群望着土豆出了神：把这些土豆全卖出去，阿仔上大学的钱就有了！阿仔是阿群唯一的儿子，如今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没钱供读，阿群全指望这一大箩筐的土豆来凑够学费了。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村里的人正是上集市买菜的时间。阿群可不愿意去集市上卖她的土豆，她听说集市上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帽的人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气向摊贩收钱。阿群想想就觉得可怕，收别人钱还有如此强势的道理？更何况阿群可不肯将钱白白地给了黑衣人，这可亏大了！阿群拍了拍自己的脸，终于回过神来。

只是不上集市去卖，呆坐在村头等别人来购买，还真有点像守株待兔了。阿群在这里呆坐着快一个小时，看着许多到集市买完菜的村民一一从她身旁路过，却没人愿意将目光停留在她的土豆上。她拖着腮帮，看着仍旧满满一筐的土豆，只剩下叹气声了。

“喂！这土豆怎么卖？”终于有人肯理睬阿群了，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对阿群的土豆感兴趣。阿群听到呼叫声，立马坐正了身子，她的佝偻好像瞬间被医治好了，看来这呼叫声是灵药啊！“这土豆是我今早刚从田里挖出来了，非常新鲜！六块钱一斤，已经很划算的了！”这人随手拿起一个土豆，左右查看手上的土豆，认真检查它的纹路，就差用显微镜深入到土豆内部势要找出一条小蚜虫了。检查完毕，这人瞥了瞥嘴角，把土豆扔回框里，不屑地说了一声：“就这土豆也配值六块钱一斤？”于是，气势汹汹地走了。

阿群向这人离去的方向大大地啐了一嘴，喃喃地说：“是你不识货而已！”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刚才遭受了重击的土豆，轻轻地抚摸土豆的外皮，像是在轻抚襁褓中刚出世的婴儿。阿群不甘心刚才这人如此对待她宝贵的土豆，坚信自己的土豆今天肯定能卖完，而且会卖得好价钱。嗯！她坚信！她坚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上大学，一定能！，成败就看这一筐土豆了！想到这一层，阿群又打起精神来，为了阿仔能读大学，她什么艰苦都不怕！

不久又走来一位年迈的老伯，老伯拄着拐杖，在一大筐土豆面前停了下来。阿群有着强烈的预感，她感觉这位阿伯是她土豆的伯乐，也是她阿仔的救命恩人！阿伯在这筐土豆面前驻足了良久，随后又缓慢地蹲下僵硬的身体，他的脊背像是石化了的，又如顽强无比的钢筋，难以收缩伸展。这位阿伯艰难地蹲了下来，端详了眼前的土豆好一会儿，随即慢慢地对土豆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精挑细选。阿伯挑选得十分认真细致，像是对面前一箩筐的土豆进行层层严密的选美。经过半个小时的筛选，阿伯终于选出了他心中最美的土豆皇后。

阿群虽然有点不耐烦，但是看到自己的土豆总算能卖出去了，心中还是按捺不住欢喜。阿群拿起一个袋子，将阿伯精挑细选出来的土豆轻轻地放进袋子中，她也生怕出了什么岔子。装好之后，阿群拿出称来称，“刚好两斤，一共12块！”

阿伯不相信地向称看了看，但是着实是刚好的两斤。阿伯有点不情愿，他说：“什么？这么一点就两斤啦？你的称是不是不准的啊？”阿群连忙解释说：“没有没有，我的称很可靠的，不信你自己称一下吧！”阿伯自知自己理亏，但又带着点要挟的语气说：“六块钱一斤太贵了！三塊钱一斤！不卖拉倒！”阿群一脸地无奈，可又没有半点法子，只好不情愿地答应：“好吧，那一共六块钱。”阿伯满心欢喜地提着两斤的土豆扬长而去。而阿群接过轻薄却又沉重的六块钱，哽咽了许久。这时的太阳早已在阿群的正上方，赤裸裸地直射着阿群，她的土豆也未能幸免。阿群无精打采地看着筐里扔下一大半的土豆，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的她感觉面前的土豆只是一堆累赘，对它们已不抱希望了。

“阿群，你傻傻地坐在这里干嘛？”阿群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猛地一抬头，原来是大嫂！阿群弱弱地喊了一句“大嫂！”大嫂看着筐里被挑剩下的土豆，心想：这剩下的土豆外表虽然不怎么样，但今年的雨水不错，这些土豆肯定很好吃。而且早听说阿群家的土豆收成好，直接拿一些也没什么吧！接着这个中年妇女就立即弯下腰，自己拿起一个袋子就使劲往里装。她不像刚才那位阿伯那样细致挑选，只是以光速往袋子里装土豆，很快就装满了一大袋，袋子就 再也装不下了。

阿群看着这迅速的手法，惊呆了！不过阿群心想亲戚一场便宜点也卖出去罢，何况大嫂还打算买那么多，是一个大客户！折扣肯定不能少。阿群眼看就要做成一笔生意，兴致又回来了！她好生客气地对大嫂说：“大嫂，看你买那么多，我肯定给你一个大折扣！今年我家的土豆长得可好了，雨水充足，阳光也好，用来炖肉可好吃了！来，拿来让我帮您称一下。”

那位中年妇女压根没有听阿群在讲话，只顾一味地往袋子里塞土豆，她生怕袋子不严实，又自行拿多一个袋子在外面包裹多了一层。她紧紧地拿着手中一大袋子的土豆，艰难地站了起来，对阿群冷冷地说了一声：“谢啦！”便提着手中一袋的土豆离开了。她边走边捶了捶僵硬了的腰，然后就加快脚步消失在阿群的视线里。

阿群愣住了，阳光照得她眼睛刺痛，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筐内一个不剩的土豆，眼泪直掉！她死死地拽着手中仅有的六块钱，拖着空空如也的破旧箩筐，也拖着她自己沉重的身体，向着看不见尽头的路走去。

作者简介：周小轩（1997.01.20）女，汉族，广东，本科，华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