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在山巅

2018-06-04镜子

幸福家庭 2018年6期

镜子

如果一个人的记忆是满天繁星的话，那么在山巅的西格纳吉就是暗夜里若隐若现的那一颗。

从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前往西格纳吉并不麻烦，从市区坐一个半小时汽車就能到达。我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坐上中巴车的最后一个座位时，并不敢确定会在那里停留多久。

汽车很快穿过平原，进入高地。正值秋日，树木由绿转黄，茎叶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我闻到来自土地的青草味儿，看到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农民在屋顶移动盆栽，我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朴素的地方。于是我快速地在网上预订了一家民宿，到达汽车站时，主人已经在等我了。他50岁上下，头发花白，举止干练，二话不说就把我塞进车里。他家在小镇外的山上，但其实走到镇中心的教堂也不过五六分钟。只是来此地游玩的人多半会选择当天返回第比利斯，因此民宿生意寥寥，落得安静，反倒便宜了我。

西格纳吉以红酒庄园和红色屋顶的建筑出名，几乎每家的阳台都能看见一个完整的、绿色的山谷。往更远处，就是一片平坦的原野，黄绿相间，偶有房屋镶嵌。再往更远处，是拔地而起的山，山头高而尖耸，不知缠绕的是雪还是云。和我之前所去的格鲁吉亚北部的高原梅斯蒂亚相比，这里气候温和，氛围更像闲适的欧洲小镇。我长途跋涉而来，是回第比利斯呼吸浓重的汽车尾气、听尖厉的刹车声，还是留在这里度过云淡风轻的3天呢？答案不言自明。

因为住在山坡上，四周都是大树，我每天早晨会被鸟鸣声唤醒；女主人热情，每天的早餐都相当丰盛，培根、鸡蛋、牛奶、本地特制的果酱和红酒，吃得肚皮快要撑破；上午一般阳光较弱，天气较凉，我就躲在屋子里看书，到中午，看到屋顶上已经有金光，我会出门散步。因为那边的山隔得远，中间又有空旷的大地，因此每每远眺，我就觉得自己正站在云巅，像古人一样看飞鸟来去。到了下午，就随便找一家看得见风景、晒得到太阳的餐馆吃饭。待到傍晚看完落日，西边的天空从酱紫变为粉色，我就去收摊前的菜市场买蔬菜，然后回到民宿做沙拉。

尽管西格纳吉是著名旅游小镇，但这里的人大都不会说英语。我的房东也不会。每次看到我疑惑的表情，他都会兢兢业业地掏出手机寻求谷歌翻译的帮忙。

有一天夜里，他的两个亚美尼亚朋友来找他喝酒，他便拉上我一起。于是那天的餐桌上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局面：房东和他太太说格鲁吉亚语，房东和亚美尼亚朋友说俄语，两个亚美尼亚朋友之间说亚美尼亚语，我和其中一位亚美尼亚朋友说英语，而喝酒到最后，他们还鼓动我教他们中文。虽然到最后，他们也只学会了“你好”二字，可在一堆烤肉、面包、奶酪之上同时飞着三四种语言的场景，倒还真能给人一种世界大同的感觉。

那天我甚至有一个奇幻的想象，想象此刻窗外正好有一台长着翅膀的摄像机，它越飞越远，镜头里的我们越来越小，直至房屋和山顶都被收纳其中，直至摄像机越来越靠近天空，直至一切都被一颗星星知道——如果一个人的记忆是满天繁星的话，那么在山巅的西格纳吉就是暗夜里若隐若现的那一颗，它没有那么惊心动魄，但它足够含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