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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鹏喜散文四题

2018-06-02钱鹏喜

幸福 2018年14期
关键词:乌木吊瓶病树

文/钱鹏喜

病树

南方的树真是阿娜多姿。

仅一棵榕树就令人怦然心动,浮想联翩。挺拔丰腴的树腰,浓密葱笼的树冠,千丝万缕气根静垂轻飘,姿色足以倾城倾国……

我在南宁街头公园徜徉,观赏仪态万方的南方树木。赏心悦目之际,一株病树赫然入目!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株吊瓶的树。是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在医院输液打点滴的吊瓶。树干上吊了三个塑料药瓶,缠着纵横的塑胶管,一如重症病人身上插满导管。

我看得讶然发呆。显然这株树病得不轻,枝叶萎靡,靠瘦骨嶙峋的躯干强撑着。这一定是棵名贵树木,园丁在努力救治。但我疑窦顿生,疑虑多多,关于病灶、病因、预后、代价等等,正如面对一个重症病人立刻想到的问题。

车水马龙的街头,巴掌大一块地方,集中了这么多珍稀树木,固然满足了我等人类一饱眼福,然而它们是土著吗?如果是乔迁者,迁徙时尊重过它们的意愿吗?背井离乡,流落人间是否水土不服?

不是我爱发牢骚,这些年来,关于大树进城,行道景观树背后隐藏的景象,呼吁刀下留树的故事太多。

树木原本有顽强的生命力。我两次去新疆,游历了南疆北疆,两次都顶礼膜拜胡杨。我面对胡杨发呆,戈壁滩上,天地之间,胡杨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腐。当地人告诉我说。

即使倒下了,一棵横列的胡杨,或者哪怕是一截斜插的胡杨枝,都是一尊天然木雕。苍穹下,大漠上,马鸣风萧,孤烟夕阳,倒下的胡杨铁骨铮铮,它生命凝固的造型,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种象征,一种寓意。

难道能把活着的或者死去的胡杨迁移到城市来提升城市形象吗?

如果说胡杨的例子太极端,那就谈谈普通平凡的树木吧。在我的乡愁里,汉水之滨城乡遍植杨柳,寻常百姓门前屋后,阡陌闾巷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杨柳亲民且耐受力极强,除了遮阳挡雨,还任由大人攀折小孩攀爬。编柳条筺,编柳帽,拽晒衣绳,荡秋千。哪怕折腰断桠甚至电灼雷劈,杨柳不屈不挠,春来鸣条万千,夏至遮荫一片。蚁穴蝉蜕或者讨厌的毛毛虫,都是孩童鲜活的玩具。

如今杨柳都在城里消失了。试问园林主政者,难道将土著杨柳赶尽杀绝,是为了给南橘北枳圈地皮吗?

为一棵病树吊瓶精神可嘉,但其实死一棵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是名贵珍稀树木。抢救黄山迎宾松无须大惊小怪,炒作之下,过去朴质好客的黄山主人而今变成笑容可掬的迎宾小姐。

植物自然死亡天经地义,病树前头万木春。媒体总是片面报道世界各地森林火灾,夸张为浩劫。其实一场适度的天然大火是森林世界的生命轮回。毋宁说森林之火是赐予生命的血与火的洗礼。淘汰,平衡,看似惨烈的灰烬是未来森林的沃土。

又联想到近年愈演愈烈的乌木之争。乌木原本是埋藏于地下的植物化石,因其质地功能又有人文价值,进行考古发掘是可取的。但如今为了争利,诉讼纷纷,粗暴地打扰了安息于地下的植物先辈。我推测地下未发现的乌木很多,那么人们是否打算挖祖坟、拆房子发乌木财呢?

从南宁到北海再到河内,沿途看到一棵又一棵红木仆倒。它们不是病倒的,是被伐倒的。最大的一棵长三十几米,直径超过两米,据说是亚洲迄今发现的最大红木。它们被肢解,制成精美贵重的红木家具。人类真是心灵手巧,将红木家具雕龙刻凤,栩栩如生。

但人类虽以万物之灵自诩,未必就是天地间至尊无尚的精灵。我看人不如树,人不过活几十上百年,树活几百上千年,谁见的世面多?更遑论形象、大小。若比感知能力,树浑身上下遍布感官,上天几十米,入地几十米,纵横交错构造缜密的生命网络。树也必定有自己的语言和思想,只是它的生命密码人类尚无解。

树有病,人或知;人有病,天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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