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2018-06-01湖南张家界市国光实验学校朱若兰
湖南张家界市国光实验学校 朱若兰
“嘎吱——”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惊醒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她动了动鼻翼,嗓音沙哑地问:“小忆,是你回来了吗?”
我皱了皱眉,丢下书包,走向厨房,端出一碗姜汤:“妈,你又喝了多少?先把姜汤喝了。”
母亲面前的茶几上堆满了啤酒瓶。我叹了口气,简单地收拾下,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很静。
“呀!”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我瞥了一眼,发现自己的书被人撕了个稀巴烂。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呼!”伴随着一阵风声,我将一个少年撞倒,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身上。
事发突然,全班同学都懵了,包括那个挨打的少年。
“阮忆馨,吴伯恩,你们跟我去办公室!”不知是谁叫来了班主任,她正怒视着我们俩。
我低头不语。吴伯恩从地上爬起,狠瞪了我一眼。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同样的话一遍又一遍重复,然而我不予理会。
谈话以失败告终,我成功地在班主任心里占了一席之地——问题学生。
母亲,读书时就被誉为“女神”。她柳眉细长,双眸似三月春水,盈盈流盼,琼鼻秀挺,樱桃朱唇——标准的美女。况且学生时代的她,成绩优异,哪次考试不是名列前茅?真可谓是才貌俱备。那样优秀的母亲,明明拥有众多追求者,却在茫茫人海中选择了最不起眼的父亲。想必,她是看上了父亲的性子温和。哪想,她错把鱼目当珍珠,葬送了自己的幸福。
结婚后的第四年,父亲“原形毕露”,什么老实忠厚,在那一天化作消烟。
父亲喝醉了酒,在外头胡来,不过是被母亲训了几句而已,他就抡起拳头砸她。那时我才3岁,却永远记住了那一幕:那么高贵美丽的母亲被打得体无完肤。自那以后,我开始害怕男性,对他们产生了偏见。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偶尔起床去厕所,我总能听见母亲房间里传来的低泣声。
那样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忍无可忍的母亲选择了离婚。这时人们才知道,当初的“天之骄女”是如何的狼狈。他们有的同情,有的嘲笑。母亲一夜之间垮掉了。她开始酗酒,开始抽烟,开始颓唐。于是,小小的我就学会了独立。
“阮忆馨!你发什么呆呢!啊?我刚说了什么?复述一遍!”班主任的大嗓门唤回了我的思绪。
“出去罚站!”
我慢悠悠地走出教室。我才不会乖乖地站在教室外面,我要到处走走。
“听说了吗?心理咨询室来了位美女老师呢。”
夏天的林阴道很寂静,少年略带磁性的嗓音飘入我的耳中。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我走到了心理咨询室。
真是一间温馨的屋子,一切都那么有序。
“呀!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年轻女子轻柔的声音像冬日的暖阳,又似一杯香醇的咖啡,暖暖的,甜甜的。
她真是一位美人。不同于母亲的明媚张扬,她更显东方美人的知性、温柔、典雅和大方。
我怯怯地没有作声。
她泡了一杯茶,递给我。
我接过,然后挑了靠门的椅子坐下。
女子微微一笑:“我是陈雪铃,你呢?”
“阮忆馨。”
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她愣了几秒,微笑:“忆馨……回忆温馨……真是个好名字!你父母对你的出生一定抱着很大的期待吧?”
我沉默。
她面带微笑,一直聊着一些琐事。我的心中竟释然了许多。
下课铃响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啊,下课了,那你先回去吧,别耽误了下堂课。”
就在我跨出咨询室的门槛时,她叫住了我:“下次不要偷溜出来了,班主任知道可是会发飙的呀。”
我回首。阳光下,她晃着手中的手机狡黠一笑的模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那天以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走向那间小屋子,然后推开那扇门,想看到那个美丽的女子。
在其他地方,我也经常能遇见她。
有时是图书馆,我看见她坐在靠窗的木椅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的轮廓镀了一层金。那时我也不由得放松,安静地坐下读书。有时是食堂,她会带着餐盘,自然地来到我对面的空位,自顾自地说一些杂事。
慢慢地,见的时间多了,我也便渐渐熟悉了她:她喜欢甜食,爱穿素雅的衣服,喜欢毛绒绒的小熊……
“小忆,你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班长笑眯眯地说。
我不解。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
班长突然俯身,一字一句地说:“你说话的次数变多了!”
我一愣,好像……是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遇见陈老师之后吧?
我开始回想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然后发现我的许多“第一次”都献给了她:第一次吃甜得腻人的糖果,第一次看青春系列电影,第一次和老师逛街……第一次,克服了男性恐惧症。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改变了那么多。改变我的那个人,我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和班长打了声招呼,我直接冲向心理咨询室。待我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时,却不见那个人了——那个总是嘴角带笑的陈老师。一个陌生的人用陌生的眼神看我。
我心里涌上一阵落寞。
那个像天使一般的老师,在“救赎”了我这个黑暗中的人儿之后,走了。
后来,我写了一首诗《天使姬》,专门给她。一次偶然的机会,《天使姬》被送到了省里评奖,竟然获得了一等奖。很多同学向我祝贺,可我心中是不满的——这么神圣的感情,岂是普通奖项可以衡量的?但是,它获了奖,陈老师应该可以看到吧?这样也不错。
后来,通过校长得知,陈老师是校长亲戚的女儿。因为学校的心理咨询老师请了病假,她又刚好是心理学专业的大学高材生,就让她代了一段时间。别人回来了,她也就走了。
她走得那样干脆和突然,以至于我和她连个道别也没有。
“小忆,妈妈打扮得怎么样?妆有没有花?发型有没有乱?”
母亲难掩心中的激动。
“很好。妈妈,你很好。”我有些无奈,天知道,这已经是第八次了,她是有多紧张啊。
虽然无奈,却也无法,谁让她是我妈呢?
得到了我的肯定,她总算松了口气,换上一副笑脸。
那样灿烂的笑脸,让我想起那个杳无音信的陈老师。
我目送母亲再一次步入婚礼的殿堂——真是不可思议,她一个再嫁的人也能拥有婚礼。想必那个男人确实爱她吧。
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真好啊,母亲,您总算能像个小女人一般有了个依靠……
“阮作家!是你吗?”小姑娘欣喜地叫道。很多年后,步入中年的我,正在画展前浏览。一转身,一个像极了陈老师的小姑娘蹦跳着过来,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我。
“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呢,特别是《天使姬》。听说是写给我妈妈的,是吗?”
妈妈?
“好久不见,小忆。”
记忆中的那个美丽女子带着我熟悉的微笑,款款走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