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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烟花凉

2018-06-01浙江乐清市外国语学校郑尔佳

初中生 2018年17期
关键词:三爷唢呐班子

浙江乐清市外国语学校 郑尔佳

我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母亲生我的时候,正赶上春天到来,于是她给我取名筱春来。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吹唢呐的,我爷爷在家乡的名气可高着呢。别人家办白事,都会叫上我爷爷的唢呐班去吹上几曲。在当时,他可是“唢呐王”,筱家班的掌门人。

长大后,听母亲讲爷爷以前的事儿——

在我们村,唢呐这种民间艺术,不只是一种娱乐,办丧事时还意味着对逝者的人生评价——品德平庸者,唢呐班只吹两台;中等的吹四台;上等者吹八台。只有为德高望重者,才吹《一枝花》。这首高难度的曲子,只有我四方闻名的爷爷——筱三爷能吹。筱三爷老了,筱家班需要接班人。村里人都指望母亲生出个儿子来。遗憾的是,母亲生出了我。姑娘是不能学吹唢呐的。

那时,有两个小伙子前来学艺。一个是远房表叔的儿子焦旭,一个是游家的孩子游明泽。

游明泽到我家时,一脸汗水。奶奶端给他一碗水,他一饮而尽。“瞧把这孩子渴的!”奶奶摇摇头。

“筱三爷,我想当您徒弟,您教我吹《一枝花》吧!”游明泽恳求道。

爷爷睁开眼看看游明泽,说:“孩子啊,这路啊不好走。你还是回去和你爹种地吧。”

“不,我不回去。我不怕苦不怕累,求求您收我为徒吧!”

爷爷见拗不过游明泽,便说道:“孩子,你当真想好了要学?这可不是你们小孩子开玩笑的话。看你这般坚持,我便收了你。”

“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学!”

游明泽跪下来磕了几个头,这就算拜了师。

爷爷把游明泽带到里间和焦旭一起住。同一村的,两人自然也不陌生,很快便聊了起来。

“你来得早,你说说每天都学什么?”游明泽问。

“我来这儿两个月了,唢呐碰都没碰过!”焦旭把玩着手里的稻穗,笑着说,“平时就是拿根芦苇秆,吸水。”

“就这个?怎么练?”

“走!”焦旭拉着游明泽到了河边,示范给他看。游明泽很快就学会了。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游明泽和焦旭每天都会去河边练习。游明泽聪明伶俐,天分过人,并且很努力;焦旭同样天资聪颖,可他玩世不恭的态度,让爷爷看了不是滋味。最终,爷爷选择游明泽当徒弟。

那天一早,师父对游明泽说:“今天吃完早饭教你吹唢呐。”游明泽听后,立马打起了精神,吃完早饭后,在院里等着师父。

爷爷对游明泽说:“孩子,你要记住一句话——唢呐离口不离手!”

春去秋来。10年后,在爷爷的教导下,游明泽出师了。“明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功底不错,可以出师了。以后筱家班交给你了,就叫游家班吧。”爷爷咳了两声说道。

“师父……”

“去吧。”爷爷挥了挥手。游明泽转身离开,浑然不知师父在背后那充满期望的眼神和疲惫的身躯。

“你听说了吗?老游家的那个小伙子出师了,以后唢呐班改叫游家班了!”

“真的?哟,真不错呢!”

两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大娘聊最近的新鲜事。游明泽坐在家中擦拭唢呐。隔壁村的村支书去世了,他得和师父去葬礼上吹唢呐。到了过世的村支书家,班子排排坐下,爷爷便开始吹《一枝花》——逝者德高望重,值得吹这个曲子。

爷爷吹着吹着,唢呐里竟吹出了血。游明泽吃了一惊。这时,爷爷开口了:“别发愣了,拿着唢呐,把这首曲子吹完。”

游明泽双手颤抖着接过唢呐,含着眼泪吹起了《一枝花》……

爷爷得了肺癌,晚期。爷爷脸色苍白,静卧病榻,看到游明泽来了,伸出手去:“师父恐怕是不行了,你要记住,一定要把唢呐传承下去。”

游明泽哭了,泣不成声:“师父放心,我一定会给您吹《一枝花》。”

爷爷笑了:“孩子,不用!我受不起……”

爷爷去世后,游明泽去找原来班子里的伙伴们,想给爷爷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原先班子里的伙伴们,为了养活家人,拖儿带女的都去了县城找工作——吹唢呐赚不了几个钱,无非是乡下办丧事的人家请班子去吹几曲,请的人少,给的钱也少。游明泽得到的回复都是“有事去不了,也赚不了几个钱,你还年轻,赶紧找份其他工作吧”之类的,可不管怎样,游明泽始终忘不了师父的话:“唢呐离口不离手!”

天上下起了小雨,山顶飘来熟悉的旋律,一位青年在一个小土堆旁吹着唢呐,那声音凄凉婉转,其间透着一丝不甘……

吹着吹着,游明泽哭了,眼泪和汗水一起落下。游明泽分不清哪滴是汗,哪滴是泪,因为它们都像绽放后的烟花,那么凉,那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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