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冲破同质化之困

刘佳璇

2018MTA天漠音乐节NONOTAK声光装置组合现场（乐为现场摄影团队/摄）

“尊敬的乘客您好，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本次航班的目的地是‘MTA漠星。”开始表演前，旅行团乐队放送了一支预热小短片，这是特意为2018年MTA天漠音乐节准备的。

短片契合了MTA（Music、Technology、Art，音乐、科技、艺术）天漠音乐节的未来感。这场音乐节的举办地在张家口怀来县，外围是宫厅水库，腹地是沙漠，沙丘上有巨型太空人造型的装置艺术。

2018年5月20日晚，MTA天漠音乐节结束了第三个年头的演出。在国内近300个音乐节里，MTA天漠音乐节还算个新品牌，但已经显示出了自己的特色。

“我们希望观众来到天漠这个场地后，看到的人、听到的音乐、感受到的环境都跟以往不一样。在沙漠环境里，可以感受到科技感和未来感，形成与城市经验有所区别的反差效果。”MTA天漠音乐节创始人李宏杰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经历了市场的迅速扩张，品牌定位不明确、演出阵容重合等问题成为大部分音乐节的通病，如何做“不一样”的音乐节，已经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对于李宏杰来说，从无到有去策划和组织一场音乐节，需要倾注很多情感：“像创作一样，它是你的一个作品。做好音乐节品牌不能跟风，需要定力、耐心和专业能力。”

核心是观念传达

据小鹿角智库发布的《2017年中国音乐节市场报告》，经历了2016年的爆发增长后，音乐节数量仍在上涨，2017年国内共举办音乐节269场，同比增长33.8%。

然而，质量的不足仍是问题。在一场行业沙龙上，爵士上海音乐节创始人任宇清曾这样比喻音乐节发展的泡沫化倾向：“一个包子铺卖好了，这条街上都开始卖包子。”

“对照地域面积和人口基数，我认为现在中国音乐节市场还有扩充的空间，但有特色的、好的音乐节不多。”李宏杰说。

“有特色的好音乐节，应该有性格、有文化承载，身心都健康。”任宇清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迷笛演出公司CEO单蔚也对本刊记者表达过类似的观点：“一个优秀的音乐节品牌之所以能让人记住，是因为长期运营下，培植了它的价值观、创造性，进行了观念传达。”

他认为，观念传达是音乐节特色的核心。

从品牌定位、阵容搭配、舞台布置、灯光音响，到团队管理、品牌招商，音乐节运营的方方面面都需要专业化人员来配合完成。“如何让观众理解你的一片苦心？传达理念，又不会有排斥感，这个实现过程不是一句话能做到的。”李宏杰说。

曾见证过迷笛音乐节的创立，后又培育出张北音乐节的李宏杰，在目前中国的音乐节操盘手中是资深玩家，但他仍然认为自己是个学习者：“音乐节是一个专业领域，它是现场音乐里最复杂的形式，不是拍脑门的事，做这行应该有敬畏心，要研究它。”

在创办了张北音乐节之后，李宏杰预感到中国音乐节市场需要一种“区别于传统形态”的新的可能。

大概在2009年前后，李宏杰为此考察研究了国外的多个著名音乐节品牌，其中就包括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音乐节之一、位于洛杉矶2000公里以外的“西南偏南”音樂节。

“西南偏南”音乐节融合了科技、音乐和电影元素，经过30多年的发展，这里已经成为音乐和电影等前卫流行文化包裹、科技创新为灵魂的“极客盛会”，沉淀出了独特的“西南偏南文化”。

这种跨界式、强概念的音乐节带给李宏杰很大的启发，他萌生了将“西南偏南”音乐节带进中国的想法，“西南偏南”团队则对他说：“‘西南偏南是我们的孩子，但是我们愿意帮你创造一个自己的品牌、自己的孩子。”

考虑到中国已经有较多的电影节，李宏杰将新品牌的要素从“音乐、科技、电影”调整为“音乐、科技、艺术”：“在中国的年轻人里，同时喜欢音乐、科技和艺术这三个领域的人其实挺多的，于是就孕育了MTA的概念（Music、Technology、Art）。”

异样场景的想象空间

概念孕育完成后，李宏杰开始带着团队寻找这个新品牌的举办地。走过了无锡、大连、青岛、上海等城市，一直没有太合适的地方。

机缘巧合，朋友介绍李宏杰来到了张家口怀来县的天漠旅游区，这里1300亩的微型沙漠，曾经是电影《龙门飞甲》的外景地。

这种环境让李宏杰想起了他很喜欢的“火人节”。“火人节”每年在美国内华达州的黑石沙漠举行，在此期间，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会一起亲手构建各种形式的营地、装置艺术。

李宏杰原本就很想在沙漠里办一个音乐节，而MTA的概念和具有神秘感的沙漠又是契合的，“它们之间是有关系的。”

“MTA的概念放到这里，就像是‘西南偏南和‘火人节的结合，有音乐、有科技元素，还有奇观化、未来感的装置艺术，会创造不一样的火花。”李宏杰说。

与此同时，天漠旅游区距离北京只有90公里，“明年十月份京张高铁通了以后，从西直门过去20分钟就到了”。

“要想做这么一个有地点特色的音乐节，你肯定要离北京近一点。”李宏杰和怀来县政府作了沟通，获得了大力的支持。

走进MTA天漠音乐节，的确会感受到异样场景带来的震撼力。旅行团演出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观众前方是正在演出的乐队、身后是巨大的太空人，就连景区中来回穿行的清洁人员，穿的衣服也很像是太空服。人们仿佛身处外星球，远离了城市生活的现实喧嚣。

具有地点特色，是音乐节打造差异化品牌的思路之一。

例如，香格里拉的巴拉格宗音乐节目前举办了三届，当地集雪山、溪流的独特风光，给到场的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演出阵容则以世界音乐风格、民族音乐风格为主，和地点特色进行了融合。

实际上，巴拉格宗音乐节是在“文化+旅游”政策利好的背景下，由当地风景区主办的，主要目的是打造特色旅游品牌，其团队在音乐节专业运营能力上，还需要不断打磨。

无论是由专业的音乐节运营团队主办，还是景区主办，音乐节作为一种地方文旅品牌，其效应在未来会更加凸显。而作为专业团队的负责人，李宏杰认为，让音乐节发挥文旅效应的同时，必须让“当地的人民也能分享这个果实，音乐节的生命才会长”。

李宏杰曾与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创始人迈克尔·朗（Michael Lang）交流：为何作为全世界音乐节始祖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后来没有再办下去？

对方说：“因为当地人民已經不需要它了.它带来了交通拥堵和垃圾，扰乱了小镇人的生活。”

张北音乐节曾让全国的乐迷知道了张北这个地方，如今，李宏杰感到欣慰的是，怀来县当地人是喜欢MTA天漠音乐节的，“最直观的好处是，音乐节期间。镇上的旅店民宿都订光了，土特产也卖得特别好。”

“每年都有新人，就不会觉得同质化”

李宏杰介绍说：“今年有三四百个科技公司的CEO来到MTA，这在中国音乐节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

每年，MTA天漠音乐节都会和不同的合作伙伴举办科技论坛。第一年是钛媒体，第二年是36氪，而2018年是和创投公司经纬中国合作。举办“经纬十周年”CHUANG大会。

有特色的品牌概念和场景，是音乐节品牌包装的一部分，而音乐节的核心内容，其实仍然是演出。在李宏杰看来，大部分团队不够专业、阵容安排趋同是音乐节同质化的核心问题。

根源在于，“压轴表演的还是那几个，音乐行业新陈代谢的速度不够”。在李宏杰看来，这不是说音乐行业缺乏有才华的年轻人，而是愿意给他们机会的人还不够多。

热波音乐节创始人李岱曾在一场行业沙龙中回忆，热波音乐节之前走的路就是“谁大牌找谁”，后来发现了其中的问题：“音乐节和演唱会的根本区别，就是我带你发现新的音乐，给你听更好的音乐。我们必须有这样的理想和追求，不然我们就是个野餐会主办方，对内容本身是没有贡献的。”

2016年MTA天漠音乐节的演出阵容以电音为主，但之后两届的名单则没有局限于音乐类型，其重心是原创性和革新力。在MTA天漠音乐节的三个舞台中，有一个“Supernova超级新星舞台”，就是专门为新人准备的。

李宏杰说：“如果每年都有新人，就不会觉得音乐节同质化了。”

除此之外，针对细分市场，未来差异化的音乐节品牌打造也有很大空间。李宏杰认为，任何一个细分音乐种类在中国的粉丝基数都比国外更多。“现在二次元、古风这些东西，都有市场需求。”

“别贪大求全，其实做‘小而美也没问题。现阶段其实无需追求规模，做音乐节不是比人数，而是比品牌和体验。”李宏杰说，“做音乐节的人应该首先问问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擅长什么。你热爱这种音乐吗？愿意为它付出十年而不后悔吗？那就去做吧。”

目前，李宏杰正在酝酿一个新的音乐节品牌，主打特色是街头潮流文化。

“潮流文化对年轻人的文化认知是有影响的，通过音乐节，我希望对中国年轻人的审美和品位产生一点影响。也许音乐节的一些创新理念未必马上会被接受，但这是一个投石问路、抛砖引玉的过程，对市场而言是有利的。”李宏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