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及社会工作介入策略研究——以青岛市X社区低收入家庭为例

白 璐，闫小红

（1.长春理工大学法学院，吉林长春，1300022；2.山东女子学院，山东济南，250002）

习总书记多次提到注重家庭、家教和家风，强调家庭对于个人、民族和国家的重要性。教育部门、妇联组织也制定了家庭教育指导意见并召开全国性会议，将家庭教育纳入社会事业发展大局［1］。目前，我国城市低收入家庭在家庭教育方面存在着一些问题，导致家庭成员的发展受到阻碍，物质保障和情感支持明显低于城市普通家庭，难以认同和适应社会主流文化，家庭易陷入贫困循环，进而影响社会和谐与稳定。

本研究以青岛市X社区低收入家庭为例，分析城市低收入家庭在教育资源、亲子关系、教育期望、教育知识和教育方法等方面的问题，并提出社会工作介入城市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的策略，有利于创新家庭教育服务模式，为解决家庭教育问题提供可靠经验，推动社会工作在家庭教育领域的发展。

一、研究现状与研究方法

（一）国外相关研究

国外关于城市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的研究普遍集中在贫困与家庭教育关系的理论探索层面。

刘易斯（Oscar Lewis，1966）提出了“贫困文化”概念，为研究和分析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的产生提供了思路。他认为，贫困文化是特定历史条件下贫困者共有的不同于主流文化的生活方式，如果贫困文化形成，贫困者往往不会接受可能改变他们生活的条件或机会［2］。在贫困文化中接受家庭贫困教育的子女，不自觉地继承着家长的生存模式，教育、生活和交往都被贫困文化所影响。

詹姆斯·米奇利（James Midgley，1995）提出了“社会发展”观点，他将社会发展应用于帮助弱势群体及其后代解决教育问题，强调政府干预，发挥个人潜能，社会救助策略多元化［3］。阿尔伯特（Albert，2000）提出了“经济资本”对子女教育的影响，他认为父亲在社会中的经济地位越高，子女就越希望接受高水平教育［4］。

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2002）提出了“贫困理论”，强调帮助低收入群体增权赋能，他在《以自由看待发展》中指出，为弱势群体提供教育机会，不仅可以增加他们的知识，还可以帮助他们向上层阶级流动，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5］。

（二）国内相关研究

国内家庭教育研究主要涉及普通家庭，对特殊家庭教育问题的研究也主要针对农民工家庭、留守儿童家庭等，而关注城市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的较少。孙莹（2005）在研究中指出，贫困家庭子女的受教育程度、就读学校质量和教育期望等均低于普通家庭子女［6］。在家庭教育影响因素方面，国内研究多以教育学、心理学、社会保障学范畴为主，在宏观层面探讨社会资本和社会排斥等对家庭教育的影响。赵明（2003）认为，社会资本能对教育机会产生影响，拥有不同的社会资本会使人们在教育理念、消费结构、投资方向和资源配置上产生差别［7］。

综上所述，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理论探索层面，具体分析原因和实际解决问题的较少，相关研究有待进一步完善。本研究是在以往研究基础上，以青岛市X社区低收入家庭为例，对我国城市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进行研究并提出社会工作介入策略，以期帮助城市低收入家庭改善家庭教育状况。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将量化研究与质性研究相结合，主要运用抽样调查和半结构访谈等方法获取资料。研究涉及的主要是符合青岛低保标准的家庭，也包括部分因特殊原因，如家庭成员遭遇意外、丧失劳动能力、突发疾病和下岗失业等陷入贫困的家庭。

在抽样调查中，从X社区中随机抽取了100个低收入家庭，由父母和子女分别填写父母版和子女版问卷，并采用SPSS对有效问卷进行录入和分析。本研究访谈了10户低收入家庭，访谈共计20人次。访谈对象基本信息如表1。

二、青岛市X社区低收入家庭基本情况

（一）低收入家庭整体情况

X社区为城市公租房社区，具有明显的贫困特征。笔者通过实地观察发现，该社区的户型基本是30-80平方米，其中55平米以下的居多，存在生活条件差、居住拥挤、房屋布置简陋、缺乏隐私性和安全性等问题。

本研究抽样调查和访谈的对象全部为城市户籍且长期居住在X社区的低收入家庭，以三人户核心家庭为主，共有60户，占被调查家庭总数的70.6%。

X社区低收入家庭的收入来源多为低保金，亲友资助或社会援助。家庭人均月收入在600-800元的家庭有43个，所占比例为50.6%，经济情况并不乐观。

（二）家长情况

被调查家长以低收入家庭的父母为主，占被调查总数的89.4%，其余被调查者为祖父辈家长。被调查者多为女性，占总数的58.8%。被调查者年龄范围为30-60岁，其中父母年龄普遍集中在30-40岁。

表1 访谈对象基本信息汇总表

由图1所示，高中、技校、中专学历和大专学历是被调查父母文化程度较集中的两个层次。在被调查者中也存在低学历者，初中及以下学历的母亲比例为9.4%，父亲为8.2%。其中，只有极少数父母学历较高。

图1 家长受教育情况①数据来源：根据本研究对青岛X社区低收入家庭教育状况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X社区低收入家庭父母多为临时工或待业、失业人员，其他从事个体经营和从事全职正式工作的父母收入也较为微薄。部分家庭因父母、祖父母年龄较高已退休，主要依靠退休金维持基本生活。

（三）子女情况

被调查子女男女人数较为一致，其中71人为独生子女，14人为二胎家庭的非独生子女，他们的年龄范围为10-20岁。

被调查子女所在年级以中学为主，包括初中、高中和职高阶段，共48人次，占总数的56.5%。另外，小学阶段的子女有16人次，占总数的18.8%；大学阶段的子女有21人次，占总数的24.7%。

家庭的现实经济条件决定了对子女的教育投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决定了子女能够享受何种教育资源。如表2所示，正在上非重点学校的低收入家庭子女有68人，而在重点学校就读的仅有9人，还有9.4%的子女正在就读职业学校。

在本次调查中，被调查子女成绩排名在班级前列的有11.8%，中上的有34.1%，中游的有27.1%，中下的有20%，成绩排名倒数的有7.0%。在访谈中笔者了解到，部分子女因作业多、成绩差等原因，产生了厌学甚至辍学的想法。

表2 子女学历与学校类型交叉分析表②

三、青岛市X社区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

（一）教育资源匮乏

城市低收入家庭子女与普通家庭子女在家庭教育方面存在差距的主要表现之一是获取优质教育资源的机会不均等［8］。

城市低收入家庭需要通过社会救助满足生存需求，当遭遇突发变故时，其经济负担会更加沉重，这种困境在城市低收入家庭中普遍存在，许多家长无法承受沉重的教育支出。在调查中，每个月家庭在子女教育方面的支出情况如表3所示。被调查的低收入家庭每月在教育方面的总支出最少为50元，最高为1000元。每个低收入家庭的月平均教育总支出约281元，调查中未发现月教育总支出超千元的家庭（见表4）。

表3 家庭在子女教育方面的支出情况③

表4 家庭每月在子女教育方面的总支出④

教育支出可分为基础性教育支出和发展性教育支出。其中基础性教育支出主要指学杂费、书费和学习用品费用等；发展性教育支出主要指辅导班费用、择校费和借读费等。由图2可知，城市低收入家庭的教育支出主要是基础性教育支出。

图2 低收入家庭主要教育支出情况①数据来源：根据本研究对青岛X社区低收入家庭教育状况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针对家庭教育资源方面的问题，笔者访问了几位低收入家庭的父母。

A女士：“孩子上学太能花钱了，学校天天问家长要钱，春游费、秋游费、校服费……还有一些学校和老师推荐的兴趣班也要花钱。”

L先生：“我女儿现在上高一，我和我对象打零工加上吃低保勉强能养活一大家子人。现在高考竞争激烈，而且大学学费也很高，到时候家里的经济就更困难了。”

城市低收入家庭面临教育费用上涨以及择校热带来的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等问题，尽管多数家长希望子女获取更优质的教育资源，但必须考虑家庭经济情况。

（二）亲子关系紧张

家庭是子女进行社会化的重要环境，在和谐的亲子关系下，子女会懂得尊重父母，能够更好地接受教育，而在紧张的亲子关系下，即使父母拥有丰富的教育知识，子女的发展也会受阻。

在子女版问卷中，通过亲子关系量表对城市低收入家庭子女进行测试。为研究低收入家庭与普通家庭在亲子关系方面的差异，笔者随机调查了50名普通家庭子女，让他们填写同一量表。

对两组调查结果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以获得城市低收入家庭与普通家庭在亲子关系方面是否有显著差异的结果。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普通家庭组分数越高，亲子关系越好。

表5 亲子关系情况②数据来源：根据本研究对青岛X社区低收入家庭教育状况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参考表6独立样本t检验的结果，Sig得分＜0.05，表明低收入家庭与普通家庭在亲子关系上有显著的差异。

在访谈中子女的回答也证实了城市低收入家庭的亲子关系紧张。

D（男，12岁）：“我妈总是将我与其他人比较，老是说他们多么优秀，把我说的一无是处，认为我没出息，我觉得根本无法跟她交流。”

H（女，15岁）：“我爸妈好像只关心我的成绩，平时忙工作也顾不上管我，考试成绩不好他们就骂我不用功。我想周末上个辅导班，他们又怕浪费钱。”

T（女，20岁）：“我现在在外地上大学，平时和父母的交流也不多，很少主动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也不怎么联系我。”

笔者了解到，许多城市低收入家庭父母对子女的成绩过分重视却忽视了子女其他方面的发展。低收入家庭亲子之间交流过少，子女不愿意向父母倾诉心事的主要原因有“父母工作过于忙碌”，“说了反而会被骂，不如不说”，“跟父母说他们也不理解我”等。

（三）教育期望模糊

教育期望反映的是对教育可能取得的最高水平的预期展望，是一种对未来有所期待的主观情感，代表了子女今后的努力方向。

通过分析家长版问卷可知，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期望主要集中在本科水平，部分家庭考虑到子女的学习能力和家庭的经济条件，希望子女尽早就业以减轻家庭经济负担。在访谈中笔者发现，父母在回答期望子女达到何种学历时，大多没有明确的期望目标，答案都较为模糊。

表6 独立样本t检验③数据来源：根据本研究对青岛X社区低收入家庭教育状况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C女士：“我们做家长的没有意见，孩子的发展主要看他自己能到达什么程度，如果以后能考上好学校肯定让他去念。”

M先生：“我和他妈妈文化水平低不会教育孩子，孩子不愿意学习我们也没办法。现在他快高考了，希望他能努力。”

E女士：“孩子现在还小，才上初中。她学习还可以，我们希望她能考个好高中，上大学的事儿等过两年再考虑吧。”

图3 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期望和子女的自我教育期望①数据来源：根据本研究对青岛X社区低收入家庭教育状况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由图3所示，城市低收入家庭子女的自我教育期望高于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期望。特别是对于研究生及以上学历，子女的自我期望高于父母对子女的期望。大部分子女对自己的能力较为认同，少数子女因家庭经济状况产生了自卑心理，因而对自己的教育期望较低。

从总体上看，城市低收入家庭在教育期望方面表现较为乐观，但部分家庭的教育期望模糊，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没有达到应有的重视。

（四）教育知识不足

研究发现，城市低收入家庭的家长对于家庭教育方面的知识接触较少，大部分家长只是按照传统的家庭教育观念对孩子进行管教。通过对问卷数据的分析可知，只有15.5%的家长自己主动学习过家庭教育知识。

在访谈中笔者了解到，许多家长不知道需要系统地学习家庭教育知识，认为依靠个人经验就能够教育好孩子。

G女士：“我没有参加过关于家庭教育的培训，我觉得自己能教育好孩子，听讲座、上培训课还需要花钱，而且我们也没时间和精力去学习。”

I女士：“以前社区里组织过家庭教育讲座，听说没几个人去，后来这种活动也少了。我们家孩子挺听话的，不太需要我们操心，专门去学习怎么教育孩子我觉得不太有必要。”

图4 父母接受家庭教育知识的主要途径②数据来源：根据本研究对青岛X社区低收入家庭教育状况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如图4所示，被调查的父母中有32人表示参加家长会是自己接受家庭教育的主要途径，同时也有部分家长表示通过与同龄人和长辈交流获得家庭教育经验。虽然一些家长已认识到自己缺乏专业的家庭教育知识，但不知道从何种途径可获得帮助。

（五）教育方法不当

研究发现，城市低收入家庭父母对子女往往缺乏赞美和鼓励，常用惩罚和警示等消极方法教育子女，且教育方法单一，有时会出现言行不一的情况。当子女犯错或不听话时，父母采取严厉惩罚的占被调查总数的36.5%。

表7 家长常采取的教育方法③数据来源：根据本研究对青岛X社区低收入家庭教育状况调查数据计算得到。

在访谈中，几位家长在谈论有关家庭教育方法的话题时这样回答笔者。

O表示：“我并不想打孩子，许多时候是因为自己情绪失控，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只能这样让孩子记住教训。”

K表示：“孩子的问题我也知道，但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我平时忙着干活，吃住都在厂里。有时候说她几句她就烦了，我也不愿说了。”

在调查中，只有14.1%的家长在应对子女问题时感觉得心应手，大多数父母表示曾在教育子女时遇到困难。

四、社会工作介入城市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

城市低收入家庭教育问题的解决需要正式与非正式社会支持网络紧密结合。以社会支持理论为理论基础的社会工作强调介入服务对象的社会支持网络来帮助其解决问题。在本研究中，笔者将社会支持作为一个多维变量，根据城市低收入家庭的基本特点和家庭教育问题，从微观——低收入家庭、中观——学校和社区、宏观——社会整体三个层次进行介入。

（一）微观层面

在微观层面，以城市低收入家庭的每个成员和整个家庭为服务对象分别开展服务，构建微观层面的非正式社会支持网络。

社会工作者要充分了解每个家庭成员的教育需求，通过提高其抗逆力和自信心，帮助他们宣泄不良情绪等，使其建立清晰、乐观的教育期望。针对父母们在家庭教育中普遍面临的问题，以交流会的形式分享教育经验、讨论教育难题，形成相互支持的关系网络。开展子女成长小组，在活动中帮助他们建立正确的自我认知，使他们认识到教育对自身发展的重要性，对人生有所期待和规划。

以家庭为服务对象开展亲子教育活动。可运用家庭治疗模式分析家庭成员在家庭中的角色和地位，使他们对亲子关系有新的思考，获得来自家庭成员的支持。针对具有相似问题与需求的多个家庭，通过团体活动的方式举办与家庭教育需求相联系的、不同主题的亲子活动。在活动中及时发现问题，提倡家长和子女的双向沟通，形成良好的亲子关系，改善家庭生态环境，帮助家庭增能。

（二）中观层面

在中观层面，充分利用学校和社区的支持开展社会工作服务。

开展家庭教育工作要充分发挥学校的作用，特别要给予困境儿童更多帮助，逐步形成家庭教育支持体系［9］。将社会工作与家校合作相融合能够更好地利用学校教育资源，发挥驻校社工的作用，使社工成为连接学校、老师、学生和家长的桥梁和纽带。社工在教学过程中要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教育期望，在日常生活中要关心学生的教育状况，为城市低收入家庭子女创造和谐的校园氛围。

在社区层面，举办家庭教育活动，形成社区支持网络。与居委会合作，联系家庭教育方面的专家对低收入家庭父母进行培训，增强父母的家庭教育知识；社会工作者要促进低收入家庭的社区融入，帮助他们与其他居民建立联系，可安排低收入家庭和普通家庭结对子，在家庭教育方面互帮互助；开展志愿者入户帮扶，针对那些不希望公开家庭情况、不愿参与团体活动的家庭，可由志愿者、社区义工等进入家庭提供服务。

（三）宏观层面

在宏观层面，发挥社会工作推动政策实施和营造社会氛围的作用，构建宏观层面的正式社会支持网络。

要推动政府对低收入家庭的救助工作。社工机构作为重要的社会力量，可通过项目化的方式介入社会救助，通过提供物质救助和职业培训等改善城市低收入家庭的生活质量。同时，社会工作者要为低收入家庭争取和落实各项救助和服务，推动相关政策的提出、修改和完善。

要营造关怀和帮助城市低收入家庭的社会氛围。社会工作者要为城市低收入家庭创造参与社会活动的机会，鼓励他们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和义务，增强其成员感和归属感。让城市低收入家庭子女能够享受更多、更优质的公共教育资源，例如少年宫、科教文化馆、图书馆等应免费向城市低收入家庭子女开放，在组织比赛和培训等活动时优先考虑让他们参与。利用新媒体，发挥互联网的优势，建立家庭教育宣传网站、微信和微博等，通过收集和分享城市低收入家庭在家庭教育方面的活动和经验，达到使公众学习与效仿的目的。

［1］ 段栩雯.我国建成家长学校33.8万所［N］.中国教育报，2016-11-25.

［2］ Oscar Lewis.Five Families：Mexican Case Studies in the Culture of Poverty［M］.New York：Basic Books，1966.

［3］ 詹姆斯·米奇利.社会发展：比较福利视角下的发展观［M］.上海：格致出版社，2009.

［4］ Albert.Higher Education Demand in Spain：The Influence of Labor Market Signals and Family Background［M］.Higher Education，2000：147-162.

［5］ 阿玛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88.

［6］ 孙莹.贫困的传递与遏制——城市低保家庭第二代问题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67.

［7］ 赵明.社会阶层收入差异影响教育机会均等的经济学分析［J］.四川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125-129.

［8］ 苗景秀.城市贫困家庭子女“心理贫困”探究［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21-22.

［9］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教育部关于加强家庭教育工作的指导意见［J］.中国德育，2015：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