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警事之三十七
2018-05-30魏炜
魏炜
本来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但到了事儿多的人那里,就成了事儿,这让陈方有苦难言。
家住酱油厂小区的刘奕璋,停在小区里的车被划了,他赶到派出所报了案。陈方问明他停车的时间,是在晚上七点多,早上六点多出门去上班,发现车被划的。时间锁定在夜里了。陈方看过那车停的位置,应该不碍谁的事儿,想找监控探头,没有;再问值班的保安员,保安员说也没注意到。大夜里的,也不可能有谁在小区里闲逛啊。找不到线索,陈方只好问刘奕璋是否上了车险,报一下儿呗。
刘奕璋白着眼球儿说:“我不能走保险。今年出过险,明年的保险费就没有优惠了。你们得给我把案子破了,抓住嫌疑人,让他赔我钱。”陈方说:“我已经调查走访了,暂时没有线索。也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破。”刘奕璋质问:“案子破不了,要你们警察干吗吃的呀?”陈方这个气呀。
他又试着找到几位爱早起遛弯儿的大妈,人家说没注意这车的事儿,那点儿也没见车边有可疑人晃悠。再找到几位爱拉晚儿下棋的大爷,他们也说没见到可疑人。小区里住的都是老住户,而且原来都是一个厂子的老职工,相互间关系不错,再不济也是半熟脸,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该干出这缺德事儿来。陈方又问刘奕璋是否在小区里得罪过人,刘奕璋说没有。陈方只好告诉他调查结果。自然,刘奕璋还是说得那么损。陈方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
陈方找到居委会主任,问她能不能在小区里多装几个探头。主任苦着脸说,报告早就打了,没有下文啊,她得工夫再催催。主任还真催了,人家嘴巴里说着尽快解决,但还是没有下文。这事儿陈方就管不了了。
探头的事儿没个着落,刘奕璋的车却又被划了。这回,刘奕璋更是怒不可遏了,瞪着红红的眼珠子吼:“上次没逮到他,这就是变相给了他鼓励,他又划了我的车,你们这不是纵容犯罪吗!要是上回就把他逮着了,他还敢再犯吗?”陈方说:“我跟你说过了,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破获。你以为我不想逮住他吗?我为你的事儿忙了好几天呢。”刘奕璋说:“反正你们的工作没有效果,我的车又被划了。这回再破不了案子,咱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不成我就到法院告你们了!”陈方淡淡地说:“告也可以,这是你的权利。”
嘴上雖然这么说,但活儿还得干,案子还得查。陈方仔细地看了看车上的划痕,自上而下,很整齐的几道,很深,划开了表面的漆和防锈漆,都露出里面的铁皮了。仅凭肉眼,当然看不出什么,陈方报给了刑警。刑警技术队出完现场,也一时判断不出来,并且也没有采集到重要的痕迹。
刚修完的车就被划了,难怪人家会生气。
陈方觉得,现在新技术、新手段指望不上,还是用老办法吧,他来蹲守。蹲守的时间,就确定在晚上十点到早晨六点。他晚上没法儿去陪小惠了,得先跟她说一下。他给小惠打了电话。小惠说:“行吧。你也注意安全。”
陈方自己没车,只好借了同事的车,先停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晚上七点多,刘奕璋下班回来,把车停好,然后就上了楼。这会儿小区里人来人往的,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划车,陈方也不着急,先回所里睡了一觉儿,养足了精神。快十点的时候,才来到小区里。他围着刘奕璋的车转了一圈儿,见他的车还是完好的,就坐到自己车里,看着那边的动静。
足足看了一宿,刘奕璋的车安然无恙。
陈方只好先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方每天夜里都去蹲守,但刘奕璋的车还是安然。
陈方正准备回家去补觉,却出了一件必须要他办的事。小区里有个叫孙小毛的人,父母离婚后,父亲孙连奎再娶,一家人到外地去了,不知所踪。孙小毛最近要结婚,但户口簿在父亲手里,他只好找陈方求助。陈方想尽了办法,也没查到孙连奎的踪迹,就没办法给他发告知书,也没办法给孙小毛补户口簿啊。今天一早,孙小毛又来求他。陈方再查,发现孙连奎在郊县申请了一个执照。他请示了高副所长,高副所长批准他到郊县去一趟,并且让小宋配合他工作。
他带着材料赶到郊县。
孙连奎说,当初离婚,也是因为老婆太霸道了,儿子也混,他实在受不了,这才净身出户。虽是又结了婚,但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也没正式工作,只好四处漂泊,打短工,租房子住。攒了这几年,才算攒了这些钱,申请个执照,开个小店维生。很显然,他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不愿在告知书上签字。陈方又给他做了两个多小时的工作,总算把他给说通了,但也不愿把户口簿给他,只在告知书上签了字。
这时已经过午。陈方和小宋寻了一家小饭馆,草草地吃了饭。陈方困得不行,先在车上眯着了。小宋让他先睡一会儿,他则寻到了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几样当地的鲜货回来,塞给陈方一袋。他让陈方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睡,他来开车。
下午三点多,他们回到所里。陈方带上那袋鲜货来到小惠家。小惠接过来,问道:“你去哪儿了?”陈方说:“郊县。”小惠有些嗔怪地说:“你不老实睡觉,跑郊县干吗去呀?”陈方说,有些事儿,必须他办,谁让他是社区民警呢。小惠就撇嘴:“离了你,地球就不转啦。你这么累了,晚上还用蹲守去吗?”陈方说:“得去。”小惠就急了:“你这身体还要不要了?天天这么熬着,神仙都受不了!不就是车被划了吗?你跟他说,维修费我掏了,咱不给他蹲了!”
陈方苦笑着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我们工作,不是就为了让人赔他钱,而是要打击犯罪。”小惠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自己注意身体吧。真熬坏了,看谁管你!还有会儿工夫,你赶紧睡会儿吧。”陈方点头应了。
晚上十点,陈方又准时来到酱油厂小区。
他是被一阵手机震动惊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天光大亮,心下先是一惊,再摸过手机来一看,是高副所长打来的。他忙着接听。高副所长问他:“陈方,你在哪儿呢?”陈方说:“在酱油厂小区呢。”高副所长问:“刘奕璋的车又被划了,刚刚报案,你看到什么情况了吗?”陈方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在这儿蹲守着,刘奕璋的车还被划了,他这算是失职啦。他抬眼望去,果然看到刘奕璋正站在车旁运气呢。
他忙着下了车,来到车边。刘奕璋一见他就暴跳起来:“你看看,我的车又被划了!你们这是不作为,是失职,是腐败!陈警官,我告诉你,我不光要告你们派出所,我还告你们分局,告你。我的损失,就得你们来赔!我们纳税人的钱,养着你们,你们就这么工作吗?”
陈方说:“你要告就告去吧。”
刘奕璋跳着脚地喊:“告,我当然要告!你们失职,你们无能。连这么小的案子都破不了,你们还能干什么呀!”
陈方不好反驳。出了这样的事,真是百口莫辩。很多人听到这里吵闹,都围过来看。刘奕璋又跟那些人抱怨他的车已经接连三次被划,警察却抓不到嫌疑人,破不了案。很多人就跟着议论,说什么的都有,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也有认识陈方的,就帮着陈方说话。但事情在这里摆着,说啥也没用。陈方只剩了一脸愧疚。
这时,小惠走过来,狠狠地瞪了刘奕璋一眼,说道:“小区里这么多车呢,为啥只划你的车,不划别人的车?”刘奕璋说:“我哪儿知道。”小惠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才说道:“我给大家放段视频!”她掏出手机来。
大家不明白她要放什么,都凑过来。小惠就放起了视频。
场景就是小区里刘奕璋的车边。夜里,小区里十分安静。路灯照着,这里倒也不是很黑。忽然,从旁边的车下钻出来三只大猫,警觉地走到路上,然后就走到了车边。它们忽然扶着车子直立起来,然后就用爪子疯狂地挠着车。拍照的人追过来,并低喝着:“滚!”三只猫惊慌地逃跑了。车上,是一片被划的痕迹。
大家看完视频,目瞪口呆。
刘奕璋喃喃地问道:“这些猫疯了吗?它们干吗这么挠我的车呀?”小惠说:“那你就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得罪过它们?小区里这么多车呢,这些猫为什么认准了你的车挠呀?”刘奕璋一拍脑袋说:“前些日子,我不小心轧死过一只猫。这些猫不会是来报复我的吧?”小惠不无讥讽地说:“你的案子破了,凶手是那些猫。要赔偿,你就找它们要去吧。”她拉起陈方,来到车上,把手里的豆浆和油条塞给他:“你快吃吧。”
陈方惊奇地问道:“你怎么来的那段视频呀?”
小惠得意地说:“还能怎么来?拍的呀!”
原来,小惠见陈方白天跑了郊县,晚上还得来蹲守,那得多累呀!她心疼啊。再加上她最近又看了一些安全防范知识,得知一个人长时间在车里待着会导致车内氧气减少,危险啊,万一睡着了就更危险了。她那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茶楼关门以后,她就来到小区里,果然看到陈方在车里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鼾声。她心里倒踏实了,就守在车边,帮他盯着刘奕璋的车。后来,她看到那三只猫从车底下鉆出来,预感到要出事儿,就掏出手机来录了视频。她不想告诉陈方,就是想看看刘奕璋会怎么表演,然后给他一闷棍。早上,她去给陈方买早点,回来就见到刘奕璋在那里大喊大叫。她就放了那段视频,灭掉他的气焰。
陈方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多亏了你啦。不然,这事儿我还真说不清了。你帮我蹲了一宿啊?小惠,你真好,真好。”
小惠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赶紧吃吧。我得把视频发网上。”陈方一愣:“嘛呀?”小惠说:“赚点儿钱啊。有些网站,发了视频就有收入。我辛辛苦苦帮你蹲了一宿,你不给我加班费,我还不自己挣点儿啊?”陈方就笑了。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处处都是商机啊。
这时,刘奕璋尴尬地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给陈方鞠了一躬,一脸歉意地说:“陈警官,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对不起,也请你原谅我啊。”陈方笑了笑,说:“没关系!”
(作者系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青龙桥派出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