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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知青的兵团生活

2018-05-26倪东

苏州杂志 2018年2期
关键词:蚕豆乐队食堂

倪东

不一定要写什么情书,就可以搞定。男女生天天在一起干农活,你挖土来我挑担。擦出一些火花是难免的。夜幕降临,在小河边的防风林里,一对对含情脉脉的男男女女坐在草地上卿卿我我。年轻人远离家乡,父母支持或反对意见鞭长莫及。完全自由恋爱。

那时我年轻幼稚,对男女间的感情朦朦胧胧。走在田埂上,遇见漂亮的的女孩,不知所措。有个常熟女孩和她的闺蜜大大方方地来到了我的宿舍……我竟涨红了脸,端着脸盆假装去河边洗衣服,窜门而出。情商一瞬间为零。不懂得爱情中某些细节的融化。过年回家探亲,母亲希望我带回一个女朋友,让她看看,或者能够成为她未来的儿媳妇。可我总是没有。

与我同宿舍的李鼎明就不一样了。他比我大三岁,成熟老练。他爱吹笛,爱下棋。自然,更爱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叫孙桂芬,眉清目秀,落落大方。他俩朝夕相处,有共同语言。孙桂芬在食堂里打了饭菜经常来我宿舍,与李鼎明一起吃饭。有时他俩用煤油炉煮一锅菜汤,放几块猪头肉,香味扑鼻。可以喝到热汤热水,感觉很幸福。李鼎明饭量大,她心甘情愿地把省下来的饭菜票支援给他。李鼎明理所应当帮她挑麦子,割茅草。在兵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男女生合在一起吃饭,就是明确恋爱关系了。

深秋,田里的棉铃开裂,相继吐絮。一朵朵,雪白柔软,一望无际。副排长王忠寿大显身手,从早到晚手疾眼快把一朵朵棉花摘下来,放在胸前的花袋里,满满的,鼓鼓的。然后倒入田头的绳包里,扛在肩上,在弯弯曲曲的田埂上奔跑,一口气来到仓库场上过秤。获得“摘花能手”的光荣称号。

王忠寿家境条件优渥。他喜欢穿洁白的“的确凉”衬衫,面料挺括,很流行。不像我穿的土布衣,皱巴巴的。他手腕上戴上海牌手表。在地里干活,抬起手腕一瞄,可以准确无误地掌握吃午饭的时间。不慌不忙地弹去身上泥土,扛起锄头,跨过溪流和菜地,朝着食堂方向走过去。我呢,只能把锄头柄或扁担竖立在田里作标杆,看太阳斜射的影子来判断时间。更令人羡慕的是,他有一只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大喇叭立体声,音质特好。那时候,全连几百号人都没有收音机。他多牛啊。比起清贫的我,假如他再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几乎是中产了。

我和他一起插秧,一起割草。收音机播放音乐,就摆在田头,我们的劳动似乎有音乐伴奏,轻松无比。我们有太多的时间在一起消磨。在田里偷懒,相互吹牛。不知天高地厚。冬天,我们背着西北风躺在柔软的草堆上,跷起二郎腿,闭眼养神,用帽子斜遮着脸,晒太阳,暖洋洋。手里拿着一根稻草放在嘴里嚼着吐着。谈青春、谈理想、谈命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城呢?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兵团要解散。我们是茫然的。我们的话题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实在无聊就议论某排某班女生的长相及性格,漂亮不漂亮。他悄悄地告诉我,他看上了某个女生,并写了一封倾诉寂寞的情书。可是,她还没有回音。或许她有了其他相好的男生。我让他坦白交代,是哪个女生有这么好的福气?他只笑不说,让我猜。可猜来猜去也没猜中。不知他是真是假。

副班长姜燕,长得漂亮,能歌善舞,多才多艺。

她到连队不久,就被调到营部小学当音乐教师。她是文艺宣传队的编导,创作了《大寨红花遍地开》等优秀的舞蹈节目。当务之急要组建小乐队,为舞蹈配乐。姜燕在营里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天她下连队来挑选人。听到这个消息,我暗暗高兴。因为我整天挖土挑河泥,汗流浃背,腰酸背痛,肩膀又红又肿。受不了呀。假如能进小乐队,多轻松啊!尽管小乐队的演出是阶段性的,也能休整一下疲惫的身心。

她看到我黑不溜秋的样子,便问我:“你也想进乐队?”我点点头。“那你会什么乐器呢?”她大概是通过外表形象来判断我有没有音乐细胞。这是我的揣测。因为我的外表不理想,而且身上有泥,脏兮兮的,刚从地里挑着粪桶回来。看上去不像一个小提琴手。

她要挑选有一定水准的人参加比赛,不允许滥竽充数。我自我介绍:“今年十八岁,以前是常熟师范宣传队的,会拉小提琴。”“哦,原来你是校宣的,好吧,那你试试。”她说话时,嘴唇鲜嫩得像春天里绽放的樱花。我喜出望外。用小提琴演奏一曲《北风吹》。这首谙熟于心的的曲子是《白毛女》选段,抒情,动人。当时很流行。她在桌前坐着,手托下巴,一绺长发垂在鼓鼓的胸前,看着我拉琴。我的心怦怦跳,手指揉弦颤抖,琴弓跳跃。琴声在广阔天地回荡。可我的手粗糙开裂,掌心老茧微硬,手指切换琴弦不如以前在校园里演出时的轻巧与灵活,时而发出沙沙杂音。我有点慌乱,我不得不承认是我的腼腆和胆怯引起的。她会有什么想法呢?

我眼角余光仍能望见她的表情,微笑像一抹淡淡的霞光从嘴边飘过。她很专业,善于捕捉那些音乐节奏微妙复杂的情绪变换。曲终之后,她觉得乐感不错,美中不足的是,指法弓法略显生硬。要多练练。持弓拉琴,要有手抚摸猫背的那种毛茸茸的柔软的感觉。这一点,我还做不到。她建议我近期不要下地干重活,教我如何保养自己的双手,使它变得纤细、柔软、光滑。我如愿以偿地进了小乐队。

李鼎明吹笛子,何玉春吹单簧管,钱宁拉二胡也被她选中。小乐队在姜燕的指导下,谱写出一曲又一曲青春之歌。我们排练了《长征组歌》等节目,与学校师生联欢,乘坐拖拉机前往海边慰问解放军,参加兵团的文艺汇演。

连长徐世才带领我们“农业学大寨”。起早摸黑,播种棉花,水田插秧。黄梅季节,地里几万公斤蚕豆遭受雨淋,来不及晒干进仓。我们冒雨从地里抢收回来的蚕豆堆积如山。发热,发酵,霉变。大批烂掉的蚕豆只能扔到田里当作肥料。情况紧急,全连几百号人开展“吃蚕豆”运动,减少损失。食堂里每天供应煮蚕豆,蚕豆粥,蚕豆饼,替代米饭。吃得大家倒了胃口。有些人拉肚子,四处找茅房,路也走不动,担子也挑不起来。

三九严寒,开挖黄沙河。天蒙蒙亮,男男女女乘拖拉机抵达工地。大家身穿棉袄,腰里系一根草绳,不透风,保暖。挑起担来感觉腰里有力。挑着百来斤重的担子来来往往,你追我赶。但抢河底时,陡坡很滑,一步三摇,常常有人摔倒,扁担飞得老远,柳条筐打翻压在腿上,爬不起来。我的鞋子陷入烂泥里拔不出来,就赤着脚挑河泥,冻得嘴唇发紫。

业余时间,我喜欢打篮球,擅长三步转身上篮动作,干脆利索。徐世才身高弹跳好,投篮准,兼任篮球队队长。在参加全营篮球比赛时,他讲话的风格是这样的:“我们球队要争取第一名,有奖励啊。”我正等他说奖什么,结果,他说完了,真是吊胃口。后来,我们果真夺得了冠军。每人的奖品是一本笔记本。

有个知青的名字,我记不清了,感觉他特别肯吃苦。最打动我的,是他的孝顺。食堂窗口的黑板上写着当天的菜单:红烧肉每盆一角五分,大葱炒蛋一角,青菜三分,咸菜汤一分。他不舍得吃荤菜,总是吃一分钱一碗的咸菜汤,喝小米粥。为一分钱折腰。每月工资十五元,把省下来的钱寄给家乡年迈病重的父母,贴补家用。后来,“一分头”的绰号就在连里传开了。

记得炊事班有个女班长,她的名字我忘了,但她的笑容印在我的脑海里。那年我十八岁,她比我大三四岁。大眼睛,圆脸短发,身体丰满,很美。她大概是看到我身体单薄,面黄肌瘦的样子,她的眼神充满真诚和挚爱。并非我家庭出身不好而歧视。当我每次去食堂打饭,她总是给我多盛一点饭;打稀饭时,在我的碗里多添半勺,馒头挑大的给我。好像,我应该多吃一点。那是我远离家乡后,生活中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女人怜悯,就像姐姐照顾弟弟。虽然我有点难为情,但感觉很温暖。当然,更多的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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