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中人

任宏伟

1

昌州城外有座石条山，每年春暖花开时节，山上游人不断。这年春天，姜彩云和几个姐妹上山游玩，可谁知几人刚爬到半山腰，姜彩云像被摄了魂一般，突然转身朝山下跑去，姐妹几个见她行为怪异，感觉不对劲，便追着她下山。

姐妹们追到山下，见姜彩云已跑到草地上，正不停地原地转圈儿。就在距姜彩云不远处，有个蒙面的黑衣人骑在马上，手执一把白绸大扇子不停地朝姜彩云扇动着。

几人正困惑不解，就见姜彩云的脚下突然冒起了黑色烟雾，烟雾很快将她笼罩起来，等散尽之时，姜彩云也离奇地消失了。这时，有个名叫小花的姑娘尖叫一声：“姐妹们快看，彩云姐跑到扇子上去了！”

另几人闻言望去，果然看到那黑衣人的绸扇上添了姜彩云的样子。“妖怪！”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大家伙儿四散逃开去。

这时，有两个胆大的女孩儿藏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偷偷地观察起了那名蒙面黑衣人。黑衣人合起扇子后便策马离去，伴随着姜彩云的呼救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失。

……

姜彩云的母亲得知女儿离奇失踪，急得嚎啕大哭。姜父捶胸顿足：“彩云被妖怪捉走了，这可让我怎么向赵家交代呀！”

原来就在数日前，昌州城里兴盛綢缎庄的掌柜赵伯财偶然在街上遇到了花容月貌的姜彩云。没过几天，赵伯财就找了个媒婆来游说姜父，希望姜父把姜彩云嫁给他当第五房小妾。姜父本就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听说富甲一方的赵伯财看上了女儿，当即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就在姜彩云的父母急得不知所措之时，赵伯财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二话不说就拉着姜父去昌州知县那里报案了。

昌州知县姚义正接到报案后，立即下令把那几个女孩子传到大堂上逐一讯问。见女孩子们的供词基本一致，姚义正就亲自带着几个得力捕快去查办此案。

然而一连数日过去，姚义正连一点线索也没查到。

2

就在姚义正面对怪案一筹莫展时，这天，赵家的一个家丁突然来报案说，昨夜赵伯财独自出门后一夜未归。今天早上，有个路人发现赵伯财死在了一条大路旁的草丛中。

姚义正立即带了几个捕快赶往案发现场。在现场，姚义正看到赵伯财的尸体仰面朝天地躺在草丛中，从赵伯财胸口处那一大片血迹来看，赵伯财很可能是被人用匕首袭击致死的。后经仵作验尸，姚义正的判断被证实了。

接下来，姚义正带着几个捕快对案发现场进行了搜索。经过搜索，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小玉坠。姚义正认为玉坠很可能是歹徒做案后不慎遗留在现场的，他立刻命人查起了玉坠的主人。

经过一番查访，捕快们很快查到了玉坠的主人是本城通祥鞋店学徒兼小伙计田二牛。当捕快们来到通祥鞋店缉拿田二牛时，店掌柜曹成艺却告诉捕快们，田二牛被妖怪摄走了。

捕快们盘问了大半天才明白，原来当天早上曹成艺照例去喊田二牛起来上工。谁知他来到田二牛的小屋后，却发现房门虚掩，田二牛不在屋中。曹成艺又到屋外四处找人，恰遇几个熟人慌慌张张跑来，还七嘴八舌地说，他们看见田二牛方才背着个大包袱朝石条山方向去了，神情痴呆，就好像被勾去了魂魄。那田二牛走着走着脚下就冒起了黑色烟雾，接者，传闻中的蒙面黑衣人又出现了，将田二牛收进扇里。

姚义正不禁陷入了沉思。田二牛遗留在凶案现场的玉坠表明他和这起案件之间必定有某种关联，虽然动机不明，但不排除田二牛就是凶手的可能性。姚义正于是着手查起了田二牛这个人。

据曹成艺说，田二牛此人只是表面老实。就在前一阵子，他还偶然看到田二牛和姜彩云在一个小树林里密会。

这下田二牛为什么要杀害赵伯财就说得通了。不过让姚义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个蒙面黑衣人是谁？他把姜彩云与田二牛都收进扇中又是为何？也许只有把蒙面黑衣人捉拿归案，所有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姚义正命人四处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提供线索的人;另因田二牛是杀害赵伯财的嫌犯，姚义正同时也命人四处张贴了数张田二牛的通缉画像。

可是一连数日过去，赏金虽一涨再涨，却无人揭榜;至于田二牛的下落，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姚义正只得从其他方面入手，经过一番调查，他又发现了新线索，确切地说，是赵伯财的妻子发现了新线索。仵作验完尸后，赵家人就把赵伯财的尸体运回了家。当赵妻看到赵伯财的尸体后，她发现赵伯财右手大拇指上一直戴着的那个翡翠扳指不见了。当姚义正从赵妻口中得知那枚扳指值千两银子时，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赵伯财被杀一案可能是一起谋财害命案？他当即派出数名捕快去寻找扳指的下落。然而捕快们把当地的当铺、古玩店等都查了一遍，扳指的下落依旧不明。

明知三起案件之间必然有所关联，却怎么也找不出头绪，后来一拖再拖，这三起案件竟成了昌州城的悬案……

3

两年后的一天，姚义正带着两名随从到京城办事。办完公事后，他打算在京城里游玩一两日再回昌州。

这天，一主二仆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以聚集各类艺人著称的街道上。三人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突然，他们发现不远处有一大圈儿人正围着一个变戏法的艺人看得津津有味。

只见艺人手中拿着一幅画了五条金鱼的画对观众们道：“各位看官看好了，只要在下朝画上吹一口仙气，画上的鱼就能从画上下来，游到鱼缸里去。”

说罢，艺人就把一个鱼缸摆在了身边的一张桌子上。只见他举着画原地转了几个圈儿让观众们看清画上的鱼后，就把画上有鱼的那一部分罩在了鱼缸顶部，随后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咒语，并猛地对画吹了口气。

奇迹出现了，观众们看到一条又一条金鱼从画上落入鱼缸中，开始在水中嬉戏起来。

就在观众们啧啧称奇时，艺人举起画又原地转了几个圈儿，此时的画已变成了一张白纸。

姚义正看罢表演却陷入了沉思，他不禁想起了当年姜彩云和田二牛那两起怪案。

待艺人表演完毕，姚义正故意多赏了艺人些钱，借机与艺人闲聊起来。从艺人口中姚义正得知艺人共有五个师兄弟。当姚义正问他那五个师兄弟中有没有人到过昌州，艺人搖了摇头说，他与师兄弟们只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表演，到昌州那样的小地方去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艺人回忆起曾经有一个名叫曹成艺的昌州人和他一起学过艺，后因犯了门规被艺人的师父逐出了师门。

姚义正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刻赶回昌州。

4

为了不打草惊蛇，姚义正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捕快秘密跟踪曹成艺。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们发现曹成艺身上果然有蹊跷。曹家连主带仆加上店里的伙计一共不过十个人，但不知为何曹家的厨娘每餐必盛十二碗饭？

姚义正命捕快把曹成艺家的一个老仆人秘密地约出来。那老仆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两个捕快眼睛一瞪，他就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据老仆人说，曹家正房下面有个地下室，里头藏着两个人。

姚义正当即命令一队捕快包围了曹宅。当捕快们冲进曹家的地下室后，捕快们看到田二牛和姜彩云正坐在地下室里对着如豆的灯光做鞋。更令捕快们意外的是，在他们身边的一堆破布上，还有一个婴儿正在熟睡。

当田、姜二人被带到大堂上后，二人很快就把实情都招了出来。据田二牛说，当姜彩云得知父母要把她许配给年近半百相貌丑陋的赵伯财后，又急又怒的她找到了田二牛商量对策。田二牛思来想去，觉得他与姜彩云除了私奔之外别无他法。

可赵伯财富甲一方，财力势力强大，要想在他的眼皮底下私奔，恐怕十有八九是会被捉回来的。田二牛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就去找师父曹成艺帮他出主意。曹成艺于是便给田二牛出了个“被妖怪摄入扇中”的主意。他借鉴了自己早年变戏法的经历，事先在地下挖了一条带翻板的地道，只要姜田二人触动机关，就会有黑色烟雾从地道里冒出。当烟雾足够浓时，姜田二人就可在烟雾的掩护下打开翻板钻入地道中。至于让空白的扇面上出现人的图案，这样简单的戏法，对于学艺几年的曹成艺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为能让戏法变得更逼真，曹成艺还用上了口技，这就是为什么那天姜彩云的两个姐妹能听到姜彩云从扇中发出呼救声的原因。

当田二牛说明真相后，姚义正一拍惊堂木：“田二牛，速把你杀害赵伯财的事也从实招来！”

田二牛口呼冤枉，坚称赵伯财并不是他杀的。他说当日他本打算带着姜彩云私奔到他乡去谋生，但是被曹成艺拦下，说官府正在通缉他们。无奈之下，他才与姜彩云搬到了曹成艺家的地下室里，一住就是两年。

姚义正一时也找不到证据证明赵伯财就是田二牛杀的，只好命衙役们将这二人都暂时收押。

当晚回家后，姚义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三起悬案破了两起，还有一起……他突然想到了赵伯财被凶手盗走的那个扳指！

5 

第二天一早，姚义正命人对曹宅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大搜查。捕快们果然从曹家的一个箱子里找到了赵伯财失踪的那枚扳指。

面对如山铁证，曹成艺只得把全部实情都招了出来。曹成艺本就是个赌徒，很自然地结识了同样好赌的赵伯财。两人常在一起赌博，不知为何赵伯财总是赢多输少。日子一长曹成艺就认定赵伯财是个老千儿，心中也就对他记恨上了。

后来，田二牛求曹成艺帮其与姜彩云私奔，曹成艺见机会来了，心中起了歹念，就杀掉赵伯财嫁祸给田二牛，又哄骗田姜二人住在地下室里白帮他干活。至于玉坠，也是他把赵伯财杀了后，从田二牛那里偷来，故意扔到草丛中的……

真相大白后，姚义正按律对曹成艺实施了斩立决。田、姜二人不但无罪且还是受害者，姚义正便派人护送他们回家。姜父姜母知道姜彩云还活在人世，喜出望外，也就不再责怪姜彩云跟田二牛私奔的过错了。因二人已经有了孩子，姜父姜母也只好认了田二牛这个女婿。

选自《上海故事》201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