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是母亲为我选择了命运

西岭

北野武在日本被称为：和卓别林一样的奇才！他是著名导演、编剧、演员，还是家喻户晓的笑星、主持人、脱口秀大咖。他拍的好电影数不过来，《花火》《菊次郎的夏天》《坏孩子的天空》《大逃杀》，得过无数国际大奖。人生走过大半，经历了起起落落的他，在自传中这样写道：“我想起小时候的玩伴，现在不是工人、出租车司机，就是黑道混混。他们和我哪里不同？没有，只有母亲不同。冥冥之中，是母亲为我选择了命运。”

北野武在自传《菊次郎与佐纪》里讲述了许多他和母亲斗智斗勇的故事，令人捧腹也令人深思。霸道妈妈，满脑子都是读书

小时候，北野武第一次坐电车和妈妈一起出去买东西，内心非常兴奋。他想：妈妈会给我买什么宝贝呢？太期待了……然而，妈妈没有给他买他梦寐以求的棒球手套，而是买了十本一套的“自由自在”系列练习题。

“一回到家，母亲立刻要我翻开‘自由自在，稍微偷懒就一巴掌打过来或者用扫把柄戳我，逼我做练习题。”

北野武的妈妈满脑子都是读书、读书，她相信唯有教育才能斩断贫穷，不管怎样都要让孩子念书，没饭吃也要上大学。而北野武的父亲希望孩子学手艺早点挣钱，他不断抱怨：“工人的后代，读什么大学！”

“不上大学，以后绝对混不到饭吃，蠢工人！”母亲一生气，做油漆匠的“蠢工人”立刻闭嘴了。在妈妈的严厉管教下，北野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进了大学。家中无人敢违逆她，除了最小的北野武。

上小學时，北野武酷爱打棒球，但是妈妈不准他碰棒球，就连看到他的棒球手套都会生气。于是，北野武把棒球手套包在塑料袋里，偷偷埋在银杏树下，每逢到了想打棒球的时候再挖出来。一天，北野武又想打棒球了，他照旧挖开泥土，却发现手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用塑料袋包裹着的学习参考书。

为让小武不把时间都浪费在棒球上，妈妈给他报了一堆的课外班。

一天，北野武回到家，妈妈迎面就说：“Hello，how are you？”北野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默不作声，结果挨了一顿好打。

“你没去上课吧？要说‘I amfine，混蛋！”

北野武心想：她怎么知道这些英语的？该不会是和美国大兵交往了吧？我的补习费可能是美国人出的？这太令人不安了！其实，北野武想多了，妈妈是为了考考他，才硬学会了这几句英语的。

除了英语，妈妈还给他报了书法班。

北野武不喜欢练习书法，每天逃学，并把时间花在打棒球上。偶尔感到内疚时，他就在公园的长椅上，拿出砚台和毛笔，随便写几个字。

一天，妈妈突然提出要看看北野武的书法练得如何，北野武就拿出在公园长椅上写的字。妈妈一看勃然大怒：“书法老师一定会用红笔好好批改的，这一看就是你胡写的，你想假装去上过课也没用！”

北野武一听，原来是这样啊！于是，他拿出仅有的一点零用钱，到文具店买了瓶红墨水。接下来，他自己先写好字，再模仿老师用红墨水批改，等着妈妈再检查。

“小武，习字拿来给我看看。”

正中下怀，北野武立刻兴奋地把预备好的书法练习拿给妈妈看。可是批改的红字写得实在太烂了，又被妈妈拆穿了。

除了抡扫把、吼作业、报课外班这些常规武器外，北野武的妈妈还有一手独门绝技。

北野武上小学时，班主任藤崎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自己租房子住，不太会料理生活。北野武的妈妈得知情况后，经常到他租住的地方，帮他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

北野武的爸爸知道后，不乐意了：“你什么都不帮我做，却跑去帮小武的老师洗衣服，什么意思？可恶！”

“因为你是个完全不懂教育的蠢蛋！”北野武的母亲不甘示弱地大喊。其实，每个当妈妈的都知道，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孩子。

北野家的孩子多，爸爸是工人，收入有限。为给孩子们买参考书、报补习班，妈妈到处找活干。即便如此，全家依然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但是妈妈对这种生活毫无抱怨，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让孩子上大学。

除北野武外，北野家的其他三个孩子都进了大学，过上了妈妈期望的生活。他们虽然觉得妈妈严厉，但内心还是感激的。北野武的二哥北野大说：如果没有母亲，北野家就没什么好谈的。

只有北野武是个逆子，他和哥哥姐姐们不一样，从小到大都在强烈地反抗母亲。为什么他的逆反心如此强烈，他自己是这样分析的：可能，哥哥姐姐们都经历过贫穷的生活，明白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过上好日子，所以虽然也抱怨，但内心是愿意的。而到了我，生活已经好了很多，我就没有强烈改变生活的动力了，所以显得很贪玩。

与母较量，最终满盘皆输

后来，北野武还是考上了大学——明治大学工学院。对妈妈来说，这是个小小的胜利。可妈妈没开心多长时间，北野武就擅自退学了。

随后，北野武决定从家里搬出去，离开妈妈的控制。

那是大学二年级的春天。趁母亲外出工作时，北野武开着借来的货车，把收拾好的行李搬上车。真不凑巧，正搬着，只见母亲拐过前面的街角，迎面而来。

“小武，你干什么？”妈妈问。“我要搬出去。”北野武硬着头皮回答，然后别过脸去，只听耳边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怒吼：“想走就走，都读大学了，又不是小孩子，以后别回来！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妈，你不是我儿子！”

尽管如此，妈妈还是一直站在门外，茫然地看着货车。北野武坐在驾驶室里，看到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心里一阵难过。可他坚信，如果他不这样做，就无法自立。

搬走之后，“啊！新生活！起初几天，我的确是早上六点起床做广播体操，然后精神抖擞地度过一天。但很快，我陷入自甘堕落的日子。别说是学校，连打工的地方都爱去不去，每天游手好闲。一回神，发现房租已拖欠了半年。我不好意思面对房东，只能每天偷偷摸摸爬窗出入。”北野武在自传里这样写道。

窗外寒风呼啸，快中午了，北野武还躺在被窝里。忽然，房东来敲门：“我有话要跟你说。”北野武看躲不过去，赶紧起来开门。面对房东，他羞愧地说“对不起”，然后再无话可说。虽然刚刚醒来，但他依然头脑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半年没缴房租了，如今房东催款，而自己无力拿出，看来只有滚蛋一条路了。

房东果然没有被一声“对不起”打动，怒吼道：“你给我跪下！”

房东是个老爷爷，居然生这么大的气，北野武感到纳闷，但还是表现出反省的样子，乖乖跪在地板上。

“哪儿有你这样的蠢蛋？”“啊？”“欠了这么多的房租，你以为自己还住得下去吗？”

“是，我会走的。”北野武低头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您是个仁慈的人。”北野武赶紧说。

“唉，这就是你幼稚又愚蠢的地方。”房东叹了口气，说：“半年前你搬来的时候，你母亲紧跟着过来，是坐出租车跟来的。”

北野武一惊，满脸通红。

“你母亲找到我说：‘这孩子傻傻的，肯定会欠房租，如果这样，您就来找我拿。就这样，你母亲一直在帮你缴房租，你才能住在这里。我是收到了房租，但没有一毛钱是你自己掏的，你也稍稍为你母亲想想吧。”

房东走后，北野武瘫坐在地上许久，些许感谢混杂着永远躲不开母亲的懊恼……他感到自己又输了。小时候输给妈妈的巴掌，长大后输给妈妈的房租，输给自己的不争气。

北野武被激发起斗志，自己一定要好好奋斗，活出个样子给她看。

终于有一天，当年不成器的小武混出了头，这下总可以在霸道的老妈面前扬眉吐气了。

当北野武參加电视剧的表演酬劳超过百万时，他想起那个久别的家。他给家里打去电话，不知为什么，居然心里感到非常紧张，心脏猛跳。是妈妈接的电话，语气非常温柔：“最近上电视，赚到钱啦？”北野武说：“还可以啦。”妈妈立即不客气地说：“那你要给我零用钱！”北野武心想，妈妈对儿子不是应该先嘘寒问暖一番，再说钱的事吗？真是让人扫兴啊！

但既然妈妈提出来了，就让她见识一下。于是，北野武准备了30万现金，还请妈妈到高档寿司店吃饭。饭桌上，北野武说：“妈妈，这是给您的零用钱。”然后，他把准备好的现金袋推给妈妈，想让妈妈惊喜一下。妈妈问：“有多少？”北野武得意地说：“30万。”“就这么一点？”妈妈用刻薄的语气说，“不过30万，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北野武一听，妈妈不仅不感谢他，还责备他。结果，两人不欢而散，北野武发誓再也不回家了。

但麻烦的是，妈妈已经掌握了北野武的新电话号码，从那以来，隔几个月必定打电话来要钱，“零用钱没有了，给我20万吧。”

北野武感到有点落寞，为什么妈妈眼中只有钱呢？难道她没有为我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和自豪吗？可是，想到她的养育之恩，北野武还是托人将钱转交给妈妈，心想：经历过穷困生活的人，果然是视钱如命。

一晃几年过去，妈妈一直按月追讨零用钱。后来，妈妈生病住院，打电话叫北野武去看她，临走时还交给了他一个小袋子。

北野武在自传中写道：“虽然医生说她没问题，但拿这个有点脏的小袋子当纪念遗物，母亲真是年老昏聩了吧？说她脑筋还正常，其实已经痴呆，搞不好里面装着菊次郎的丁字裤。我打开了袋子，这是啥？我一时无言，竟然是用我的名字开的储蓄存折！翻开来看，30万的一笔，20万的一笔……我给她的钱，一毛也没花，她全都存着。母亲总说：艺人不知道哪天就会走下坡，那小子蠢，赚的钱都会花个精光。存折上的最新日期是一个月前，轻井泽邮局的戳印。存款接近一千万日元。车窗外的灯光模糊了，我用尽一生与母亲较量，最终满盘皆输。”

成长，在年轻人眼中，有时就是和父母的较量。以为自己出人头地，就赢定了曾经说一不二的母亲大人。但明明胜券在握的北野武，为什么说自己满盘皆输？

因为在每次的母子较量中，妈妈从不嘴软，也不手软，但是她的心永远是软的。儿子不成器，一面逼他、怨他，一面打工挣钱给他报各种培训班。儿子明明是当红的明星和导演，背地里却担心他的人气第二天没了暗中存钱。这样的人，也只有妈妈了。即便被孩子误解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活着，能帮孩子多存一毛钱也是好的。

当妈的永远怀着一颗为儿女好的痴心，而儿子输给不计回报的母爱，这是一种幸福。因为妈妈，这辈子都不敢松懈

一个人是不是成熟，要从他对父母的态度来判断。当你面对父母，觉得他们“真不容易”时，就是迈向了成熟的第一步。

步入中年后，北野武不再像从前那样和妈妈作对了，而是深深理解了父母，他认为自己的妈妈既强悍又诙谐，既霸道又体贴，反倒比那种传统的温柔妈妈更可爱。

妈妈常对北野武的小侄子阿秀说：“秀君要读大学哦，上了大学，奶奶给你买车。奶奶从那个大骗子那儿敲了不少钱，厉害吧？”“那个大骗子”指的就是北野武喽！

北野武出了绯闻，和老婆闹离婚。妈妈立即打电话给他老婆：“对不起，那个蠢蛋尽做坏事，可是千万不要离婚，不然太便宜他了。”然后又给北野武打电话：“混蛋，让老婆哭，会遭老天责罚的。离过一次婚后，你肯定会再离婚的，因为离婚也会上瘾的……”最后，又点拨儿媳妇：“好啦，只要牢牢抓住重要部分就行了。”

就连北野武自己都说：“因此，只要一吵架，老婆必定跑去找母亲，婆媳俩一起数落我，很难对付……有了这样的指挥者，男人赢不了老婆。”

这样的文字，半是无奈半是温馨。有这样一个妈在，走到哪里都不会觉得孤单吧。北野武的二哥也说：母亲是个可怕的人，也是个体贴的人。我大学毕业到研究所上班，母亲自作主张给全所人送了礼物，同事们纷纷过来感谢，说：“谢谢，你母亲真好。”当时，惊得我差点跌下椅子。

妈妈身体很好，一直活到95岁离世。北野武说起妈妈离世后的一件事。为了拍片，北野武需要减肥，就在家里边看田径锦标赛，边在跑步机上跑步。本来计划跑一个钟头，但跑了30分钟就想休息，这时他看到相框中妈妈的遗像，“干什么？还有30分钟呢，没出息的小子！”北野武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还像小时候一样会随时挨骂，又赶紧跑起来，因为妈妈“盯”着他呢。

【编辑：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