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满窗台
2018-05-14化明中
化明中
中学时的一位数学老师,至今令我难忘。尤其当我做了老师,成了父亲之后,这种深刻的记忆里就会衍生出太多的思念和歉意。
数学老师姓丁,整日一身中山装,脚上穿着手工布鞋。虽然只有五十多岁,可是满脸的皱纹,爱抽烟,不爱刮胡子。偶尔笑一次,牙是黑的,胡子在同样黝黑的脸上漾着。慈祥,像邻家的爷爷;朴素,又像是种庄稼的老汉。于是,只要是丁老师的课,很多同学都会在下面偷偷地说:“丁老头来了,丁爷爷来了。”然后,再偷偷地笑。
丁老师上课不看学生,他只盯着天花板。当捧着书本讲解到需要板书时,就转身面向黑板行云流水般写下计算过程,然后再转回来面向教室的天花板。每当这时,又有同学私下里议论:“丁老师的课堂两点一线。”我曾怀疑过丁老师有斜视,于是几次在他的课堂上故意搞些恶作剧,他都没有发现。结果大家一致认为,丁老师上课真的“目中无人”。
起初,同学们还是比较安静的。可是自从有了这个发现之后,一些天性顽皮的男孩子就不再安分。有的折纸飞机飞向同桌,有的故意揪女生的辫子。不过,有时也会被丁老师发现,这个时候他只会静静地注视着你,猛抽几口烟,不说话。教室里突然就跟着静了下来,那些出风头的孩子低着头,装着什么都沒有发生。气氛紧张一小会,接着,丁老师也像什么没发生继续上课。短时间的安静,像是竞技比赛的中场休息。这时阳光洒满窗台,鸟雀的啁啾传进教室里。
有一次,后排的两个男生不知因为什么打了起来,场面很激烈。丁老师让他俩到黑板前面罚站,那两个同学黏在座位上就是不肯。僵持了不到一分钟,丁老师突然把教科书猛地往讲台一摔,手握教鞭箭步奔向那两个同学。丁老师本想在教鞭的威慑下逼着那两个男生去罚站,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是他还没有走到教室的一半,那两个同学就从后门跑出去了,当丁老师追到后门外,那两个同学又从前门进来了。丁老师回到讲台前,没有再追。他脸色蜡黄,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才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烟来,点燃,狠狠地吸上几口。那一次,丁老师没有接着把课上完,而是接连吸了几根烟,一直到下课。
全班同学都以为,这次惹的祸,丁老师一定会告到校长那里。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却相安无事。这时,大家才明白,丁老师像父亲一样默默地选择了宽容与原谅。在我们青春水润的时光里,他宁愿委屈自己,也要为孩子们的成长画上浓重的一笔。
丁老师还是照常进课堂,继续他两点一线的教学。不同的是,课堂上同学们变得专注起来。丁老师的课,条理清晰,思路缜密,讲解透彻。他在黑板画图可以不用画图工具,信手拈来,但几乎不差毫厘。昔日的丁老头,几乎成了同学们心目中的男神。
第二学期,我们班换了数学老师。听说丁老师身体不好,需要在家修养,很可能提前退休。大家知道了这个消息,都沉默不语。那两个曾在课堂上与丁老师较劲的同学,眼圈红红的,眼底有泪水在打转。没有丁老师的课堂,我们却又无比怀念他的朴素、慈祥和善良。
阳光还会时常洒满窗台,鸟雀的啁啾依然还会传进教室里。可是,丁老师什么时候会回来,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