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和蔼可亲的周令钊先生

卢伯雄

编者按：我国著名“国家形象设计师”周令钊先生于1982年担纲设计的第一轮生肖狗票《壬戌年》特种邮票，自诞生之日起，便成为亿万邮迷心目中珍贵的经典藏品，让人铭记至今。 时隔36年后，周令钊先生再次执笔，以他高超的艺术造诣创作了《戊戌年》生肖狗票，再创艺术高峰，从而成为中国邮票发行史上的一个奇迹。本期，就让我们走近这位百岁巨匠——

年届百岁的周令钊先生，是位享有“国家形象设计师”美誉的美术家，36年后再续生肖缘，为集邮爱好者设计了《戊戌年》生肖邮票，这一套2枚的第四轮生肖狗邮票，延续了第四轮生肖邮票整体“合家欢”的气氛，《戊戌年》生肖邮票与T70《壬戌年》第一轮生肖狗邮票比较，展现的又是另一种作画风格，由此可见周老的艺术造诣从19岁起，参加武汉黄鹤楼抗日壁画《全民抗战》的创作起，80年来运用自己神来之笔，妙笔丹青创作了许许多多闻名国内外的水粉画、壁画和设计的美术作品。

周令钊先生是湖南平江人，也是我们湖南省收藏协会的顾问，他老人家非常重视湖湘收藏文化的发展和传播，无论家乡开展什么文化活动请他书写墨宝助兴或邀湖南省电视台同往北京录制专访节目，只要一进门每次都是热情接待，尽量满足要求，让我們凯旋。

2011年5月，周令钊先生和夫人陈若菊女士回湖南平江参加美术家座谈会，省文化厅安排省收藏协会在蓉园宾馆举办一场湖湘文化研讨会，当时笔者是参加筹备与接待的人员之一，为了做好会议和安排好周老夫妇的相关事宜，在省委接待处（蓉园宾馆）的大力支持下，我们特地为在开国大典上创作了毛主席画像的周老夫妇，安排住进了毛泽东同志多次回湖南时住过的1号楼，还在毛主席用过餐的地方举行了迎宾式。研讨会后，笔者等人陪同周老夫妇和其女儿周容一道兴趣勃勃地游览了古城长沙。在游览中，周老看到五一大道高楼耸立，宽阔的马路上车水马龙，繁华的黄兴路步行街上人山人海，兴致勃勃给我们讲述了他当年在长沙华中美专读书时的长沙旧城状况。临近中午，我们一行来到了坡子街毛主席视察过的百年饮食老店火宫殿，品尝了周老最喜欢的特色小吃臭豆腐、姊妹团子、麻油猪血等风味食品，餐后笔者与周老夫妇合影（图1）。

在陪同周老夫妇的三天中，给笔者印象最深的是两人和蔼可亲，交谈中毫无大师的架子，我收获最大的是了解了周老从开国大典上天安门城楼悬挂的毛主席画像、新中国国徽，到共青团团旗、少先队队旗和第二、第三、第四套人民币、纪45、纪70、T70邮票等作品的创作过程。周老讲述的昔日事中，令我感动又难忘的有二件事：

一是1949年开国大典前，绘制开国大典上的毛主席巨幅画像的任务落在他身上。接到任务时，距离开国大典只有20多天的时间了。周老即带着妻子陈若菊，登上了搭建在天安门城楼东侧的大型画架。夫妻俩一干就是十几天，当画像绘制接近尾声时，时任北京市军管会主任、市长聂荣臻亲临现场，看到后说：“像，非常像！”让周老夫妻吃了定心丸。因画像原型出自当年新华社摄影师郑景康在延安时期给毛主席拍摄的照片，原来的照片中主席的风纪扣开着，显得很洒脱。周老在绘制画像中并没有修改。聂荣臻市长看后即与周老夫妇交换意见，提出了一个改进要求，觉得开国大典是庄重的场合，“主席的风纪扣还是系上好”。当修改的画像完美收工时已是开国大典的前夜，夫妻俩回到住所已经很晚，还刚进门不久，开国大典组委会又来人接周老。原来刚挂妥在城楼上的主席像下面有“为人民服务”的一行字在画像上显得不太和谐，远处看又小又花，来天安门检查工作的周恩来总理综合大家的意见，要求“马上改”。

当时的设备非常简陋，没有升降机，天安门城楼中间的门洞约8米高，主席的画像就悬挂在上面，要涂改巨幅画像上的几个字谈何容易。周老到现场后，只见现场只有用三副木梯绑成的巨型长梯，就利用所有聚光灯打向城楼的光源，周老一手拿颜色桶，一手持画笔，登在梯子上修改，4米多宽的画像，经过来回挪动梯子并上上下下数十次，涂改了巨幅画像上的文字，又添加了衣扣，经验收后天已大亮，此时距开国大典只剩几个小时。

二是1950年起中国人民银行决定开始做新中国的钞票，那是从第二套人民币开始的，这个任务由时任中央美院党委副书记的罗工柳总负责，他找到实用美术系教师周令钊担任新人民币票面总体设计，设计工作正式开始前他们请来张光宇等老先生一起讨论定调，1953年又请王式廓先生为第二套10元画主图工农联盟素描大图，并与造币厂领导、技术专家及相关人员积极配合，几年后富于中国特色、又具有新中国新精神面貌的新币终于面世了。当时任务重人手缺又无缩放设备，绘制币面实大设计效果图全靠肉眼，第二套人民币20余枚实大设计效果图及多枚主图完成时36岁的周令钊戴上了老花镜。

1955年，中国人民银行决定完全由中国人自己制版和印刷第三套人民币。而第二套中3元、5元、10元大币有部分还是在苏联制版和印刷的。第三套最初还是由罗工柳、周令钊2人负责。由于人手太少，经领导批准，1958年，陈若菊和侯一民、邓澍参加了设计小组。周令钊负责票面总体设计，陈若菊作花卉等植物图案的深入细化设计，侯一民和邓澍负责绘制钞票正背面主景图像。到这时，我才知道当年属于绝对保密的人民币设计组中，5人中周老夫妇占了2位。据周老介绍，参加人民币设计既光荣又保密，且保密级别非常高，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女。接受任务后，全体设计人员都住进了北京印钞厂，因人民币的设计过程非常保密，一般画家在平常的设计中，如果设计得不好就往纸篓里一丢作废，但设计钞票不行，在设计过程中哪怕就是一张画草图的废纸，都要交保卫部门按领用时的登记销号，所以设计人员在打草稿时尽量在一张纸上多画点，画得不能再画了才去换。对第三套新钞票的设计，周恩来总理提出了主题思想鲜明，图案要突出以工业为纲，农业为基础和教育与劳动相结合，要重点象征人民参政议政，当家做国家主人的新气象，从1角到10元的7种面额内容，主副图案要相互呼应，极富民族特色，显示伟大祖国的富强和团结。对已设计好的画稿，周恩来总理自始至终审查得非常细致。从1959至1964年的6年中，全套新版人民币的7种设计画稿，先后报请中央审定，其中部分券别已陆续印制发行，唯独1965年版的10元券，是新版人民币中的最大面值，国家非常重视，也非常谨慎，画稿在周恩来总理的亲自指导下，以周老等设计组成员经过多次修改才投入制版，待印样出来后，第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1965年5月22日第九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取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制的决定》，并公告本决定从1965年6月1日开始实施。而刚完成的画稿主图上“人民代表从人民大会堂出来的解放军代表，其着装是老的军衔制式”，根据第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取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衔制的决定》，新发行的10元券主图中的解放军代表还是军衔制式着装的图稿，必须要依法修改，那么这项主图的修改任务首先由周老在总体设计图上做调整。周老根据周总理的指示，把解放军代表的军衔制式着装更换为新式军装，由戴大壳帽的军官改为士兵，将帽子、帽徽、领章、腰带样式调整为新式，同时又减少了图景中的工农兵人物胸前的奖章。总图修改后，再由设计组其他成员依照分工各自在大图上作深入刻画并完成。由于修改前的画稿印样是棕红色，因刷色的油墨性能不稳定，修改后的图稿就把棕红色改为了灰色。

按照国务院对10元券的发行时间要求，虽然是按照规定的顺序进行了图稿设计，但中途又遇到了军衔制的改革，从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决定发布时起，从画稿修改到印制、发行仅剩半年时间，周老夫妇和设计小组的同志，在规定的限期内，同心协力提前完成好了“人民代表步出人民大会堂图”10元券的修改。经请示周总理后即时交付到了印钞厂印制，1966年1月10日中国人民银行公告第三套币10元券正式发行。周老说这张10元券在第三套人民币的券别中，也是周总理对修改后的画稿未过目就指示付印的唯一券别。（图2修改前的画稿印样资料图片，图3修改后正式发行的10元券）

和周老夫妇聊天，由于两位教授和蔼可亲，在乡音的氛围中不受拘束，没有压抑感。当得知我是邮币收藏爱好者时，与之相关的话题就拉得更近了，从交谈中惊讶周老对集邮博大精深，原来“文革”结束后他就担任了全国邮票设计的评审工作。当晚回家后，我即从藏品中寻出一枚周老设计的《壬戌年》邮票与首日封，请周老签名后珍藏，周老笑容满面地接过信封签名后，又从提包中取出印章，工整地盖了印交给我，说道：“我非常喜欢狗，狗是最早被人类驯化的动物，忠诚、乖巧有灵性，被誉为‘人类最好的朋友。”（图4）

因我在集邮中爱好学术研究，特别是对邮资票品的背景中有争鸣的事很感兴趣，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有关集邮文献中，对纪45《胜利超额完成第一个五年计划》的3-3“交通运输”，对这枚邮票上的铁路桥原型，武汉集邮界说是“汉江铁路桥”，重庆集邮界说是“白沙沱长江大桥”，各据其词的理由很简单，当年设计邮票时，周令钊先生均在这两处地方采风，两地邮政都有接待记录并收录当地的《邮政史》。在争鸣的邮文中，我印象最深的，是2009年第4期《上海集邮》刊出的《中华桥（一）》称“重庆白沙沱长江大桥（纪45-3）是长江上第二座大桥”；同年第3期的《重庆集邮》刊出《历史的回眸——从邮资票品上看新中国重庆的建设成就》一文，说纪45的第3图“表现的就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重点建设项目——重庆白沙沱长江铁路大桥。该桥于1958年9月动工，1959年12月10日通车”。后又在某邮刊上看到一篇对该文的反驳：第一个五年计划是在1953年至1957年实施的，由于超额完成该计划，故于1958年1月30日发行纪45邮票。而重庆白沙沱长江大桥是在纪45发行后的1958年9月10日才动工，到1959年12月10日建成，这怎么会是“一五”的重点建设项目呢？2010年第3期《新疆集邮》，刊出姚廷煜《纪45-3邮票图案上桥的原型探究》一文，作者通过对我国解放初期和“一五”期间建设的铁路桥的排找，依据桥的结构及建成通车的时间，认为纪45（3-3）上橋的原型是武汉汉江铁桥。那么纪45（3-3）邮票上的原型，到底是取材于何地？纪45《胜利超额完成第一个五年计划》邮票的创作设计，正是周令钊先生。虽然事隔50多年，我现在正与原作者在一起，怎会错过这个机不可失的良机，在送周老夫妇返北京去长沙黄花国际机场的路上，我对周老当年设计纪45（3-3）邮票图时的创意，硬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接着又将纪45（3-3）邮票一图的原型，因在归属问题上引起集邮界争论不休的状况进行了汇报，并请求周老为该事出面解疑，周老当即答应并嘱咐我寄一份咨询题目给他，他会对纪45（3-3）一图的咨询，用书面文字回复给我。周老回京仅1个月，我就收到周老的回复信和一套签名的纪45邮票。根据周老的解释，我对纪45（3-3）邮票图的原型争议，用周老说的只是一个标志，不是指某处实景，不是武汉的汉江铁桥，也不是重庆的沱江长江大桥，便写了一篇《对纪45（3-3）邮票图案的考证》专文，《集邮博览》2011年12期全文刊登了，使这个争议多年的话题，终于画上了圆满句号。（图5-1、5-2）

在湘期间，我铭记了周老夫妇最欣赏的一句话，你收藏、研究中国的邮票和钱币，是在传承中华文化，也是艺术品收藏中最具有文化底蕴的品种之一，你们这一代要发扬光大，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当年我即着手编著一本《叙邮赏币》，敬请周老为该书题词，周老接去后，给我题写了“中华文化传万代”（图6）。

2011年10月27日，由中国美术馆、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美协等单位，联合举办的“周令钊艺术展开幕式暨作品捐献仪式”在中国美术馆举行。我收到了中国美术馆的邀请函，这张邀请卡很有特色，用了周老创作的一张农历年画，其作品的艺术风格与周老设计的纪70《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邮票图案一样，两幅载歌载舞的欢乐画面很有画家个性（图7、8），这两件在不同时代设计的作品，成为了我心仪的珍贵收藏品。

如今，99岁高龄的周令钊先生，仍然笔耕不辍，更是克服了手足不麻利、视力不好的重重困难，精益求精地在他百岁之年，为集邮爱好者又创作了第四轮《戊戌年》生肖邮票，这一套二枚的“中华田园犬”，极具艺术特色，非常逗人喜爱（图9）。

我们尊敬的周令钊先生，是时代的歌者、艺术家的楷模，是中国美术界的一大奇迹。我们衷心祝愿周老先生身体健康，艺术之树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