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慢跑道

◎ [日]村上春树

这条终极慢跑道位于美国俄勒冈州一个叫尤金的小城郊外，运动器材厂商耐克公司的总部就建在这里。这条特别的慢跑道修建在耐克公司辽阔的地盘内，你如果不是耐克公司的员工，便没有资格在上面跑。这条慢跑道周长大约三公里。听着鸟声鸣啭，穿越美丽的森林，顺着平缓的丘陵，在严严实实地铺满柔软的锯末的路面奔跑，不管跑多久脚都不会疼。据说是这样的。

真的吗？我听着人家描述那条慢跑道，心里将信将疑。不过，我心中暗忖：在这个充满了矛盾、悲哀、暴力与异常气象的世界上当真存在这种梦幻般的慢跑道？假如是真的，我很想亲自在上面跑一跑，哪怕一次也成。

几年前，我有机会为某家航空公司的客舱杂志去俄勒冈做采访，我试着提出：“听说尤金的耐克总部有一条远近闻名的慢跑道，我想去跑跑。”责任编辑便向耐克的公关部门咨询，得到的回复是：“没问题呀，想跑多久都行。”哇，哪怕只是为了这一条慢跑道，我都愿意跑一趟俄勒冈。

我满怀期待地赶到尤金的耐克总部，却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竟然是新百伦牌的运动衣和慢跑鞋—— 这样在耐克总部的慢跑道上跑步未免太不合时宜，更何况他们还要拍我跑步的照片呢。

“这该如何是好呢？”我心里嘀咕着。负责公关的女职员满脸“好一个给人添堵的家伙”的表情（不过表面上笑容可掬），开口说：“没关系啊！我们可以给您提供本公司的运动衣和慢跑鞋，您穿上它们跑就好了。”于是，我不但能在慢跑道上尽情地跑步，还得到了一套精美的运动衣和一双舒适的慢跑鞋。

尤金的那条慢跑道果然名不虚传。假如我家附近就有这么一条慢跑道让我自由使用，那我的人生会变得多么惬意！

除了尤金的那条慢跑道，我最喜欢的慢跑道莫过于京都鸭川沿岸的道路。每次去京都，我都会一大清早起床去那儿跑步。我通常从我固定的住宿地点御池一带跑到上贺茂，再跑回来。途中，我需要跑过许多座桥，以至如今对那些桥的名字倒背如流。

不知是哪个女校的晨练女生在与我擦肩而过时突然大声地向我打招呼：“早上好！”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还不算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