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冬、余昌华与擂台下的商业江湖

2018-05-10韦星

南风窗 2018年9期

关键词：咏春咏春拳李杰

韦星

格头狂人徐小冬。

咏春拳师余昌华。摄影/王岩

4月10日下午，北京城阳光刚猛，满城飞絮。

位于家乐福双井店附近的必图拳馆办公室里，徐晓冬正扭着粗壮的腰杆，蹲在办公桌旁插座——他要给手机充电。

起身时，已是满头大汗。坐回沙发上，他十指相扣，安放于胸前，说：“问吧。”

采訪就这样开始……

采访进行40分钟后，当我提到“丁浩否认早前对你的击打属于偷袭”时.徐晓冬很生气。“他偷袭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你别再问这问题了！”

此时，他迅速将仰躺在沙发上的自我，“立”了起来，一脸严肃和警惕地盯着我。尔后，他指着我身后的玻璃门说：“你要再问我（这个问题）——出去！明白吗？！”

随后的问答中，他多次漫不经心地看表，·示意不耐烦。到最后，见屡屡“暗示”无效，他干脆说：“我输了，我打不过，我也不去应战了。他们想打，让他们跟屎去打吧，我不跟屎打！嫌脏！”

此刻，1360公里外的江西省南昌市，咏春拳馆的余昌华和丁浩不依不饶，他们希望能把剩下的比赛打完，“这才好定输赢”。

距登台比赛已过去1个月，但现代搏击和传统咏春之间的对决，从擂台上的挥拳拽倒，到网上绵延不绝的口水战，搅得武林江湖风云跌宕起伏。

约战

今年39岁的徐晓冬是北京人，但户口上的优势没能给他带来多大利益。小时候，他四处捣蛋惹事，是传统教育体制中的“恶童”。这一风格，从孩提时代的“小冬”，一直延续到中年时代的“冬哥”。

这种笥格，注定他会“闯祸”，或者说，他更适合扮演闯祸者的角色。

果不其然。2017年4月27日，徐晓冬约战“雷公太极创始人”雷雷（真名魏雷），仅5秒就打倒对方，从此“祸事”不断。因为他的口无遮拦，所以挑战他的人很多。

击败“太极宗师”雷雷后，徐晓冬志得意满，在互联网上叫嚣传统武术“都是假的”、“不能打”，同时他又以能打败这些“不能打”的传统武术大师为荣。

雷雷被KO后，太极爱好者马云、李连杰等名人相继发声，间接让徐晓冬成为“网红”，知名度和身价由此暴涨。在他开设的《D哥辣评》直播栏目中，徐晓冬常常直言，“冬哥我现在的身价很贵哦！”言下之意就是，“整天嚷嚷要和我打的人，仿们配吗？”

因为雷雷，徐晓冬顷刻名满天下。彼时，他频频向武林中人“约架”，甚至称咏春和太极等传统武术“都不能打”。

上千公里之外的余昌华和丁浩师徒，对徐晓冬的表现很不爽。余昌华是咏春拳的第九代传人，咏春拳专业五段。自2009年在南昌开设昌华咏春拳馆后，他自任馆主至今。

余昌华有两个师傅，其一是黄匡中，黄是叶问弟子“讲手王”（切磋王）黄淳粱的长子。

为证明咏春能打，去年5月2日，余昌华让徒弟在微博上@徐晓冬，表示愿意和他切磋，让他“见识见识”咏春究竟能不能打。

当时，火在风口上的徐晓冬没理他们。

两天后，余昌华和徒弟丁浩直接上北京，找到徐晓冬的必图拳馆，希望能和他切磋。但前台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拳馆只接待会员训练，无法接待他们。

试打

6月初，他们接到必图拳馆的通知，让他们去上徐晓冬的自媒体直播间《D哥辣评》。

6月9日。徐晓冬在拳馆里进行一场直播。和他做直播的，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咏春拳手，其中包括余昌华和丁浩。

直播时，徐晓冬突然严肃宣布：“下面进入精彩环节，耍试咏春真假，就要打，谁让我来见识咏春牛的东西？冬哥以身试打！”

这时，毕业于江西师大体育专业的丁浩。迅速举起手来：“我！”

徐晓冬愣了一下，随即笑歪了似乎他之前严肃提出的挑战，只是在开玩笑。

随后的“展示”让徐晓冬猝不及防，他刚刚朝丁浩出手，即被丁浩噼里啪啦几拳给打了回去。

戴着面具的徐晓冬说：“丁老师，您打我脸这么狠呀？”丁浩说：“已经留情了，否则这个直播节目你就进行不下去了……咏春不玩假的，否则就不尊重你了。”

此后，丁浩还在微信上称：“当时本来还可以继续打的，但徐晓冬怕了说暂时不打，其实就是被我的一拳给打懵了。”

徐晓冬被气到了，他说6月底，最迟两个月之内必打丁浩，否则退出武林。徐、丁的梁子由此结下。

当然，2个月内没打成，这场比赛直到2018年3月18日，才在“拳城出击”的年度活动上开打。

开打

3月18日，在河北承德举行的“拳城出击”年度活动上，压轴戏是余昌华对战熊呈呈，丁浩对战徐晓冬。

但比赛结束不久，原本没有任何官方媒体直播的比赛突然全民皆知，因为《咏春大师被独臂拳手吊打》等一些自媒体的文章，瞬间铺天盖地。

此外，从现场流出的一些经过剪辑的视频来看，余昌华几无还手之力，只有被独臂拳手熊呈呈追打的份。

类似的视频还有徐晓冬追打丁浩，他连摔丁浩六次。不过，主持人李杰还是判了丁浩和徐晓冬的比赛属平局，以至于很多网民都为徐晓冬“叫屈”，认为徐晓冬更占优势。

随着更多、更完整的视频流出，很多人发现：一开始，丁浩在拳打徐晓冬方面，确占优势，但随后局势扭转：他被徐晓冬接连摔倒。

用余昌华的话来说，徐晓冬摔跤厉害，丁浩拳法厉害。

余昌华说，如果我没有被强行带离现场，有机会继续指导丁浩，我会叫他把衣服脱了再打。

余昌华对战熊呈呈的比赛，则被主持人判了余昌华输。

余昌华说，比赛前几天，他在练习膝顶时，膝盖顶到了钉子，疼痛难忍，比赛时膝盖肿起有鸡蛋那么大。

“我受伤这事，主办方也很清楚。”余昌华说。比赛前，徒弟曾劝他不要去了'但他认为不碍事。“这只是一次切磋，不去就没诚信了，输赢无所谓。”

不过，事后表现来看，他并不是真的把输赢看得无所谓。

比赛后，余昌华、丁浩指责主办方“没给吃饱”，只有“两个热菜”，而且“南方人到北方，对气候不习惯”等等。

对此，互联网迅速反弹，余昌华不得不将这份声明从微博上删除。但此时，互联网上的谩骂声早已铺开。一些人甚至通过他妻子来“问候、关心”余昌华的份情，其实多是“奚落和看笑话”。

余昌华事后向我解释删除声明的原因，列了八条理由，其中称“没吃饱是真，但我们不希望这点被误解和放大”。

余昌华说，自己承认比赛结果，但希望后来应战的同行不要吃亏。比如，这次比赛原本是一次内部切磋，但被剪辑和放大后，变成丁浩临场叫阵，结果被徐晓冬暴打的“活该场面”。

又如，熊呈呈说自己在赛前一小时才知道对阵咏春，营造出“临阵上场也能轻松打败余昌华”的态势。而事实上。赛前4个月比赛合约就签下，也明确了搏击和咏春“师徒交叉对阵”的方式：丁浩对阵徐晓冬，余昌华对阵熊呈呈。

余昌华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腿受伤，对付熊呈呈这样的，我200%能赢！”

但此时，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定势已成，没人愿意倾听失败者的解释。

江湖

余昌华、丁浩和熊呈呈、徐晓冬的比赛，是依照“拳城出击”的赛制进行的。“拳城出击”到目前已办了五届。今年3月16-18目的赛制是在河北承德举行，邀请了各门派聚集擂台切磋，由赛制主办方给拳手提供机票、住宿和差旅等费用。

这次，余昌华师徒一行7人前往参赛，费用由“拳城出击”的主办方出。这个名为“北京拓夭陛图体育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主办方，主要业务包括必图拳馆和举办“拳城出击”的赛制。其法定代表人、CEO，正是今年3月“拳城出击”赛场的主持人李杰。

3月18日徐晓冬和丁浩、余昌华和熊呈呈的比赛，李杰是没有经过裁判认定，即宣布比赛结束以及比赛结果的主持人。在那场对阵中，原计划是进行三个回合，但余、丁的两场比赛都只进行一个回合，就被宣布比赛结果了。这引发余昌华和丁浩的不满，因为“比赛还没有结束，如何能宣布结果呢？”而且“你李杰说了算，那还要裁判干嘛？”

由于是李杰的公司包揽了整场比赛，所以“这不是一个公开透明的第三方赛制”。毕竟，徐晓冬和熊呈呈都属拓天陛图公司的教练和拳手。甚至2017年年底前，徐晓冬还是拓天陛图公司的法人兼股东，徐个人占股25%。

但徐晓冬打雷雷引发武林争端后，拓天陛图公司的大股东——拓天伟业（北京）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更换了拓天陛图公司的法人。

这家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李显玉，16岁因家贫辍学踏入社会，在小额贷款行业打拼多年。他是河北承德人。此次比赛系在他的家乡进行。

4月11日下午，拓天陛图公司CEO李杰接受《南风窗》采访时，一再强调：“比赛结果不重要，余师傅能够代表传统武术上台，而且很有礼节地摆出了一个问手，赛后还能和对手相互拥抱，非常有礼貌，已充分展示传统武术的精神风貌，这就足够了。”

但在余昌华看来，李杰更注重比赛结果，现场那些整齐划一喊出的口号——“拳击打武术，神仙挡不住”，以及“群众”冲上台等压倒性的气场，是“主办方特意营造的”。

“外行多是看热闹，但武林的水其实很深。”余昌华说，因为徐晓冬不能倒，一旦倒下了，他背后的利益链也就跟着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