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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开放强国的百年逻辑

2018-05-10谭保罗

南风窗 2018年9期
关键词:外资银行优势

谭保罗

开放,对资源、人口的矛盾相对尖锐的中华民族来说,总是有着非凡的意义。

一个最古典的例子是,中国人口在清朝出现大爆发,从乾隆年间首次突破1亿开始,接着又突破了2亿和3亿。

大爆发的原因,一是清朝的“摊丁入亩”制度,减少了人口瞒报;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番薯、玉米等农作物从美洲的引入,为中国人的人口膨胀提供了最低限度的碳水化合物保障。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在帝制时代最大的“人口盛世”,也可以说是开放的结果。

农作物种子,是一种最初级的生产要素。在工业时代,特别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后,中国通过改革开放,大规模引入来自全球的工业化生产要素,包括资金、技术和人才等。开放,直接触发了人类工业时代的大奇迹——中国经济的崛起。

1978年,我国经济总量仅位居世界第十位。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居世界第二位,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整个过程,不过32年。

中国奇迹以中国的禀赋优势为基础,但也离不开全球相对友好的国际贸易大环境,让中国得以搭上了全球化的快车。现在,这种大环境正在扭转,特朗普贸易战、中兴“禁运”事件,只是开始。

中国需要做出改变,新一轮的开放箭在弦上。这既是对全世界投桃报李,对全球化的深化释放善意,维系友好的国际贸易环境的努力,也是国内经济结构调整的内在需要。

“内外对接”推动经济爆发

按照古典的比较优势理论,开放是任何国家和经济体提升财富水平的唯一选择。但开放的成功,则需要很多条件。

在工业时代,中国的第一轮开放始于19世纪中叶,清朝的洋务运动推动了中国最初的工业化,这个过程持续100余年,直到20世纪中叶。但在这一个世纪的时间内,中国并不具备“开放即能强国”的真正条件。

在外部,全球产业尚处在前端的市场拓展阶段,所有强权国家和经济体还在争夺全球市场。而在产业链的中端,并没有出现全球性分工深化的需要,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产业链的全球性配置。因此,后发国家根本没有承接产业转移的可能性。

在内部,落后西方一个世代的帝制文明内部,缺乏推动工商文明勃兴、技术创新需求的内生动力。后来的民国时代,国家也未具备整合全国市场的能力。此外,更重要是对中国而言,经济发展最重要的禀赋——人力资源优势尚未形成。

但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改革开放则截然不同,为何它让中国步入“开放即强国”的快车道?原因也刚好在于以上两个内外条件的改变。

一方面,全球化不断深化,跨国公司需要拼命寻找要素价格的洼地,从而全球性地配置产业链,获取最大限度的利润。对应的是,到上世纪70年代末,尽管新中国的经济发展走了弯路,但中国的禀赋优势——人力资源已经真正构建起来。

首先,基于国防考虑的人口增长客观上为中国储备了产业工人的数量优势。在改革开放的关键时点,50后、60后、70后三个“婴儿潮”时期的人口正当壮年,或者刚刚步入劳动力市场。更重要的还,他们都是识字大军。

4月10日,博鳌亚洲论坛2018年年会在海南省博鳌开幕。开幕式前,习近平主席和夫人彭丽媛在迎宾厅迎接外方领导人夫妇并集体合影。

新中国成立时,中国的成人识字率不到20%,这是一个文盲为主的国家。而改革开放之前,这一数字已经超过了70%,远高于同时代另一个人口大国印度。彼时,印度的这一指标不到50%,全国过半成年人都是文盲。文盲和识字大军,两者之间有着无法抹平的人力要素的质量鸿沟。

因此,改革开放的成功,特别是中国制造业的崛起,刚好是全球产业趋势变革和中国要素禀赋储备两者对接和碰撞的产物。这种内外对接的机制,后来也发生在了中国的互联网产业。

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经济有着“四大奇迹”,一个是强大的、高度向上集中国有金融系统和国企体系,二是夸张的房地产,三是高效能、低成本的制造业集群,第四则是迅速崛起的互联网巨头。

前面两大“奇迹”关乎国家治理,而后面两大“奇迹”则意味着普适性的竞争力。互联网巨头的崛起,同样是因为这种内外对接机制在发挥作用。

硅谷互联网巨头独创的技术和商业模式,被迅速引入国内。此时,国内同样具备了对接这种引入的要素优势。它不再来自于婴儿潮和识字率,而是来自于1990年代末的大学扩招和理工科教育的大爆发,70后、80后那些廉价的软体工程成为了中国互联网行业最具优势的要素禀赋。

除了要素优势,此时中国还第一次具备了“市场优势”。此时的中国,整体社会的富裕程度、消费能力大幅上升,这是BAT这样的面向个人消费者的2C巨头成长的天然沃土。

因此,可以说中国每一次产业大爆发和技术进步,都是“内外对接”的结果,也是开放的结果。相反,“闭门造车”只能浪费这个国家不可多得的要素优势和市场优势。

但是,开放也应该有边界。

开放也有边界

对中国来说,全球化的魅力之处就在于当内部要素优势、市场优势和外部资金、技术要素发生碰撞,那么经济的增长,就会如同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一般。但是,开放并非无条件,而是必须有边界。

外资银行在中国的发展历程就是一个例子。在中国刚加入WTO之初,压力最大的是金融业,特别是银行业。英美金融业发达,外资银行有良好的技术和人力储备,因此内资银行高呼“狼来了”。

可事情发生了相反的变化。统计数据显示,2007年末,外资银行在国内资产总额1.25万亿元。占全國银行业总资产的2.36%。2016年末,外资银行在国内资产总额为2.93万亿元,但相对于全国银行业232.25万亿的总资产规模,外资银行资产规模仅占到1.26%。

也就是说,相较于10年前,外资银行市场份额只有以前的一半左右。狼来了,但狼并没有成为中国银行领域的主角。

显而易见,尽管外资银行的资产总额扩张为原先的2倍多,但内资银行的扩张速度更快。中国作为银行融资为主的经济体。经济的高速发展也意味着银行资产的同步或者更快扩张。外资银行扩张的步伐为何没有与内资银行同步?

银行是一个高度依赖规模的产业,只有分支机构和网点足够多,那么获取资金的成本就低。相反,就会高。只有资金成本足够低,那么才能提供更低的贷款利率,从而保持在吸引大客户方面的利率优势。

外资银行的扩张速度明显慢于内资银行,除了自身的经营策略之外。监管部门对其在网点扩张等领域的严格监管,也是其扩张较慢的重要原因。

在东欧的一些转轨国家,其加入全球化的代价是金融市场,特别是银行市场的大开放。在对外资持股本国银行比例的限制、外资银行网点扩张限制上,开放程度不断加大。在东欧部分国家,国内大型银行被外资控股的情况并不少见。

这种缺乏边界的开放,给这些国家带来了大量的外部直接投资,在一定时期内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快速崛起。但是,也造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即关系到本国金融稳定的大型金融机构被外资控股,或者外资拥有过大话语权,这必然会对国家金融安全带来负面影响,削弱国家应对国际金融形势变化的主动权。

中国是一个大国,区域发展极不平衡,金融稳定对国家的稳定、经济的持久发展极为重要。金融领域没有条件的开放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金融开放必须要设定一定的边界,必须保证金融体系的稳定,以及国家掌握应对国际金融形势变化的主动权,这是中国金融开放的一个底线。

在更多情况下,开放其实也是一种博弈。1996年,在美国的力推下,西方国家签署了《瓦森纳协定》,以限制高技术和军工产品对发展中国家的出口和转让。《瓦森纳协定》的控制清单中,光是民用产品就包含了先进材料、计算机、电信与信息安全、传感与激光、导航与航空电子仪器等9大类。

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也在被限制之列。事实上,这些被限制的产品和技术正是中国所需。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讲,西方国家也并没有对中国无条件开放市场和技术的转让。此外,一些跨国公司希望获得中国的市场,但并未将研发力量投入在中国。中国曾经希望的“市场换技术”在很多领域,结果是丢了市场,但技术并没有得以引入。

未来,这种博弈将继续。在继续拥抱全球化,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同时,中国的开放力度固然会变得更大,但同时也会更加理性,更加务实。

新的“三资”格局

一种观点认为,中国新一轮的开放,是应对美国贸易战的措施之一,目的是向全球释放善意,继续拥抱全球化,让中国经济继续融入全球价值链。

实际上,中国新一轮开放并非完全是因为特朗普的贸易战。开放,很大程度也是中国经济转型的内在要求。

在博鳌亚洲论坛2018年年会,国家主席习近平宣布了四大方面的开放措施,一是大幅度放宽市场准入,二是创造更有吸引力的投资环境,三是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四是主动扩大进口。前两方面更多是释放善意,而后两方面则指向了中国内部经济结构的转型。

在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方面,重新组建国家知识产权局,完善执法力量,加大执法力度,把违法成本显著提上去。保护在华外资企业合法知识产权,希望外国政府加强对中国知识产权的保护。那么,保护知识产权对于一国经济的转型,产业的升级究竟有何作用?

2月1日,动车组停靠在武汉动车段的存车线上,准备进行检修和保温作业。

举个反面的例子,印度是全球最大的仿制药生产大国。印度以政府背书,鼓励制药企业仿制,缺乏对知识产权的足够重视。从正面讲,这使得印度仿制药产业独步全球,更重要的是,让普通印度人能够享受大量的低价药。比如,很多中国患者也热衷于去印度采购治疗癌症的药物。

但从消极的层面来说,这使得西方制药企业几乎不会考虑在印度进行药物研发的投资,这使得印度很难获得外资技术研发中心带来的技术外溢。但在中国,对药物知识产权的保护更得力,因此大量外资医药巨头都在上海设立研发中心,培养本地技术人员,从而形成了一种强大的人才、技术外溢效应。

此外.中国宣布将主动扩大进口,这也意味着中国的经济结构正在深刻转型。近年来,在传统的三驾马车之中,出口相对消费和投资,其对中国经济增长贡献的占比在下降,消费占比则在提高,这本身是中国经济转型的成果之一。

另外,这种不再“唯出口论”的转型也代表着中国对自己的金融体系变得更加自信。出口创汇,曾是中国制造业发展的主题之一。因为,美元储备在过去的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可以看作是人民币发行的发行准备。

但随着中国经济总量的增长和質量的提升,以及人民币国际化的推动,人民币本身的信用开始提高。外汇储备在维护金融体系稳固、人民币币值稳定中,所发挥的作用已相对下降。因此,中国越发有信心,有诚意不以追求贸易顺差为目标,扩大进口,促进经常项目收支平衡。

某种意义上讲,中国新一轮的开放也并非只是针对外资,开放也意味着对国内民间投资的开放。近几年,中国加大了政府简政放权的力度,放宽了民营资本在某些特殊行业的准入门槛。比如,在金融领域,民营银行大幅放开。此外,金融机构对民企收购海外的优质资产,特别是先进技术都采取支持的态度。

换句话说,开放既包含了中国对全球资本的善意和诚意,也意味着国内民营资本在行业准入上,未来将具备更多的可能性。

民营资本和国资有着不同的“行为模式”,前者更具创新性,特别是IT核心硬件比如芯片领域,民营资本未来将发挥更大的作用。而国有资本将继续承担经济发展“基础设施”的角色,而未来的外资,将更多是携带着高技术的产业资本,点燃中国不断积累的大国市场优势,真正实现中外的“双赢”。

国资的改革、民资的壮大以及新一轮的外资涌入,三者将共同构建起在开放的宏观背景下,中国新一轮技术创新的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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