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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2018-05-08石黑一雄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8年4期
关键词:卡罗尔艾迪花园里

石黑一雄(英国)

7月28日

今天我见到了艾迪的大哥。艾迪的大哥得了花柳病。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几周之前艾迪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我在滨海区见到过他,那时他正将摩托车斜靠在保龄球馆外。不过我却并没看出那毒性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他看上去晒得黝黑黝黑的,显得十分健康。显然,毒性发作需要一定时间。

我回家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我的鸡鸡。艾迪认为即使你不乱搞也会得花柳病。不过我看上去还是好好的。不知道艾迪会不会从他哥哥那里传染来。

7月29日

也许我妈妈觉得她不用楼下客厅的电话而改用自己卧室的电话,我就没办法听清她在讲什么。事实上,只要我在房间里,她的话我就能听得一清二楚。昨天晚上,我听见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孬种,孬种,孬种!”虽然她并没有大声叫喊,但只要我不在家她一定是想而且会这样做的。前天,妈妈和他一起出门,回来时眼睛下方就有了一块很大的淤青。

我妈妈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大约一个月前,我在想,呃,或许她还是吧。因为她去盘了头发,买了这些靴子和这些红裤子。其实你可以看见我妈长了个大屁股。于是我想,呃,如果她不是我妈妈,我一定会觉得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可是现在呢,我并不这样认为。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8月1日

今天,我妈妈又一次整天外出。我并不介意独自一人在家。其实,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因为有内奥米陪伴我呢。我想自从我在小巷子里发现她已经几乎一年了,当时她就被裹困在那一团报纸里。现在她已真正长大。身姿窈窕,毛发黝黑,是一只漂亮的猫儿。

我记得我发现她之后就让她一路跟我到了学校。起初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是后来以戴夫·阿特金森为首的一群男孩子在学校的操场上逮到了内奥米,将她抛来扔去,抛向空中而后接住,这样来来回回。后来他们将她丢到洗手间里。那天我也被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现在我再也不让她和我一起去学校了。

我已经习惯挨揍。学校里那帮家伙一个个全是混球。除了艾迪。他是我唯一喜欢的人。可是艾迪觉得自己已有了个女朋友。他觉得他正在和那个四年级的姑娘萨曼莎·肯德尔约会。

我老是在想,开学之后就不愿再去上学了。我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强迫我去。过去她对我严厉得要命,但现在再也不这样了。现在呢,她总是很晚才回家,而且完全不在乎我干什么。

8月4日

一天从早到晚都坐在花园里,真的很无聊哎。长大了点的内奥米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玩了。现在,她要么就坐在一旁,要么东遛西逛。只有饿了的时候她才会来找我。她这样子不理我,我觉得有点太过分了。我想我非得饿它个几天,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我以为或许艾迪今天会来,但是他并没有。如今,他有了女朋友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学校去。不去上学也挺无聊的。

8月5日

今天我一整天都没给内奥米喂食。它老是来找我,但是我就是不理它。实在是活该。她以为我给它喂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真不该这么想。要不是我,她现在还被卷在报纸里遗弃在小巷上呢。

我在厨房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一把钥匙,它正好能打开杂物间的门。我进去看了看。大部分都是我爸爸的东西。书啊盒子啊之类的东西。书不太好,我看到一本本色情杂志摞放在一个角落,它们都老掉牙了。那是一目了然的,因为那些女人全都梳着可笑的发型,而且她们压根就没露出下体。我拿了几本杂志到花园里看了好几个钟头。

8月9日

最近几天倒没那么无聊。我发现了一个可以与内奥米一起玩的游戏。这个游戏十分简单,我只需在她的脖子上拴一根绳子,然后在她的碗里放上点食物,当她去取食时我就突然拉住绳子,她就始终没办法碰到食物,这时,她就会发出阵阵叫声。过了一会儿,我通常会把食物拿走放进冰箱里。最好一直让她饿着,否则她肯定是不会和我玩这游戏的。我在外面的花园里浏览杂志,当我感到有些无聊的时候,就回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食物,然后和她又玩起这个游戏。最好选择一条名副其实的长绳子,一直等到她实在饿得不行。因为此时你一松开绳子,她就飞速奔向碗边,因为她知道一旦绳子被收紧,她就又得乖乖地被拽回来。

这些杂志很好看,尽管她们不展示下体。我很好奇这些女郎是否像艾迪的大哥那样得了花柳病。有几个肯定已经染上了,因为她们肯定全是妓女或脱衣舞女那样的货色。她们看上去好像没得,不过艾迪的哥哥看起来也不像得了的样子。毒性在你身上发作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今天我又仔细地看了一下我的鸡鸡。看上去还是好好的。

8月10日

我妈昨晚又哭得特别伤心。她在没完没了地打电话。期间她会号啕大哭,并且一个劲地说“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她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哭个不停。我妈过去并没这么爱哭,但最近听到她动不动就哭。今天早上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肿得好厉害。我不想让她一直待在房子里,所以我一直在问她,她什么时候出门去看她的约翰。她说,她要先打扫一下房子,这房子实在是太脏了。她开始发号施令,要我干这干那,还问我有没有喂猫。我说我喂过了,因为我想等她一出门就与内奥米玩游戏。我又问了她一次什么时候去见约翰,她大喝一声,要我管好自己的事情,说罢就上楼去了。她又煲起电话粥,不一会儿她花枝招展地从楼上走下来,说要出门去了。

她说得对,房子实在是太恶心了。到处都是蜘蛛网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8月11日

我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干那事。你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中毒的。这就像采蘑菇一样。采了蘑菇就吃是十分危险的,因为有些蘑菇是毒菌,吃了就中毒。

8月13日

今天下午出了点事,之后我就老是觉得怪怪的。这感觉真的很难描述。当时我在厨房里,和内奥米玩着那个游戏,拉住拴在她脖子上的绳子,让她距离食物只有一步之遥,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我着实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办。简直就呆呆地傻在那儿。内奥米还在一个劲地用爪抓着绳子。门铃又响了一次,于是我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两个高个子美国人。他们一直在笑着,开口讲话的那个人问我妈妈在不在。我说她不在,他随即看了一眼他的朋友,他一定是在向朋友使眼色,因为他马上转身跟我讲了一通有关耶稣的事情,并跟我讲他们如何到处向人们宣扬上帝救世的故事。我跟他们说,这种事情他们应该跟我的妈妈讲,随即就关上了门。我回到厨房的时候,内奥米在疯了似的吃着东西。我气急败坏,猛地冲了过去,拉住拴在她脖子上的绳子,直接把她提了起来,让她悬吊在空中。那可真的挺吓人的,因为我把她悬吊在高高的空中,几乎与我的脸齐高。她的整个身子转了过来,正好面对我。阳光不偏不倚地洒在她的脸上,因此她的眼睛看上去再也不像寻常的眼睛,而是像两片厚厚的玻璃那樣闪闪发光。那太恐怖了,我径直就将她甩了。那时,我觉得全身战栗,所以立马走进了花园。今天风刮得很厉害,满草地上都是杂志。

8月14日

昨天晚上我妈一直在大喊:“我恨你,恨你,恨你!”她好像忘了我也在家而且我能听到她的喊叫。随后,她开始高声尖叫:“别笑了,你他妈的混蛋,别笑了。”紧接着是一连串大喊大叫,说自己是多么的恨他。但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的时候,她看上去像往常一样心平气和,还要我清理一下客房,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扔进杂物间。我问她这是要干吗,她说约翰要搬了进来,但这个房间是给他的女儿卡罗尔准备的,她也要搬进来跟我们同住。妈妈让我在六点之前整理好,一说完就出门了。我想约翰一定是要和我妈妈睡在同一个房间。我想他们肯定是要干那事了。

8月14日下午一点

我已把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放入杂物间,房间也已准备好了。其实并没有多少活儿要干。妈妈说卡罗尔已经十六岁。这个年龄对我来说有点大了。

我在那里搜寻更多的杂志,因为那些旧杂志我已经前前后后翻阅了快三十遍,但我一本新的都没找到。不过我倒找到这一破罐除草剂,于是我拿出那根之前從学校里偷来的试管,将它倒满。我不是很有把握,但我感觉那十有八九是毒药。那就是这房间总是被牢牢紧锁的原因吧。因为那里藏着毒药呗。

现在还只是一点钟,我想再读一遍这些杂志。我不想跟内奥米玩那个游戏了,昨天之后就不想了。

8月14日下午五点二十

我整个下午做了好多事情。首先,我要了内奥米的命。我是这样做的:我一如往常将她拴在绳子的一端,把她系在桌子腿上。我给她准备好食物,将食物放在地板上。她一圈一圈绕着桌子走,把自己缠了起来,我只好叫她一圈圈反着走,这样才能解开绳子。我把碗放得远远的,然后就到花园里去了。大约三点钟的时候,我回来将碗拿了出去。随后我将试管内的东西倒入猫粮中。稍微混合了一下,混合物就消失了。然后我回到厨房,把碗放在内奥米面前,这时她饿极了,边拉绳子边喵喵地叫个不停。我拿了把剪刀剪断了拴绳,她就径直朝碗奔了过去。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转身就走了。猫,是挺聪明的。自己一中毒,它们就知道了。

我定定地看着她,因为我并不知道她是否已吸纳足够的毒量,也不知道要多久药效才发作。首先,她蜷伏下身子,然后就发出那可笑的声音。那种呼哧呼哧的声音就好像是停在公交站的公交车发出来的一样。随后,她朝门口走去,用爪子抓门框。然后,她侧身躺下,继续抓门。我可清楚地看到她的肋骨上下起伏。随后,她又站了起来,发出不像猫咪通常发出的声音,而更像是鸟儿的啾鸣。这时她的嘴里吐沫横流。那吐沫呈灰色,黏嗒嗒的,在瓷砖地板上吐了一摊。然后更多吐沫涌了出来。我弯下腰,想看个仔细,只见那玩意怪怪的,一点一点的小东西漂浮在周围。她又侧身躺下,两条后腿蹬了起来。她的眼睛看上去也怪怪的,我觉得它们是在看着我。突然,她的眼睛闭上了,她的后腿又蹬了几下,随后她就一动不动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确定她不再抽搐。我拿了张报纸,将它铺展在地上。我抓住她的毛将她拎了起来,因为我不想过多地碰触她,然后把她放在报纸上。我想握住报纸的两只角把它整个拎起来,可是一端滑落了,内奥米就直接摔在地上。于是我只好到水槽下找了只超市塑料袋。这只袋子有点脏,我往里面一瞧,发现袋底有种怪怪的黄色液体。我想把整个袋子罩在她身上,但没成功。于是我只好再一次抓住内奥米的毛将她拎了起来,然后笨手笨脚地把她丢进袋子。她扭曲着掉了进去。我把塑料袋提起来的时候,袋子里的黄色液体一点点地从底部渗漏出来,在地板上留下斑斑点点。

我擦地的时候,把袋子丢在我原先发现内奥米的那条小巷里。途中,我觉得腿上有什么东西。袋子里的液体还在一点点地渗出来,滴在我的牛仔裤上。现在那都已经干了,我觉得已看不出来。刚回家那会儿,屋子里闻上去有点怪怪的,但现在已没什么气味了。

8月19日

我很喜欢卡罗尔的背影。我一直站在窗口观望她。她在绕着花园散步,抚弄栅栏旁的玫瑰花苞。通常她穿比基尼,但今天她却穿着衣服。从背影看上去她可真好看。一头又长又黑的秀发,身材瘦溜。但我不喜欢她的脸,她的脸给我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甚至在晒日光浴的时候也不肯摘下。她微微撅起鼻子,显得十分傲慢。但对这一切我并不十分在意。只是她的脸,我才不喜欢看。因为这张脸让我想起某些东西。因为,我曾经见过这张脸。

8月20日

现在我再也不是一个人在家了。我不能下楼去,因为我妈妈和约翰在楼下。我不能到花园里去,因为她在那里。她就是卡罗尔。我在床底下藏了几本杂志,但这些杂志现在读来有点无聊。

我妈昨天走进我房间,开始数落我,只因我不跟约翰讲话。刚开始她还是轻声同我说,用手指一直指着我,因为她不能大声喊。随后,有人上楼来了,她这么瞟了我一眼就出去了。我还是不跟约翰讲话。我不喜欢他。他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好像随时都在等我犯错,这样他就可以厉声训斥我。

有一天早上,我站在楼梯平台上,我妈妈在卧室里吆喝我,要我给她和约翰端茶上楼。我知道约翰平常不吃糖,所以我就放了一大勺在他的茶里面。来到门口时,我听到我妈大声叫我别推门而入,而是将托盘放在门口即可。我假装没听见,径直走了进去。他们俩都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约翰的胳膊和胸口都有文身。我妈要我直接把托盘放下然后滚出去。

8月21日

我绝不会在十二点之前起床。那样不值得嘛,起床了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每次等我起床的时候,卡罗尔都已在外面晒日光浴了。我喜欢站在窗口凝望她。只要我稍稍靠后站一点,她就根本不会发现我在注视她。她躺在草地上,身旁往往放着几本书,老是在睡觉。她的乳头挺大的,或许没有杂志上的某些女孩那么大,她的皮肤已晒得黝黑的了,只是她从未摘下眼镜。

昨天我正在楼下厨房里沏茶的时候,卡罗尔从花园里走了进来。她径自走了进来,直直地望着我。我觉得不寒而栗,根本没办法直视她的脸。因为我现在知道了我之前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8月22日

昨天晚上因为妈妈像往常在电话里那样对着约翰大喊大叫,我半夜就被吵醒了。约翰却在哈哈大笑。他就在一个劲地笑啊笑,而妈妈在一个劲地唠叨。“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她边唠叨边哭泣。随后,我妈妈从房间里出来进了浴室。她在那里待了好久好久,我好纳闷她在里面干什么。最后,约翰打开卧室的门,大喊一声:“哎唷!”这一声实在非常响亮,好像他根本就不在意影响屋内其他人。“哎唷,”他又喊了一声。“快回来,你。你没听见我喊你么?”听上去就好像我妈妈是一条狗或什么似的。我妈妈呢,她就这样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沿着过道往回走,我能听到她在啜泣。“快进来!”他说,随即把卧室门关上,一切又恢复平静。卡罗尔的房间在过道的另一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8月23日

卡罗尔看上去一直都睡着似的,不过真的很奇怪,好像我一盯着她看,她就知道了。比如今天吧,我起床走到窗前时,她正伏卧在花园里。可是我刚刚走到窗前,她就翻身仰卧了。看上去她好像一直都睡着似的,但其实她小动作不断。比如,她展开双腿,然后又合上。而且她老是拉伸脊背,就好像躺在床上难受极了。不过她看上去好像一直都睡着了似的。

8月24日

今天我和卡罗尔一起到花园里去了,但现在我已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在厨房里的时候,她来找我,要我和她一起躺在草地上。我趴在地上,这样她就不会发现我勃起了。过了一会儿,我就十分放松了,渐渐享受躺在那里的感觉。她问起我上学的事,我整个假期都在干吗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可是后来,她话锋一转聊起了猫。她问我是否喜欢猫,我是不是觉得猫要比狗好,我是不是觉得猫比狗聪明。紧接着她问:“你以前养过一只,是不是?”她就是那样说的。没,我对她说,我从来没养过猫,也不想养。可她说:“我觉得你养过。你妈妈说的。”于是我就说,哦,对了,我忘了。她问我怎么可能连这种事情都会忘记。我说,那根本不算养过猫,因为它现在已经丢了。透过那小小的圆镜片,她一直注视着我。我感觉全身战栗,于是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还是在外面,但我一点都不想看她。

8月28日

我妈妈和约翰现在经常出门。我觉得那实在太好了,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和卡罗尔一起躺在草地上玩我们的游戏了。她让我抚摸她的全身。我轻轻地抚摸她,她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有时,她趴在草地上,完全不穿上衣,整个背部都可以晒到。她喜欢我的手在她的背上游走,但是她从不让我直击要害。有时我会抚摸她那翘得高高的屁股,每每此时我都能感受到她臀部的抽搐,就好像身不由己,无法自持。我的鸡鸡一下子硬了起来,让我感到隐隐作痛。每当这时,她就突然停止一切动作,将我推开。然后她就不让我碰她了。她让我赶紧走开,不然就要告诉她爸爸我图谋不轨,于是我就乖乖地回到房间。每次她看到我言听计从都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8月29日

埃迪说他已干了萨曼莎·肯德尔,但我不相信。他老是说那妙极了,他们准备再来一次。我去广场上的报刊亭时见到了他。当时非常想问他为什么再也不来我家玩了,但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我觉得他说他已干了萨曼莎,那纯粹是瞎编。

8月30日

卡罗尔今天絮絮叨叨地說起了我妈妈,所以我已不跟她来往。她简直是个孬种。她说因为我妈妈已人老珠黄,觉得除了她爸爸别人谁都不愿×她,所以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后来她又说,我根本不了解实情,不知道我妈妈之前去他们家都干些什么:她和约翰一整个下午就窝在床上。我叫卡罗尔闭嘴,但她还是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脸上一直挂着奸笑。我说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但她呵呵一笑,说我肯定知道那都是真的。后来她又喋喋不休地说,有一次在他们家,吵闹声不断,我妈妈一丝不挂地被锁在卧室外面。我告诉她,这是一派胡言。她还是一直不停地说我妈妈如何跪在门外捶门哭泣哀求,而她爸爸待在房间里大笑,好久都不让我妈妈进去。我起身回到房间,而卡罗尔还在笑,说可以告诉我更多的事情,比那还要糟糕的事情。她简直是个孬种。

9月2日

我妈妈和约翰今天一整天都去了马盖特。这就意味着我和卡罗尔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做游戏。我们俩嬉闹了一个小时之后,我突然碰了下她的乳头。我以为她肯定要马上坐起来中止游戏,可是她还是继续躺着,让我尽情地抚摸。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T恤上,然后在我身上游走。于是,我想把手伸进她的短裤,突然她狠狠地将指甲摁进我的肚子。真疼啊,我尖叫了一声,翻转身子。肚脐周围布满了斑斑点点。“你干吗那样?”我问她。这时她坐起身,看着我说:“刚才你太淘气了。我得报复你。”她就是这么说。“我得报复你。”我看着她,太阳在她身后落下,照在她的镜片上,我看不清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两个闪闪发亮的光圈,她笑着对我说:“我得报复你。”

9月3日

我最好从头开始讲,不然又要落下一些事情。所以我最好从我大约十一点起床那个时候开始讲。我走到窗边去看卡罗尔,但这次她却没在外面。我穿好衣服,走到浴室,好好看一下我的阴茎是否还完好。我能听见我妈妈和约翰在楼下大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卡罗尔的房门虚掩着。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透过门缝往里张望。她微微拉开了窗帘,阳光从缝隙中照射进来。你可以看到灰尘四处飞扬。卡罗尔一丝不挂地仰躺在床垫上。她的毯子缠在她的双腿上,好像是半夜在睡梦中踢开的一样。此时阳光正好再次照射在她的眼镜上,我无法看见她的眼。但我觉得她是睡着的,因为她的头微微斜向一侧,嘴也微微张开着。我细细地看着她,她比杂志上的那些风尘女子看上去好得多。过了一会,阳光有了些许变化,我终于能看到她的眼睛了。我发现她一直都在盯着我看。我不知所措,僵立在那儿。她一直怔怔地盯着我,这挺怪异的,因为她的头还是斜向一边,嘴也还是微微张开着,就好像她已经死了,但还在直直地盯着我看。太恐怖了。随后,她的胳膊动了动,双手缓缓地挪到腿上,将毯子慢慢地拉了上来,拉到下巴处。然后她笑着对我说:“为什么不给我端一杯咖啡来呢?”我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了。我想我当时一定是定定地站在那儿琢磨她的话。随后她说:“乖,给我去泡杯咖啡。”她微笑着说道。

我马上就准备好了咖啡。在厨房煮咖啡的时候,我可以听见我妈妈和约翰在客厅里哈哈大笑。我上楼将咖啡端给卡罗尔。见到我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赶紧关门。她接过杯子,坐了起来。她身上的毯子滑到了腰部,她的乳头悬立在那里,在她喝咖啡的时候还一颠一颠的。我轻轻地抚摸她身体的一侧。她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我抚摸她的双乳,起初还是十分轻柔的,随后用力地捏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继续抚摸,她的双臂随即环上了我的头,我的脖颈。我向她贴了过去,使劲地抚摩她,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然后开始吻我,啧啧地亲吻我的面庞。我想回吻她,可我一头撞在她的眼镜上,于是索性想摘下她的眼镜,但她却推开我的手。我感觉她在解我的皮带,于是我一个劲地挤搓她的乳头,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在脱我的牛仔裤。她的嘴就在我的耳旁,我可以听见她那沉重的呼吸声。每当我挤搓她的乳头,她就喃喃地说:“哦,太爽了,太爽了。太爽了!”她说,“我得报复你,太爽了,我得报复你。”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脱我的短裤,触摸我的鸡鸡。我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为时已晚。我已滑进她的身体,她的双腿环绕着我,还在我耳畔低语,说要报复我。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杂志中出现的那一具具身体、艾迪的大哥,还有进入她身体的所有毒药,一圈一圈,一圈一圈地旋转。我尽力想挣脱,但她却越抱越紧,将自己重重地压向我,我能真切地感受到毒药在体内的流转。突然,她停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戳进她的内脏。她自喉咙深处发出怪异的声音。我慢慢地爬离她,她一把推开我,想站起来。她蹒跚着走向门口,然后蜷起身,好像有什么东西又一次刺穿了她。她来到门口,捂住嘴,然后噗地嘔吐了出来。她勉勉强强打开门,我听到她走到下面的楼梯平台,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我拉上短裤和牛仔裤,走到门口。我能听到她在那里发出稀奇古怪的呕吐声。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下到楼梯平台,一直走到卫生间门口。在呕吐间隙,她时而发出诡异的声音,时而抽抽搭搭。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有人企图扼死她。这时我身后传来脚步声,只见我妈妈紧随约翰走上楼来。“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约翰问道,我耸耸肩,说卡罗尔在卫生间里呕吐。约翰一把推开我,然后砰砰地敲门。此时卡罗尔已安静了下来。约翰再次捶门,试图将门打开。门未锁,但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稍稍推开一条缝,惊呼一声:“哦,天呐!”我妈看了一眼也惊呼:“哦,天呐!”这时候,真的有一股浓浓的呕吐的味道。我妈转过身,要我赶紧去叫救护车。接着她和约翰试图把门开得大点。我一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我妈转身朝我大喊,叫我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开始慢悠悠地下楼。他们没发现我不紧不慢的样子,因为他们都在使劲挤进卫生间。我一边下楼一边哼着曲子,因为我不想她死,因为我不想多虑,因为我真的不想她死。我压根没想杀她,我绝没有想要她的命,我是万不得已呀,真的我绝对不想她死,我想让她做我的女朋友,这样我们就可以干那事就可以相爱,我从未想过要她死。

原载《外国文艺》2018年第1期

责任编辑:曹景峰

插图选自《外国黑白插图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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