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玫瑰【组诗】
2018-05-08森子
森子
拉鸡山,一次语词的交换
过拉鸡山,我想到垃圾和我,
互换了一下座位,
不对,风景还是蛮亲热的。
过拉鸡山,没看到我和垃圾,
这让我有些疑惑,
在牦牛绳牵走我之前。
一丝戏谑附加在庄严上,人啊,
喜欢自喻,捏造相似的快感与不适
反正拉鸡不垃圾的
并不以海拔高度为准。过拉鸡山
没见到垃圾,不是我的错,
或者说,我和它都喜欢交谈,
而玩笑更喜欢交换我们。
一只鸟翻越一座山,
石质的羽毛掂量着语速的缓疾,
凤凰也不过如此。如同在另一种口述中
刚好有个滑稽的镜子,
她也不会拒斥端详的喜剧。
因为,反对过于粗糙,
而逻辑爱用细沙纸打磨不适。
车过拉鸡山,没看到垃圾的对应物,
问导游,怎么还没到呢?
他说,拉鸡山已经过了。
就像刚吃过的午餐,快速地将我们
移交给下午,在夜幕把我们当道具之前。
最后的玫瑰
起初,栽培一种需要
他埋头于双臂,宛如巨石阻塞的河谷
日光流淌于指缝
幽暗对明亮来说是最好的补充
充实着最少的供给
仿佛燃烧这个词有盐粒渗出
一些事件弓着腰走来走去
至少空气中还没有小飞虫和咒语
看在玫瑰的面子上,但玫瑰没有面子
先知的刺都被事先拔出
所以,玫瑰也可能是昏厥的皇后
将冲动返还给冒金星的石头
这很不完整,因为最后在脚趾落地前
更愿意为气流安装一排纽扣
你知道,不是鸟儿在读秒
而是一张嘴叼着一棵梧桐树飞行
雾霾行记
A
不生气,我对ABC说。
不生气,我对我加入的集体说。
我以户籍作保证,不生气,不让呼吸为难鼻孔,
也不罩口,似乎呼吸得更少,没人能假装不呼吸。
我不喜欢介入和谈论介入这个话题,
不如说我更喜欢碰壁,那对我的头肌更有好处。
不生气,即使有一张弹簧床
将我弹射3000米以上,也无生气的理由。
太阳就不生气,纵然它没有猜透我们的心思,
照旧像巷子口钉鞋的老汉准时坐在那儿。
坐下来,亮出你的袜子或脚趾,
等那枚适合你的铁钉。不要将鞋痛传染给脚,
也不把脚痛传染给鞋,既然走在别扭的路上,
那就用别扭的姿势,就像你不能昂首挺胸穿过漏洞,
你不能穿过漏洞就不能进入一个补丁的世界,
你只能在一个宇宙行走,不知道另一个宇宙正挽着你的手,
你现在的生活也许就是来世。
你走在唯一的绝路上,不知道风景不是深不可测的,
你的表面是他人挖的深渊。
不生气,就是涂改这表面,让微生物来帮忙打草稿。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气大的,你还真有点相信,
但你还是不生气,虽然你知道阀门在什么地方。
B
不生气。远方不是什么,或者遠方如汤圆,
蒸发自我意识的地窖气味。
不生气,邀请你一起思考,如何从矩形脱身?
至少要看轻重量、体积、厚度,
在散和慢中不聚焦焦虑,或者干脆口齿不清,
用大概写一首诗。大概是这里,大体是这样,大致如此,
语言附上一层毛玻璃,禁止窥视,没什么秘密
跟有什么隐私不便公开似的。一起思考,直到思考发酵,
长出细芦苇,湖水看不清湖面,而鲤鱼的亲嘴声
像是默许内在的繁殖——幽暗的亲和与无违,
而不是撞上明镜,涂水银的毛刷说明
不值得过的生活还将照样、继续过。或是吹动毛刷
如一只睡狮闭合的眼睑,如果你用一个词撬开恐惧,
恐惧就什么都不是,游戏,对,游戏也在游戏你,
复制思想的水印:谁说的,我和我自己的谈话。我,
终于摸到了我的毛边,而天在外面翻书,
看不见我,但你还不生气,
青蛙比你更知道真理在哪一层荷叶下,
它用力一跳,彼岸就不见了。
C
不生气,时间生过谁的气?
谁的气生成了时间?
上帝一思考,我们就没事干了。
吹牛的人甚至没见过吃草,就把大象吹进针眼,
甚至不用而且之风,自然得面无手表的温度。
中国人喜欢在头发丝上办事,认真得连灰洞
都不好意思说同情,扯得太远了。
不是我对你有穿越感,你就往错的地址
投胎吧,兴许还能撞上一棵树和一只兔子。
寓言的回报率极低,而你的笑点紧贴麻雀的肚皮。
不生气,你已经是谬物的朋友。
不生气,对没有眼睛、鼻孔、腿脚,只有唾液的东西
有什么好说的,它还没有形成概念呢!
但它有取消形象的权力,局部大于整体的权力,
占有你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此乃天外天,局部设局,在诗里写剧本,哑语自供,
拌上面粉,在有头有脸上养小虫子,
美容的课外作业,实践出依恋,久病成妖,
什么逻辑?不,不生气,
要生也生个蛋,回侏罗纪。
工地一侧
板房,铁丝网,垃圾和走在粗糙水泥路上的一两个人,
燕子和她灰白肚皮的发展史,
大概100多步,
斜向繁荣街口——不讲道理的口吻。
是的,不管如何甩动手臂,在工地的侧臀快速地走着,
因为很难看,所以很无畏,
当然有很多不服,破烂的气孔向空气诉说,
里面的黑收缩着,外面的白不搭理。
拆除了三分之一的六层楼房,碎玻璃正在剜每一天的肉,
每一天,肉都会哆嗦。
多久是一盘菜,直到放馊,肉们不再坚持,
骨头已经被剔除。
坚持住下去的几户人家,牢房式的阳台,
几盆海棠和月季已入早秋。
除了匆匆走过的人和凑热闹的垃圾,几辆车也停在这里。
临时的路走着临时的心情,
就像一本难啃的书,几张方脸离开皱眉头的窗户。
雪屋手记
请允许我不卖关子,也不做任何事
北窗外,扒掉的半栋楼狰狞
冲我龇牙,不必怨恨,结局如同开始
开始的僵持,空气在用力
在一切可以用力的地方放松,至少看似如此
你不该因为这样就那样,没什么不同
真有不同也要说:我是友善的一员
即使他在作恶,我也不表态
保持镇定,装作什么都有没发生
并暗自赞赏自己的承受力,其实稀松平常
不再期待奇迹,奇迹已被承包、转让
批发市场仅贩卖一些赝品
我只是我自己的仿冒,尽管从不承认
还是放平心态,偶尔冲墙壁发火
墙还是蛮厚的,一时推不倒,这个你知道
但柏林墙已经倒塌,哭墙还在中东耸立
只是它们都离你看似很远
远到你的指尖、厨房、卫生间
远到棉被的另一头,露不出脚指头
没有问题喜欢你思考,雪除外
大扫除除外,拿铁锹的人除外
你不想去踏雪,那会显得自己不干净
有洁癖意识的人应该待在灰土中
就像种在沙土地的花生不想醒来
即使眼皮已被剥开
(但落地那一刻世界躲开了)
可世界还没有向我拥来
该结冰的结冰,该下雪的下雪,该写的诗也要写
我不欠这世界什么,那唯一欠下的,请允许我不说。
海平线
信天翁可以画出海平线
它不愿意这么做不是因为尾羽太短
而是折叠翅膀放入风的背包里更称心
这始终不算是问题
信天翁确信这不是个问题
顶多是倾斜向着更加倾斜靠近
它懂得迂回的生存哲学
决定不了海面是直立的
如同一面镜子吸收和反射,却没有自我
浪花对他来说不是多少就能解决
这个平面或几何的公式
他计算过,如同他被一位老水手讲述过
积雨云储存下雨的念头
不下雨跟下雨差不了多少
关键是她信任出发,如同从未到达过
一条直线的尽头
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沙漠,看骆驼
与她具有同样的同情心
与她一样储存过水的世界
这秘密憋不住,她同许多舰队和商船说过
在飞机穿过她小腹的瞬间
她看见她的女儿长成一棵流蜜的椰子树
一年后,你去造访那些上岸的海浪和螃蟹
你们认识海平线吗?
就像你们来自大海却并不了解大海
以及海水是从哪里来的
如同你要证明你是你妈生的
在陌生的旅馆里睡了一个大觉
翻了一下身子,又睡在似乎什么都知道的
汽车上,脸上盖着邮戳
一副满意又不在乎的样子,进入下一段颠簸
这完全是可能的
那不可能就坐在你的对面
一粒沙子对应天上闪光的钻石全凭天真和直觉
农闲时的采药人
两辆三轮摩托停在林间的小道上
安静,好像不熟悉我们
还有不为人所知的内容
林间的大路直通山顶一侧
穿透松林的光线有短有长
我们跨越阴影的栅栏走向高处
回首,往昔多么开阔
麦田铺好了农事,写入成人日记
一行行不出自诗人之手却胜似诗人
押韵的农舍在小方块中闪亮
一半阴影要归功于它们的缄默
这一刻就像张开双手向你跑来的孩童
且慢,红色三轮车似有反应
兩位采药人拎着编织袋从逆光中走出
景色再美也不能治愈一公里外的尘土和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