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斡尔族与赫哲族民间文学莫日根故事相似性比较研究

2018-05-08张萍郑仪东吴晓旭陈德新

理论观察 2018年2期

张萍郑仪东吴晓旭陈德新

摘要：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和主流文化的冲击下，如何应对民族文化的发展与变迁，值得深思和探讨。莫日根故事是赫哲族和达斡尔族民间文学中的经典，蕴涵了深厚的传统文化，具有重要历史意义和文学价值，同时又是继承、发展传统文化的工具。本文依据赫哲族和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文本和相关研究资料进行研究，力求通过比较研究的视角，梳理两个民族莫日根故事呈现出的相似之处，以及产生的原因，挖掘其蕴涵的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探析其独具的思想内涵和艺术特质。

关键词：达斡尔族；赫哲族；莫日根故事；比较

中图分类号：I20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18）02 — 0005 — 03

赫哲族有语言，无文字，赫哲语属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满语支，民间文学丰富，包括神话、伊玛堪、民歌“嫁令阔”、传说故事“特仑固”、“说胡力”等。达斡尔族亦无本民族文字，达斡尔语属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民间文学可分为散文体、韵文体两大类，散文体作品包括神话，故事（莫日根故事），传说。韵文体作品包括山歌体民歌、乌钦、舞词、谚语、谜语、萨满祭词等。

一、莫日根故事定位

“莫日根”是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和蒙古语族共有词汇，原来是对渔猎能手的美称，逐渐有英雄的含义。“莫日根”在达斡尔语中为“神箭手”、“猎人”的意思，赫哲语中为“英雄”、“勇士”的意思。莫日根故事也就是猎人、英雄的故事，是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叙事性民间文学。

赫哲族民间说唱文学伊玛堪在演唱上有“大唱”和“小唱”之别。“大唱”是指以说为主的表演，擅长和侧重表现英雄传奇性内容，如各种“莫日根英雄”故事和赫哲族创世传说，伊玛堪有50多部，流传较广的伊玛堪莫日根故事长篇有《满斗莫日根》《安徒莫日根》《阿格迪莫日根》《香叟莫日根》《西尔达鲁莫日根》《马尔托莫日根》《木杜里莫日根》等，短篇和片段作品有《满格木莫日根》《木竹林莫日根》《哈刀莫日根》《乌力莫日根》等。

达斡尔族学者赛音塔娜将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分为三类。一是英雄史诗类的莫日根故事，多为韵文或韵散相间的故事。如《绰凯莫日根》。二是英雄故事类，与第一类很相似，但已经散文化。此类有的由讲述者唱出来，后由搜集、翻译者译成散文，有的本来就由讲述者以散文形式讲述的。《库楚尼莫日根》《洪都尔迪莫日根》《昂格尔莫日根》《德洪莫日根》等属于这一类。三是衰变期的莫日根故事，与前两类莫日根故事相比，题材内容已从广阔的社会生活转向家庭生活。如《德莫日根和齐尼花哈托》《朱贵莫日根》《哈热勒岱莫日根》等。目前共搜集、整理、出版54个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

二、相似之处

莫日根故事是达斡尔族和赫哲族宝贵的文化遗产，反映了民族的历史文化和思想感情，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比较这两个民族的民间文学莫日根故事，有许多相似之处。

（一）相似的外在形式

虽然韵文部分在整个故事中所占的比例不同，但是两个民族的莫日根故事都具有讲唱结合、散韵相间的形体结构。

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以讲为主，以唱为辅，后世也有全是散文的。叙述语言既简洁又富于变化，散韵相间，故事中引用民歌、谚语、俗语、雅得根依若（是达斡尔族萨满教神职人员雅德根在跳神时所唱的曲调）等，例如《洪都勒迪莫日根》中救姐姐时念的咒语，《阿尔塔莫日根》中哄小孩入睡的摇篮曲，《库楚尼莫日根》中两个莫日根用诗歌语言对唱来斗智斗勇，《额腾格尔莫日根》寻找母亲时所唱的曲子等。赫哲族莫日根故事主要以伊玛堪的形式存在，有讲有唱，以唱为主，讲述部分往往只是起到过渡或交待情节的作用，例如《满斗莫日根》中包括七十八个大小唱段，约占全部作品篇幅的三分之二以上。以唱为主使伊玛堪作品必须讲究音韵美，语言合辙押韵，重节奏。

（二）相似的情节结构

这两个民族的莫日根故事，具有相似性情节结构：身世孤苦—家人受難—英雄出征—获得帮助—死而复生—打败敌人—凯旋回乡。

赫哲族莫日根故事主要情节有：英雄奇生及神灵点化，英雄出征及萨满阔力相助，英雄婚姻及比武，复仇称王及酬神仪式。英雄大都儿时父母被其他部落掳走做奴隶或杀害，莫日根天资秉赋或者受到神灵点化出征报仇，战争中必有阔力相助，征服对手或杀死敌人后，占领城邦凯旋回乡。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中莫日根多是没有幸福的童年，身世孤苦，父母被虏，在宝马、仙女、萨满、山神的帮助下出征，经历磨难死而复生，最终打败敌人，并获得美满幸福的人生结局。

（三）相似的英雄形象

故事中英雄莫日根既是神奇的、理想的，又是现实的、真实的，都有非凡的战斗经历，在与敌人斗争中，表现出了“力、勇、神性”，树立起高大的英雄形象。

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洪都勒迪莫日根》中莫日根面对巨蟒毫无惧色，“猛虎般扑过去，钻进巨蟒的肚子里，把蟒心摘掉，用箭划破巨蟒的肚腹便跳了出来”。《阿波卡提莫日根》中莫日根采用松树打狗头、火烧海岛等方式想方设法制服天狗和万只黑鸟与拉斯鹰，当敌人到来的时侯，莫日根驱使他们为自己战斗，最终成功地消灭敌人。《洪都莫日根》中莫日根中毒后在仙女的相救下死而复生，并用仙女（妻子）给的黑毡帽和红雁翎通过了岳父的考验。

赫哲族莫日根故事的篇名就含有对莫日根尊敬崇拜之情。如西尔达鲁莫日根寓意是英雄的诞生有“开天辟地”的古老气势；阿格弟夏日丘莫日根寓意是英雄有像“霹雳”、“闪电”的气概；木都里莫日根寓意是英雄像“龙”一般威武。故事中莫日根面对一次次艰险的挑战，面对猛兽敌人，表现出强大、勇敢、坚韧的态度，赢得霍通百姓的臣服和爱戴。赫哲族莫日根故事中的英雄都具备萨满这一特殊的身份，与敌人交战的时候，只要喊出保护神的名字，便可得到神力，帮助他打赢对手。

（四）相似的艺术表现手法

两个民族的莫日根故事以丰富的想象、新奇的比喻和夸张、异化变形手法的运用，塑造了充满浪漫主义精神的英雄形象，使莫日根故事情节更加生动和神奇。

首先看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

浪漫主义色彩。《库楚尼莫日根》中的英雄踩老翁钓鱼竿过江，火红骏马预先告知英雄如何度过难关；《阿波卡提莫日根》主人公的母亲掉进泉水之中，因饮山泉受孕，生下了阿波卡提莫日根。《洪都勒迪莫日根》中莫日根中蟒蛇毒而死，白马请来仙女，她把宝巾朝莫日根尸体扬了三下，莫日根就死而复生了。

比喻和夸张。《德洪莫日根》中写到，“躺在地上的德洪莫日根身躯如一座山，勇士翻的筋斗有星星那么多。”《洪都勒迪莫日根》中写到，“洪都勒迪莫日根与对手两人不断对射，倒下去又起来，整整三天三夜谁也射不死谁。”

异化变形手法。故事中莫日根、敌人、助手都可以变换身形，鸟兽也可以有人的外貌和情感。《哈热勒岱莫日根》中“哈热勒岱莫日根变成金色的大马蜂后，飞过好多好多的草滩和山山岭岭，终于找到了巨魔的住处。”姐姐可以变成小白兔为弟弟选妻子。莫日根的敌人莽盖，实际是极恶人性异化为魔兽的典型。故事中马、鸟、犬能与人交流，紫貂变成美人等，使故事表现得出神入化。

然后看赫哲族莫日根故事：

浪漫主义色彩。赫哲族莫日根故事中充满了幻想，具有浓郁的神话色彩。《阿格弟莫日根》中莫日根突然死去，黑斤德都变成阔力从高空冲下来，埋葬坟墓的沙石四处飞溅，棺木被劈成两半。黑斤德都对莫日根连吹了三口气，将鹿茸、人参、还阳草、雨露甘霖制成的仙丹，放在莫日根嘴中，并亲自到阴曹地府找莫日根的魂灵。经过萨音毕拉（去冥府途中的阴阳河），见到波扭额真（阎王爷），找到莫日根魂灵，莫日根死而复生。

比喻和夸张。常见的比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纸壳老虎硬逞能、混江龙出世吞云吐雾、东北虎下山扬尘生风、像飞龙戏珠、像饿虎吞羊、十个手指如同十把锋利的尖刀等。故事最常见最明显的是夸张。《阿格弟莫日根》中写到：那鳇鱼的身上，像披了铁甲一样，刀砍砍不进，枪扎扎不透。它的嘴大如盆，它腮边的两根分水刺，似两把战刀。脊背上的将军刺，如锯齿般锋利。它的尾巴像条巨大的钢鞭。《香叟莫日根》中写到：这只阔力长得特别大，嘴像金铜一样闪光，眼睛有茶碗那么大。说英雄走路“他把冻的硬邦邦的土坷垃都踩碎了，震得地咚咚作响；踩在冻地上一踩一个大深坑。”贬低对方时就说：他骑在兔子那么大的马上，长着拳头那么大的个子。

异化变形手法。一是莫日根的变形。《木杜里莫日根》中莫日根藏于铜镜中，直到他的姐姐在17岁时遭到凌辱，听到姐姐呼救声，他才第一次从铜镜中出来。《安徒莫日根》中安徒为惩罚坏心眼德都变成土蜂蜇她，使她致病。二是女性英雄的变形。故事中经常出现的阔力是一种勇敢善战的人首鹰身形象，由莫日根的妻子或姐妹变幻而成，为莫日根通风报信，过阴还魂。莫日根遭遇危难时，女性在地上打一个滚或从莫日根的脚边地里掀土而起，变身“阔力”直接参加战斗。

（五）相同的萨满教信仰

这两个民族都信奉原始的多神崇拜的萨满教，如果没有萨满教信仰观念的渗透和渲染，赫哲族和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几乎就不可能具有如此强烈的艺术生命力和感染力。

赫哲族莫日根故事把萨满教信仰形象化、具体化和生活化。《香叟莫日根》中的在英雄危难时相救的古大玛萨满和莫翁妈妈萨满，《木杜里莫日根》中使英雄起死回生的曾本尼萨满等。赫哲族莫日根复仇之后还有宏大的酬神仪式，例如《满斗莫日根》中凯旋后满斗用长达五十三行的唱词来歌颂神灵。故事中变幻的阔力实际上是女萨满的化身。

达斡尔族人认为万物有灵，苍天、大地、一部分动植物、人及祖先都有神灵，这些神灵必须得到尊重和供奉。达斡尔莫日根故事中常常出现山神“白那查”，在莫日根陷入困境绝望时指点迷津、提供必要的帮助。《库楚尼莫日根》中莫日根得到白胡子老人白那查的托梦，才知道两个姐姐被坏人抢走，在白那查的指点和火红马的帮助下闯过了三个难关，最后救回姐姐。《阿波卡提莫日根》中莫日根用狍子祭奠后登上东山敖包，磕头请求白那査给他做弓箭，白那査真的出现在敖包前，送给莫日根一副特大神奇的弓箭。达斡尔人认为大树也有神灵，即为树神。《毛都雅德根和莫日根》讲述了树神舍己为人的故事。达斡尔族萨满祭祀仪式有树立桦树的传统，这也是崇拜树神的体现。达斡尔族莫日根故事中，恶魔首领满盖的灵魂经常寄存在蛋里或其它地方，英雄只有杀死看守魂物的神灵，才能真正杀死满盖。

三、两民族莫日根故事相似的原因

（一）民族语言属同一語系。赫哲族属于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族。达斡尔族属于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他们都只有语言而无文字。语言和民间文学都是社会客观现实的反映，人类童年时代的社会客观现实又大致相近，于是作为这种客观现实反映的民间文学，也就出现了相似的现象。

（二）相邻的居住地域环境。赫哲族居住于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流域，达斡尔族居住于黑龙江、嫩江流域，和大兴安岭这片广阔的土地。两个民族居住地域环境相邻相近，就难免有两个民族间物质生活层面的和精神文化层面的交流及往来，长此以往逐渐形成了两个民族莫日根故事的共同点。

（三）相似的渔猎生活。这两个民族历史上都长期过着渔猎生活，为了争夺渔猎生存的场地，氏族部落间经常发生战争和大规模迁徙。莫日根英雄就是征战的胜利者和勇士，成了被崇拜的对象，在这种英雄崇拜风尚思想渗透下，两个民族歌颂英雄业绩的莫日根故事在形成和发展中就具备了相同的因素。

（四）宗教信仰大致相同。这两个民族都崇拜大自然，认为万物有灵。他们都信仰萨满教，与萨满教有关的祭祀、驱魔、祈福、跳神等民俗活动，对这两个民族的民间文学都产生过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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