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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嚼炒米

2018-05-08鲍尔吉·原野

广东第二课堂·初中 2018年4期
关键词:恩典炒米糜子

鲍尔吉·原野

牧区的人并不干嚼炒米,他们也不看报纸和物理学课本。内蒙古人吃炒米一用牛奶浸泡,二用奶茶或红茶浸泡,放进红白糖、奶豆腐,一点点黄油与炼乳,泡到略软不硬食用。干力气活的成年男人吃三把或四把米,女人吃两把米,小孩一把可也。“把”就是用自己的手抓米,有准儿。

炒米进胃里膨胀,因此解饿。我以为,炒米应该是军粮,跟新疆的馕差不多。它干燥、保存期长,可以与任何液体相搅拌。炒米作为碳水化合物的来源,与内蒙古人食用的肉类、砖茶、奶食品构成这个种族的食物基础。我猜想,在蒙古大军征服汉地与欧洲的漫长道路上,行囊中的粮食应该有炒米。军士们在行军中抵御饥饿时,也会干嚼炒米,在战马上或雪地里,或夜里的一切地方。

我祖籍是内蒙古的科尔沁草原,那里的人习惯在沙地种植糜子。沙漠里很难生长东西,但长糜子。我老家的沙子和近年土地沙化形成的沙子不一样,它是洁白的大粒沙子,如同砂糖那样,这里生长的糜子炒成炒米最好吃,香甜嘣脆。赤峰的炒米个小色黄,硬而不脆,也不怎么香。我老家胡四台的炒米个大色白,如美人一般。这么好的炒米是大自然的恩典。如同这里的沙漠是大自然的恩典。沙漠里有沙漠才有的湖水和野鸭,生长在沙里的植物。这里的民歌常常提到“沙坨子”,而它最杰出的物产之一就是炒米。

我第一次回到老家——哲里木盟科左后旗的胡四台村,我大伯家待客的榆木小黑桌上放着一碟子红糖、一碟子奶豆腐、一碟子黄油和一大碗炒米。我当时看不懂炒米在这里搞什么,以为它是生米,怎么会混进点心里呢?尔后捻一把放嘴里“咯嘣”一嚼,从此爱上了它。

一位医生说:“你就是你吃下的食物。”是的,食物不光关乎热量,还关乎心灵与历史。我干嚼炒米的时候,内心的图景自动切换到科尔沁草原,那里有牛粪与红茶的气味,有白沙坨子和轻佻诙谐的哲里木情歌。那里的人红脸膛、宽肩膀,谦卑而激烈。我的亲戚中有黄眼睛、灰眼睛,甚至绿眼睛的人,但我们同属一个家族,是被炒米养大的人们。

赏 析

当我们初生吮吸第一口乳汁时,或许我们还不懂这稍带点甜味的液汁是有传承的。它带着外婆、祖外婆的爱,也说不定呢。

等再長大一点,我们便可以左手抓一个馒头,右手握一块红薯,边玩边吃。当然,有时,也会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扒拉一碗白米饭。盘古开天辟地,人类繁衍生息,靠的就是这些朴素的天赐食材。它们一直都在天地之间等待人类的到来,等待我们长途迁徙,等待我们互通有无。不得不说,大自然给予人类的爱向来都是充分而妥帖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作者生在内蒙古大漠草原,那里除了高天上的圆月与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情怀,好像很难觅见可口的食物。但就是文中那种脆硬的炒米,却成为草原人稀罕的口中之食,成了养活爷娘父母的饕餮之物。这一定是大自然的恩典,这也告诉我们:食物关乎历史,爱需要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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