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西藏地方仪仗浅析
——以布达拉宫馆藏仪仗为例
2018-05-05边巴琼达
边巴琼达
(西藏布达拉宫管理处 西藏拉萨 850000)
一、西藏地方仪仗的历史由来
中原地区各民族在神农、黄帝开始形成了仪仗习俗,并在皇宫中使用广泛。西藏作为我国西南地区具有悠久历史文化的边疆少数民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璀璨而独特的民族传统文化。从史料和寺庙壁画的相关零星记载上看,在西藏产生或使用仪仗应当有着悠久的历史。据考古史料记载,早在早期金属时期,分布于藏西阿里地区和藏北那曲地区,藏东和藏南的早期岩画题材上充分体现了部落出行队伍的画面。特别是发现于阿里日土县的一幅长约8m、宽约3m的部落迁徙活动巨幅岩画上刻有120多个图像,其中有8列行走的人像,均为侧面形象,有的背负重物,有的牵赶牲畜,有的手拄木棍,向着同一个方向进发。在这些人群的后面有两个站在铺垫物上身材高大的人物,一个头插羽毛装饰,应该是该部落的巫师,另一个则可能是部落首领。整幅画面十分生动地描绘出一个规模宏大的部落迁徙场景。我们可以大胆地推测这些早期岩画的发现,是否与藏族原始出行队伍的出现有关,由于缺乏实证,追溯藏族早期仪仗的历史只能进行一些推测。
在西藏,吐蕃时期有了仪仗的基本雏形,其功能在吐蕃社会和宗教活动中已经广泛运用。在罗布林卡达旦明久颇章斯喜堆古殿壁画中,描绘了松赞干布为大昭寺及小昭寺举行开光典礼的情景,藏王着盛装,陈设无量供物,在持宝伞及胜幢、各种鼓乐的仪仗队中,王升坛城之上,手持花束,合掌祈祷。另外还绘有阿底峡来到托林寺,拉喇嘛降曲沃举行盛大欢迎仪式的场景,欢迎队伍中有手持胜幢的、五彩经幡的、手捧哈达的和吹法号的。《资治通鉴》中有这样一段表述“丁丑(就是干支历的六十甲子中的一个,约公元641年),命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持节送文成公主于吐蕃。赞普大喜,见道宗,尽子婿礼,慕中国衣服、仪卫之美,为公主别筑城郭宫室而处之,自服纨绮以见公主。”[1]“关于文成公主抵达拉萨的情况,部分藏文教派史籍认为,文成公主及其随从带着觉卧释迦牟尼佛像翻山越岭……二十五位美丽的宫女弹奏琵琶,吹奏乐器。吐蕃各位大臣相互施礼,陪同太宗皇帝的特使、护送公主的江夏王李道宗来到红宫扎西赞果殿。松赞干布在红宫会见文成公主,正式授予她以吐蕃赞普王妃宝座的权威”。[2]我们从中能够推测,松赞干布时期的吐蕃,仪仗尚不完备,文成公主入藏时随同带来的仪仗队伍,对后来的吐蕃宫廷仪仗的形成、使用产生了一定影响。
到元朝时期,元朝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建立正式隶属关系后,西藏的仪仗受到了内地宫廷文化的进一步影响。1253年底,忽必烈拜八思巴为上师,请授喜金刚灌顶后,忽必烈依弟子的礼仪,向八思巴奉献了珍珠镶嵌的袭装,还有白银、茶叶、锦缎、丝绸等大量物品,又送给八思巴全套的仪仗作为供养。[3]再如,胆巴(蒙古汗庭中的藏族喇嘛,元中期胆巴帝师为护国仁王寺主持)是元代另一位著名喇嘛,元贞元年(1295年)4月,他奉皇帝命令住当时京师最大的庙宇大护国仁王寺。在他“移居时,皇帝命令太府给他使用皇帝出行时用的仪仗,并由百官护送”①“胆巴:蒙古汗廷中的藏族喇嘛”,《威尼斯东方学丛刊——兰契奥蒂纪念专集》,佛罗伦萨,1984年,作者傅海波(Herbert Franke,杨富学、赵天英翻译)。除此之外,藏传佛教中的一些宗教仪式,对元朝皇宫的仪仗也产生了一定影响。史书记载八思巴率领僧人在太庙作佛事七昼夜,自此蒙古皇室在祭祀仪式中加进了佛教内容。而且,八思巴根据蒙古人尚白的习俗,建议在大殿上安置大白伞盖,伞盖用白素缎做成,用金汁书写梵文。后来,每年2月15日,帝师领五百僧人,在殿上做大白伞盖佛事三天,然后引大白伞盖周游皇城一天,成为定制。这项佛事活动规模宏大,经幡、仪仗、鼓乐组成的队伍长达数十里。[4]
明朝永乐年间,五世噶玛巴德银协巴进京,得到明成祖召见,并多次为明成祖诵经传法,明成祖给予噶玛巴大宝法王的封号,“并赐予出行仪仗及金、银、绸缎、鞍马等”。明成祖又封另一位萨迦派喇嘛贡嘎扎西为大乘法王,大乘法王从中原返回萨迦途中,“大讲排场,排列由掌印的职司官员开道的马队、旗鼓、刀矛、法鼓等全套仪仗”。[5]
吐蕃时期和元明两代是西藏地方仪仗起源和初步成型的阶段,从目前的资料来看,这一时期的仪仗零星出现于相关文献记载,但留下的相关实物和图片不多,要进行系统全面考证存在难度。西藏地方仪仗内容的成熟化和制度化,主要是在清朝时期建立噶丹颇章地方政权后形成的。
二、现藏布达拉宫清代仪仗实物分析
布达拉宫内共珍藏有两套仪仗,其中一套展示在布达拉宫珍宝馆内,另一套较不完整的仪仗存放于布达拉宫地垄内。现对曾陈列在珍宝馆的仪仗构件、尺寸、令牌题字等略作介绍。
(一)构件和尺寸
从现有宫藏仪仗件数来看,藏于布达拉宫的两套仪仗基本是由令牌、旗杆、华盖、旗子等组成的。曾陈列于珍宝馆的这组仪仗分别是由一对(12个)令牌、一对(12个)旗杆、一件华盖、一对(2个)旗子等构成了一个较为庞大的仪仗导护人员手持之物。一般一个人手持一件仪仗器物,形成两列纵向排行的仪仗队伍,从实物来看,一列均为13人,中间1人手持华盖,不难推出仪仗队伍人数总共大约需要27人左右。从西藏宗教仪轨来看,一般达赖喇嘛或班禅喇嘛等重要活佛出行时,出行队伍的最前方应由一个手提香炉的煨桑喇嘛开道以示驱邪,而仪仗出行队伍严格意义上来讲并非宗教活动。但是,当时的政教合一制度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各类政治活动中所蕴含的宗教气息。笔者估算,五世达赖喇嘛时期,仪仗队伍至少由30人组成。
中国古代仪仗出行是一件非常严肃的活动,对仪仗手持物的前后出现顺序也是十分讲究的。在西藏,仪仗队伍中最前方的应当是提香炉者开道煨桑,中间为手持华盖者(华盖内为仪仗出行活动中最为重要的人物),左右两列分别是手持成对的令牌、旗子和旗杆者。从清代噶丹颇章地方政权的仪仗礼仪构成人数来看,仪仗人员手持排序是井然有序的,有着严格的讲究。处于对达赖喇嘛等上层重要人物权威和身份的显现,仪仗开嗓手持香炉者应当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大喇嘛,至少是格西学位获得者。其余人员在家庭出身、社会教育、身高形象等方面有着严格的要求。五世达赖喇嘛时期,噶丹颇章地方政权所从事的仪仗活动一般由僧人担任。
在布达拉宫珍宝馆一楼曾陈列的这组仪仗(一套),是目前仅保存的最为完整的一套仪仗,这组仪仗分别是由华盖、令牌、旗子和旗杆所组成的。华盖通高252.4cm,直径为(周长)45.4cm,令牌分别是由两套(6件)黄地蓝字双龙纹木牌和两套(6件)红地金字素面木牌所组成。令牌刻写的文字内容、字体不仅相异,其大小尺寸也有所差异:刻写有“西天大善自在佛”的黄地蓝字双龙纹木牌一对令面高79.4cm,宽51.4cm,把手通高100.4cm,宽13.5cm;刻有“普通日赤拉旦喇达赖喇嘛”的黄色蓝字双龙木牌一对令面高81.4cm,宽51.4cm,把手通高102.4cm,宽12.9cm;刻有“总理普天释教达赖喇嘛”的黄色蓝字双龙木牌一对令面高为81cm,宽52cm,把手通高101cm,宽13.5cm;刻有“诚顺赞化西天大善自在佛”的红地金字素面木牌一对令面高89cm,宽57cm,把手通高98cm,宽13.5cm;刻有“总理普天释教达赖喇嘛”的红地金字素纹木牌一对令面高88.4cm,宽56.4cm,把手通高197.4cm,宽12.9cm;刻有“普通日赤拉旦拉达赖喇嘛”的红地金字素面木牌一对令面高84.4cm,宽46.4cm,令手把通高87.4cm,宽12.4cm;令牌架子长为409.4cm,高109.4cm。这组仪仗旗子共有一对,旗面字迹模糊不清,其通高分别为123cm和135cm,旗杆共有6对12件,旗杆所呈现和旗杆上端造型各异,所蕴含的内容也不一样,通高约为156cm。
(二)令牌题字分析
仪仗出行者所持的物件和仪仗出行的具体内容及活动人物对象应当是相符的。曾陈列于布达拉宫珍宝馆内的这组仪仗令牌上方的题字值得考究,从字面上看,两套(6件)黄地蓝字双龙纹木牌上方的行楷题字内容各不相同,分别写有“西天大善自在佛”“普通日赤拉旦喇达赖喇嘛”和“总理普天释教达赖喇嘛”。笔者认为,这组令牌文字内容与公元1653年第五世达赖喇嘛觐见清顺治皇帝时所赐予的“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旦喇达赖喇嘛”极为相似。从一世达赖喇嘛至四世达赖喇嘛的名号册封来看,《历辈达赖喇嘛生平形象历史》一书中有这样的描述“综观根敦珠巴的一生,……他能够成为第一世达赖喇嘛,在他的身后发展出达赖喇嘛转世系统,却不仅是他自己的努力和事业成就所决定的,而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格鲁派和扎什伦布寺的发展的需要和多方面的因素造成”。[6]可见,包括二世达赖喇嘛根敦嘉措在内的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由中央正式册封的达赖喇嘛,应该是宗教社会学意义上的真“活佛”。达赖喇嘛的册封或名号的来源,应该可追溯至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1578年,俺答汗赠给索南嘉措的尊号为“圣识一切瓦齐尔达赖达赖喇嘛”,1616年,明朝万历皇帝派专人进藏,给予四世达赖喇嘛“普持金刚佛”的封号和册文。在五世达赖喇嘛之前的四位达赖喇嘛册封文字中,未发现令牌上方的题字“西天大善自在佛”“日赤拉旦喇达赖喇嘛”“总理普天释教达赖喇嘛”等。中央政府册封的达赖喇嘛应该是从第五世开始,当时打破了中央政府册封名号最长(24字)的记录,封号中有“西天大善自在佛、天、释教、普通、拉旦喇、达赖喇嘛”。故,笔者认为黄地蓝字双龙纹木牌上方的一组行楷题字内容基本可以确认是五世达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的。
红地金字素面木牌中刻写有“诚顺赞化西天大善自在佛”“总理普天释教达赖喇嘛”“普通日赤拉旦拉达赖喇嘛”的令牌,其中刻写有“诚顺赞化西天大善自在佛”令牌应当确认为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其余这两个题字内容目前在各类文献记载中欠缺,无从定论。
三、宫殿和拉康壁画中对清代西藏地方仪仗的描绘
布达拉宫壁画总面积约为2500㎡,遍布布达拉宫各大殿、神殿、门廊、回廊、寝宫等,壁画画面宏大精致,题材丰富,流派众多,绘画艺术独特,除公元7世纪松赞干布时期的部分壁画外,绝大部分创作于公元17世纪中叶,以勉唐画派(含新勉唐)和钦则画派为主。在这些壁画巨作中,绘制有部分仪仗列队的场景。(见图1-图6)五世达赖喇嘛维修布达拉宫不久,吉雪第巴·阿巴把松赞干布的本尊观世音罗嘎夏惹像作为礼物送给了图伯斯青台吉的部队并运往蒙古,后经达赖贡吉女王帮助,此像得以重返西藏。布达拉宫西大殿“有寂圆满殿”壁画,正是表现了拉萨民众身着盛装,手持供品,迎接观世音罗嘎夏惹像的盛况。壁画人物中,有手持经幡、旗子和华盖的人物,有吹奏长号、击鼓单钹、跳舞、骑马、手捧哈达和献供品等人物,形成一个庞大的仪仗欢迎队伍,其仪式感极为浓厚。在西大殿壁画中还有体现朗杰扎仓殊胜院僧众念修金刚橛本尊之后,用朵尔玛驱赶凶鬼仪式图;回廊壁画中有拉萨附近的多拉开采石料,并进行宗教祈祷仪式的场面;有为庆祝布达拉宫红宫落成而举行的展佛、雪村至宫顶都有表演节目的场面,以及数千僧侣手持各种供品,列队经小昭寺、大昭寺、宇妥桥,绕转布达拉宫转经做供僧仪仗的场面。在十三世达赖喇嘛金光灵塔“妙善如意殿”壁画中,描绘了大昭寺祈愿法会25日上午,在八廓街迎请弥勒佛像,举行摔跤、赛马、赛跑等祈愿法会结束庆典的情景;描绘有大清部队列队迎接经外蒙抵达北京的十三世达赖喇嘛的盛大场面。在西日光殿部分寝宫壁画中,绘制了拉萨民众以盛大的歌舞仪式,迎接第司仪仗行列赴八廓街的情景,有手持经幡的、手捧哈达的、有跳卓舞的、骑马列队的,场面宏大。
在罗布林卡斯喜堆古殿壁画中,有描绘五世达赖喇嘛进入紫禁城内,以七政宝仪仗队为前导,依次而行的情景;有描绘在噶摩囊地方,有施主汉王(指固始汗)和受施主(第巴·索南群培)为首,率领色拉寺、哲蚌寺、觉木隆等拉萨河下游各寺喇嘛、首领、俗官、拉萨官员、均骑马前来迎迓,五世达赖喇嘛在各寺仪仗队的导引下,来到藏地的金刚座——大昭寺,为所有寺庙制定严明僧制的情景;有描绘色拉、哲蚌、甘丹三大寺的僧众仪仗队,手持华盖、幡幢、鲜花等,前来欢迎七世达赖喇嘛的情景;有描绘在西藏地方政府的迎使及三大寺僧众的护卫下,第十三世达赖喇嘛路经羊卓桑丁至查林地区,大队人马、仪仗队和乐队等隆重欢迎,来到拉萨接官亭暂歇,并会见迎接人员的情景。
在拉萨大昭寺的壁画中,绘制有大昭寺竣工典礼上的仪仗列队场面,有手持经幡的、手捧哈达的、骑马列队的,反映了当时庞大、浓重的仪式。
另外,西藏档案馆珍藏有一件十分珍贵的仪仗实物——《首届会供仪仗彩绘长卷》(见图7),是描绘拉萨会供法会开创之时,会供仪仗供佛祭神仪式的卷轴彩绘唐卡。它描绘了17世纪末,第巴·桑杰嘉措为纪念五世达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圆寂而举行的会供法会开创盛况的会供仪仗仪式。此幅彩绘长卷纵0.135m、横23.35m;仪仗人物多达1376(另说1540)人,手持近700(另说58)种法器;画作内容丰富、色泽艳丽,人物形态优美,栩栩如生,能够充分反映这一盛大法会场面。[7]虽然这是法会仪仗,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西藏地方政府首脑(达赖喇嘛或摄政王等)出行仪仗,但从另一侧面反映了清代西藏地方仪仗最高规格的盛况。
图1 各类经幡
图2 各种旗子
图3 各类乐队
图4 华盖
图5 四合瑞相
图6 四天王
图7 首届会供仪仗彩绘长卷
四、相关文献中对清代西藏地方仪仗的记载
在第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错被认定和坐床时,“一个身着鹅黄色法衣的僧人手持香炉在前引导,其他人举着经幢、飞幡、击打铙钹锣鼓,吹奏螺号唢呐,列队来迎。……索南嘉措的坐床仪式,为后来格鲁派的达赖喇嘛、班禅大师等大活佛的坐床仪式开创了一个范例”。[8]该书在五世达赖喇嘛的进京和受封章节有这样的描述,“1652年新年过后,五世达赖喇嘛开始做行前的准备工作,从卫藏各地赶来为他送行的僧俗民众络绎不绝。为这次内地之行,格鲁派政权为五世达赖喇嘛安排了铺张堂皇的随行队伍。为了使这种高规格的职司随行制度合理化,格鲁派政权还搬出了当年萨迦法王八思巴仿照蒙古的殿帐制度中关于封建领主有怯薛职司(侍从警卫)的制度,为自己建立了侍从官员系统,在随行队伍中安排了索本、森本、却本、知宾、司书、管家、厨师、引灶、管坐垫官、管车辆官、管牛只官、管马匹官和管犬官等十三种职司。除以上十三种侍从官员外,人众多达三千人的随行队伍中绝大多数是武装保卫人员。”“1653年正月11日,顺治帝在紫禁城太和殿设宴宴请五世达赖喇嘛等人。……在内城的大门外,人们擎着七政宝和兵器,旌旗、华盖、飞幡等各种仪仗,吹奏这许多悦耳的乐器,威严而称意”。[9]
《西藏通史》清代卷中有些零星记载:“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1908年12月21日),十三世达赖喇嘛离开北京,有众多文武官员、僧人及仪仗队送行”。
牙含章的《班禅额尔德尼传》第四章六世班禅班丹益喜赴承德陛见乾隆皇帝中有这样的记载:“清乾隆四十五年(1708年)三月初十日,六世班禅离开了塔尔寺,取道宁夏、内蒙伊克昭盟、察哈尔部、直赴承德避暑山庄。……六月初一日,班禅到达内蒙鄂托旗,遇到清高宗派来欢迎的乾清门喀木仁俄妥南孙、然科呼图克图等一行,带来金顶黄娇一顶、红黄伞盖各二顶、幡幢四套、仪仗四十件。”
特别是在《六世班禅朝觐档案选编》中记载了大量六世班禅进京过程中的仪仗内容。例如,在第168条“内务府奏查明京城各庙应增修仪仗并需用工料银两情形折”中,为迎接六世班禅对增修京城各庙仪仗所花的巨额费用有详细记载。在第381条“和珅奏报热河普陀宗乘等五庙做过仪仗情形折”中有这样的描述,“所有应换做普陀宗乘庙、普宁寺、安远庙、普乐寺、溥仁寺五庙仪仗,并须弥福寿之庙照布达拉庙仪仗对数新造之处,……共计成做过伞七十七对、扇三十七对、幡四十二对:旗三十六对,礙五对、扬幡三对、吗呢幡六对、星十四对、立瓜十四对、卧瓜十四对、斧十三对、豹尾枪二十对、布套五百六十六件、挖单八件,今已成做完竣。”这些反映了仪仗要件繁多、规模宏大。
五、对清代西藏地方仪仗的历史分析
综上所述,西藏地方的仪仗从最初的吐蕃时期开始形成,到后来的噶丹颇章地方政权时期形成较为完备的规模,经历了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形成了自身的特点。
(一)仪仗内容的丰富反映了西藏地方与中央关系越发紧密的过程
清代中央政府对西藏地方噶丹颇章政权的政治管理制度达到了历史的巅峰,中央对地方政权的施政管理,特别是对格鲁派政权权限和第司、藏王、摄政王、活佛转世制度等各类宗教制度和政治制度进行了全面规范,可以说达到了历史前所未有的地步。随之而来的西藏地方政权在政治和宗教礼仪中开始效仿中原的一些传统做法,在藏族本有的礼仪中不断吸纳和融入中原的礼仪习俗,形成着别具一格的礼仪文化,呈现出多远文化为特点的、伴有浓厚宗教色彩的政治文化礼仪习俗。另一方面,自元朝以来的很多文献记载表明,诸多西藏地方首领到内地向中央政府朝贡时,在皇帝的赏赐中就有仪仗是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有些直接将皇帝自己的仪仗赏赐给西藏的各大法王、帝师等。
(二)西藏地方的仪仗经历了一个逐步丰富完备的过程
中原地区皇家仪仗的历史来看,从先秦时期仪仗制度的生成、秦汉至隋唐时期皇家仪仗制度的发展以及宋元明皇家仪仗制度进一步完备,直至清代皇家仪仗礼仪走向鼎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发展阶段。与此相对应,西藏地方的仪仗形式也从吐蕃时期开始形成,到萨迦、帕竹地方政权时期逐步走向成熟,再到格鲁派建立噶丹颇章政权时期走向完备,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特别是从西藏档案馆珍藏《首届会供仪仗彩绘长卷》反映出,当时法会的仪仗队伍就有一千多人参加,可见其规模和隆重。
(三)西藏地方的仪仗经历了一个借鉴中原文化并不断本土化的过程
从中原地区的仪仗和西藏地方的仪仗对比来看,一方面西藏的仪仗吸收借鉴了很多中原地区的习俗,甚至有些器具都是直接从中原地区赏赐或借鉴过来的,形式上与中原地区有不少相似之处。另一方面,西藏地方在借鉴中原仪仗习俗的同时,也将其不断的本土化,反映出自身的特点。特别是随着西藏地方政教合一制度的逐步建立,仪仗形式与中原地区的最大区别,一是在仪仗队伍组成人员以僧人为主,二是仪仗中增加了相当多的藏传佛教法器,体现了更多的宗教元素。
(四)仪仗制度充分反映了西藏地方社会等级制度和等级体系
清代西藏地方实行的政教合一制度的等级极为森严,这种等级制度反映在仪仗形式上,仪仗的规模和层次对应当时西藏地方统治阶层不同人物的等级层次和社会影响力。噶丹颇章地方政权建立后,达赖喇嘛的仪仗规模最为庞大、最为隆重,特别是在第五世和第十三世达赖喇嘛时期表现最为突出。其次是历代班禅喇嘛的仪仗,规格也很高,特别是六世班禅赴京参加乾隆皇帝寿辰仪式时,当时的清政府从配备庞大的仪仗队伍等方面,对班禅给予了高规格礼遇。另外,摄政王、萨迦法王、甘丹赤巴等也享有很高的仪仗规格。
总之,仪仗的形成具有一定的历史特定性,需要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规范、融合,才形成了独特的、宗教化的本民族仪式礼仪文化。西藏的任何一种文化现象,并非孤立产生,它与周边地区、周边民族的文化关系密切,西藏早期仪仗的形成同样与周边文化的影响是密不可分的。仪仗在西藏本土宗教仪轨和宗教礼仪文化的基础上不断深化,并形成具有本土意义的特殊礼仪文化,让人们感受民族浓厚的封建等级制度和浓厚的地域文化特色,在西藏地方的政治、宗教舞台上扮演着特殊的角色。
[1] 司马光.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六卷)[M].北京:中华书局,2011.
[2] 恰白⋅次旦平措,等.西藏通史—松石宝串[M].陈庆英,等,译.拉萨:西藏藏文古籍出版,1995:92.
[3] 佚名.八思巴与忽必烈的特殊关系[J].西藏旅游,2009(11).
[4] 尹雁.浅析八思巴与忽必烈的关系及其河西佛教的影响[J].敦煌学辑刊,2005(1)
[5] 陈庆英.论明朝对藏传佛教的管理[J].中国藏学,2000(3).
[6] [8][9]陈庆英.历辈达赖喇嘛生平形象历史[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2006:27,63-64,170-178.
[7] 道帏·才让加.西藏首届会供仪仗彩绘长卷[N].中国档案报,2017-0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