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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变迁、路径依赖与王朝周期性兴衰
——以中国封建王朝制度变迁为例

2018-05-03杨德才李梦飞

关键词:官僚行动者君主

杨德才,李梦飞

(南京大学 经济学院,南京 210093)

王朝周期性兴衰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显著的现象。要探究中国封建王朝周期性兴衰,显然不能忽略制度因素在其中的重要作用的。大量研究表明,制度往往在单个国家存续的时间维度上起决定性作用。制度的有效供给以及制度效率的保持是国家持续发展的基础,制度变迁的进程以及制度变迁的方式深刻影响经济发展的绩效。随着制度分析理论的不断完善和演进,中国封建王朝兴衰周期律的研究也不断突破原有的分析架构,开始从交易成本、利益集团等新的角度进行解释和分析,而路径依赖理论则是新制度经济学理论体系中分析王朝周期性兴衰问题的一个全新而独到的视角。本文试图藉此理论来研究中国封建王朝周期性兴衰问题。

一、文献回顾与概念界定

(一)文献回顾

路径依赖理论最早产生于研究生物进化理论的达尔文主义学者当中,其通过“缘由解释”来说明物种在进化过程中的路径选择。之后这种偶然性因素导致的路径选择问题被引入到社会科学领域,从而开启了路径依赖理论发展的新时代。美国经济学家凡勃仑在经济分析中指出,应当把制度演化当作“累积因果”的过程来进行分析。[1]585-609美国经济史学家戴维将路径依赖引入经济学研究范畴,用来分析技术变迁问题,其最为著名的就是键盘路径依赖理论。[2]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道格拉斯·诺思首次将技术变迁中的路径依赖问题引入到制度变迁的研究中,形成了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理论。[3]130诺思认为,不仅制度变迁存在报酬递增机制与自我强化机制,而且制度变迁还因受到知识存量及其信仰结构的影响而总是表现出很强的渐进性和路径依赖性特征,所以,政策制定者所拥有的、能改变经济发展方向的自由制度实际上是受制于行为人的信仰体系和制度矩阵的,并非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诺思的路径依赖理论是本文分析的理论基础。

国内学者以诺思路径依赖理论为指导,对路径依赖理论及其运用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吕爱权认为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理论强调“历史是至关重要的”,必须研究历史并在历史中找出制度变迁中的若干路径和打破制度低效均衡的办法。[4]时晓虹、耿刚德和李怀在节点制度和连接制度构成的制度网络框架中分析制度变迁路径,将制度变迁过程分为多重路径依赖、路径偏离和路径创造三个阶段,进而指出制度变迁具有摆脱单一路径依赖实现路径创造的可能性。[5]段宇波和侯芮从历史制度主义的视角出发,认为路径依赖从多个方面影响制度变迁过程,其本身就是制度变迁的一种模式。[6]至于对中国封建王朝制度变迁中路径依赖现象的研究,当前学术界几乎还是空白。本文拟运用诺思等学者的路径依赖理论,深入探讨中国封建王朝制度变迁跌入路径依赖陷阱的机理与原因。

(二)概念界定

所谓路径依赖,是指过去的制度选择对现在和将来的制度产生的重要影响,制度在变迁过程中总是表现出对以往制度形式和变迁历史的高度依赖性,即初始选择的制度会在以后的发展中沿着一个既定的路径演进且很难被其他更优的制度体系所代替。诺思在分析路径依赖形成机理的过程中,既强调了报酬递增的正反馈机制、自我强化机制两种机制的作用,又指出了学习效应、协同效应和锁定效应三种效应的影响。所谓学习效应,是指随着社会知识累积度提高而带来的平均成本(社会交易成本)递减趋势;协同效应则是指人们在制度变迁过程中与其他行动者共享相同的路径而带来的认可现行制度的成倍优势;而锁定效应指的是某项制度一旦通过并实行就会排除其他替代方案干扰的可能性,制度被锁定在特定的路径依赖槽上。

结合诺思所论述的两种机制、三种效应,将不难发现它们在中国封建王朝更迭过程中的作用。一方面,制度变迁中的报酬递增与技术分析中的规模报酬有着高度的一致性,学习效应和协同效应都是导致报酬递增的成因,两种效应在制度变迁过程中强化了报酬递增的正反馈机制;另一方面,自我稳定、自我强化机制产生锁定效应,制度的变迁被锁定在既定的路径依赖槽中,造成封建王朝的制度僵化,直至封建王朝衰亡。

二、意识形态刚性与路径依赖深化

制度变迁存在报酬递增和自我强化机制,这就说明制度变迁比技术演变更为复杂,所以行动者的观念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主观制度选择在制度变迁中起着更为关键的作用。诺思认为,个体改善经济绩效的能力依赖其信念和心智模式,而后者又受到社会累积的知识存量的影响;积累起来的知识存量又被至于行动者的学习中去,并成为路径依赖,即过去是对现在和未来产生巨大影响的源泉。行动者的观念反映的是一种“心理维度”,而这种“心理维度”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可以从意识形态的角度进行分析。意识形态是一种非正式的制度安排,是由观念、习惯和传统等构成的文化因素。意识形态的先进性与滞后性、凝聚性与分裂性决定了意识形态在制度变迁中的不同作用;意识形态的刚性与伸缩性决定了制度变迁的不同性质。中国封建王朝的文化传统塑造出的意识形态表现出凝聚性和刚性特征,从而决定了中国封建王朝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性。

文化传统即“传统文化价值体系”,是指是现实的文化价值结构体系中由传统文化特质构成的文化价值成分。这种传统的文化价值成分塑造了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核心精神,从而在不同民族和不同国家的演进过程中保证了文化因素的稳固性和延续性。一个国家的核心精神在政治层面和制度约束中外化为国家的意识形态,而这种意识形态又在学习效应的作用下约束着行动者的选择和制度变迁的过程。儒家思想产生于春秋战国时代,到汉代特别是西汉武帝时期,在汉武帝的推崇下,儒家思想成为我国封建社会统治思想的主流。在之后数次王朝兴衰和国家所有权的更迭中,儒家思想的治国理念成为了大多数封建统治者的选择,因而其也型塑了统治者以及其他行动者的意识形态。学习效应在意识形态的形成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意识形态的形成过程实质上是社会知识存量累积的过程。人们在“学习”过程当中不断积累起对既存观念集合、制度集合的认识,从而在“交易”活动中降低自己的成本,使得人们更加便利地去参加经济、政治和文化活动。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形态逐渐成为人们共有的知识。行动者在学习过程中不断积累起儒家学说框架下对国家、君主以及制度环境的认知,这种认知降低了其在行动中的不确定性,从而带来的报酬递增机制型塑了行动者在封建王权统治下一致的意识形态。这种一致的意识形态形成了封建王朝稳定的基石,皇权至上、农本思想和宗法观念这些意识形态要素对封建王朝的制度变迁产生了深远影响。

这种非正式制度安排(即意识形态)型塑了个人用以解释周围世界并作出选择的主观心智构念。[3]153封建王朝建立初期,统治者进行初始的制度选择,维持王朝统治和稳定的制度网络结构被供给出来,制度的有效供给带来了王朝初期的繁荣发展。王朝的兴盛发展也提出来对新制度的需要,制度的有效变迁才能保证王朝的发展和稳定。但是,封建王朝的制度变迁却不是一个理性设计的过程,封建统治下的意识形态形成了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性。行为人由历史过程得来的感知(意识形态)将型塑他们的选择。[3]131一方面,在皇权至上观念的影响下,统治者的权威凌驾于制度体系之上,官僚集团和农民集团丧失了制度选择的话语权,制度供给掌握在封建君主手中;另一方面,意识形态对制度变革的合法性形成约束,封建宗法观念让王朝的后继统治者缺乏对王朝初始制度变迁的激励,“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刚性守则是继任君主在进行制度选择时奉行的准则。文化传统型塑了国家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又在制度变迁中形成了对制度选择的约束,制度变迁只是在初始制度网络结构基础上的渐进式的修补过程,有效的制度不能被及时地供给出来。王朝的社会和经济发展缺乏有效的制度环境,社会矛盾得不到有效的缓解,当统治集团和官僚集团对农民阶级的剥削达到其所能承受的最大值时,暴力反抗成为农民阶级的唯一选择,王朝所有权在大规模的反抗战争中发生更迭。

意识形态刚性是形成制度变迁路径依赖性的重要源泉。一方面意识形态作为桥梁和纽带把历史上前后两个制度连接起来,从而决定了社会对多重均衡中某一特定结果的选择,形成了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性;另一方面,一个社会独特的意识形态影响并决定了制度博弈者的预期和行为方式,决定了其对制度均衡的选择,也决定了其制度变迁的特殊轨迹和历史的路径依赖。[7]222-223意识形态通过减少可供选择的制度品种和抑制制度变迁过程中相关行动者的选择行为,把制度发展引入特定的路径,路径依赖愈陷愈深,最终使得制度环境长期被“锁定”在无效率的状态之中。

三、利益集团博弈与制度均衡锁定

诺思认为,在现实世界中,由于存在信息反馈的不完备性和政治市场高昂的交易费用,在一些对正常活动无激励效应的初始制度安排中将衍生出一些维系现存制度约束的组织或利益集团,这些组织或利益集团将按他们的利益决定政治进程。政治进程又会影响制度选择,因为政治进程中包含了大量的交易成本,而这种不完全的市场特征决定了制度选择结果的非效率性,制度选择和路径依赖正是不同利益集团博弈结果的体现。所以,利益驱动和利益驱动下的集团约束是形成制度变迁路径依赖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在封建王朝周期律的研究中,忽略次要利益集团可以抽象出三个影响全局的利益集团:一是统治集团,即包括在位的统治者和其他皇室成员的国家实际所有者;二是各级官僚集团,即通过各种途径获得官位而作为统治集团代理人的科层官员体系;三是农民集团,即通过不同形式向社会提供剩余劳动和剩余产品的农民、商人和手工业者。[8]这三个利益集团即是前文所提到的制度选择和制度变迁的行动者。

诺思等新制度经济学家将制度定义为一个社会的博弈规则,是不同行动主体博弈的结果。利益集团作为不同的行动主体,参与社会的制度博弈,这个博弈过程在中国封建王朝的中往往体现为一个政治过程。由于集体行动的困难,农民集团并不直接参与制度的选择和供给,因而克服了集体行动困难的统治阶级和官僚阶级成为制度博弈过程的主体。这个博弈过程可分为制度设计和制度实施两个阶段。[8]在制度设计阶段,这种博弈的政治过程主要体现为改革派和保守派的讨价还价博弈。王朝在发展过程中,初始的制度网络无法满足经济社会发展需要。以统治者为代表的改革派以收入的长期最大化为目标,开始寻求有效制度的供给,有效的和适应王朝发展的制度被设计出来。与此同时,以既得利益者的官僚为代表的保守派拥有制衡力量并开始与改良派的博弈。由于改革派和保守派的相互制衡以及在制度设计过程中利益驱动的激励,使得讨价还价博弈很难得到子博弈精炼纳什均衡,制度方案和选择的时间跨度很长,长时滞使得制度供给市场的交易成本十分高昂。在这种条件下,保守派对利益的追逐会反馈在对制度设计方案的修改上,在达到其利益预期前,这种不完美的反馈将一直持续下去;同时,改革派在接受保守派的方案修改反馈后,不断修改初始的制度设计。这种持续的修改过程使得制度设计方案逐渐脱离其有效性和适应性,制度方案在既得利益者的反馈下回到初始的制度网络路径上,创新性的制度变迁被引入路径依赖槽,从而仅仅成为一个渐进式的修补过程,制度的效率度被“锁定”在原来的低层次上。在制度实施阶段,政治过程中的博弈演变为一种委托—代理关系,统治阶级作为委托人将制度的实施委托给官僚集团,官僚集团的努力程度决定了制度实施的有效程度。由于君主专制的特性,在接下来的讨论中统治集团概念可以简化为单个君主的个人概念。在这种委托—代理关系中,一方面,官僚集团作为君主的附庸要接受君主的监督,因而其有努力进行制度实施的激励;另一方面,官僚集团是具有明显的逐利性质的,制度变迁会损害其既得利益,因而其不但会在制度设计阶段阻碍制度变迁,而且会在制度实施过程中形成合谋和潜规则来隐性地阻挠新制度的实施,从而将制度变迁引入路径依赖的陷阱。在制度设计阶段也会存在这种合谋,但对制度实施阶段官僚集团合谋的分析能更好的说明制度变迁路径依赖性的来源。

Tirole认为,如果一个或者一群代理人和另一个或者一群代理人的合谋可能导致组织设计和结果的改变,那么代理人就是有力量的,而这种力量来自于代理人与委托人之间的目标的不一致。[9]官僚集团的合谋主要产生于其与君主之间的委托——代理关系。在这种代理结构当中,由于监督手段的局限性,君主和官僚集团掌握的信息往往是不对称的,官僚集团作为直接信息的获得者往往能比君主获得更多的信息,因而在制度实施过程中会存在道德风险问题。这种道德风险就是官僚集团与君主的目标得益函数不一致而通过合谋表现出来的。这里,我们不妨结合汉朝赋税政策的实施来分析这种合谋的道德风险。

汉朝建立后,统治者吸取秦亡教训,实行轻徭薄赋政策,汉高祖实行“十五税一”,文帝实行“三十税一”,东汉光武帝把田租恢复到“三十税一”。赋税制度的转变是统治者目标得益函数的反应:王朝逐渐稳定和发展后,降低税赋是国家持续发展的重要条件,因为统治者追求的是长期收入的最大化,即国家的长期存续才能保证其皇室后代获得收入。赋税的征收则是由君主委托给官僚集团,同时君主会委托一部分官僚对征收过程和结果进行监督。赋税制度的转变对统治者的长期目标是有利的,但对官僚集团的既得利益会造成极大损害,因为其收入与赋税的绝对量成正比。在执行过程中,君主获得的反馈信息是间接的,作为直接信息获得者的官僚集团极易形成合谋:一方面,新的赋税制度是减少税收的,而作为代理人的官僚集团在利益驱动下有将税赋恢复到原有甚至更高水准的激励,因为交给君主后剩余的非法加派量就成为其私人收入;另一方面,君主监督手段的执行者也是官僚集团,其得益是征税信息的函数,征收者会对监督者进行行贿等手段来规避非法加派的惩罚,监督者有激励向君主隐瞒真实信息。作为征收者和监督者的官僚集团拥有信息优势而形成合谋,这些信息是赋税制度效率的内生变量,因而合谋形成了内生变量信息不对称的道德风险。这种道德风险将原本有效的赋税制度引入到原有非效率的制度路径,在制度实施过程中形成了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性。官僚集团间的合谋实质上是官僚群体共享同一制度路径而带来的认可现行制度的成倍优势。这种合谋体现的制度网络的外部性就是正反馈机制在封建王朝制度变迁中带来的协同效应。

诺思指出:“在市场是不完全的,信息回馈是断断续续的,并且交易费用十分显著的情况下,被不完美回馈与被意识形态修改了的行为人的主观模型就将型塑路径。”[3]131在制度设计和制度实施的交易成本使得政治过程影响制度选择,从而使得利益集团对制度变迁产生约束,利益集团阻碍了有效的制度变迁,造成了历史上诸次变法的失败,制度均衡因而长期锁定在无效率的状态上,从而形成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性。

四、统治者有限理性与制度变迁困境

在新古典经济学理论的假设中,行为个体被假定为一种具有完全理性的经济人:一方面,行为个体对所处的环境具备完备的知识,具有“经济”特征;另一方面,行为个体的偏好体系具有完备性和传递性,并且其具备评估所有选择方案成本和收益的计算能力。然而,在真实的经济情境中这些条件并不都能得到满足。20世纪40年代,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西蒙提出了有限理性的概念,即行为个体是有意识地理性的,但这种理性又是有限的。有限理性概念的提出为许多传统经济学理论无法解释的经济现象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解释路径。对于中国封建王朝制度变迁跌入路径依赖陷阱的原因分析是从行为个体的经济利益出发进行研究的,因而统治者的有限理性对于路径依赖现象的形成具有十分深刻的意义。

统治者的有限理性源于二个方面:一是由环境的复杂性而决定的不确定性和信息的不完全性;二是封建统治者作为决策个体,其认识能力是有限的。在封建王朝制度变迁或者制度改革的过程中,由于制度环境以及政治环境的复杂性,制度的变革会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一方面,单项制度变迁会改变原有制度网络的结构,整体制度的稳定性会因此受到影响。在这种条件下,统治者的潜在收入是否会受到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另一方面,由于封建君主和官僚集团之间存在着委托代理关系,君主并不直接执行各项决策,其决策的反馈信息是通过官僚集团进行传递的,因而其掌握的信息缺乏及时性和完备性,作为决策个体的封建君主其认知能力是有限的,在决策过程中其无法进行完备的制度有效性分析,制度变迁并不一定都会沿着优化和有效的方向。制度实施的试错反馈会强化君主对自身有限认知能力的认识,因而在面临复杂的社会环境时,其倾向于通过模仿以往的制度来降低制度变迁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这必然会影响制度有效性的实现。

统治者的有限理性对制度变迁的影响还表现在其个人偏好上。作为有限理性个体的统治者是具有其个人特定偏好的,实现个人偏好是统治者追求的目标之一。封建君主都有统治期限或者生命周期,不会无限期的任职,这会使得统治者重视任期内的短期收入而忽略王朝长期发展,所以为了实现自身效用最大化,君主会维持一些无效率的制度。一般而言,制度变迁会改变君主潜在收入,带来社会发展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如果新制度安排预期成本大于预期净收益,就会存在有效制度供给不足问题。只有当制度变迁使得潜在收入增加或者制度运行的成本降低时,一项有效的制度才会被供给出来。而由于评估制度变迁成本和收益的计算能力的缺乏,在决策时封建君主无法知道一项新制度的准确预期。所以,封建君主会倾向于模仿原有制度来提高预期的准确性。这种对原有制度的模仿实质上是一种制度承袭,可通过锁定效应来进行分析。在进行制度变迁时,制度提供者有两种制度选择路径:制度承袭和制度创新。如图1所示,可以从风险和时间两个维度来比较这两种路径。制度承袭是路径依赖性在制度选择上的简化,是一种制度内的微小变化,其具有低风险(或者零风险)和时滞较短的特征。制度创新是指打破路径依赖从而构建新的制度集合,是一种全新制度的催生,其具有高风险和时滞较长的特征。初始制度建立的成本较高,因而替代方案实施的成本高昂,制度创新的高成本进一步加大了其变迁风险。封建统治集团和官僚集团都是利益导向的,其目标都是实现利益最大化,而获得短期利益对其激励最大。制度承袭能在短时间内保证制度提供者获得短期利益且能够降低获利的风险性,而制度创新具有高度不确定,获得的利益是远期的,所以统治集团和官僚集团选择制度承袭路径的激励远远大于制度创新。制度承袭成为制度变迁的主导选择,而这种路径依赖显示出制度的“僵化”特征和非完整性。

图1 制度创新与制度承袭的比较

统治者的有限理性影响并决定了其在制度博弈中的预期和行为方式,决定了其对制度均衡的选择,也决定了其制度变迁的轨迹和历史的路径依赖。制度变迁会陷入困境,并不断走向制度僵化,最终导致王朝更迭。

五、主要结论

第一,文化传统决定的意识形态是形成制度变迁路径依赖性的重要源泉。行动者参与行动的过程本质上是一个学习过程,学习是个体的心智模式对环境的反馈所作适应性调整的过程。文化传统、学习过程中获得的知识首先会型塑出行动者的意识形态;其次,观念与意识形态型塑行动者用以解释周围世界并作出选择的主观心智构念。在封建王朝的制度变迁中,无论是统治集团和官僚集团代表的强势行动者还是农民集团所代表的弱势行动者,他们的选择都会受到意识形态的制约,君权至上和宗法观念制约了行动者的选择集,从而把制度发展引入特定的路径。

第二,利益集团参与的政治过程是形成制度变迁路径依赖性的决定因素。利益驱动是利益集团干预制度变迁的诱因,在制度设计和制度实施过程中大量的交易成本使得封建官僚集团参与的政治过程影响制度选择,从而使得官僚集团对制度变迁产生强约束,官僚集团造成了历史上诸次变法的失败,从而阻碍了有效的制度变迁,使得制度环境长期被“锁定”在无效率的状态之中,最终导致王朝的覆灭。

第三,封建统治者的有限理性是形成制度变迁路径依赖性的主观因素。由于环境的复杂性而决定的不确定性和信息的不完全性,以及决策个体的认识能力是有限的,作为决策个体的统治者是有限理性的管理人,而不是完全理性的经济人。统治者的有限理性影响并决定了其在制度博弈中的预期和行为方式,决定了其对制度均衡的选择,从而决定了其制度变迁的轨迹和强化了历史的路径依赖。

通过本文的分析,证明了中国封建王朝的制度变迁不是一个理性设计的过程,受到意识形态、利益集团和有限理性等因素的制约,制度变迁经常跌入路径依赖的陷阱。因而,解决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问题是跳出封建王朝兴衰周期律的根本出路。一方面,从国家意识形态的角度来说,对于文化传统的继承要有选择性和择优性,优良文化传统的培育对于国家制度的有效发展至关重要;另一方面,防范利益集团对制度变迁的影响也应是制度设计者关注的重点,消除利益集团在政治过程中扩大交易成本的影响是保证制度优化发展和制度绩效有效发挥的关键。另外,从主观层面去克服有限理性的消极作用对于制度变迁的有效行进也至关重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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