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病

暗号大老爷

看这篇稿子，我打了13个喷嚏。又到换季，人变得脆弱，病毒则显得日益猖狂。原本以为，感冒，尤其是漂泊异乡时的感冒，那就是一个人的战争。看完此文，才感到安慰不少。原来，还有那么多身体细胞正与我并肩作战。

在上皮细胞的城池之下，病毒大军突进了。

这是一种鼻病毒，属于小RNA病毒科。我们平常所得的普通感冒，有四成是鼻病毒引起的。它的大小只有30纳米左右，长得像个纳米足球。而人体细胞足有10-20微米（1微米=1000纳米），这使得鼻病毒就像堂吉诃德站在风车前面一样，显得微不足道。

如果病毒界有一本史诗流传，那里应该記载了人类第一次意识到病毒与细菌有所区别的时刻：1892年，俄国科学家迪米特里·伊凡诺夫斯基在研究烟草花叶病时，使用一种极其精细的过滤器来过滤含有病原体的液体，孔径只有02-0.4微米，理论上能把几乎所有细菌拒之门外。但他发现滤液仍然有致病能力——这说明，有什么更细微的东西透过了滤孔。

尽管这种简单的小颗粒小得可怜，但物理定律将会推进它们感染细胞，以实现自我复制。在平时，鼻病毒的同伙们一直潜伏在人类的呼吸道中。它们刚刚粘附在咽部的腺样体细胞上。那些细胞纷纷产生活性多肽，刺激了当地的神经纤维，给宿主人类产生了干咳剌痒的感觉，因为高等生物的复杂机制，他本能地把尽量多的毒液咳出来。

而现在为时已晚，病毒大军已经到了呼吸道上皮细胞。它们的基本复制周期为5-10小时，剩下的对垒时间不多了——这里我们不能说生命周期，原因会在后面说明。

就像是被潮水推向一座沿海城墙一般，病毒大军在一堆液体无数次向上皮细胞冲击中，有些终于成功吸附到了细胞的表面，开始攻城！病毒近球状结构的十二个顶点周围都有类似峡谷的凹陷，那峡谷之间就是病毒和上皮细胞受体结合的位点，相当于拥有了开启细胞密码锁的指纹。一旦验证通过，这些病毒会把自己内部的RNA吐出来，细胞通过内吞作用，把这不祥之物放进自己的胞质。

不要小瞧这段小小的RNA。细胞这座城池内物质丰富，其中还有一整套合成分子机器的大车间——核糖体、滑面内质网、酶，正好胁持来进行自我复制。就像《黑客帝国》里铺天盖地的墨镜男史密斯一样，现在的细胞内充满了一个个装配好的病毒。而最初那个攻人城池的病毒去了哪里已经不重要了，在无限复制的程序中，没有谁是绝对的主角。

由于浓度已经到达饱和状态，这些新生成的病毒粒子常常在胞质中聚集成结晶，其最终命运是随着宿主细胞的溶解而释放，继续危害人间。但在此之前，受感染的细胞会释放出一系列化学信号一比如炎症因子，告诉机体决点搬来援兵。

这些病毒刚刚从城池内部涌出，就碰上不该惹的人体武备体系：免疫防御。原来淋巴细胞在体内搜索时，发现这帮病毒是熟面孔，也就是说，在之前的入侵行动中，它们被巨噬细胞标记过，成了抗原。针对此情况，淋巴细胞赶紧产生抗体。这是一种蛋白质，可以专门识别鼻病毒上的蛋白位点。

鼻病毒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中计。它们一旦与抗体结合，就好像指纹被包上保鲜膜一样，再也无法进入细胞完成复制大业，只能把兵力虚耗在抗体上，可谓大势已去。最后大家被战场清扫机——巨噬细胞一股脑清理掉，这次声势浩大的入侵以失败告终。

与此同时，宿主人类已经被战争并发的炎症、发烧等症状折磨了好多天，可能连课都上不成。在这种正常的免疫机制下，普通感冒在人类身上表现为“扛扛就过去了”，这类疾病一般被称为“自限性疾病”。

人类无时无刻不被病毒入侵，鼻病毒只是其中一种。它们就像一堆由散装乐高砖块偶然拼凑成的分子机器，简单到连细胞结构都不具备，但已经足以执行一套完整的入侵程序。而生命对付这种“分子侵染”靠的是亿万年进化来的复杂系统，双方的军备竞赛直到今天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