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博涉上百亿“贿款”，又一个“跌倒”的韩国前总统

陈树

3月23日凌晨，76岁的李明博在自己位于韩国首尔市论岘洞的家中，被来自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逮捕，送入首尔东部看守所。

看守所为他准备了由面包、果酱、豆浆和圆白菜沙拉组成的简易早餐，标准与其他在此被羁押的嫌疑人无异。在用餐后，他需要自己清洗碗碟。

作为前总统，他依法受到了优待：这间大小约13平米的单人囚室中，配有卫生间、电视和一些简单的家具。

在这里，李明博开始了“新”一天。

他身负至少18项指控：涉嫌在担任公职期间受贿，挪用、侵吞公款，渎职、滥用职权、违反公职选举法等。据检方透露，他的受贿金额超过110亿韩元（约合6516万元人民币）。

前一日深夜，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签署了由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针对李明博所提请的逮捕令。

一周前，李明博在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接受了一场长达21小时的讯问。在受讯中，他几乎否认了检方的所有指控，仅承认曾收取韩国国家情报院“上贡”的“特别经费”1.07亿韩元（约合63万元人民币）。

随后，检方调查组就讯问结果达成一致，认为李明博“不诚实”地否认指控，恐有计划毁灭相关证据，因而对其进行逮捕是“必要的”。

3月30日，在李明博原定拘押期限届满的前一天，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宣布，在得到法院批准后，决定将李明博的羁押期限由本月31日延长至4月10日。检方将对李明博提起公诉，时间最晚不超过新的拘押期限。

就职前曾“脱险”

让李明博陷于多项指控的一起主要案件为私设“秘密基金”案，该案件与一家名为大世（DAS）的汽车零部件生产公司密切相关。

DAS的法定会长、最大的股东为李明博的胞兄李相恩， 其明目上的管理人也皆为李明博的亲信。检方认定李明博“假借他人之名”，实为DAS的幕后真正操纵者。

1985年，李明博在现代集团旗下的现代建设担任社长。当时，他高丽大学校友、现代汽车会长郑世永向有意进军政坛的李明博“献计”，指导他借名成立一家公司，以便日后的“各项活动”。这家公司就是DAS的前身。在最初注册时，其3.96亿韩元的注册资金皆由李明博一人承担。

从1994年1月开始，李明博利用DAS筹集数额约为339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99亿元）的秘密基金，并通过人际关系将这笔钱“洗白”。“秘密基金”包括来自各种规模企业向李明博所行贿金，DAS公司逃税所得等，同时也用于向外收买知名媒体人、官员、企业家等，以为李明博的政治生涯铺平道路。

检方掌握的证据显示，李明博曾将这笔资金作为经费用于其国会议员竞选中，还曾指示DAS向其竞选班底的7名工作人员支付工资。1992年，李明博当选韩国国会议员并连任一届，但在1998年时因竞选经费超支这一丑闻而辞职。

2002年，李明博当选汉城（编者注：首尔旧称）特别市市长，在竞选期间，来自DAS的秘密基金为其竞选团队提供了资金支持。四年后，他任职到期。在卸任演说中，李明博充满激情地展现自己更进一步的计划——“工作即快乐，我还有更多的工作有待完成——那就是进入青瓦台，作为韩国总统工作。”

李明博担任市长期间，更名为首尔后的汉城发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式担起“国际大都市”的名号。因此，他被视作一位有力的总统候选人。

2018年3月14日，韩国民众聚集在李明博住宅外，手持横幅，要求拘留他

也正是在这一年，由于大检察厅办公室对现代集团设立秘密基金一案进行调查，李明博担心随着调查深入，他自己的秘密基金会被揭露。出于对出任总统这一“伟大梦想”的追求，他决定命令DAS停止继续筹集秘密资金，并通过作假账的方式隐匿秘密资金，以防落人口实，从而影响自己的候选人资格。

然而，随着竞选走向后期，李明博被质疑存在操守问题，主要集中在三个案件中，即其匿名购买首尔江南区内谷洞地皮欲建私宅，匿名成立DAS并设立秘密基金，以及与数年前因数额巨大而震惊韩国的“BBK股价操纵案”有关——BBK是一家投资咨询公司，其负责人是一名韩裔美国人，名为金景俊，是李明博担任现代高管时相识的合作伙伴。2001年，金景俊以散布虚假并购消息等手段使BBK的股票价格大涨，从中获益，并携巨款逃亡美国。在李明博参加大选这一年，金景俊被引渡回韩国并被判入狱。在调查金景俊时，检方发现李明博疑为BBK的真正所有人——他曾在2000年的一场演讲中，自称“创立了BBK”。

不過，李明博最终还是以巨大的优势当选。彼时，韩国大检察厅曾组建一支由特别检察官组成的独立调查组，计划在李明博就职前查明相关案件。调查持续一个多月，在李明博就职前几天结束。调查组负责人郑镐瑛宣布，李明博与BBK案完全无关，且没有证据显示李为道谷洞地皮和DAS的实际所有人。

2008年2月25日，李明博正式出任第17任大韩民国总统。

在任期间贪腐不停？

上任后的李明博似乎并未就此“收手”。据来自检察系统的消息人士称：“在李明博所涉嫌的110亿韩元的贿金中，有80亿韩元是在他担任总统期间所获得。”

在赢得选举后，李明博曾和自己亲密的助手金伯骏有过关于受贿策略调整的讨论。金伯骏被称为李明博的“大管家”，自90年代以来替李家管理财产，并在李明博任期内担任青瓦台行政事务高级秘书。

金伯骏称，李明博曾考虑在任职后应当多向存在财务问题的中型公司收取贿金，而不是收取大型集团公司的“献金”，因为前者相对不那么引人注目。

李明博曾收受一笔来自城东造船的贿款，总金额约为22.5亿韩元。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这家本已处于财政困难的中型船企再受冲击，几近破产。这笔款项由李八成交给李明博，前者因此不久后在友利金融控股集团——韩国一家国家控股大型银行谋得会长一职。城东造船亦获得“回报”。在李任期内，其获得韩国进出口银行授予的9.6万亿韩元政府贷款。

李明博也并不拒绝来自大财团的贿金。据检方调查，三星集团曾通过为DAS垫付律师费用的方式行贿。2007年，由于DAS欲从BBK追回损失的140亿韩元投资资金，诉至美国法院，并委托一家名为Akin Gump Strauss Hauer & Feld的美国律所协助处理相关事宜，因而耗费不少钱。

据金伯骏说，当三星提出为DAS付清这笔巨额诉讼费用时，李明博“露出灿烂的笑容，立即同意”。从2007年11月至2011年11月，三星每月向该律所支付125000美元的律师代理费。作为回报，李明博于2009年特赦三星会长李健熙，后者因逃税而被判刑。

李明博本人还承认曾从韩国国家情报院处受贿10万美元，钱款由其心腹，时任情报院院长的元世勋“上贡”。

旧案重翻，亲信招供

2017年10月上旬，韩国一家投资公司的负责人张某指控李明博担任总统时滥用职权——十年前，BBK公司负责人金景俊入狱，韩国警方追回部分资金。曾投资BBK的公司不止DAS，张某的公司亦是其中一家。按照法律，追回资金应先赔付给张某公司，然而，由于李明博介入，资金先赔付给了DAS。张某所提起的诉讼，让检方决定重新调查“BBK股价操纵案”。

2个月后，一个民间团体及一家律师协会重翻DAS案，直指李明博作为DAS实际所有人，涉嫌贪污、逃税、玩忽职守等罪名，将其告至首尔中央地方检察院，要求检方重新调查此案，并对十年余年前对李明博就此案作出无罪判断的独立调查组进行调查。

2017年12月25日，韩国大检察厅挑选十名在证券犯罪领域的资深检察官，在首尔东部检察院成立DAS案专案组（又称“李明博案专案组”），重新对旧案展开调查。

在传唤、逮捕李明博数位亲信后，专案组在今年1月收获颇丰，得到几位“重量级”证人的供词。

与李明博有着数十年交情的DAS前高管金成宇翻供，承认自己在12年前向检方所供认“李明博与DAS无关”为虚假证词;“大管家”金伯骏在被捕后协助检方搜集三星贿赂案的相关证据。

青瓦台前秘书金熙钟曾在2012年因受贿被判处15个月有期徒刑，其妻在他服刑期間自杀。当时，李明博对其不闻不问，他因此暗结怨恨。出狱后，金熙钟找工作四处碰壁，艰难谋生。在讯问中他供认自己通过李明博妻子金润玉的私人秘书向其上交由国家情报院上贡的10万美元。

一个多月后，李明博被自己的女婿李相州“出卖”——他向检方自述曾替城东造船转交贿金给岳父。

近年来，李明博在质疑声面前长期将自己所面临的指控定义为“政治报复”。

据外媒报道，李明博曾对前任总统卢武铉及其家人以贪腐罪名严加调查，导致卢武铉跳崖自杀。现任总统文在寅曾是卢武铉的秘书及“最亲密的朋友”。步入政坛以来，他大力反腐，对李明博展开过多轮调查。

在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签署逮捕令后，李明博随即在其Facebook个人账号上发布一则手写声明。

在这份声明中，李明博称在过去的十个月中，他本人及其家人、助手皆受苦，他感到十分内疚。

不过，他坚称自己在当政时期曾努力矫正过往存在的问题，并执行清廉政治，尽管以现今标准来看，诚然存在不足。

“我希望终有一天我能够说出我想要说的话。”李明博写道，“我会为祖国祈祷。”

青瓦台发言人金宜谦立即就此声明作出一则简短回复：“为此感到惋惜，无法做出更多评论。我们将保持审慎，坚守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