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与野

还未抵达周宁，路途已被漫山的雾气裹住，视野所及，皆蒙上雾白面纱，独特的山城气息扑面而来。临近县城，道路埋进一节节狭长隧道，提醒着过往旅人，这个号称“东部海拔最高的县城”所拥有的辽阔山域。隧道之间的距离为群山所填满，若隐若现的山雾间，眼睛捕捉到那么一片嫩绿，叠在整个山头的苍翠之上，虽不十分真切，但却像高光般，点亮了不短的路途。

山城以一副将醒未醒的惺忪模样迎接我们，大多都还沉浸在冬日余韵之中。它拥有分明的四季，却比平原上迟缓，在两季之间，你能鲜明地感知时节的交替。

周宁地处鹫峰山脉东部，县域海拔从1500多米下降至不足百米，偏安闽东的小县城离海有一段距离，但又深山未满，这样的地理特征造就了独特的山城面相。一片峰峦起伏，沟深岭峻之间，春的序幕在冷暖气流交汇之下默默拉开，雾是信号，仙风山上，我们惊叹于雨后初霁的云海奇观，先前对春日周宁的预设，也借由这从睡至醒的山情山势，一点点跳脱出来，往远处去。

山中四季虽然比平原迟上一些，但也有迹可循。南部玛坑乡的万亩茶园之中，低海拔的春茶已先行采摘，等进入下一道制茶的阶段，又可抽出人工去采摘高海拔茶山的茶。高低海拔互为补充，构筑了周宁春日的层次感，也照拂着这个时节的餐桌，头茬的笋、菌子产自高海拔山区，高山土豆、鱼鲜则取自平原与湖泊，更因早春的鲜少精贵，而显示出十足的待客诚意。

山林深处雨迹未干，植物藉由暖雨熏风迅速抽长，细小的阿拉伯婆婆纳是埋伏在路边的低调报春花，鼠曲草幼嫩初长，梅花与山樱接序绽放，路途所见的山珍野果更是让人萌发了有待探求的好奇心，蓬勃自发的山中春信，与凌厉精致的城市公园植物相比，更显天真。

山水勾连，春日的丰富层次由南向北、由山及水，次第铺陈开来。既古老又年轻的闽东山区县千百年来以农耕田作为主，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造就了顺应四时，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平原和丘陵的农人们已经开始了对春日的谋划，遇上晴好，土豆是最先埋種下的周宁春日的种子。水与山又是两副模样，芹山湖水温渐暖，湖色由墨转绿，提醒着渔家人，鱼苗该下水了；鲤鱼溪孕育着百年的人鱼和谐，波光之下几尾鲤鱼牵动涟漪，与岸边柳芽一同预报春情。

物候流转，仪礼有常。风物之外，山城周宁别致的迎春方式亦给我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体验，人们用舞龙抬狮、搬铁枝、板凳龙、北路戏等仪式感十足的活动欢送冬年结束，祈愿春日，希望一年风调雨顺。一场星光下的板凳龙，意向粗钝但寓意精致，焕发着古老的春意。

居住在城市许久，往往已在不同程度上丧失了对季节与乡土的敏感。而周宁——这座偏安闽东的小县城顺应四时，不紧不慢，独特的春日步调提供了一种不同以往的生活范式，也为都市中的人们，展现了春日的姿彩与活力。我们此次的设计春日之行，便从这四季分明的小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