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兴舞蹈中的审美与趣味

兰明明

【摘要】 即兴表演中的每一位表演者都是舞蹈的创作者，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像刚出生的宝宝一般好奇地探索着正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事物。它的这种呈现方式总是让观赏者看到空间、关系、动作、变化的各种可能性。不仅如此，在毫无规律的变化下，还透露着有序的表演色彩，淡淡地描绘着它的趣味与审美。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充满遐想的美，是区别于舞蹈表演的另一种舞蹈形式的存在的，也是对于这种舞蹈存在价值的探索。这是一种无限地寻找，也是对创作者审美表达和观赏者审美回馈的一种探索。

【关键词】 即兴舞蹈;舞蹈创作;审美;趣味性

[中图分类号]J70    [文献标识码]A

自本科二年级接触到即兴舞蹈后对此一直颇有兴趣，并尝试大量的即兴课程、即兴演出，包括一些跨媒介的即兴演出平台。长达3年对即兴舞者、即兴作品的观察和自我的探索、发现与尝试，让我对身体的敏感度，对于“我”和周边大环境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随时发生的变化有了一些趣味性的思考、想象和创作欲望。此篇是依靠审美这一核心来简要阐述即兴舞蹈带给我对于舞蹈表演、舞蹈创作两方面的不一样的审美价值和有趣之处。故结合本学期前往台北所参加的“2017 Taipei I dance 即兴舞蹈节”来与大家共同分享。这是两年一次的规模较大的即兴舞蹈活动，其内容包括open jam（这是一种将所有爱舞蹈、爱即兴的人聚集到一个类似于篮球场大小的环境里共同舞蹈的环节）、工作坊、演出及圆桌会议四大项，有趣的是一共开放了五场演出，而演出的節目每晚都会有重复，正是这种重复性与呈现的不同画面带给我了一些启发、一些对即兴舞蹈中审美的观察和理解。即兴创作者不会纠结于情感、纠结于人物中复杂的角色关系，而是存在于当下，当下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他们在观察并要插足的关键，不管是空间、动作、情感、关系等，他们只享受其中，跟随身体，顺其自然。这是每一位即兴创作者一直传达给我的讯息。这也是我所观赏到的即兴舞蹈的审美价值所在。也许它不是特定的有理论或者固定视频、CD作为审美参考，因为每一个人，不论是观赏者还是表演者在当下的情感变化都是不同的，或者说对于当下所发生的敏感度不同。当每一次即兴舞蹈的开始，对于表演者来说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对于观赏者来说也是如此，谁都无法预测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在规划与变化间的趣味

创作就是一种寻找，一种对生活的寻找，对内心自我的寻找。而创作后的表达则被分为不同种类。在舞蹈艺术中，普遍的形式呈现都一定是经过编排和加工，最后固定呈现的画面。对于即兴舞蹈而言，没有规划，只有变化，连续不断地发生各种无法预知的变化。

（一）舞蹈创作的规划性

我们说创作是一种有目的行为，它想通过艺术手段来明确表达它的意义。哪怕在舞蹈种类中回归到动作本身的创作，也是一种表达，一种对身体可能性所带来的各种美的表达。类似于陶身体剧场近年所创作的数字系列，它们将“圆运动体系”作为解决身体语汇和技术表达上与世界之间存在鸿沟的问题对话，从身体本身出发，进行探索。创作者陶冶把身体运动看作物理现象，把过程的每条线无限连接起来，成为一个圆，重复循环，永无间断。这种创作意识和规律构成了一种对于“陶身体”的作品审美构架。然而这种现象也出现在我们生活中，车轮就是一种很好的体现，也就可以理解为创作有时也是思考下的无意识。自从有人类、有文明开始就有了创作的痕迹，这种创作是从生活、从情感的自然流露中所展现出来的，它是一种无意识的创作结果，也是一种有意识创作的源泉。舞蹈构思是一个由外到内的多次反复过程。这个过程的实质就是将客观生活的现实时空转化为舞蹈编导主观感受的意象时空。[1]也就是说创作本身就是一种探索，一种寻找，一种构思，一种对于历史生活的回顾、现实的真情流露以及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军旅舞蹈的创作是传统舞种中整齐划一的最好体现，舞者的专业素养高、身体能力强，在编导的节奏及理念要求下同等频率、同种质感地完成舞蹈片段，以此来传达一种特需的舞台效果。这是军旅舞蹈所追求的审美，它们是需要传达正能量、传达军人的气魄与国家精神的。当下大多舞蹈编排会运用常见的调度技术及空间运用，再加之舞蹈舞种风格的体现来完成。通俗来讲，编排的审美特点就在于它是固定的、是有精确意义表达的，且因为长时间固定模式的呈现能带来观众观赏节目时的一致共鸣。韦尔顿曾说：“美学必须超越艺术问题，涵盖日常生活、感知态度、传媒文化，以及审美和反审美体验的矛盾。”一个创作者创作欲望的来源涵盖着一种事实，与透过这种事实所想要传达的内心。这是创作者的初衷。而对于观赏者来说，我们常常爱表达的“共鸣”二字，正是透过事实描述感知到态度与其背后情感、文化的传达所引起的内心的波澜与冲动。在我看来，一个艺术品的美，可为两大类，一类透过事实看本质，另一个类就是本质。而即兴舞蹈创作，正是第二类最好的表现，它的本质每时每刻都裸露在观众的视野中，有趣又很奇妙。

（二）即兴舞者的潜意识奠定着即兴创作的审美原则

“当下”是即兴舞者最爱阐述的关键词，即兴不是一种光靠学习就可以呈现的舞蹈艺术，更多在于它的多元性、偶然性、突发性等各种不可靠因素的变化在当下发生着。舞者对于当下并非是一种环境的依赖，相反，这种当下的偶然性与机遇带来了即兴创作，这就是舞者的潜意识。潜意识是我们人类本身所具有但有时会忘记使用的一种能力，我们也可以叫做“潜力”，也就是一种存在但却未被开发与利用的能力。潜意识的能量是巨大的，并且它在各个艺术领域的创作中的作用也是非常巨大的，包括舞蹈创作领域。艺术的研究对象是人类，它是对人类的精神世界以及人生的生存意义的探究，精神分析理论和潜意识概念的提出，激发了人们对心理氛围深层次的研究。古代的图腾舞蹈、道教舞蹈、儒家“礼乐”，都从各个方面体现出了潜意识的力量。现代舞、中国民间舞、中国古典舞，也都从各自的发展进程中体现了潜意识的力量。在舞蹈创作领域中的每一个舞蹈家，在他的创作过程中都有着独特的心理氛围，潜意识就是一种不可预期的心理状态，因此我们对舞蹈中的潜意识的探索不能表面化以及程式化。也就是说这种潜意识决定了舞者面对当下发生一切的思想与行为判断，是这种判读驱使着他们做出选择。而这种选择又不被看作是一种选择，因为它是一种即时即刻的行为，存在着随机性与偶然性。这让我联想到“机遇编舞法”，其创始人是美国现代舞大师默斯·堪宁汉，他将两种核心性的“非确定性”思想和“投掷硬币”的方法投入到舞蹈编排中，决定队形的调度与人员的上下场，以缓解编创过程中的单一、重复性。可以说，即兴舞蹈就是一种创作，它无需刻意地、有意识地、有想法地编排，更多的是一种观察与尝试、一种潜意识的跟随与聆听。

即兴创作中的多元性，也许指代的是即兴时刻呈现方式的多样化，它可以是固有音乐的阐述，是乐器的即兴表演，又或是多种乐器，再有灯光的涉入。呈现的方式可以千变万化，当然也始终遵循着“感受当下”的相互原则。为什么说相互？因为它并非一个人的表演，而是多个表达方式在同时运作，所以这也就激发出了过程中的偶然与突发性。戴剑老师在一次演出后说：“我从来不会在即兴的时候做选择，因为我根本没有时间去选择。也许身体会直接带我去那里，那我就去。”所以，有的人也认为即兴舞蹈是一种有风险的尝试，因为你无法预知下一秒的发生。于是打开你的眼睛和身体是即兴表演中的核心，即用眼睛观察、用身体感知，在学习即兴过程中，就需要有这样的意识。Kristie Simson老师的即兴课程中将这点体现得淋漓尽致。她的课程内容一般会分为三个阶段：①聆听，②接触，③关系。我们从这三个阶段来分析关于即兴舞蹈中“当下”的含义：首先我们从聆听开始。这里的聆听指代的并不是客观存在的、刻意的、有目的性的发声，而是聆听到对方最自然的呼吸声，以及呼吸带动的身体本身所发生的变化，包括速度的变化、幅度的变化，以及接触的空间的变化。当然，静止的身体也是有声音的，它每一次呼吸时接触的地面区域都是不同的。不管是运动的还是静止的，其实需要我们聆听的是变化，不同的身体在当下发生的不同的毫无规律的变化，于是焦点在这里。无规律的，这就是当下在发生的一切，我们无法预料、无法支配，只是任由它自然地发生和发展，这都是处于当下的一切范畴，空间、速度等都在发生着改变。这也就是即兴和编舞的不同点。编导会设计好：在第几拍，谁，在哪个空间，做什么动作？而即兴不拥有任何权利。这就是当下的意义所在，很多元，不仅是表现方式的多元，更重要的是单一身体呈现的多样性。可以说艺术的存在，包括舞蹈、音乐、影视、绘画等一切的存在意义是为了带来除物质以外精神的补充，而这种补充是引导性的，并且像我们做加减乘除一般有标准答案。它是一种通过艺术手段表达而带给人们精神上的共鸣，当然也包括遐想。尽管在艺术欣赏及审美中不存在对与错，但是否对这门艺术拥有自己的审美是你对艺术门类的一种认识和看法。首先在于你要认识它，清楚它的属性、特点，再加以欣赏和判断，这才是一种有价值的艺术培养。这恰恰呼应了即兴创作者的意图。

二、即兴舞蹈审美下的创作

即兴舞蹈的艺术认识和审美在哪里？它始终存在于这种无规律的变化和尝试中，甚至在大型的即兴舞蹈活动（如open jam）中连固定的舞伴都没有，谈何有自己的风格特色和审美特点？古名伸老师的《在规划与变化之间》这本书提到“编创是挖掘已知，即兴是扑向未知”，未知被所有热爱即兴舞蹈的人都看作是最吸引他们的地方，正是这种未知所带来的不可靠性，而呈现出了各种人物、空间、关系等各种可能性的变化。[2]

（一）即兴舞蹈中审美的树立与参考

“变化”成为即兴舞蹈中最常出现的表演内容，它也成为了舞蹈另一种表现方式的审美参考。谈及变化在即兴舞蹈中的不同呈现，以下我们从两个方面来简单分析。

首先是空间变化。这里的空间变化分为人与空间，和人与人、物之间的空间变化。人与空间按拉班舞谱的原理来讲，也就是说人的肢体可以碰触到“低、中、高”三个大维度和27个基本方向。这种空间的变化取决于创作者想要呈现的舞台画面，更多的审美意象是一种情感的传达和环境的营造。而人与人或物所形成的空间则呈现动作与关系两种存在。更多的是一种关系的变化，动作与动作之间所形成的空间关系，以及人物整体与空间所发生的关系。说到空间当然就会提及到选择。你选择去哪里，选择怎么动，都是一个即兴舞者敏锐观察度的体现。我记得在今年一场即兴演出中戴剑老师曾提及到关于即兴舞蹈中对于人、物、空间三者关系的处理，他说他从不会去选择，因为没有时间做选择，只是跟随。然后跟随身体的运动，也是一种对于空间认识的选择，虽无法控制大脑的支配，但身体本身是在进行一种有意识的反映和选择。

其次我们难免会涉及到一些关系变化，不管是人物关系、动作关系还是空间关系的存在。我们都熟知舞蹈作品中除了独舞，常常还会出现双人舞、三人舞、群舞等多种形式，于是就将舞台上的关系复杂和多样化。这是创作者一种呈现方式的审美体现。当然不仅有人与人的关系，还有人与物、与音乐、与空间、与观众、与存在于舞台上所有一切的关系。这种关系在即兴舞蹈的存在是微妙的。因为它即是无规律，又是一种有秩序的变化。你会发现在即兴舞台上的关系变化莫测，除了特殊场景的规定，它并没有固定人物角色的扮演，那种真实的表达和冲动是他们在舞台上让观众最为感动的呈现。[3]

（二）审美价值在即兴舞蹈创作中的体现

当我们认识到即兴舞蹈是一種相对自由表达、自由风格和形式的追求时，对于其中的创作这一概念似乎是忽略不计的。但其实不然，首先，我们在前面曾提到创作的源泉来源于生活中的每一刻，只要愿意，此时此刻就是一种舞蹈艺术的创作，你的言行、你的表情、你在当下的选择都是一种创作，而这是符合即兴舞蹈审美的，有随机性、选择性与无规律性等等无限变化的呈现。其次，我们说舞蹈创作是有目的的，它是创作者的一种表达，对于音乐的表达，对于情感、现实生活、历史的一种肢体艺术的呈现。我们常常所观赏到的即兴演出也是一定有节目名称的，这个节目名称就是它的目的所在，哪怕它所呈现的风格和方式千奇百怪，那也是一种有目的的追求、探索和表达。只是不同于传统舞蹈中的数八拍形式，创作者在表演过程中相对更加自由，他可以做各种愿意做的自我尝试与选择。正是这种毫无规律的尝试与选择带来了观众在艺术审美中的另一种影响力，那就是遐想。如果说变化是即兴舞蹈呈现过程中创作者想要带给观众的艺术审美，遐想则是观众观赏过程中回馈给即兴创作者的另一种审美，这种审美可以是五花八门的，可以是毫无头绪的，但这不正是创作者的意图吗？他们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实验性的，所呈现的也当然是不可定因素的。也恰恰是这种遐想的艺术审美反馈带给即兴创作者在即兴舞蹈中更多的新鲜感与可能性。这也是即兴舞蹈所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我们在传统创作中，特别是现代舞的创作，也通常会运用到即兴创作这一种手法，虽然不同于在即兴舞蹈中的创作。但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尝试，一种有目的尝试，将编导有目的思维与演员的二度创作进行一种有效地结合。在这里，演员的二度创作是仅仅局限于动作上的，是在理解编导意图后的一种动作的反复尝试、否定的有限循环中。注意这里所提及的是一种有限的即兴创作，区别于在即兴舞蹈中无限的探求。

三、结语

在即兴舞蹈中的认识和审美观的界定就像即兴创作者一般变幻莫测，不管是针对于即兴舞的创作者还是即兴表演的观赏者来说，拥有自己的认知能力是最为重要的，这是一种相对于自由、和谐的界定，永远被深藏在大雾的后面，模糊不定。古名伸老师曾在她的书中提及到创作是意念加形式加风格，即兴表演同样如此。只是三者的关系在我看来是相辅相成，而非相互决定的。意念在其中不仅可以表现为创作的源头，还可以是表演过程中继续探索的冲动和欲望，也许源头带来了创作者对于呈现方式的遐想，又或许冲动和欲望是通过即兴过程中的风格或是方式所激发而来的。这种随机性正是它所呈现的审美特点。在我们的创作过程中，编创和即兴越来越成为相生相长、缺一不可的关系存在。不管是有目的即兴创作，还是在即兴表演过程中有意识地创作和表演，不得不说，是这种对于身体可能性的探索，对于关系间的敏感、认知与尝试带给了我们对于舞台呈现的遐想，带来了不一样的审美认知和判断、分析能力。也正是这种变化与自我否定推着即兴舞蹈创作者的再一次探索与寻找。

参考文献：

[1]梅永刚.构思是舞蹈创作的灵魂[J].四川戏剧，2003（1）.

[2]金曼.论舞蹈与潜意识[D].延边大学硕士论文，2013.

[3]古名伸.在规划与变化之间——古名伸创作报告集[G].台北：台北艺术大学，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