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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水浒传》的版本鉴别与收藏

2018-04-20马骋

蓝盾 2018年2期
关键词:唱词金瓶梅武松

马骋

上海某媒体在2017年3月25日刊登了一篇署名“杨彬”的文章《武松,如何从猥琐俗气的小人变成光明磊落的硬汉》(以下简称“杨文”),该文以《水浒传》和《金瓶梅》中的两个武松形象作比较,认为“代表着其人物形象流传过程中必经的两个阶段。《金瓶梅》中的武松形象,尚保有原初的那一份市井气,甚至残留着一些市民阶层的‘痞气和‘匪气,以一种不那么完美的英雄形象示人;而《水浒传》‘武十回中的武松形象,较在《金瓶梅》中更加接近传奇英雄的高大与神奇,或者说经由《金瓶梅》的过渡阶段,显现了朝向传奇英雄和‘英雄想象的‘进化趋向”。

杨文为了说明武松在《水浒传》之前是个酒色小人,还以元代钟嗣成《录鬼簿》里收录的元杂剧《窄袖儿武松》为例,虽然该剧内容已佚失,但杨文认为题名中的“窄袖儿”,在元明之际都是戏曲、小说中常见的寓意好色的用语。“如《水浒传》第四回,周通强抢桃花村民女,进村时手下小喽啰齐声高唱:‘帽儿光光,今日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日做个娇客。这句唱词,与元关汉卿《窦娥冤》里的张驴儿要强娶窦娥时的唱词几乎一模一样,都与(以不法手段)强占女色有关。显然,‘窄袖儿正是指‘渔色‘ 猎艳之类的‘色行。”

对杨文的观点笔者却不敢苟同。杨文所引用的小霸王周通手下小喽啰的唱词应为七十回本《水浒传》,原文是“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笔者查阅了一百回本和一百二十回本《水浒传》这段唱词都一样。而《窦娥冤》里张驴儿要强娶窦娥时的唱词与杨文的引文相同。两者虽有些许差异,但意思完全一样。如按杨文的解释,周通手下小喽啰的唱词就成了打趣他好色;张驴儿的唱词也成了自称“好色”“渔色”,这实在是有悖常理。笔者经查阅发现,这句唱词还出现在元代康进之《梁山泊李逵负荆》第二折:“帽儿光光,今日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日做个娇客”;元李好古《张生煮海》第三折:“我劝你早准备帽儿光。”元无名氏《连环计》第三折:“刬的你和夜月待西厢,父子每都要帽光光,做出这乔模样。”此外,元剧《东坡梦》第四折、《 香梅》第三折都出现了“帽儿光光”。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元杂剧精选》所选《窦娥冤》和《梁山泊李逵负荆》中,对这句唱词的解释是:“娇客:新郎的代称。‘帽儿光光以下四句是赞贺新郎的贺词”;笔者上网查阅“帽儿光光”以下四句的结果是:“为宋元明时代民间赞贺新郎衣帽整洁的谐谑语。亦用作做新郎的隐语。”人教社高二《语文》中所选用的《窦娥冤》中“帽儿光光”以下四句的注释是:“宋元时人在婚礼上打趣新郎的话。娇客,女婿。”因此总的来看,“袖儿窄窄”应该是打趣新郎衣帽整洁的意思,并不是如杨文所说是指“渔色”“猎艳”之类的“色”行。

杨文运用《水浒传》和《金瓶梅》中的两个武松作比较,并有这么一段表述:“学界有一个承袭了很久的基本定论:《金瓶梅》里的武松故事(基本是在小说的前十回——第七、八回和第十回的后段),是从《水浒传》中整篇引用过来,或者说得干脆一点,‘抄袭而来的。对这一判断,即便偶尔有人提出异议,也都被一笑而过,从没有人当真。那么武松形象的塑造及完成,也当然就是从《水浒传》到《金瓶梅》这样的一个序列。不过,两部小说中的两个武松的形象,相似之中却有着极大的不同,甚至乍读《金瓶梅》之际,多少会让熟悉了‘天神一样的英雄武松形象的读者觉得它有‘丑化英雄的嫌疑。细细咀嚼两个武松的差异,其形象的形成序列也似乎不再是毫无疑问的了。”并由此形成了全文的立论:由《金瓶梅》到《水浒传》,武松完成了从猥琐俗气的小人变成光明磊落硬汉的转变与升华。言下之意就是《金瓶梅》成书在《水浒传》之前,但毋庸讳言,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早在明代《水浒传》的刊本中,作者被框定在施耐庵和罗贯中两人中,而在当代学术界,一般多倾向于《水浒传》为施耐庵所作。施耐庵为元末明初人,且主要生活在元末,这也是当前学术界已作认定的共同看法,因此,《水浒传》一般被认为成书于元末明初,但个别学者对此有异议,在此笔者对《水浒传》成书的年代暂且不做讨论,先来比较一下《水浒传》和《金瓶梅》的刊本孰先孰后。

《水浒传》最早出版的刊本(版本)见于明代嘉靖十九年(1540)高儒所撰《百川书志》卷六“野史”中记载:“《忠义水浒传一百卷》,钱塘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宋寇宋江三十六人之事,并从副百有八人,当世尚之。周草窗癸辛杂志中具百八人混名。”目前所见即有明嘉靖所刻《水浒传》残本,一般认为系嘉靖年武定侯郭勋或其门下御用文人托名所刊刻。因此,目前学术界虽然对《水浒传》成书年代有些争议,但对《水浒传》刊刻本不晚于明代嘉靖年没有异议。而现存最早的《金瓶梅》版本为明代万历四十五年(1617)东吴弄珠客序《金瓶梅词话》,而在之前的《水浒传》版本除了嘉靖本外,还有万历十七年(1589)的天都外臣序本(一百回,序署万历己丑孟冬天都外臣撰);万历三十八年(1610)的荣与堂刊本(一百回,卷首载有李贽《忠义水浒传序》,分荣甲本和荣乙本);万历四十二年(1614)的袁无涯刊本(一百二十回);《京本忠义传》(仅存二叶,藏上海图书馆,有学者认为此本刊刻于明代正德、嘉靖年间);万历二十二年(1594)雙峰堂刊刻的《水浒志传评林》(一百零四回);万历年间刊刻的《水浒传》插增本(残存一卷半,法国国家图书馆藏)等等。显然,《水浒传》出版早于《金瓶梅》七八十年。

刘世德在“《金瓶梅》与《水浒传》:文字的比堪”(载《明代小说面面观》)一文中,通过两书的文字比较,得出《金瓶梅词话》袭用和改写了《水浒传》荣与堂本中西门庆、潘金莲、武松等几个人物故事以及诗词韵文。

综上所述不难发现,古本小说的版本鉴别不仅直接影响学术研究成果的可靠性,在当今古籍版本的收藏热中,更有可资借鉴的重要作用。《水浒传》在我国四大文学名著中,版本是最复杂的。从目前收藏市场的情况来看,在明代小说收藏中,《水浒传》的版本收藏一直名列前茅,其版本的鉴别就显得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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