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大观帖·卷七》(宋拓孤本)
2018-04-17文_杨军
文_杨 军
中国国家博物馆
编者按:2018年伊始,安徽美术出版社联袂中国国家博物馆推出《中华宝典—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法帖书系(第一辑)》,本刊从2018年第一期开始,陆续刊登了法帖部分内容,受到读者的欢迎。现第一辑已介绍完毕,从2018年第十一期开始,本刊将继续刊登本书系第二辑和第三辑的内容,包含宋拓《颜真卿东方朔画赞碑》《刘熊碑》、民国拓本《元显㑺墓志》等精良拓本,以及《董其昌行书赠张旭、题卢道士房诗卷》《文天祥草书谢昌元座右辞卷》等珍贵墨迹本,希望广大读者能喜欢并提出宝贵意见。
安美版《中华宝典—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法帖书系(第二辑)·大观帖·卷七(宋拓孤本)》封面
北宋时期,随着科技和文化的发展,开始了大规模刻帖。在中国书法史上影响深远的北宋官方刻帖一是《淳化阁帖》,一是《大观帖》。宋廷对图籍法帖的大规模刊刻,有力地促进了文化事业的飞速发展,北宋官方刻帖成为历史上保留魏、晋、六朝以及唐、宋书迹最重要的资料宝库,在中国书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北宋开国之初,由于最高统治者的大力倡导,赵宋王朝开始大规模刊刻古籍图书,由具权威性的北宋国子监主持,印经院、御书院等机构参与。雕印卷数较多的书籍有两类:一类是刑律,一类是本草,因为北宋肇建,最急切的是刊印关于社会秩序的法律文书和人民健康的医药书籍。宋太宗时更是大力发展官方雕版印刷事业,太宗即位之初,创立三馆书院,聚天下图籍书画,为了借鉴故实,流传古籍,命史馆编印了卷数众多的类书、医方、小说和总集,随后又汇集雕印前贤手迹成《淳化阁帖》十卷,所收录的都是前贤的法书墨迹。在北宋以前,由于造纸制墨工艺以及印刷技术的局限,唐和五代时期并没有大规模刻帖的出现,《淳化阁帖》之所以在北宋太宗朝得以刊刻,除了宋廷的右文政策、宋太宗嗜好书法之外,北宋时期雕刻技术、摹拓印刷水平以及造纸、制墨工艺的提高也是值得关注的重要因素。
《淳化阁帖》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大型官修刻帖,亦称《淳化秘阁法帖》《淳化帖》等,始于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宋太宗命侍书王著将历代书法作品编次为十卷,第一至五卷为汉魏、两晋、南北朝及隋唐法书,第六至十卷为“二王”法书。《淳化阁帖》的汇刻无疑有着划时代的重要意义。在尚无影印技术,仅依靠摹勒捶拓手段来复制法书的古代,《淳化阁帖》给学书者提供了下真迹一等的范本,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宋以后的书法发展进程。帖学之兴衰,碑学之继起,皆可溯源于《淳化阁帖》之汇编。《淳化阁帖》被后世誉为中国法帖之冠和“丛帖始祖”。
《淳化阁帖》的刊行,为帖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随着刻帖的流布,参与学习研究者日众,后人在学习鉴赏的过程中,自然会阐发一些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如苏轼、米芾、董逌、黄伯思等许多书家都以跋文或笔记的形式表述自己对《淳化阁帖》的见解,后世许多书家从《淳化阁帖》中汲取营养,受其沾溉。如董逌在学习鉴赏《淳化阁帖》的过程中,发现了许多编撰失误、摹刻失真等问题:
淳化中,诏以秘阁所藏书入石,又以翰林待诏王著摹字,求其书法之外各有异处,殆不可得。至于行笔利钝,结字疏密,时可见之,然决磔钩剔更无前人意,皆著之书也。其后得秘阁墨书,校其点画,皆硬黄摹书,至有墨色烟落,或以重墨添晕。当著奉诏时,其所摹拓,皆略放其大体而私以笔画成之,宜其用笔略无古人遗意,不足异也。观王洽书,逸少谓“不减己”,落笔挥毫有郢匠成风之势。王珉书,献之谓“骑驴祲祲,欲度骅骝前”。今视《官帖》,二人书画雅有相类,而洽更自劣若,珉书则与子敬更不可辨,皆硬黄伪误少真,而摹传者遂成一体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大观帖·卷七》(宋拓孤本)
宋大观(1107—1110)初,因宋太宗时所刻《淳化阁帖》年代已久,不能反复摹拓,又加之原帖标题多误,有的摹勒失真,大观三年(1109),宋徽宗命蔡京主其事,龙大渊更定编次而重刻于太清楼下。因每卷之末皆有蔡京所题“大观三年正月一日,奉圣旨摹勒上石”,因此称之为《大观帖》。又因刻石置于内府太清楼下,又称《大观太清楼帖》。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大观帖》第七卷,为宋拓孤本。每半开纵30.5厘米,横20厘米,麻纸墨拓,裱本共十四开半,每开六行,全册共一百六十七行,旁有小楷释文,首题“历代名臣法帖第七”,第二行题“晋右将军王羲之书”。此册内容为王羲之草书尺牍,最后一页有“大观三年正月一日,奉圣旨摹勒上石”两行。帖石每段末间有小字,文曰“法帖第七卷,臣某某”,为宋拓原石的确证。其后重刻本,皆无此行文字。册前有宝熙书签“宋拓大观帖第七”,王芑孙(惕甫)书签“真宋拓阁帖第七”。册后有王文治、宝熙、朱益藩、陈宝琛、赵世骏、汪大燮、李经畬、张玮等跋。卷中历代收藏印有“商丘宋荦审定真迹”“书楼真藏”“潘楫私印”“宫子行玉父共欣赏”“臣德容印”“曲林于厚生鉴定”“修之”“张仁黼印”“书带草堂”“广陵李量槐鉴赏书画”“史儒维印”“简盦珍弆”等。
《大观帖》宋拓本分为北宋原石拓本及南宋榷场本。北宋原石拓本因帖刻成不到二十年即遭靖康之乱,石沦于金,金与南宋互置榷场,故有“榷场本”。此次出版的《大观帖》第七卷即为榷场本,此卷曾于乾隆间归莱阳赵曾(北岚),光绪间为张仁黻所得,其子张玮售于北京庆云堂,后归中国历史博物馆(现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大观帖》刻成时代虽晚于《淳化阁帖》,但修正了不少《淳化阁帖》中的错误,编排更为严谨,摹刻精整,为世所重。但该帖并非全由墨迹勾勒上石,其中部分内容为《淳化阁帖》的翻刻。《大观帖》原石早已亡佚,宋拓本传世极少,故弥足珍贵。
宋徽宗赵佶是一位在书画领域有很高造诣的皇帝,在位二十五年,蔡京前后做了十六年宰相,徽宗于诗词书画无一不精,蔡京亦以善书闻名且精于鉴赏,谈艺论书,君臣棋逢对手。所以北宋末年在赵佶和蔡京君臣二人的倡导和主持下,于《淳化阁帖》基础上重新选定编次的《大观帖》,伪作很少,摹勒谨严,镌刻精工,为世所重。
曾宏父在比较了《淳化阁帖》和《大观帖》后提出了精辟的见解:
此正国朝盛时,典章文物,灿然备具,百工技艺,咸精其能,其视《淳化》草创之始自然不同。且当时尽出元藏真迹临摹,定其舛误,非若外方,但因石刻翻刊。京虽骄吝,字学恐出王著右,是《大观》之本愈于《淳化》明矣。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大观帖·卷七》(宋拓孤本)外观
曾宏父认为蔡京虽然为人奸诈,但他的书法修养远在王著之上,因此由二人主持摹刻的官方刻帖就有明显的高下之分。宋大观年间,宋徽宗赵佶登基刚几年时间,国力昌盛,天下太平,书画艺术在歌舞升平之中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官私金石书画收藏甚巨,文人雅集,书画酬唱,书画家的地位也空前提高。宋徽宗本人虽是个昏庸的皇帝,但极富艺术天分,此时在《淳化阁帖》的基础上由蔡京主其事重新摹刻《大观帖》,就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大观帖》刻成不久,靖康二年(1127)北宋灭亡,原石不知下落,因从《大观帖》刻成到北宋灭亡不到二十年时间,所以北宋拓本极少。《大观帖》在《淳化阁帖》的基础上又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首先,从雕刻工艺方面说,《大观帖》较《淳化阁帖》更为出色,全篇镌刻细腻精巧,气息贯通,没有明显雕琢的痕迹,很多还表现了毛笔细腻的书写效果,使整部法帖显得细致温润,镌刻水平较北宋初年的《淳化阁帖》有了很大的提高。所以董其昌评此帖云:“金石之工,较《淳化阁帖》更胜。”陈绎曾也说:“《大观帖》,蔡京模刻,京沉酣富贵,恣意粗率,笔偏手纵,非复古意,赖刻手精工,犹胜他帖,盖《淳化》之弟也。”
其次,《淳化阁帖》张冠李戴的地方得到纠正,还历史以本来面目。《石刻铺叙》云:“并武帝一帖,合于西晋武帝后,择七卷后右军帖内误入智永书,列在第五卷,合首卷古帖三段并而归一,及跻晋宣于晋武之上之类, 使先后次叙不紊,逮名臣帖亦然。”
最后是调整了雕版的尺寸,这样方能更准确地再现古人作品的原貌。由魏晋到唐代,各个朝代遗留的书迹尺寸是不一样的。魏晋时期,纸张的使用刚刚普及,由于生产技术等方面的原因,晋人所用纸张尺寸规格较小,当时用来书写信札的纸张纵高约合当时一尺,是以古人书信又称为“尺牍”。而魏晋时的一尺约合现在的24.45厘米。遗存的魏晋时期的书信纵高一般在24至26厘米之间。宋代造纸业得到空前的发展,不仅纸张的种类增多,而且尺寸也进一步增大。宋人使用的纸张纵高通常都在30厘米以上,如米芾《苕溪诗》高30.2厘米、《虹县诗》高31.2厘米,苏轼《黄州寒食诗》高33.5厘米,黄庭坚草书长卷《诸上座》高33厘米,其他宋人的书迹,大多与此接近。由于流传书迹的不断变化,宋代法帖尺寸也在不断调整变化,突出的表现是法帖的纵高不断增加。北宋早期《淳化阁帖》尺寸较小,在25厘米左右,是因为《淳化阁帖》所收书迹均以魏晋书迹为主,法帖的尺寸规格当然是以魏晋书迹的尺寸为标准而设置的,这样就使大多数书迹能够不加改变地上石,较好地保持了原貌。而北宋后期刊刻的《大观帖》,所收唐人的书迹占有一定比例,法帖尺寸有所增加。《珊瑚网》卷二十一评道“《大观帖》拓于阁本既毁之后,重出御府墨迹,勾填入石,较《淳化阁帖》眉高二寸有奇,与诸行列语句亦多不同”。《大观帖》在内容上也进行了局部充实和调整,在《淳化阁帖》的基础上又增入《十七帖》《书谱》等帖总二十卷。
总的来看,《大观帖》在《淳化阁帖》每卷内容基本不变的基础上,调整了编次,按作者所处的时代顺序做了重新修订,纠正了《淳化阁帖》中的一些错误,在雕刻工艺方面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鉴选、编排、雕刻等方面都在《淳化阁帖》之上。
安美版《中华宝典—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法帖书系(第二辑)·大观帖·卷七(宋拓孤本)》内文书影
安美版《中华宝典—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法帖书系(第二辑)·大观帖·卷七(宋拓孤本)》内文书影
安美版《中华宝典—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法帖书系(第二辑)·大观帖·卷七(宋拓孤本)》内文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