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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海宁查氏家族姻娅网络与家族文学建设

2018-04-14金文凯

晋中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海宁家族文学

金文凯

(三明学院文化传播学院,福建三明365004)

《礼记·婚仪》云:“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1]在宗族社会,“婚姻是两族的事,不是两人的事”。[2]36婚姻作为一种社会活动,可以起到延续家族和宗族的作用。因此,但与婚姻匹俪相关的因素,举凡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地位等,均要从家族的角度权衡,以期建立牢固且庞大的关系网络,获取更多的家族权力内容,巩固家族的现实地位,达成长远的利益愿景。而“强强联合”式的世家联姻形成姻娅网络,更是扩大家族影响力、提升家族社会地位的有效手段。[3]婚姻既然在家族建设中如此重要,那么姻娅网络对家族文学建设产生影响也便自然而然。而文化世家的姻亲家族,彼此更是实际的文化共同体,相互促进,共同发展。

清代海宁查氏家族是一个地位崇隆、声势煊赫的文化望族,簪缨相继,人才辈出,有“一门十进士,叔侄五翰林”之称,且在诗文、书画、藏书等各方面均硕果累累。海宁查氏家族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礼,却风雅相继,文脉不绝,其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而姻娅网络对家族文学建设的影响尤其不可小觑,值得探究。

一、清代海宁查氏家族姻娅网络的特质

文学家族的成长取决于多方面因素,姻娅关系是重要因素之一。婚姻何家对家族文学的发展意义非凡。文学家族之间婚姻交通,构成庞大的姻娅关系网络与社会交际网络,既可在社会政治方面提升家族的外在形象与声望,获得更为优越和足够的话语权,也会因为不同家族文学精英“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的再聚合,提升家族在文学教育、文学活动等方面的内在质量。同时,这种强强联合的姻娅缔结,又使不同家族借助母系血缘纽带达成文学资源的互通共享与文化上的优势互补;使不同背景的家族文学得以碰撞、交融,提升优化后辈族人的文学素养。而原本相对封闭独立的家族文化也由此吸纳新鲜血液,改善文化基质,并进一步对时代文化产生积极影响,对于文学家族家学的嬗变发展,姻娅网络的文学创造力生成作用不可忽视。综观海宁查氏家族姻娅网络,可见如下特质:

(一)区域化婚姻

清代海宁查氏家族婚姻圈大致以海宁为中心向外扩展,但受地域文化与自然地理环境制约,姻亲家族多局限于江浙文化及其辐射范围,如仁和、鄞县、吴县、武进等地。随着宗族子孙外出为官渐多,宗族婚姻的嫁娶范围也逐渐扩大,延伸到相邻省域,如安徽休宁、江西南丰的名门望族等。陈寅恪先生说∶“盖自汉代学校制度废弛,博士传授之风止息以后,学术中心移于家族,而家族复限于地域,故魏、晋、南北朝之学术、宗教皆与家族、地域两点不可分离。”[4]17该论断同样适用于查氏家族与江浙地域文化的关系分析。这种本地为主、他地为辅的区域化婚姻,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世家大族本身的人才链,同时对本地的经济、文化也起到促进作用。

(二)世家大族世代联姻

恩格斯指出,封建贵族的婚姻其实“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5]74。中国古代婚姻注重门第对等,实质也是各家族为扩大实力,强固利益,而在同等阶层中寻求并建立姻亲联盟,以达到“祖犹吾祖,宗犹吾宗,族犹吾族”[6]的内在融合。

明末清初的孙奇逢说过∶“闻之王谢子弟,他氏不敢轻与之议婚论交,改门庭清贵,举世所宗。”(《赠杨郎念祖序》)[7]104著姓望族间门当户对的联姻,是中国古代社会等级制度的一种反映。门第社会重通家,敦世谊。名门望族的世代联姻不仅含有基于外在发展的经济互助、政治帮扶的现实利益考量,还有着眼于家族间长远发展的家族文化内在传承的长期考虑。期冀通过姻娅缔结建立获取对方政治文化资源优势的捷径,并促成双方家族的共赢发展,实现强强联合,世代敦谊。海宁是明清时期的文化重镇和人才渊薮,文化望族众多,“自明以来有祝氏、许氏、董氏、陈氏、杨氏、沈氏”[8],海宁查氏婚姻圈,很注意以名门望族作为择偶的对象。其姻亲世家中,海宁的祝氏、许氏、陈氏、沈氏家族都以簪缨世家闻名于世,名噪一时。而与海宁查氏联姻的其他家族,如仁和沈氏、鄞县万氏、吴县潘氏、吴县吴氏、武进刘氏、休宁汪氏、南丰赵氏也都是久负盛名的文化世族。(详见拙文《海宁查氏家族的姻娅网络》)

二、清代海宁查氏家族姻娅网络的家族文学的建设作用

罗时进论及姻娅关系对家族文学建设的基本作用时指出:“姻娅亲谊对文化家族发展的意义大致有四:一是声誉相互借重使共同提升,二是道义上相互支持使威势扩大,三是危难时的相互救助使解除困顿,四是教育上相利用使资源共享。”[9]61姻娅缔结可使不同家族借助母系血缘纽带实现文化上的强强联合与优势互补,在相互倚重、相互汲取中促进家族文化基质的更新和双方家族的共同发展。姻娅网络是文学创造力生成的重要途径,在家族文学建设中意义重大。

(一)姻娅网络中的女性文人及其对家族文学建设的作用

女性是联系婚姻双方家族文学的重要媒介。一方面可以把外家文学带至夫族,以母教等方式转化为家族文学的有机组成;另一方面,文学家族固有的文学资源也会因为联姻女性的加入而汇聚激荡、相生相促,并转化为极强的创作效能,增强家族文学活力。姻娅网络中的女性文人对家族文学的建设功不可没。而有清一代文化环境较为宽松,进步的妇女观及女性德才兼重的新才德观开始在开明之士中建立。世家大族又多崇文重教,族中女性因此更有条件接受良好教育。故不但每每有佳子弟声噪于世,亦常常培育出素养很高的文学女性。

海宁查氏姻娅网络女性多生长于文化世家,受到家族文化的熏染,文学素养相对较高。如查慎行女孙查安人即得其亲自调教,“脱口如宿构”,查昌鹓则“幼从族兄岐昌受小学、女训、毛诗、四子书,通晓大义”。[10]女性文人虽无缘科举出仕,一展抱负,但天性的聪慧敏感、家族文化的熏染浸润以及对文学的执着笃好,又使得她们往往把文学作为精神伴侣和自觉追求。钟韫“熟精文选”,查淑顺“读书识大义”,蒋宜“性嗜书史”,查惜“纵观唐宋以来诗文”,祝氏“端操明礼,兼娴吟咏”,张常熹“喜吟咏,工丹青”,陈素“慧质天成,复好经史,于风雅源流,探之有素”,查蕙芳“自幼工诗词,长篇短章时时闲作”,查若筠则“生禀异资,经史百家咸过目成诵。尤耽吟唐人诗,故拈韵得句,吐属天成”。[10]海宁查氏姻娅网络女性文人通过读书习文,叩开了通往外界的心灵之门,提高了见地、素养和艺文。

《闺秀诗评》云:“女子能诗者,故家世族为最多。”[11]袁枚则称:“闺秀能文,终究出于大家。”[12]85海宁查氏姻娅网络女性文人锦心绣口,多有诗集。她们以自己的创作成果,丰富了家族的文学宝库。查崧继室、查慎行母钟韫有《长绣楼集》一卷、《梅花园存稿》二卷;查学继室陈素有《花角楼吟钞》两卷,《诗余》一卷;查继佐簉室蒋宜有《明心录》二卷,《蕊阁偶咏》一卷;查世桢室李明有《挹翠阁吟草》一卷;查揆室吴慎有《琴媵轩近稿》二卷;查世璜室张常熹有《静宜楼吟稿》;查蕙芳有《枕涛庄焚余草》;查惜有《南楼吟香集》六卷;查映玉有《梅花书屋诗草》一卷;查昌鹓有《学绣楼吟稿》一卷,《名媛词选》二卷;查若筠有《佩芬阁焚余诗草》二卷,词一卷。[13]《海昌查氏诗钞》“录其贞静淑顺诸章,尊诗教、重壶范也”[10],前集上册《凡例》第七款,共辑录清代海宁查氏家族闺阁诗人诗歌35家258首。[13]

海宁查氏姻娅网络女性文人凭借才华,于闺中则助家族文学辉煌,婚世家则扬家族文学声名,嫁才子则夫妇酬唱彰显家族文学风雅,育佳子弟则传家族文学于后人。查氏家族女性文人是家族文学链中发挥传承作用的重要一环,对家族文学有不可忽略的建设之功。

(二)母教与家族文学传承

中国自古就有母教的传统。“人子少时,与母最亲。举动善恶,父或不能知,母则无不知之,故母教尤切”,[14]母教在家庭教育中具有重要意义。明清社会的文学家族中,母亲往往是子女的第一任导师,她们敦品厉行,督促向学,在课读过程中融入了才学与心血,对诗书之家颇有建设之功。查氏家族的女性成员在家族教育中同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查氏为名门望族,与之联姻的多是世族大家,女性成员文化素养普遍较高;查氏家族的闺阁诗人,也是蕙质兰性,才思俊赡。这使得她们在相夫教子的过程中能给予子女良好的启蒙教育。

海宁查氏家族子弟多早慧,查继昌“七岁能诗,十三名藉藉诸生间”;查继佐“十五擅诗文,下笔风云走”[15];查慎行“五岁解切韵谐声大义,十岁作《武侯论》”[16];查嗣瑮“早解切韵谐声,十岁以上,五经四书略成诵”;[17]查星路“少有异禀,读书过目成诵。年十三,补博士,于书无所不览”;查嘉荫“三岁识字,能别偏旁,年十三出应童子试,请默十三经,古学诗文,皆斐然可观”;查祖香“幼颖悟绝伦,未弱冠即以诗文冠侪辈,年十三补博士弟子员随饩于庠”;查容“八岁就外傅,好识难字,馆师屡为所穷”(杨守知:《十二处士浙江公传》)[18]。查嗣旬、查云标、查一飞、查世官、查复皆少负才名。查氏学子多弱龄早慧,幼学夙成,天资聪颖是一个重要因素,而母教的作用亦不可忽视。正是这些知书达理的母亲在一定程度上使他们赢在了起跑线。

查慎行族兄查容《公祭查母钟孺人文》开篇即指出,海宁查氏之所以聚居龙山三百多年而人才迭涌、长盛不衰,“内助多得其人”是重要原因之一[10]。与查氏家族联姻的多为世家望族,姻亲女性普遍素养较高,能较好地承担起子女的启蒙责任。如查揆室吴慎“少通音律”,“课子严,《四书》《诗》《易》,多自训之”[11]续集下册卷七,页106。查继佐母沈氏“自幼即解音韵反切之学,工诗”[15],查继佐与查继伸兄弟所学“半得于母氏之教”[15]。查有钰母李明教子有方,常用诫子诗教导子女,如《示儿》云:“孝友传家业,诗书望汝成。但期明礼义,不羡博科名。举步常宜慎,论交切莫轻。流光容易过,努力向前程。”[11]续集下册卷八,页8查慎行妻陆氏,工诗文,对子查克建兄弟亦起到了很好的教育引导作用。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查慎行母钟韫,她是素有“钟青天”之称的右佥部御史钟化民的女孙,“有才德称宗党”,“熟精文选,工诗古文词”。[10]她课子有术,查慎行五岁时便“课之读,授唐人诗百篇,即解切韵谐声大义”(《查他山年谱》)。[16]亦常以诫子诗对儿循循善诱,如《示两儿读书吴山》教导求学在外的孩儿“慎勿趋时好,何须恋旧茨。晨昏原细故,努力慰衰迟”[10];《琏儿瑮儿分心吟咏恐荒章句诗以诫之》提醒两儿“才名终世态,学业有家传。好副双亲望,辛勤二十年”[10]。

有钟韫精心教导的佐助,不仅查慎行三兄弟先后进士登第,诗文创作鸿富,女查惜亦有诗名。查惜曾云:“余年六岁,母氏授唐绝数章,《花间词》数阕。”(《南楼吟香集》自序)[10]母教的诗歌启蒙亦为查氏闺秀成才奠定了基础。查昌鹓自称“自垂髻承母氏命,从伯兄介葊先生受业”(查昌鹓《学绣楼名媛诗选自序》)[19]426。母亲虽未能有诗法上的躬亲传授,但注重闺秀的文化教育,敦促鼓励闺秀习文向上,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女性观之下,本身就凸显了母亲的非凡眼界与识见。查冬荣女查芝生,亦从其母朱淑均学诗作画,尤工山水。海宁查氏的母教没有忽略对闺中女子的艺文熏陶,十分难能可贵。

通过母教往往还能传授给子女以文学观与创作方法,对子女的学诗门径有引领之功,并影响到他们未来的诗文创作。因此某种程度而言,母教不仅促成文人的成长,也影响到家族文学的特质,甚至间接影响到当时的文学趋尚。钟韫才情富赡又极擅词藻,其诗擅用白描,对同宗族人影响深远。首先影响到其子查慎行。作为清诗史上十分重要的诗人,白描堪称其标志性的艺术手法,用之挥洒自如、出神入化,时人赞不绝口。袁枚《论诗绝句》即叹:“一味白描神活现,画中谁似李龙眠。”(《小仓山房诗集》)[20]594在查氏家族,白描手法经由查慎行兄弟实践和揄扬,倍受赞誉,后辈诗人竞相沿之,成为查氏家族诗歌突出的特色和诗学传统。钟韫女曾孙查昌鹓论及钟韫诗学和母教对查慎行及其“敬业诗派”的影响有诗句云:“桂林虽一枝,幽馨尚盈把。堂堂敬业派,渊源溯昔者。”(《敬题曾祖母钟太淑人〈梅花园存稿〉后》)[10]此外也影响到了族中闺阁诗人的创作,查昌图赞查嗣瑮子查开妻钱复诗即云:“又况道韫才,堪嗣钟夫人。”

世家大族中父兄尊长的熏陶教育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主体,而母教在保持家世、发扬家声、促进家学的传承与融合方面所起的作用也不容忽视。

(三)姻娅酬唱交游与家族文学发展

罗时进认为,姻娅网络“不仅联结着为数众多的杰出作家,而且成为一种意味特殊的创作环境和创作群体,家族间基于一定的亲缘关系相互扶持,几代人在姻娅圈中自为集群,交相师友,激发写作热情,共享创造成果”[9]50,这是文学创造力生成的重要途径。

海宁查氏广通声气的姻娅网络,使族中子弟较寒门下士更易获得广结名师益友的捷径,对诗人的培育发挥了极好的扶持作用。查慎行父查崧继性喜交游,慷慨豪爽,与著名诗人黄宗羲、钱澄之、陆嘉淑等颇有深交,故慎行兄弟先后师从三人学诗。陆嘉淑因爱慎行之才而妻之以女。查氏与钱氏也为姻亲世交。查慎行入太学后,又和查昇同拜于诗坛领袖王士祯门下。而与王士祯共称“南朱北王”的秀水朱彝尊,作为查氏姻亲又和嗣瑮、慎行、查容等众表兄弟更唱迭和,往来甚密。慎行与姻亲网络中的经学家兼诗人万斯大也是“忘年交谊许忘形”,自称“充宗 (斯大字)下榻海昌,每入城未尝不快对也”(《武林哭万充宗二首》之二,卷四)。慎行广交姻亲诗友,朝野知交遍布,《敬业堂诗集》中诸多唱和诗便为诗友赓续唱和、交互切磋诗艺而得。

诗人成才成名,从名师、交诗友、勤学切劘自是重要,适时的奖掖提携亦不可或缺。对爱婿青睐有加的陆嘉淑即曾持慎行诗文请托王士祯:“此子名誉未成,冀先生少假借之,弁以数语。”(王士祯《慎旃集序》)[21]1753而请名人为集作序以获揄扬,对于姻娅网络广织的查氏子弟也非难事。查容《弹筝集》得陈廷敬为序,查旦《始读轩诗文集》得陆圻为序,查嗣璨《查浦诗钞》得钱澄之为序。而查慎行《慎旃集》《慎旃二集》有王士祯、陆嘉淑、黄宗炎、郑梁、杨雍建等前辈、同辈以序揄扬,《敬业堂诗集》成又再有唐孙华、许汝霖为序颂赞,加之慎行诗艺精妙,立时声名远播。

查氏姻娅网络师友圈中,朱彝尊与查家交往最为深广。他和查继佐、查容、查嗣瑮等交好,而与比之小二十一岁的中表兄弟慎行最为情谊笃厚。查慎行注目于词,朱彝尊即有引领之功。康熙十六年(1677),彝尊归家省亲,以词集《江湖载酒集》寄示慎行,翻阅之余,慎行对词产生浓厚兴趣,开始尝试填词,自云“余少不喜填词,丁巳秋,朱竹垞表兄寄示《江湖载酒集》,偶效颦焉”。[22]189查慎行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四月北上京师入太学,与朱彝尊交往尤深。朱彝尊康熙十八年(1679)举博学鸿词科,授翰林院检讨。康熙二十二年(1683),入值南书房,在儒林、文苑声誉鼎盛。查慎行对朱彝尊以师相待,十分敬重。他称“幸托中表称兄弟”,又说“先生本师事,折节到侪辈”(《喜竹垞先生至》,卷二十八)[22]44。在京师期间,查慎行频与朱彝尊探讨诗文,酬唱往来密集。他为朱彝尊《曝书亭集》所做序有云:“(余)中年从事问学,质疑请益,受教最深。”[23]3也因了朱彝尊的奖挹,查慎行声名渐起,并遍交名士显宦,声闻禁中。朱彝尊之于查慎行可谓亦兄亦父,亦师亦友,情谊远超普通意义的中表关系,且至老弥坚。姻娅网络师友对查氏诗人成长的扶持力量据此可见一般。

此外,姻娅网络师友对查慎行乃至查氏家族诗歌取向也影响颇大。查慎行少从陆嘉淑学诗,得其指授为多,对其学问人格极为敬重,并奉之为“典型”(《外舅陆射山先生挽歌二章》其二有句:“昨去扶衰病,今来失典刑”),可见其对查慎行影响之大。陆嘉淑论诗反对以唐凌宋,力主不“卑宋元”。同时又强调“夫诗何分唐宋,亦别其雅俗而己”[20]1756,主张兼收并蓄,不存门户之见。查慎行“诗宗苏、陆”,尤其心仪苏东坡,在诗歌取向上以宗宋为主。但他宗宋而不废唐,主张兼师唐宋,认为“三唐两宋须互参”(《吴门喜晤梁药亭》)。他这种诗学倾向的形成,固然与地域、家族、门派等因素的影响有关,但受到外父陆嘉淑的影响也显而易见。身为“清初六大家”之一,查慎行诗学取向对家族诗歌产生影响是必然的,加之诗坛宗尚的熏染,清代海宁查氏诗人亦多取法宗宋一路。

查氏家族不仅男性成员间酬唱赠答、吟咏啸歌,父女兄妹间、夫妇间亦唱和频繁。查继佐与如夫人蒋宜声息相通,查继佐咏梅花,写传奇《梅花谶》,蒋宜则以《咏梅三十首》寄情;蒋宜吟《落叶十首》,查继佐则以《落叶诗》八十首抒怀。他们以同样的诗意诗题,呈现心灵的契合相映。查惜与夫马思赞,亦互为师友。马思赞工诗文,擅绘事,精篆刻,好藏书,其道古楼为东南藏书之冠。夫妇伉俪相得,日坐藏书楼中,“纵观唐宋以来诗文,丹黄校雠,有赵明诚、李易安之风”[10]。查惜《南楼吟香集》,马思赞亲以为序。[19]428查昌鵷,“即归静轩夫子,闺门之内,赏奇析疑,唱随十有六年”。[19]427

海宁查氏姻娅网络女性彼此更是交互切劘,酬唱斐然。查慎行母钟韫“有女兄字山容,女弟字眉士,针紝余闲,互相唱和”[10];查有炳室朱淑仪与查冬荣室朱淑均“以姊妹为妯娌”,常吟咏答对,互比优长,与查冬荣妾谢锦秋、女查芝生“翰墨怡情,一门酬唱,刊有《分绣联吟合稿》一卷”,查惜“暇遇花朝月夕,与从姊蕙、侄妇婉思、侄女珵二三人时相唱和”[10];查若筠“在先伯映山公听雨楼,同大姊两嫂及琼侄女辈联句”(《上元有感》小序)。[10]她们还突破兄妹分韵、夫妇唱答、庭内吟咏的范围局限,与姻娅网络中兴味相同的女性赓续迭唱。如查玲《仿唐子畏花月连珠体和小桐溪女史吴守白景原韵》,“原唱凡十二首,和者守白大女云涛、吴婉容、吴蕊、项本诗、马钿、陈珩、祝德筠及查玲凡八人”。[10]诗歌的联吟切磋,诗文交往圈的扩大,既使闺阁诗人们精神上获得惺惺相惜的倚靠,也开阔了胸襟视野,促进了诗艺的精进。

海宁查氏家族通过姻娅唱酬与交游既巩固了亲族情感,又通过彼此借重和揄扬,相互扩大了文学声誉,提升文学知名度,对家族文学的传承发展与壮大有重要意义。

总之,姻娅网络是家族社会交往与发展的重要手段与途径,也是以血缘为纽带对文学精英力量的再聚合,有利于衍生、培育文学人才,加强同等层次文化家族间的情感合力与文化联系。海宁查氏家族不断通过联姻扩展家族亲友圈,一方面使各家族的社会基础渗透结合,清华声誉相互倚重,姻党戚友彼此提携,促进了家族社会地位的提升。另一方面,由于这些家族多属文化望族,因此姻娅网络也是实质上的文化共同体,文化资源得以共享,家族教育得以互惠。文姻密织,使海宁查氏家族女性文人迭出,母教女教隆盛,姻娅酬唱交游频繁,且诗人群集,相互揄扬,因而满门风雅,人才辈出,终成代有达人,声名远播的簪缨望族。姻娅网络这条血缘纽带对于海宁查氏家族的文化建设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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