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高致》蕴涵的生态美学思想剖析
2018-04-11孙红阳王宾旗代永丽
孙红阳, 王宾旗, 代永丽
(东华理工大学,江西 南昌 330013)
生态美学是19世纪末人类遭遇到环境污染严重、拜物主义盛行、经济文化冲突加剧、心理疾患漫延等日益严重的生存危机后兴起的一种美学思潮。它对生命与自然、生命与环境之间的生态审美关系进行哲学、美学思考。正如知名美学家潘知常教授所言:“美学倘不在人类自身的生命活动的地基上重新建构自身,它就永远是无根的美学,冷冰冰的美学,它休想真正有所作为。”[1〗2艺术审美是对生命自然外在形象与形式的情感超越,它依附于生命与自然,又影响着生命与自然,其终极目标是把生命精神的追求引向自由的彼岸。纵观我国古代传统画论,不难发现其中有不少关于生态美学思想方面的阐述与思索。宋代画家郭熙的《林泉高致》就是这样一部积淀和阐述了许多生态美学思想的经典古代画论著作。书中洋溢着尊重自然、亲近自然、关爱自然、敬畏自然的生态审美智慧。对当前的生态文明建设与生态美学建设来说,同样具有很好的借鉴与启迪作用。
1 郭熙、郭思其人与《林泉高致》
郭熙是宋代著名的山水画家,也是画史上著名的绘画理论家。现存的古籍文献中,记载其生平事迹的资料文献不多。据宋代郭若虚所作的画论著作《图画见闻志》第四卷“纪艺下”所载:“郭熙,河阳温(今河南温县)人。今为御画院艺学。工画山水寒林,施为巧淡,位置渊深。虽复学慕营丘,亦能自放胸臆。巨障高壁,多多益壮。今之世为独绝矣。”[2〗90稍后的《宣和画谱》“卷第十一”关于郭熙生平的记载和《图画见闻志》大体相当。从上述典籍记载可知,郭熙是北宋时期山水大家,曾师法五代宋初山水大家李成(营丘),善画山水寒林。这可从郭氏现存可考的山水作品《窠石平远图》《早春图》《山村图》《幽谷图》等看出。曾担任北宋翰林图画院的艺学,但根据郭熙之子郭思所整理的郭熙画论著作《林泉高致》一书作者的落款为“翰林待诏直长赠正议大夫郭熙撰”,可知郭熙的官职高至待诏直长。据《宋会要辑稿》“职官三六”记载,北宋时期,翰林图画院职官依次设有待诏、艺学、祗候、学生等职[3]3950。可见郭熙已达到了当时画院官职的最高级别。
郭思为郭熙之子,古籍文献中与他相关的记述极少。根据宋代《宣和画谱》[4]119、宋代王明清《挥麈录》[5]93-94、明代朱谋垔的《画史会要》[6]3799、宋人许光凝为《林泉高致》所作的后跋等综合起来,大致可理清郭思的主要生平。郭思,字得之,元丰五年(1082)进士,历任中奉大夫,成都府、兰、湟、秦、凤等州茶事,兼提举陕西买马监牧,龙图阁直学士等职,在当时有较大的政治地位。郭思虽不以画名后世,但也善长绘画,崇宁、大观(1102—1110)年间曾应皇命绘制过《山海经图》,其中画瑞马颇得唐代画马名家曹霸与韩干的遗法。其画现已不存,据清代卞永誉的《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三十三”记载郭思有《散牧图》传世:“宋郭思《散牧图》团扇,绢本着色,绿树平燕,散牧四马,一脱覊滚尘、一回顾、一啮草、一隔岸饮水。”[7]438并且说此图上有宋代的收藏印玺和董其昌的题记。另据元代托克托所修《宋史》“卷二百零九、艺文志第一百六十二”“艺文八”所裁,郭思曾有诗话《瑶溪集》十卷传世[8]27。但使得郭思流芳画史到现在,皆因其为父郭熙整理编纂的经典画论著作《林泉高致》所致。
《林泉高致》又名《林泉高致集》,是宋代郭熙的山水画理论著作。由其子郭思在其谢世后整理而成,并且添加了郭思自己的一些绘画理论主张。根据文渊阁版《钦定四库全书》“子部八”、《林泉高致集》“艺术类一书画之属”的“提要”记载,郭熙撰有《林泉高致集》一卷。此书之前有郭熙之子郭思所作序,郭思在序中说:“思丱角时,侍先子游泉石,每落笔,必曰:‘画山水有法,岂得草草?’思闻一说,旋即笔记。今收拾纂集,殆数十百条,不敢失坠,用贻同好。”可见《林泉高致》并非郭熙亲自撰写,而是由郭思记录整理而成。从“先子”一词可知,郭思整理编纂该书时,郭熙应已去世。《林泉高致》共分为六篇,分别为“山水训”、“画意”、“画诀”、“画题”、“画格拾遗”、“画记”。宋徽宗赵佶政和七年(1117),翰林学士河南人许光凝为该书作后跋。可见《林泉高致》约成书于公元1117年[9]571-572。
《林泉高致》中,“山水训”、“画意”、“画诀”、“画题”四篇皆为郭熙论画之言,郭思为之作注。“山水训”集中阐述了郭熙的山水画创作主张与经验总结。讲述了怎样观察自然、怎样提炼素材、怎样继承传统和怎样绘画表现等绘画理论与创作经验,是该书最为重要、最为精华部分。“画意”主要阐述绘画之前酝酿意境的重要性,强调画家要提升自己的见识眼界、文学修养与艺术气质。“画诀”侧重于绘画中经营位置、谋篇布局、形象塑造、用笔用墨等绘画技巧与经验的介绍。同时,也讲述了自然环境与绘画之间关系的画理,以及不同季节、天气变化、气候差异等对绘画的影响。“画题”主要阐述绘画的功能与作用,也即是绘画立意构思的审美取向。通过东晋著名画家戴逵(字安道)为范宣画《南都赋图》,西晋益州刺史张收画三皇五帝、明君贤臣等圣贤人物的画坛逸事来说明绘画具有宣传教化的重要作用。“画格拾遗”记录的是郭熙的平生真迹;“画记”记述了郭熙在宋神宗时的“宠遇之事”,这两篇均由郭思所论撰。《林泉高致》出现在中国古代山水画充分成熟的有宋一代,阐述了绘画与自然、自然美,绘画的功能作用、构思立意、笔墨技法等诸多理论与美学问题,可谓是古代画论著作中的翘楚。正如徐复观先生对该书的评介:“并时,及此后的画论虽多,然平实周到而深切,殆无能出郭氏画论范围之外的。”[10]214学术界对《林泉高致》历来非常重视,但研究的视觉大多着落在画论的文本解读,郭熙的绘画观与美学观等几个领域。而该书蕴涵的生态美学思想则还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与关注。事实上,《林泉高致》中体现了许多对人与自然、人与环境之间关系的思考与阐述,流露出浓郁的生态审美智慧,对当今的绘画创作与生态文明建设仍有重要的启迪作用与现实价值。下面就从人与自然亲和,诗意栖居与自然同一两个大的方面来剖析《林泉高致》中蕴涵的生态美学思想。
2 《林泉高致》中蕴涵的人与自然亲和的生态美学思想
《林泉高致》本是郭熙阐述自己对绘画创作的主张与经验的画论,并没有直接表露人与自然,人与环境在生态审美上的关系。但事实上,其所言所论皆建立在人与自然亲和融洽的关系中,处处充满了生态审美意味。《林泉高致》开篇即言:
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亲也。尘嚣缰锁,此人情所常厌也;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也[11]9。
郭熙在这里阐明了自然山水的精神价值主要在于“丘园养素”、“泉石啸傲”、“渔樵隐逸”、“猿鹤飞鸣”,同时去除“尘嚣缰锁”,亲近“烟霞仙圣”。人在亲近自然的过程中可以涵养心性,放歌长啸、悠然自得,与渔樵为伍、与猿鹤为伴,去掉厌烦的生活束缚与羁绊,在仙境般的山林烟霞中生活,当是何等人生乐事。其实质就是想达成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本真需求,使人与自然亲和相处。而要想达到人与自然亲和相处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如工作、生活压力,自然遭受破坏等,而变得可望而不可及。因此,郭熙又认为,通过欣赏山水画也能弥补不得亲历山水之乐的遗憾:
然则林泉之志,烟霞之侣,梦寐在焉,耳目断绝。今得妙手,郁然出之,不下堂筵,坐穷丘壑,猿声鸟啼,依约在耳,山光水色,晃漾夺目。此岂不快人意,实获我心哉!此世之所以贵夫画山水之本意也[11]9。
郭熙以山水快人意的思想,充分阐述了人与自然亲和相处,和睦共存的生态美学关系。这种生态审美智慧与古代传统的“天人合一”思想是分不开的。“天人合一”既是宇宙观、伦理观,也是生态观。“天人合一”就是人与大自然相互亲和,息息相通为有机一体。庄子曰:“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12]179荀子言:“天地合而万物生。”[13]213汉代董仲舒于《春秋繁露》“立元神”中更是说得明了:“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三者相为手足,合以成体,不可一无也。”[14]199认为天地自然与人是世间万物之本,三者有机联系才能孕育万物。这些先贤们认为人与自然同类,相互感应,相互制约,只有人与自然亲和共生,和睦共存,才能使人与自然皆能和谐发展。老子曰:“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5]38人、地、天、道皆法自然,与自然本是一体,自然便是天地万物的本真状态。因此,郭熙认为山水画能“快人意”、“获我心”也就顺理成章了。这与文人画之祖唐代王维所倡导的山水画“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16]30,清代松年《颐园论画》的“天地以气造物无心而成形体,人之作画亦如天地以气造物”[17]8-9,清代唐岱《绘事发微》的“以笔墨之自然,合乎天地之自然”[18]35等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皆表达了人与自然相亲和的审美思想与生态审美智慧。
山水画,历来以“畅神”和“卧游”为价值之所系,郭熙却创造性地把自然当作人一样来看待,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上亲和自然,从而实现人与自然各自应有的价值。先来看几则《林泉高致》中关于以人待之、尊重自然、亲近自然,对自然不能轻忽怠慢的记载:
不此之主而轻心临之,岂不芜杂神观,溷浊清风也哉[11]9!
画山水有体,铺舒为宏图而无馀,消缩为小景而不少。看山水亦有体,以林泉之心临之则价高,以骄侈之目临之则价低[11]14。
凡落笔之日,必明窗净几,焚香左右,精笔妙墨,盥手涤砚,如见大宾。必神闲意定,然后为之,岂非所谓不敢以轻心挑之者乎!已营之又彻之,已增之又润之,一之可矣又再之,再之可矣又复之,每一图必重复终始,如戒严敌然后毕,此岂非所谓不敢以慢心忽之者乎!所谓天下之事,不论大小,例须如此,而后有成[11]23。
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采,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渔钓为精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渔钓而旷落,此山水之布置也[11]49。
《周易》云:“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19]15认为自然万物的价值体现在亲和互用的整体中,天地合生才有“德”,日月合体才有“明”,四时合一才有“序”。天地自然是万物价值的根源,贯穿交融在自然万物之周而复始的过程中,人和自然的价值也是这样,只有在相互尊重、相互亲和、互爱互利中得以实现。在郭熙眼里,自然就像人一样,应尊重、亲近,如见尊贵的宾客,则人与自然的价值皆能很好地实现。否则,以轻心挑之,以慢心忽之,就是对自然的轻慢与玷污。正如恩格斯所言:“人同自然界的关系直接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同自然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规定。”[20]116难能可贵的是,郭熙超出论画,将这种尊重、亲近自然的态度延展到了“天下之事”的境界。其本意虽是论画,却在字里行间散发出持久弥香的生态审美意识。如对人一样尊重、亲近自然,视自然与人一样具有生命,在尊重与亲近自然的过程中,使人与自然的生命皆得以升华。人与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使人在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中畅享生命的情趣、活力、自由和至乐,从而获得生命与精神的畅达与解放。正如徐复观先生所言:“人在美的观照中,是一种满足、一个完成、一种永恒的存在,这便不仅超越了日常生活中的各种计较、苦恼,同时也即超越了死生。”[10]67
3 《林泉高致》中蕴涵的诗意栖居与自然同一的生态美学思想
经历过多年社会动荡不安的五代,才进入郭熙所生活的北宋时期。人们在内心深处更加渴望与珍惜和平、安定及幸福快乐的诗意生活。另外,宋代理学的兴起,对文人士大夫阶层在修身养性、格物致知、穷理尽性方面也产生了重大影响。人们开始有条件,也有时间用艺术的眼光来思考和体味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以满足社会安定后,对精神生活的更高层次需求,以及对自身生活环境的理想构建。既可畅神,又可卧游的山水画这种艺术表现形式恰好是展现这种诗意栖居思想的最佳载体,这也是宋代成为中国古代山水画发展高峰时期的影响因素之一。在《林泉高致》中,郭熙对这种诗意栖居的人与自然同一的关系进行了很多具有生态美学智慧的阐述,在论述山水画对于人与自然的意义与作用时说:
直以太平盛日,君亲之心两隆,苟洁一身出处,节义斯系,岂仁人高蹈远引,为离世绝俗之行,而必与箕颖埒素黄绮同芳哉!白驹之诗,紫芝之咏,皆不得已而长往者也[11]9。
在郭熙看来,自然山水是人们居住、休息、游玩的好去处,但隐居避世是动乱时不得已而为之,在太平盛世,人们为社会与国家做贡献的心情高涨、炽热。因此,要想自由自在地亲近自然,享受山水带来的愉悦就难以在现实生活中实现。但徜徉山水林泉的志趣,与烟霞仙境为伴的心愿却不能忘怀,亲近自然,与自然同一的生态审美理想却梦寐以求。于是山水画就是弥补这种缺憾的有效途径,可以将人与自然有机地同一起来。唯物史观认为,人是自然的人,人与自然应亲和相处,人与自然具有同一性,人、自然是相互关联的有机体,是自然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人与自然必然存在同一性。就如恩格斯所说的那样:“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21]518郭熙的这种思想朴素地绽放出人与自然可以和谐同一地共处的生态审美火花。自然是人的本真生存需求,在追求伦理纲常与个人价值实现的同时,还应追求与自然同一的精神,回归到自然的宁静、率真中去。
本真生存,其实质便是诗意栖居。在现实社会中,人因各种原因而处于非本真生活状态,也即非诗意栖居状态。但对本真诗意栖居的向往却无时能忘,甚至日益强烈。通过艺术走向本真生存,诗意栖居是达到人与自然同一性的有效途径。“画是空间艺术,以笔墨、造型来表达作品意境。诗是时间艺术,以语言暗示来表现思想感情。”[22]336郭熙在绘画中创造性地提出“可居可游”的审美命题,强调和重视人和自然的亲和与同一关系,可谓是生态美学的传神写照。据《林泉高致》载:
世之笃论,谓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画凡至此,皆入妙品。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为得,何者?观今山川,地占数百里,可游可居之处十无三四,而必取可居可游之品。君子之所以渴慕林泉者,正谓此佳处故也[11]16。
郭熙极富哲理地告诉我们,欣赏自然山水也罢,还是山水绘画作品也罢,其终极目的皆是为了对诗意栖居之所的向往与追求。以“可望”、“可行”作为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纽带,指明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的同一性。但这不是主要目的,只是低层次的人与自然亲和,所以郭熙又说“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其真正的意图是要达到“可居可游”,从而获得身体舒畅,精神愉悦的诗意栖居。在“可居可游”的理想栖居之所,人与自然才能实现真正的同一与融合,是“天人合一”思想在实践中的注脚,就如明代董其昌的评价所言:“郭河阳论画,山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可居则更胜矣,以其能令人起高隐之思也。”[23]136-137这种“可游可居”诗意栖居佳境反映的正是人与自然的这种生态亲和、精神同一。是故,在欣赏古代山水画作品时,经常能看到有点景人物现于作品中,或劳作、或饱游、或听泉、或观瀑、或听琴、或品茗、或对弈、或访友、或寻仙、或问道等不一而足,以体现人与自然同乐、人与自然同一、人与自然亲和的诗意栖居理想。郭熙倡导的“可游可居”生态审美理想,岂不正是现代人们对“诗意栖居”生活的强烈企盼?真的是“先哲的忠告和期盼犹在耳边回荡,现实不无堪忧的人居环境迫使人们缓慢地遵循着先哲憧憬的理想艰难漫步。”[24]389
在传统山水画理论中,人与自然是亲和同一的,自然是人安身立命之所,精神的终极归宿。绘画创作不仅为了表现自然之美,更是为了构建精神家园,实现诗意栖居的理想。郭熙在《林泉高致》中甚至为人们构建了诗意栖居的蓝图。
店舍依溪,不依水冲,依溪以近水,不依水冲以为害。或有依水冲者,水虽冲之,必无水害处也。村落依陆不依山,依陆以便耕,不依山以为耕远。或有依山者,山间必有可耕处也[11]76。
春山烟云连绵人欣欣,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看此画令人生此意,如真在此山中,此画之景外意也。见青烟白道而思行,见平川落照而思望,见幽人山客而思居,见岩扃泉石而思游。看此画令人起此心,如将真即其处,此画之意外妙也[11]26-27。
郭熙的这些阐述,表面看似是在谈论山水画理,深而究之,其何尝不是在为人们构建一个诗意栖居的理想家园?在其中,家园靠山、傍水、近陆,家后群山围绕、草木荫盛、鸟语花香,山前碧水绕舍而过,阡陌交错、稼穑满田。四季分明,景色宜人,春天烟云连绵,夏天嘉木繁阴,秋天明净摇落,冬天昏霾翳塞,实在是生态美学所追求的宜居、宜游的诗意栖居之处,可与桃源仙境媲美。生活于此境,高山、林木、花草可挡风御寒、净化空气,溪水可供生活、灌溉、养殖,沃田能保障粮食蔬菜供给,山、水及四时景色有得养生与休闲游乐。这与今天人们追求、企盼回归自然的“田园生活”、“绿色家园”的生态文明建设理论是何等相似。在这里,人与自然和睦相处,风景宜人,绿色健康;在这里,人与自然建立起亲密的情感,人在自然的怀抱中无限亲近生命的本真,自然在人的关怀下良性循环,人与自然共同谱写了一曲生态美学的生命赞歌。
4 结语
《林泉高致》等传统画论著作中蕴涵着丰富的生态美学智慧与思想,洋溢着浓郁的亲近自然、敬畏自然、关爱自然的生态审美意识。这对当前的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美学建设都是非常难得的宝贵资源与智慧源泉。正如美术史论学者陈传席教授在其著作《中国山水画史》的“自序”中所言:“画史者,社会科学也。盖当有益于人伦日用,有补于国计民生而已也。”[25]1古代画论中体现的人与自然同一、天人合一思想,充满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亲近与关爱自然的态度,使人感到怡情悦性,彰显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关系,充满了朴素的生态审美情趣。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发展,生态环境的破坏,人与自然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另外,现代人在生产、生活方面对自然总是过分强调征服、改造与利用,使传统的“天人合一”理念受到冷漠与忽视,人与自然亲和、人与自然同一的理想变得越来越难以实现,离诗意栖居变得越来越遥远。正如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所言:“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危险更多地来自我们自己而不是源于外界。”[26]31诚然,人类面临的任何危机与风险都和人类自身的行为密切相关,我们应该对此进行反省与深思。深入发掘我国古代画论中蕴涵的生态思想,并发挥其当代价值,就是一条改善人与自然关系的有效途径。传统画论中蕴含的生态美学思想价值至少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强调人与自然的亲和与共生,防止人与自然的分离和隔阂,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另一方面人们也可以在自然的审美中涵养从容自适的心境,改善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这与当代生态文明建设所追求的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理念是相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