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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内生式发展模式的乡村振兴途径研究*

2018-04-09潘梦琳

中国名城 2018年4期
关键词:内生居民农村

潘梦琳

1 内生式发展的起源与展开

“内生式发展”理念最初的提出者是日本学者鹤见和子,1969年鹤见氏针对地域发展方式初始状态的不同,将其分为“外生式发展”与“土生土长的发展”(内生式发展)两种模式[1],主张地域发展中不仅关注经济发展,激活地域内部潜能,同时也重视社会文化的发展,强调人是发展主体的理念。至上世纪90年代日本形成较为完整的“内生式发展论”和地域创生的经典案例。

日本在内生式发展研究的过程中,伴随着“一村一品”、“造町运动”、“社区营造”等实践而深入,使得日本“内生式发展”研究呈现为多视角、个性化的状态,并与实践互为验证,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就。这里根据我国现代化进程与当下的农村现状,着重介绍日本地域经济学者宫本宪一和守友裕一的学术观点。

宫本氏提出的内生式发展论,主张“关注地域问题的解决方案与方向”。其理念的起点是:“大城市的时代已经走进死胡同…大城市的居民确立了自治权,…从内生式发展观来看,近几年一直受困扰于人口过疏问题的农村,看到一些具有时代意义的成功事例…提出向农村学习,开展内生式发展之路”。通过对农村实践案例的分析,结合国家开发政策和对外来型开发的省醒,宫本宪一提出内生式发展的原则:①地域开发不仅是大企业和政府的工作,它也是一项以地方的技术、产业、文化为基础,以地域内的市场为主要对象,由地域居民来进行学习、规划、经营的工作。②以创建宜居环境为核心目的,在环境保护的范围下进行开发建设、自然保全和景观宜人的街区,提高人们的福祉和文化水平,确立以当地居民的人权为优先的综合性目标。③产业开发不局限于特定的行业种类,但是应当跨越复杂的产业部门,努力使各个阶段的附加值都回归本地及其关联产业。④建设居民参与制度,自治体应当体现居民的意识,正如规划中所讲述的我们应当拥有自治权,能够有权制定资本与土地利用的自治权[2]。

地域经济学者守友裕一在宫本氏理念基础上对“内生式发展”可操作性进行分析思考,汲取地方开发成功与失败的经验教训,明晰乡村内生式发展路径,通过以乡村间的“交流合作”、城乡间的“连携发展”为地域创生的切入口,并对其条件与原则做出启发性的提示。他指出村落休闲开发与大资本的休闲开发有本质的不同,村落型休闲是以内生式发展模式进行的开发,是社区营造的一部分,是地区发展和当地居民都支持的地域振兴事业。内生式发展是以地域经济振兴为基础,根据环境保护、居民生活质量提升、居民参与、人类全面发展等要素构建内生式发展的架构。

不可否认从一个理念的提出,演进为一个定式化理论是非常具有积极意义,两位学者所阐述的内生式发展主张从地域实际出发,将地域开发和地域问题与国家综合开发计划相结合,对今后的实践具有显著的指导意义。两位学者的研究,一改之前对内生式发展停留在缺乏可操作实践的“自言自语”中,成为指导地方经济的发展理念,并在实践中落地生根、开枝散叶。

通过对上述理念的梳理,在此可以总结内生式发展理念的含义为:以地域内的物质与文化资源为基础,不依赖外来力量,通过居民自主自立,实现产业振兴和居民生活、生态环境的提升。理念产生背景是对当时工业化、城市化造成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失衡现象的一种反思。主要对象是针对发展滞后及日益衰败农村地区。

2 国家政策中的地域振兴与内生式发展

管理大师亨利·明茨伯格有一论断,揭示了内生式发展对地域振兴的普适性意义。“从发达国家的发展历程来看,它们无一不是通过内生式发展为主导、辅之以国家配合性干预,并适当利用外部协助而实现现代经济过渡的。”并积极关注当今社会发展趋势,发出了:“无论对于国家还是领导者而言,是不是已经到了内生式发展的时候了”的呼吁[3],因此,有必要了解国家政策对地域内生式发展的影响与推动作用。

2.1 日本全国综合开发计划

20世纪40年代后半期,日本经济发展进入高成长期,人力资源严重不足,又伴随着人口大量转移,出现城市过密,农村过疏的人口问题,劳动收入也因为地域差距而逐渐扩大。

在此背景下,日本1962年公布《全国综合开发计划》(一全综),这一计划以重化工业的进一步发展为主要方向,为了充分利用国土与资源,分散资本、人口、解决城乡疏密问题,将企业向地方转移。由于一全综所执行的工业发展计划,与地方产业关联度不高,对地方工业发展不够重视,是一全综开发失败的原因。

1969年又公布新的《全国综合开发计划》(新全综),采取大规模开发方式,将全国国土集中分为几个专属地带,以推动大规模工业基地、大规模农业基地和大规模观光基地,再以大规模交通将其联系起来,以表示对一全综的修正,由于日本无度追求资本经济的膨胀以及国家政策的偏执引导,彻底将国土执行切割分工,将集中在大都市的企业向地方分散,把国家作为一个企业或车间来经营,地方经济仅仅借助外部依存性的成长,普遍使地方产业发展失去自主性,为后来的社会问题、环境公害、城市问题、人力资源等问题全面爆发与地方经济的崩塌埋下隐患,新全综以大规模开发导致大规模挫败而告终。日本经济极度依赖外来能源,1973年的石油危机,给雄心勃勃的日本经济带来重创,至此,日本经济进入长期的持续低迷。

1977年日本推出《第三次全国综合开发计划》(三全综),提出以居住环境整治为核心的定居构想,以关注地域与地方产业振兴为目标,很有新意。但由于巨大的眼前利益与惯性思维,造成地方仍然继续以工业为中心的大规模开发,与三全综的定居设想初衷(发展地域产业,留住居民就地就业,制止人口继续外流)并不协调。政府为纠正发现的问题,在1983年发布了《三全综计划跟进作业报告》,报告内容如图1所示,政府重新调整地方发展综合计划,并根据产业结构的变化、当地产业状况与地域资源、地域特色和条件为基础,重新进行战略选择,其发展方向与目标突出鲜明的地域特色,让内生式发展的地方产业课题初现端倪。

日本产业经济结构转型,使日本科技型产业迅速成长,加之前期经济结累,民间资本活跃,带动了国内第三产业的兴起。1987年的《第四次全国综合开发计划》(四全综)正是在这样前提下制定的,在地域振兴方面,强调以地域自身的创意和努力来推动,提倡国家、地方、民间组织共同协作。四全综提出以“网络式交流合作”作为行动契机,以农山村为载体,开发休闲观光综合农业,激励民间力量,共同振兴地域经济的构想。

图1 地方产业发展的课题

四全综对农山村的定义强调:农山村首先是居民的生活场所;是国土管理与自然环境保全场所;是国民与自然交流的场所;是极富活力的生产、生活的场所。四全综提出以农村内部间的“交流合作”与城市乡村间的“连携发展”作为地域发展路径,并不失时机地与日本各地兴起的“一村一品”、“乡村产业振兴”运动相对接,从而引发了日本农村的地域振兴风潮,迎来日本农村发展的“地域时代”。

从日本三全综提及的“关注地域”和《三全综计划跟进作业报告》来看,日本政府已认识到解决农村问题的实质所在,同时地方与学界兴起了“地域创生”实践和内生式发展的研究与反省。四全综以“地域交流”为突破,揭示乡村内生式发展实践的可操作性,明确以村落为基地的“网络化交流合作”,对实践内生式发展理念起到重要作用。

2.2 我国关于农村建设发展的文件、政策

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国现代化、城镇化进程不断推进,我国新农村建设面临新的问题,城乡差距拉大,乡村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比较突出,使得农业农村发展创新能力进一步衰弱,导致农村人口大量流失。最近几年,由于国家一系列农业农村建设发展的文件政策得到有效落实,这样的势态得到初步遏制。在此我们必须有这样的认识:中华民族的崛起“最繁重的任务在农村,最广泛最深厚的基础在农村,最大潜力和后劲也在农村”。没有农村全面振兴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当前,我国农村正处于大演化、大变革关键时期。

从2004年起至今中央已连续十四年发布关于“三农”问题的中央一号文件和农业现代化政策,成为我国农业农村政策的纲领性文件和路线指针,2005年提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目标,将农村建设列入国家战略,提出了“多予少取放活”的方针和稳定、完善和强化各项支农政策。2008年“两个转变”的发展路径,即“家庭经营要向采用先进科技和生产手段方向转变,统一经营要向发展农户联合与合作,形成多元化、多层次、多形式经营服务体系方向转变”。2009年提出了28条措施促进农业发展与农民增收。2010年以转变农业发展方式,破除城乡二元结构,加大统筹力度,强力推动资源要素向农村配置。2012年党的十八大提出:促进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构建集约化,专业化、组织化、社会化相结合的新型农业经营体系“四化同步”的农业农村现代化体系政策。2013年中央一号文件鼓励和支持承包土地向专业大户、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流转,加快发展现代农业模式,培育农村新型经营主体,赋予农民更多的财产权。2016年与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用新的发展理念破解“三农”难题,提出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现代农业视野推动农业现代化,并在两年的文件里提及内生式发展理念,由此可见,内生式发展理念不仅在农村产业经济初始状态上具有推动作用,也能够在现代农业环境下发挥核心作用。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首次提出:“田园综合体”的新概念,即支持以农民合作社为主要载体,让农民参与和受益,集循环农业、创意农业、农事体验于一体的乡村综合发展。文件着重强调综合体的参与形式和农民为参与主体的前提。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强调“三农”问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问题,是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发展多种形式、适度规模经营,健全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实现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促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培养造就一批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的“三农”工作队伍,以实现乡村振兴战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体要求。2017年12月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明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必须重塑城乡关系,走城乡融全发展之路;必须巩固和完善农村基本经营制度,走共同富裕之路;必须深化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走质量兴农之路;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乡村绿色发展之路;必须传承发展提升农耕文明,走乡村文化兴盛之路;必须创新乡村治理体系,走乡村善治之路;必须打好精准脱贫攻坚战,走中国特色减贫之路,为我国2018年和今后一个时期的农业农村工作指明方向。

3 乡村振兴与内生式发展的关联

3.1 内生式发展的特性

鹤见和子在《内生式发展理论》(1969年)书中,从地域角度指出内生式发展是:地域居民与团体在保护、传承地域固有的自然生态和文化遗产的前提下,参照外来的知识,技术和制度,有自律性地创造出实现“发展目标”的途径。而巴西社会学家费尔布德·H·卡多佐从国家层面上理解:所谓的内生式发展,就是对“外国的”依附较少,在本国内积蓄资本并酝酿发展产业的动力,能够依靠自身的力量推进经济增长的状态[4]。1975年联合国经济大会上,瑞典提交报告,以“世界的未来”为指向,“如果把发展作为个人解放和人类的全面进步来理解,那么事实上发展只能由社会内部来推动”[5]。至此,可以发现三种内生式发展理念产生了三种不同的地域关系,与三种不同的发展含义。为了能够在实践中合理地运用与掌握该理念,避免认识上的局限性,有必要对内生式发展的特性作进一步剖析。

3.1.1 内生式发展的“地域性”

通过对三种内生式发展理念的理解,可见内生式发展具有“地域性”,地域边界的确定直接影响内生式理念的内涵。然而“地域”是什么?地域不是独立的社会空间,但它与地域社会现实密切关联;地域不是“地方”,没有与“中央”的从属关系,地域是由当地居民创造出来个性化的文化历史场所。由于地域是内生式发展理念的分析单位,故而不可以整体社会(国家)作为实践载体,但地域振兴与现代化发展相比较,一个强调国家整体动员,以大规模、高成长现代化建设推进社会发展,但内生式发展理念则反行其道,以地域发展的具体情况而实施,尤其以小社会、低成长性来推动地域实践,并强调乡村个性与特色的塑造。从当今社会的发展多样性角度来看,内生式发展也可理解为对现代化发展的融合,是对地域不同境况的回应。内生式地域振兴与国家现代化发展并不排斥,并且可以互补并存,甚至在一部分地域空间或发展过程中某一时段更加匹配,更加准确有效地推动乡村振兴。日本学者重森晓归纳内生式地域振兴的政策原则为:自治原则、自力原则、协同原则、人类发展原则,因此,地域振兴应坚持“因地制宜”“循序渐进”的原则,分类施策避免没有远见、没有特色的产业开发。

3.1.2 内生式发展的“开放性”要求

严格意义上来讲内生式发展理念是一种初始理论,只是地域实践的一种思维柜架、思考方式,本身并不具备应用理论的特征[6]。但这并不影响内生式发展对内涵丰富、境况各异的地域实践中的适应与推广,同时也造就了内生式发展理念多样式的表现方式。地域自身就包含有开放性的特性,地域的开放性是创造性的基础,也就成为内生式发展的重要条件。如果不将不同事物混合在一起,就不会有创造性。缺乏流动性的村落,就必然出现“场所贫穷”的现象,知识与思想都会变得贫瘠,并存与混合才能产生碰撞,通过重新融合才会产生创造性的“新想法”,才能拓展新兴产业,实现地域内外间的交流。匈牙利学者古斯托·内梅什强调“内生式发展模式不同于现代化发展,它把重点放在地区居民的参与、主动权以及地区资源的开放上。这被视为在保护农村利益的同时加强农村经济发展的唯一方法。然而,在无视地区外的影响和可能变化(有利的、或者不利的)时,这种做法可能把整个地区的发展带入不利轨道,同时也错失全球进程中可以取得重大发展的良机[7]。

内生式发展理念决不意味着将地域经济建设成自我封闭的经济,地域发展中经济推动作用固然重要,还应包括社会发展和文化建设机制的作用,在发展过程中应主动对接地域政策和地域环境的要求,活化地域资源,让乡村之间、城乡之间的居民如家人般的交流合作,满足抚慰国民精神需求,促使地域封闭型产业结构向开放性发展模式转化,由此带动相关产业、相邻村落的整体全面发展,实现农村产业经济,从单个产业发展成全产业、从单个领域拓展成多领域。明确地域的非均质性、非一致性对于我国传统乡村生活、传统农业和文化多样性存续,具有积极的意义。因此,乡村振兴应强调地域经济自主权条件下的“开放性”需求。只有如此,地域振兴发展才具备可持续性。

3.1.3 内生式发展是“精神意志的表现”

鹤见氏在内生式发展论中,提倡从传统的社会结构、精神结构中吸取能够解决现代发展问题的方法。内生式发展不仅仅表现在地域内物质条件、社会结构方面,同样表现在精神意志方面。内生式发展理念中所强调“初始状态的不同”其本质就是“逆境中求发展,困境下求生存”的逆水行舟之路。在地域发展中,由于环境的不同,影响地域发展的“内因”与“外因”在一定条件下具有可逆性。

人是内生式发展中最重要的因素,在困难时期当地居民应不畏困难,坚守信念,民众的潜能才能得到发挥,取得在常态下难以达到的成就。我国上世纪50~60年代,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搞经济建设,大寨、大庆成为我国农业与工业的两面旗帜,大寨精神是“人定胜天”、“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庆人也喊出了“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豪言壮语,它们的意义就在于坚定了全国人民的意志,使民众的精神面貌得到充分反映与提升,增加了克服困难的勇气与信心,成就了今天中国的辉煌。所以,“有条件”、“没有条件”是外因,相对的,而“创造条件”是主观能动性的内在因素,是决定性的。内生式发展理念对于实施乡村振兴策略不仅仅是地域发展的方法,更是一种精神意志的体现。

内生式发展的基本特性是以地域居民为开发主体,不依靠外来大企业,因地制宜、自主自立对地域资源的活用与保护。就乡村振兴而言,以村落为载体,充分利用乡村特色资源,组织村民参与并使村民受益的经济产业,由此提升居民生活质量和集体经济实力,使乡村的生态环境、生产生活和文化多样性得到有效地保护与传承。对地域特性与基本特性的理解可以认识到“真正意义上发展”是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的。所以内生式乡村振兴,就是如何使“地域发展”形成“内生式”的过程。

3.2 内生式发展模式——中国农村发展的核心形态

我国农村发展与内生式发展理念具备多方面的契合之处,然而,“内生式发展”是否适合我国乡村振兴?这一问题我们可以通过《国家社科基金‘九五’重点课题——百村社会经济调查》得知。这次针对我国乡村的大规模调查研究的目的,是为了加深对我国国情的认识,特别是为了加深对我国现阶段农村社会的认识。调查主题是:对村落社会结构加以研究,分析村落社会结构与村落内发式发展的相互关系,探讨中国村落发展的社会条件。不仅从村落内部探讨对农户、村落、地方市场和地方政府的结合原理,还研究对村落内部结构产生影响的外部因素。其目的就在于揭示农村未来的发展方向。然而什么是中国农村理想的发展形态?在陆学艺主持的“中国农村社会调查试点村落——行仁庄”调查中,对其进行全面综合的研究得出:内生式发展模式应该成为中国农村发展的理想形态[8]。

日本学者研究发现,内生式发展模式是根植于旧传统的观点,借助独特的传统文化来进行区域建设,在全球化单一商品文明蔓延的今天,一定会成为越来越重要的地域发展源泉[9]。而我国乡村正是崇尚自然、因地制宜、天人合一、薪火相传的农耕文明社会的优秀代表。集中体现“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生产生活智慧、文化艺术结晶和民族地域特色,维系着中华文明的根,寄托着中华各族儿女的乡愁”。因此,内生式发展高度契合我国乡村振兴战略核心要求。

这也是我国工业化、现代化40年来,我国农村并没有像大多数西方国家那样,让传统乡村社会体系普遍解体的原因,甚至也是我国绵延五千年传统农耕社会至今仍充满活力的根本。恰恰说明我国农村从自身资源出发,积极利用与吸收外部条件经验,自觉实现自主自立的内生式发展之路。由此可见,内源性经济是推动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发展的最终和持久力量,外源性经济作为加速经济发展的外部推动力,将促进和带动内源性经济的成长[10]。

4 乡村振兴与内生式发展的融合

4.1 内生式发展与外生式发展

党的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2017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基本原则:“坚持党管农村工作、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坚持农民主体地位、坚持乡村全面振兴、坚持城乡融全发展、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坚持因地制宜,循序渐进”。这是一份针对我国国情现状、符合我国农村内生式发展形态的七项原则,成为实施乡村战略的重要路线方针。说明了乡村振兴战略的意义和目的,不仅仅是以经济数量为标准,而是从质量与结构方面来衡量,更加关注于社会发展和自然生态的长期效应。这也区别于将经济增长作为主要指标的外生式发展的方式。“乡村振兴战略”的提法,用“乡村”而非“农村”也表现出国家实施的乡村振兴战略,是从地域环境和民众立场的层面来考量,体现出国家以内生式乡村振兴理念的引导,其目的是为了村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而实施的,同时也表现出对西方现代化、城镇化理念的反思。是我国现代化进程中新发展观的深化。鹤见氏当年提出内生式发展理念是作为以经济增长为主旨的西方现代化理论的对立面而产生的。然而今天从发展方式的多样性来看,应成为一种新的地域振兴理念,它们之间应是并存互补的关系。所以我们在推动乡村振兴实践时,并不是所有的农村地区都可以不借助于外来力量,而只靠自身取得成功的,外生式发展模式和内生式发展模式并不一定要相互排斥和对立。因此,在实施乡村战略过程中,“即使本地所采取的主要是内生式发展政策,从本区域以外吸引资本进来总是必要的,问题不在于外来资本本身,而在于要获得地域所理解的基于地域可持续发展所需要的东西”[11]。欧洲学者基恩也指出:内生式模式区别于外生式模式的两个主要方面,首先它不仅仅是一种经济观点,也是处理人们整个生存状态的过程;第二,它接受各种具有可行性的发展观,并且在地方角度上选择适合的发展目标和途径。同时他强调内生式模式“象征了一个重要的转变,而对物质资本的投资将转化为投资与当地居民的教育事业、技能培训和创业能力的培养上”[12]。

4.1.1 乡村集体资产的作用

乡村集体经济是我国农村经济中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大多数村落中都储存有集体资产,即辖区内的山岭、森林、湖泊、水库、村落山寨、文保建筑与乡土建筑等资源,这是我国实行承包经营、统分结合的双层经济体制所特有的形态。当下,在我国新农村建设所施行惠农政策、产权改革和税收制度的支持下,乡村经济发展将有新的突破,这些集体资产将会转变为股权加上农民土地使用权的入股,形成“集体+农户”的农民合作社为主要参与形式,通过适度引进社会资本,逐步发展乡村集体经济,最终实现村级集体经济与乡村振兴的融合发展。只有集体资产壮大,才能进一步支撑乡村振兴的可持续发展,实现全体居民的脱贫致富,形成良性循环的可持续格局。我国村级集体资产,不仅是地域振兴中最直接的内生式资源,也是我国农村建设中最大特色,我们在学习借鉴日本地域创生经验的同时,应充分从国情、村情出发,探索我国公有制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特色之路。

4.1.2 因地制宜,特色发展

乡土村落的特色文化,因其“特殊性”与“稀缺性”,而成为乡村特色发展的重要因素,也就成为带动乡村发展与凝聚居民共识的重要抓手。然而,独特的往往是脆弱的,我们在对文化进行保护的同时,也应保护它们的生存环境,只有坚守原有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环境风貌,生长在乡村原生地的特色文化,才能够抵御外来文化的冲击。地域在漫长历史中孕育出各具特色的历史与文化生活,和传承这些历史文化的地域中的居民。为了实现更加富裕的生活,如何让这些资源继承与发扬下去,这才是地域居民所追求的真正“发展”之路。日本哲学家市井三郎认为:“在地域的小传统之中,挖掘能够解决当前人类面临困难的钥匙,让旧的事物应用于新的环境(再创造),通过这么做,地域中最平凡的居民也能作为地域振兴的关键人物,开拓出多样性的发展途径”[13]。美国学者E-F·舒马赫的《宴会之后的经济学》,讲述高度成长后的经济学发展。作者主张“小且好”学术思想,即因地制宜,合理利用自身特色或技术振兴产业,并非大的都是好的。“小且好”的内生式发展理念将成为当今乡村振兴产业发展的一个方向[14]。

4.1.3 活用资源、自主自立

乡村振兴应坚持不懈地挖掘和培育地域资源特色,并形成广大村民的共同意识,成为居民真实拥有的资源和乡村振兴所蕴蓄的能量。这种资源可以是地域物产,也可以是更广泛的事物如:文化古迹、历史民俗、特色农产品、传统技能、山水风光和相关的传说故事等。而挖掘的目的,就是在今天的社会中对资源的活用。

自主自立发展的根本,在于充分发挥地域内部的主体力量,从地域条件出发坚持自主自立的发展。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脱贫致富终究要靠自力更生,更靠贫困群众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来实现”。因此,乡村振兴发展应当以居民为开发主体,通过自己的思考和双手,根据当地自然条件与文化资源,夯实地域创生的产业经济基础,掌控产业经济开发的自治权,并在此基础上吸取政府、专家、社会的指导与支持。切勿过早植入外来资本、过度依赖外来企业。因为乡村产业经济可创造当地就业需求,是维护地域特色,凝聚地域共识,使居民拥有获得感和自豪感,所以,也成为居民自主自立、自尊自信的来源。

乡村振兴的产业经济,必须与当地的生产、生活、文化环境的产业机能相关联,只有如此,由地域企业家、居民、集体成为地域开发主体才有可能;根植于传统生活的经济形态,才能彰显特色;本土化产业经济的壮大,才能够造福于民,否则,由地域特色资源而创造的附加值,难以为当地企业与居民所享有。

我国农村有一些村落受到地理区位、交通条件、经济能力等因素的制约,往往保存有较完整的文化遗产和原生态的景观风貌,但缺乏开发的手段与资金的投入。此时村委会应组织牵头,起到上通下达、外引内联的作用,将居民与村内的小企业家组织起来,以农民合作社形式积极利用国家现有的惠农、脱贫、金融税收、科技下乡等方面的政策优势,灵活与地域资源优势相融合,尤其可通过投入少、见效快、覆盖面广、参与度高的休闲观光综合农业,作为主要开发的新型产业,通过激发村民的主人翁意识,协力解决地域开发过程中的困难。在发展乡村经济的同时恢复与传承村落中物质与非物质遗产,既复兴乡村文化,又为地域注入新的增长活力,将乡村文化遗产从地域负担转变为可用资源。使居民收入稳步增长,这样不仅留住了村民,壮大了村级集体经济,又使乡村发展更具稳定性和持续性。让村民切身体会到保护发展带来的成果和生活环境的变化,才能够更好保护特色资源,使乡村振兴进入到一个保护与发展的良性循环之中。最终实现从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导,变为自下而上的居民主体,同时获得更多的社会认同。这也是日本乡村维护特色,自主自立,不盲从迷失的根源。

4.2 日本乡村振兴事例

在此介绍两则日本农山村活用资源、因地制宜、振兴家乡的事例。它们都有共同的背景条件:贫困山村、人口过疏、暴雪,拥有的特色资源也相同——雪量巨大。前者是化逆境为动力的沢内村,后者是以创意·远见·故事创生发展的安塚町。

岩手县沢内村,从1955年开始,与岩手大学合作关于地域振兴的课题,对村落特色、地域环境进行调查,结果明确当地突出问题为三点:第一暴雪,且雪量巨大;第二极度贫困;第三人口过疏,病人众多。同时拥有这三项恶劣条件的偏僻山村,一般都认定为振兴无望。

沢内村首先树立“哪怕花费数十年时间也要为子孙解决这个问题”的艰苦创业精神。第一步是建立对生命尊重的原则,利用国家与外来支援改善沢内医院环境,加强对沢内公所健康管理部门工作指导,降低患病人数,减轻病患痛苦,并努力提高婴幼儿的存活率;第二步是1957年为应付暴雪灾害,居民自发集资购买当时价格昂贵的铲雪机,冬季除雪,夏季用它开荒造林;第三步通过雪资源的活用,促进地域活化,他们的地域营造理念为:“创造新雪国”,并制定从克雪(克服)、用雪(利用)、共雪(与雪共生)到治雪(治理)、活雪(活用)、亲雪(亲近雪)的总体规划;第四步是居民与政府、社会自发组织“沢内雪之会议”和“沢内村利雪农业技术研究会”,发动居民共同改进雪下栽培和雪中储藏的产业,居民利用凉爽的气候特性,培育夏季草莓,利用寒暖温差大,种植中药材龙胆,活用山地培植低农药的生态果蔬,并于1987年成立“村立雪国文化研究所”。沢内村居民,不惧逆境,艰苦奋斗,将不利条件转化为地域振兴的契机与动力。

而新泻县安塚町同样处于过疏、山村、暴雪的条件下,他们振兴的口号是“雪也是我们村落的特产”。如今的安塚町以雪的活用闻名全国,最著名的特产是“雪的快递”,利用隔热泡沫包装15公斤“不倒翁”雪人寄往各地,每件3000日元;或者以10公斤雪加上牛肉、红酒、草靴为一套,每套为6000日元,并命名为“雪国氛围”;如果是初春之际寄出的快递,则称之为“残雪便”;盛夏寄出的快递,则称为“避暑便”等等,将日本独特的审美情趣融入其中,使村落中最大的灾害与负担——雪,变成了一种令人愉悦的商品,一年四季都有不同名称快递发出,因此,从冲绳、九州、四国而来的订单络绎不绝。从此彻底改变居民的认知,提高居民自信,凝聚村落共同体意识。

5 结语与启示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一项宏大的社会工程,由于我国地域环境复杂,民风村情各异,所以,它不会是一项程式化的工作,也不会有普适性的方案。学习借鉴日本的成功经验,是为了找出自己的特色要素和本土化的发展方法。内生式乡村振兴是居民对村落资源优势的挖掘,并将其转化为产业优势,但是当资源进入市场转变为了商品,就需要对外交流与吸收,从而实现互惠互利的经济活动,因而,对外来的关联性会越来越强,不可能永久“封闭”于地域内的产业链中。通过日本地域创生实践,正确认识和化解内生式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以期对我国乡村振兴有所启示。

第一、鹤见和子在提出“内生式发展”理念时,“根据初始状态的不同”这一前提可分为“外发的发展”和“内发的发展”。换言之,内生式发展在地域创生的初始阶段,具有更加积极有效的推动作用。当我们把“初始状态”转译为具体的地域发展概念,从中可以得到:规模体量小、产业发展负担轻、地域资源丰富、居民凝聚力强等条件,只有在这种状态下,居民才可能拥有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发展形式的自主权。乡村振兴初始阶段与内生式发展的构成条件最为契合,同样也贯穿我国乡村振兴的全过程。

第二、由于当下我国传统农业经济发生变化,内生式发展的主体结构也因此由当地居民扩大到地域自营者、地域内的中小企业家等劳动阶层,但他们之间的共同体意识是决定内生式乡村振兴的前提。

第三、“乡村发展的本质是人的健康发展,只有农民自身素质和能力的不断提升,才能有效推进乡村的可持续发展(刘彦随)”[15]。人才是内生式发展可持续性的重要指标,我们不应理解为只能是地域内的人才,乡村振兴中所需的“村长”不仅要熟悉村落的资源与传统,还应同样熟悉外界的先进技术和制度。内生式乡村振兴需要人才和大量掌握知识与技能的居民,“村长”的人格魅力与居民参与热情缺一不可,具有凝聚力、感召力的领袖人物在联系政府与专家和整合居民力量的实际工作中不可或缺,同时也是持久激励居民参与热情的关键。

第四、内生式乡村振兴的策略离不开地域环境的变化。我国传统乡村虽然保存相对完整的建筑空间和生态资源,但多数村落的经济基础低下,众多民生问题无力解决,使乡村发展工作积重难返,单靠居民自身力量很难摆脱困境。因此,乡村振兴应充分利用国家战略调整契机,结合当地政府规划政策,提炼居民共同体意识,使内部的凝聚力与外在的推动力共同作用,协力突破瓶颈,实现地域振兴。所以,我国乡村振兴既需要内生式发展模式的推动,也需要国家政策、社会力量帮扶的“双轮驱动”,两者不可偏废。

第五、传统乡村的内生式发展应建立“内循环”“小且好”的观念与机制,这一直被视为实现乡村振兴和维护村民利益的有效方式。但是,我们应如何维护地域经济可持续发展要求?传统乡村最大的资源优势,在于自身文化的优势,而丢失传统文化的产业经济就等于失去竞争优势。传统乡村的可持续发展,不应依赖物质资本的耗损,而是需要文化的支撑和引领。经济与文化的融合,是乡村振兴重要发展方向与课题。

第六、内生式发展的实践中,常常会陷入“身在此山中”的困境,而克服内生式发展在政策制度上的局限性方法,就是坚持“全球性思考,区域性行动”,和“回到地域发展的原点,重新审视地域发展的问题”[16],是内生式发展始终秉持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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