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建平水泉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陶器类型分析
2018-04-08汤艳杰
汤艳杰
(河北大学 历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一、建平水泉遗址概况
水泉遗址位于辽宁省朝阳市建平县水泉村。1976年春,村民在挖土积肥过程中发现大量古文化遗存。由于当地村民取土严重,遗址难以保存,1977、1978年,辽宁省博物馆与朝阳市博物馆联合对水泉遗址进行了发掘,发现房址、灰坑、窖穴、窑址、墓葬等300多个遗迹,出土文物 3000 余件[1]11—12。
根据《建平水泉遗址发掘简报》(下文称《简报》),水泉遗址共分为五层,包含夏家店下层文化、夏家店上层文化和战国时期燕文化,在第五层还发现了极少量的红山文化类型的泥质红陶残片[1]11—13。其中,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存最为丰富,出土了较多陶、石、骨器等遗物。结合测年数据判断,其年代上限为距今4200年,下限为距今3400年前后,约为商代中期[1]28。
在对《简报》进行整理分析后,笔者共获得21件夏家店下层文化的陶器。其中,出土于遗址第五层的陶器有6件(图一,1、2、7、11、13、18),出土于第四层的陶器有 3 件(图一,4、12、21),另有12件无地层标注的器物(图一,3、5、6、8、9、10、14、15、16、17、19、20)。下文将对这些陶器进行类型学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对其进行分期研究。
二、陶器型式划分
图一 水泉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陶器
水泉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的陶器种类有罐、鬲、盆三种(鉴于出土的均残缺较多,为便于分析,暂将其按照器形分别归入鬲和盆中),根据口沿、腹部、足部等形制特征,可分为若干种类型。
1.鬲共6件,根据形制与纹饰特征分为两型。
B型3件,磨光陶鬲。束腰,直腹,筒形袋足。根据口沿与足根特征分为三式。
Ⅰ式1件,T3④∶3,窄平沿,尖圆唇,短筒形袋足较细,无实足跟,矮裆(图一,4)。
Ⅱ式1件,T26H125∶1,小敞口,窄沿圆唇,筒形袋足外撇,安较为细高的锥形足根(图一,5)。
Ⅲ式1件,T14H103∶2,小敞口,窄沿圆唇,筒形袋足较细,实足根短小(图一,6)。
2.盆共11件(T8H36∶7破损严重,不参与分析),皆通体磨光。根据腹部和口沿特征分为三型。
A型2件,矮身平底盆,通体磨光。根据形制差异分为两式。
Ⅰ式1件,T8⑤∶23,敞口,窄沿,腹壁斜直,平底,下接三个扁平足(图一,7)。
Ⅱ式1件,T8F20∶1,敞口,斜平沿,圆唇,直腹,平底(图一,8)。
B型4件,深腹盆。根据整体特征分为两个亚型。
Ba型2件,根据口沿、腹部差异分为两式。
Ⅰ式1件,T8H53∶1,窄沿,口沿内外磨光,圆唇,腹壁斜直,上腹安两个对称的鸡冠形耳,腹部饰篮纹加划纹(图一,9)。
Ⅱ式1件,T22H86∶3,残损,窄平沿,口沿内外磨光,圆唇下卷,弧腹,腹部饰绳纹加划纹(图一,10)。
Ⅰ式1件,T22F61∶8,斜折沿,圆唇,腹壁斜直,口沿外与腹部饰竖、斜行绳纹,上腹部两侧各有一个耳(图一,11)。
Ⅱ式1件,T14④∶11,窄沿平展,圆唇,弧腹,腹部饰绳纹加划纹(图一,12)。
C型4件,折腹盆。根据腹壁、口沿差异可分为四式。
Ⅰ式1件,T5⑤∶1,敞口,腹壁斜直,弧形折腹,底边一周凸棱,平底(图一,13)。
Ⅱ式1件,T26F25∶5(《简报》中文字部分写为F25∶5,图注标为F25∶2,可能存在笔误,本文暂以文字部分编号为准),敞口,窄沿,形体瘦高,细筒形深腹,平底(图一,15)。
Ⅲ式1件,T8H36∶1,窄沿,圆唇,形体瘦高,直筒形腹,平底(图一,16)。
Ⅳ式1件,T23H49∶1,窄平沿,圆唇下卷,直筒形腹,平底微凹(图一,17)。
3.罐共4件(T15④∶3破损严重,不参与分析),结合腹部、口部、耳部特征,分为两型。
A型2件,筒形弧腹,口径大于腹径,形体瘦高,因口沿不同分为两式。
Ⅰ式1件,T12F61∶2,侈口,尖唇,弧折沿,束颈,通体饰竖行粗绳纹(图一,18)。
Ⅱ式1件,T15J25∶1,圆弧沿,沿外叠唇,微束颈,小平底。口沿外印绳纹,颈部饰绳纹后抹平,腹饰横、斜、竖行绳纹(图一,19)。
B型1件,T15J25∶2,宽沿敞口,束颈,鼓腹,中腹安两个对称的鸡冠形耳,口径小于腹径,小平底。上腹和口沿内外磨光,中腹以下饰篮纹(图一,20)。
三、陶器分期
根据张忠培先生对夏家店下层文化陶器演变规律的研究[2],以及吴鹏先生对夏家店下层文化各遗址年代对应关系的分析[3]和李伯谦先生对燕山南北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分期研究[4],笔者归纳出以下结论:水泉遗址五层与丰下遗址五层[5]对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早期代表,陶器特征为“泥质黑陶占较大比例,大部分器物有较浓厚的龙山文化作风”[6]165;水泉遗址四层与药王庙遗址T1③[7],蜘蛛山T1②F、G[8],南山根 T1④、③[9],丰下四层[5]对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早段代表,陶器特征为“磨光黑陶较早期减少,纹饰以绳纹最为普遍,其次有附加堆纹和划纹,磨光黑陶筒形鬲大量出现”[3];水泉遗址三层与丰下二层、部分三层[5],蜘蛛山 T1②E[8],药王庙 T1②[7],白斯郎营子遗址[10]对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中期晚段代表,陶器特征为绳纹加划纹流行,篮纹与方格纹较为少见甚至不见[3]。
由以上规律可知,水泉遗址第五层的陶器时代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早期,水泉遗址第四层的陶器时代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无地层标注的器物则根据其形制特征分期如下:
T8H53∶1(图一,9),敞口深腹盆,腹部饰篮纹加划纹。由《简报》可知,水泉遗址五层至三层陶器装饰篮纹的比例逐渐降低,结合吴鹏先生对夏家店文化陶器的纹饰研究[3]可知,篮纹一般出现在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早期器物上。此外,其宽沿敞口,沿部内外磨光,腹部饰篮纹加划纹,与丰下遗址的T17⑤∶2[5](图二,1)相似,符合夏家店下层文化早期泥质磨光黑陶较多、绳纹较细、篮纹较为普遍的特征[2]18,其年代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早期。
T15J25∶2(图一,20),小口双耳罐,中腹以下饰篮纹。由《简报》可知,陶器所在的J25开口于水泉遗址第五层[1]14,文化性质属于夏家店下层文化早期阶段,且篮纹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早期特征,所以其年代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早期。
T15J25∶1(图一,19),敞口深腹罐,同样出土于J25,年代应与T15J25∶2相近,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早期。
T26H125∶1(图一,5),陶鬲,袋足、实足跟外撇,与小河沿遗址的F12∶12[10]相似(图二,2),而小河沿文化正是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前身[4]167。同时,该陶鬲内裆线较高,对应夏家店下层文化“鬲、绝大多数是由高分裆变为矮联裆”[2]20的演变趋势,其年代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早期。
T26F25∶5(图一,15),折腹盆。从类型学演变的角度观察,其筒形、折腹、形体瘦高的特征处于丰下遗址折腹盆T17⑤∶2(图二,3。根据丰下遗址的发掘简报,该折腹盆与敞口弧腹盆T17⑤∶2器物号相同)与束腰折腹盆T8②∶3[5](图二,4)之间的过渡形态,年代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早段。
T8H36∶1(图一,16),折腹盆,为夏家店下层文化中期的典型器型[6]167,其窄沿圆唇、上腹直筒形的形态特征与本遗址的T26F25∶5(图一,15)相似,其年代可能也属于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早段。
T8H36∶7(图一,14),折腹盆。由于器形残缺严重,无法从形态特征上准确判定时代,但其与本遗址的T8H36∶1同出于H36,年代可能也属于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早段。
T8F20∶1(图一,8),矮身平底盆。口沿斜平,腹壁平直,与李经汉先生归纳的夏家店下层文化中期早段陶器特征[6]165相符,年代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早段。
T14H103∶2(图一,6),陶鬲。小敞口,筒形袋足较细的特征与丰下遗址T8④∶2[5(]图二,5)相似,年代应大体相近,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早段。
T22H86∶3(图一,10),敞口盆。敞口,下腹微弧,与丰下遗址T102②F8∶9[5](图二,7)相似,整体特征与蜘蛛山T1②∶B62[8](图二,8)相似,年代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晚段。
T23H49∶1(图一,17),折腹盆。其敞口、束腰、折腹的形态特征与白斯郎营子遗址的折腹盆(图二,9)相似[6,10],是夏家店下层文化中期的典型器型,而陶器窄平沿的特征则属于夏家店下层文化演变的晚期阶段[2]21,年代应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中期晚段。
经过统计,水泉遗址夏家店文化的21件陶器中,早期陶器共10件,其中,、盆、罐各3件,鬲1件;中期早段陶器共7件,包括鬲2件、盆4件、罐1件;中期晚段陶器共4件,、盆各2件。由此可知,在夏家店下层文化早期阶段,、盆、罐是水泉遗址主要的生活用具,进入夏家店下层文化中期早段后,鬲、盆的数量上升,、罐的数量下降,到夏家店下层文化中期晚段,陶器种类只有和盆,呈现出数量不多、种类单一的特征。
四、水泉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演变
1.水泉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的源流
图二 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典型陶器
水泉遗址的文化堆积层自下而上分别为夏家店下层文化、夏家店上层文化、战国燕文化,在第五层内还发现了极少量的绘有“之”字形纹饰的红山文化类型的泥质红陶残片[1]13。而在燕北地区的蜘蛛山遗址中,也发现了类似的文化叠压关系,自下而上分别为红山文化、夏家店下层文化、夏家店上层文化和战国—汉初文化的堆积层[8],说明夏家店下层文化与晚期红山文化存在继承关系。同时结合上文的陶器类型学分析可知,水泉遗址与丰下遗址、蜘蛛山遗址等典型的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存在较大相似性,具有辽西地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一般特征[1]27。水泉遗址、磨光鬲、折腹盆、双耳大盆、罐等陶器组合也呈现出较重的本土文化因素,有力地印证了燕北地区的夏家店下层文化是承袭自当地的红山文化——小河沿文化。
2.水泉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的衰落及原因
一个考古学文化既可能是一个部族单独创造、使用的文化,也可能是两个及以上的部族共同创造、使用的文化。复杂的考古学文化现象主要是由族群的融合、迁徙、交流形成的。水泉遗址中夏家店下层文化在中期晚段之后衰落甚至消失,陶器风格大变,可能与族群间的活动有一定的联系。
由考古资料可知,先商文化和商文化主要分布在滹沱河以南[11],夏家店下层文化主要分布在拒马河、永定河以北[4]168。距今3000年左右,随着商王对北方戎狄展开多次征战[12],夏家店下层文化受到商文化的强烈冲击,使得两种考古学文化之间无论陶器还是房址、灰坑都存在一定相似之处[13]。这一时期,族群间的迁徙活动十分活跃,夏家店下层文化壶流河类型被二里岗上层文化取代[4]167,大甸子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墓地的人骨有两个人种类型[14],人种学研究证实了夏家店下层文化存在不同体质类型的人群[15],这些都表明,辽西地区呈现出了多元、纷杂的文化面貌,人群的构成较为复杂[16]。
水泉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年代下限为距今3400年左右,正是商文化与夏家店下层文化互动频繁的时期。一方面,水泉遗址与大甸子遗址同属于西辽河流域,地理位置相近,文化变迁的过程也应相差不远;另一方面,水泉遗址在夏家店下层文化中期以后,略过夏家店下层文化晚期阶段,直接被夏家店上层文化取代。这种文化断层现象与林先生分析的“辽宁、内蒙古东南、河北北部地区在相当于殷墟早期的时代发生了重大的历史变化,一度兴旺发达的以定居农业为主的定居文化——夏家店下层文化、大坨头文化等考古学文化等都突然中止,随之而出现的一是不与陶器共存的北方系青铜器群广布于该地区,一是含非本地起源的花边口袋足鬲的另一些文化兴起”[17]相符,表明水泉遗址夏家店下层文化的衰落是受到了族群间活动的影响。
综上可知,水泉遗址处于商文化与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交界地带,在夏家店下层文化发展到中期后段时,其先民受到外来因素的影响被迫迁徙或消亡,导致该遗址出现了文化断层现象。该现象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辽西地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发展情况,对研究辽西地区夏家店文化的变迁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1]辽宁省博物馆,朝阳市博物馆.建平水泉遗址发掘简报[J].辽海文物学刊,1986(2).
[2]张忠培.夏家店下层文化研究[G]//苏秉琦.考古学文化论集:一.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20—21.
[3]吴鹏.试论燕北地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分期:兼谈燕南地区所谓“夏家店下层文化”性质及相关问题[J].华夏考古,1988(4).
[4]李伯谦.论夏家店下层文化[G]//北京大学考古系.纪念北京大学考古专业三十周年论文集:1952—1982.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156.
[5]辽宁省文物干部培训班.辽宁北票县丰下遗址1972年春发掘简报[J].考古,1976(3).
[6]李经汉.试论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分期和类型[C]//中国考古学会.中国考古学会第一次年会论文集:1979.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163—170.
[7]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赤峰药王庙、夏家店遗址试掘报告[J].考古学报,1974(1).
[8]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内蒙古工作队.赤峰蜘蛛山遗址的发掘[J].考古学报,1979(2).
[9]刘观民,徐光冀.宁城南山根遗址发掘报告[J].考古学报,1975(1).
[10]李恭笃.辽宁敖汉旗小河沿三种原始文化的发现[J].文物,1977(12):15.
[11]邹衡.试论夏文化[G]//邹衡.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
[12]马利清.夏家店下层文化源流考[J].内蒙古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6):28.
[13]张翠莲.先商文化、岳石文化与夏家店下层文化关系考辨[J].文物季刊,1997(2):42.
[14]潘其风.内蒙古和东北地区商周时期至汉代居民的人种类型及相互关系[G]//孙进己,冯永谦,苏天钧,等.中国考古集成:东北卷:综述一.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156—163.
[15]王立新.夏家店下层文化渊源刍论[J].北方文物,1993(2):12.
[16]付琳,王立新.夏家店下层文化消亡后的辽西[J].考古,2015(8):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