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地区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影响因素探析*
——以“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为中心
2018-04-04沈诗杰
沈诗杰
问题的提出与文献述评
农民工是我国经济和社会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特殊社会群体,是我国二元城乡分割体制下特有的产物,他们为工业化发展和城镇化建设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农民工群体经历了代际转换,新生代农民工目前已经成为我国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新生代农民工在知识、技能和价值观念等方面与老一代农民工存在明显的差别,其受教育程度、知识技能结构等人力资本强于老一代,存在独有的就业优势。然而,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是发达国家出现的即使努力工作仍然处于贫困状态的“工作贫困”(working poor)现象在我国也初见端倪,新生代农民工正逐渐成为工作贫困的重要主体。已有研究表明,低龄化、劳动时间长、非正规就业、低收入、低保障是该群体即使努力工作仍然处于低收入状态的主要原因。①针对此问题,学界提出了“就业质量”的理论框架。
总体来看,“就业质量”是一个相对较新的概念,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国际上出现,而国内学界在20世纪90年代末才对就业质量有所关注,且重点集中于对大学生就业质量的研究,而较少关注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问题。
现有相关成果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关于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现状的研究。张卫枚基于长沙市新生代农民工的调查数据分析了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现状,结果显示新生代农民工就职于低层次的劳动岗位,所从事的工作工资收入偏低、工作不稳定、缺少职业发展机会、社会保障水平低等,提出通过完善劳动法律法规、加强职业培训以及优化公共就业服务等提升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②顾永红从可雇佣性角度探讨了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提升路径,认为提升新生代农民工可雇佣性能力能够使其在工作搜寻过程中掌握主动权,进而提高其就业质量。③张敏等研究发现,目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和社会认同整体上较差。④二是关于就业质量影响因素的研究。舒尔茨认为,影响就业质量的一个最基本因素就是人力资本,具体体现在就业质量指标中的职业收入方面,拥有的人力资本越高其获得的收入就越高。⑤舒尔茨的观点得到我国不少学者的证实。⑥还有些学者认为合同类型、单位性质、劳动报酬、工作生活平衡度、制度安排、性别等是影响就业质量的主要因素。⑦三是关于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影响因素的研究。石丹淅等认为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工资水平、工作强度、职业类型和培训状况等。⑧罗竖元认为市场化程度和劳动力类型的差异使得新生代农民工择业对就业质量产生不同的影响。⑨张昱等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社会资本匮乏,就业质量偏低,社会网络阶层差异显著影响其就业质量。⑩赵蒙成的研究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通过对文献的梳理可以发现,“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是影响就业质量的两个关键因素。但多数研究只是从人力资本或社会资本单个方面研究分析其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影响,很少同时研究“双资本”的复合性影响。鉴于此,本文试图从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双资本”角度来分析其与就业质量的内在联系。在具体方法上,本文通过问卷法和访谈法获取有关数据资料,同时结合社会网络分析法,测量个体层次的社会资本,分别分析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就业质量的影响,以期能够为政府制定提高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相关政策提供借鉴。
进言之,在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战略的大背景下,从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两方面对新生代农民工进行“双管齐下”式的双重保障,有利于消除东北地域社会的两极分化,在社会的“内生性”方面夯实东北振兴的重要社会基础,从而有助于推进城镇精准扶贫和东北地区的社会发展。
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及影响因素的多维测度
(一)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内涵
1.新生代农民工的概念及特征
农民工群体是我国特殊时期出现的特定的社会劳动工作者,同时具有农民和工人的双重身份,因而通常被称为农民工。目前农民工群体内部因代际变化形成新的群体,即新生代农民工群体,这个群体属于文化型、小康型、开放型、中高技能型以及享受型的农民工群体。王春光最早提出了“新生代农民工”的概念,后续研究几乎都是在此基础上展开的。学界相对一致的观点认为:“新生代农民工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及其后出生的且年满16周岁的农民工群体,在城市工作生活却是农村户口的中国大陆地区居民,该群体大多数不具有农业生产的经历和技能,收入来源主要为工资。”新生代农民工年龄一般不大,具有相对较好的劳动能力;具有较好的文化基础,学历为初中及以上学历;普遍具有创业型的积极向上的心态;职业期望一般较高,对职业生涯和就业发展有一定的规划;对城市生活适应能力较强,市民化的愿望较强烈;物质与精神享受要求较高。这些特点使得新生代农民工一方面充满追求现代性的梦想,另一方面快速城市化带来的“发展幻想”所具有的封闭性和排斥性,使其陷入“回不去乡,融不进城”的两难境地。
2.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内涵
对于数以万计来城市工作的新生代农民工而言,我们不仅要看其是否找到工作,还要看其工作的待遇保障和感受如何。而这就涉及“就业质量”的问题,这一概念自身具有多层次性和多维度性。从狭义上来看,就业质量主要指新生代农民工就业的工作种类以及收入状况;从广义上来看,就业的工作环境、福利待遇、职业声望、职业期望值满意度、职业成就、劳动时间、社会保障、职业选择自由性、个人职业发展等都属于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范畴。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也可以按照基本层次和较高层次进行划分,基本层次主要包括收入水平、技能培训以及就业水平等,较高层次主要包括工作认可和权利保障等。不管按照什么标准进行划分,以上各项都会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满意度、城市满意度等产生影响。总之,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提高,可以促进新生代农民工提高其就业创业能力,突出其自身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带来就业满意度和幸福感的提高,有助于解决城市工作贫困问题,从“内生性”上促进整个社会和谐发展。
(二)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测度
“就业质量”是一个多维度、综合性的范畴,能够反映劳动者在整个就业过程中与有关生产资料相结合,并取得劳动报酬或工资福利具体状况的优劣程度。结合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特点(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在非正规行业就业、工作不稳定、收入低、福利少)可知,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具有多层次性和多维度性,对其测量应遵循主客观相结合的原则,可将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评估指标定为:工资福利、就业稳定性、工作满意度、工作与家庭和谐度、职业声望。
首先,从客观的经济方面来看,“工资福利”可以反映新生代农民工所从事工作的货币报酬和非货币报酬,这是评价就业质量的核心指标。工资福利是新生代农民工经济收入的最主要来源,能够衡量其职业收入水平、消费支出以及住房条件等经济能力,工资福利可以说是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经济体现。
其次,从客观的时间性来看,“就业稳定性”是就业质量的一个重要指标,具体可以从平均工作任职期、劳动合同期限、离职程度、职业流动、工作保留率、非自愿离职风险等方面来衡量。新生代农民工进城后绝大多数人从事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的半技能和有技能职业岗位工作,他们所对应的工人类型为半技能工人和有技能工人,新生代农民工所从事的行业使得其就业稳定性差别较大,因此测量不同行业的工作任期、行业从事数目、离职率等,可以体现出不同行业的就业质量。
再次,在主观认知方面,“工作满意度”是就业质量的重要测量指标。新生代农民工一般工作层次较低、福利水平较差、社会保障相对不足,同时由于其文化素质相对较高、成长环境条件相对较好,工作满意的心理门槛相对较高,而在现实生活中,新生代农民工的心理预期与实际工作状况存在巨大鸿沟,工作满意度堪忧。工作满意度的高低不仅直接关系企业的效益,而且影响新生代农民工自身的生存状态。
第四,从社会关系的角度来看,就业质量主要体现在工作与家庭和谐程度上。随着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趋于稳定,逐渐熟悉所居住的城市社区的环境,他们开始追求工作与家庭生活之间的平衡与和谐。进言之,工作与家庭是否和谐是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真实反映。
最后,从社会心理来看,“职业声望”是人们对某种职业的社会评价,是一种特殊形式的社会舆论,是由职业环境、职业功能、任职者素质和社会报酬共同决定的,职业声望的高低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高低。
(三)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影响因素的测度
从国内外的研究进展来看,“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是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两个重要因素。“人力资本”是人力资源的量化指标,主要用以测量和反映劳动者的能力差异。人力资本的概念最早由美国经济学家沃尔提出,后经舒尔茨、贝克尔等学者的深入研究,逐渐成为学界广泛讨论的概念。舒尔茨认为,人力资本即人体中所蕴含的各种知识、技能、身体状况等要素的总和,与传统的生产要素(劳动、土地、物质资本)一样都可以促进社会经济增长,人力资本可以通过教育、在职培训、医疗保健等方式投资形成。人力资本投资是一种对未来货币和消费都会产生影响的投资,人们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前提是预期效用会大于当前支出所带来的效用。到目前为止,学界对人力资本尚未形成一致的概念,但在实际工作中,学者们会采用不同的指标对人力资本进行测量。人力资本是人们通过投资形成的,通过各种技能与能力将人的各种潜能的总和表现出来,强调不同人之间的差异主要是由于凝结在不同人身上的知识和技能所表现出的人的能力的差异所致。有的学者认为人力资本由劳动者的健康状况、知识和技能组成。可见,人力资本与人力资源的概念密切相关,具体表现为劳动者的知识技能和工作能力。结合新时期深化改革的时代背景和新生代农民工的群体特征,本研究将新生代农民工的人力资本界定为:通过教育、培训等方式,新生代农民工提升其综合素养的各种能力总和。基于此,本研究对新生代农民工人力资本的测量选择“受教育程度”“身体健康状况”“技能水平”及“工作经验”等指标。
“社会资本”是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产生影响的另一重要因素。近年来,学者们多采用社会网络的视角对社会资本进行研究,社会资本分为个体社会资本和群体社会资本,不管是个体层面还是组织层面的社会资本,其核心都是网络成员的交往与互动。社会资本的实质乃是劳动者在交往过程中所形成的社会网络关系,其基础在于社会关系。而文化则是其内在行为规范,经由人际互动形成一定的社会关系网络,该网络也能够带来潜在的社会资源。社会资本也是一种以网络形式存在的某种象征性的资源,个体所能有效动员的社会网络规模直接影响其拥有的社会资本量。社会资本存在于人们的相互交往中,在人们的相互关系中得以体现,只有被行为人使用时才会成为一种资源,并在实践中发挥作用。关于社会资本对就业的影响,学者们多数从社会网络资源的拥有量和社会网络资源的使用情况两个方面展开。第一个方面主要表现为个体所拥有的网络规模、网络密度、异质性和网络的特点对就业状况的影响;第二个方面主要表现为个体在求职过程中社会网络资源的利用程度对就业状况的影响。本研究所理解的社会资本主要指嵌入在新生代农民工个体社会网络中,并且能够为新生代农民工所使用的具有生产性和增值性的资源,具体可以拆分为“网络规模”“网络密度”和“网络质量”三个指标,而这三个指标又可以通过新生代农民工所形成的借贷网进行测量。
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影响因素的实证分析
(一)数据来源与变量设计
1.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的数据来自2016年7月~2016年10月实施的“吉林省新生代农民工就业状况调查”。本调查运用分层抽样与配额抽样相结合的方法,采取访谈与问卷调查相结合的方式。所调查的样本涉及建筑业、制造业、服务业、批发和零售业等行业,调查问卷涉及新生代农民工的个体特征、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和就业质量等方面的内容。共随机调查新生代农民工1343人,剔除缺失值样本和无效问卷后,获得有效问卷1302份,有效率为97%。
2.变量设计
因变量为就业质量,包括工资福利、就业稳定性、工作满意度、工作与家庭和谐度、职业声望。其中,工资福利用月工资来表示,为连续变量;就业稳定性用工作单位数来表示,由于取值较少,工作单位数用分类变量表示;工作满意度、工作与家庭和谐度、职业声望也都用分类变量表示。自变量分为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两类,人力资本涉及受教育程度、身体健康状况、技能水平与工作经验;社会资本涉及网络规模、网络密度和网络质量。控制变量包括性别、婚姻状况、所属行业和家庭人口规模等。具体变量说明如表1所示。
(二)研究假设与模型确定
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受多种因素的影响,根据上述分析,再结合实地调查,本文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影响机制提出如下两个假设。
假设1:新生代农民工的人力资本状况对其就业质量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即新生代农民工拥有的人力资本越丰富其就业质量越高,包括受教育程度、身体健康状况、技能水平与工作经验等因素的影响。
假设2: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资本状况对其就业质量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即新生代农民工拥有的社会资本越丰富其就业质量越高,包括网络规模、网络密度和网络质量等因素的影响。
表1 模型变量说明
对于所收集到的数据,本研究使用SPSS22.0统计软件进行多元回归分析,根据因变量数据类型的不同采用多元线性回归分析和logistic回归分析。具体回归模型如下:
EMPQ=β0+β1Edu+β2Phh+β3Skl+β4Wep+β5Nets+β6Netd+β7Netq+β8Gend+β9Mars+β10Sdis+β11Fpop+ε
其中,EMPQ为就业质量,包括Saw、Jos、Jbs、Wfh、Ocp等变量,β表示各变量的标准化回归系数,ε表示误差扰动项,其他变量内容见表1。
(三)样本的基本情况
在被调查的1302名新生代农民工中,从性别分布来看,男性占比高达73.4%,女性占比为26.6%;在所属行业上,从事制造业的比例最大,将近35%,从事建筑业和服务业的比例也相对较高,都在26%左右;在婚姻状况方面,未婚的人数还不到已婚的1/3;在受教育程度方面,学历多集中在初中和高中,其中高中学历的人数比重最大,达到45.2%,小学及以下和大专及以上的比重相对较小;在工作单位数方面,在两个单位工作过的占比为46.8%;在家庭人口规模方面,主要是以中等家庭规模为主导,4~6人的家庭规模占比为62.1%。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样本主要变量基本情况(n=1302)
(四)相关性分析
对新生代农民工的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与其就业质量进行相关性分析,具体结果如表3所示。从表3中可以发现,新生代农民工的性别、所从事的行业、受教育程度、身体健康状况、技能水平、工作经验和网络质量与工资福利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性别、婚姻状况、所从事的行业、家庭人口规模、受教育程度、身体健康状况、技能水平、工作经验、网络规模、网络密度和网络质量与就业稳定性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所从事的行业、家庭人口规模、网络规模和网络质量与工作满意度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婚姻状况、所从事的行业、受教育程度、技能水平、网络密度和网络质量与工作家庭和谐度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婚姻状况、所从事的行业、受教育程度、技能水平、工作经验、网络规模、网络密度和网络质量与职业声望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
表3 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与就业质量相关性
注:*、**、***分别表示p<0.1、p<0.05和p<0.01。
一些因素与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某些方面具有显著的相关关系,但和其他方面不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比如,婚姻状况与就业稳定性、工作与家庭和谐程度以及职业声望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但婚姻状况与工资福利和工作满意度之间不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也有一些因素与就业质量的各个因素之间都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如受教育程度。还有一些因素与就业质量部分因素之间存在显著的正向关系,与就业质量的其他因素之间存在显著的负向关系。
(五)回归结果分析
在控制性别、婚姻状况、所属行业和家庭人口规模等变量后,将人力资本因素和社会资本因素作为解释变量放入模型中,采用概率选择模型进行相应的逻辑回归或多元线性回归分析,可以看出人力资本因素和社会资本因素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影响作用,具体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
1.除网络规模外,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工资福利具有正向影响
从人力资本来看,人力资本与新生代农民工的工资福利存在正向相关关系。受教育程度对新生代农民工工资福利的影响系数为0.246,一般可以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其所从事工作的工资福利越高,即工资福利随着受教育水平的提高而提高;身体健康状况对新生代农民工工资福利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影响系数为0.415,新生代农民工一般从事体力劳动,劳动时间越长、劳动强度越大,其收入就会越高,健康的身体能够保证新生代农民工有充足的体力去从事相关的劳动以获得更多的收入;技能水平和工作经验均显著正向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工资福利,这印证了一些学者对于技能水平与收入增长关系的判断,技能水平越高、越富有工作经验的新生代农民工,工作效率相对越高,越容易获得更好的工资福利。而技能水平和工作经验与新生代农民工工资福利之间的这种关系,也佐证了目前我国严重的“技工荒”问题。
表4 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就业质量影响的回归分析结果
注:*、**、***分别表示p<0.1、p<0.05和p<0.01。
从社会资本来看,在控制了个体的基本情况后,网络质量对新生代农民工工资福利的影响是显著的,并且是正向的(β=0.327,p<0.01),新生代农民工社会网络中的阶层差异越明显,其工资福利越高;网络密度对新生代农民工工资福利的影响也显著,但呈负向影响(β=-0.243,p<0.1);而网络规模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工资福利影响不显著。在加入了其他控制变量之后,网络质量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福利影响减弱,同时网络密度对工资福利影响的显著性消失。
在控制变量中,性别和所属行业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工资福利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即新生代农民工中的男性工资福利高于女性,不同行业的新生代农民工的工资福利差别很大,这与农民工的工作性质有很大关系;婚姻状况和家庭人口规模对新生代农民工工资福利的影响则不显著。
2.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各指标均对就业稳定性有正向影响
在加入控制变量的条件下,人力资本各要素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稳定性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即新生代农民工所掌握的人力资本越多,越容易在一个单位工作更长的时间。一方面,由于人力资本的积累可以提高新生代农民工的工资收入,新生代农民工因高收入而不会轻易更换工作;另一方面,由于多数公司承担了新生代农民工相关的培训费用,增强了新生代农民工对工作单位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使其不会轻易离开工作单位。
未加入控制变量时,社会资本中只有网络规模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稳定性不具有显著影响,加入控制变量后,社会资本的各个因素都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稳定性有显著的负向影响(β1=-0.341,p<0.1;β2=-0.413,p<0.05;β3=-0.425,p<0.01)。网络规模越大,新生代农民工所能获得资源的可能性越大,越容易为了获得高收入更换工作;网络密度越大,使得新生代农民工交流的机会增多,所获得的工作信息随之增多,这样就增加了其更换工作的概率;网络质量的差异性增大,使得新生代农民工接触高层次交往对象的几率增多,进而增加其获得更好就业机会的可能。
从个体特征的角度看,性别、婚姻状况、所属行业和家庭人口规模都显著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稳定性。一般情况下女性比男性具有更高的就业稳定性,回归结果也验证了这一点;已婚和家庭人口相对较多的新生代农民工更容易长期从事某一项工作,已婚和家庭人口相对较多能够增强新生代农民工的归属感和责任心,使其不愿意经常更换工作;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新生代农民工在建筑业、餐饮业等行业更容易更换工作。
3.技能水平、网络规模、网络质量对工作满意度有正向影响
在控制了个体的基本情况后,社会资本因素中的网络规模和网络质量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满意度有显著影响。具体来说,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网络规模越大、网络阶层差异越明显则越容易提高其工作满意度。其中,网络质量是社会资本因素中对工作满意度影响最大的因素,网络质量每增加一个单位,工作满意度提高0.369;网络规模每增加一个单位,工作满意度提高0.324。网络密度,即网络成员联系的紧密程度对工作满意度不存在显著的影响。而在加入了性别、婚姻状况等控制变量之后,社会资本中的各个因素对新生代农民工工作满意度的影响都有明显提高。
在控制了个体的基本情况后,人力资本因素中只有技能水平对工作满意度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即技能水平越高,新生代农民工工作满意度越高,高的技能水平通常情况下能带来高的收益,收益的高低往往是新生代农民工对工作满意与否的基本评判。在加入了控制变量之后,受教育程度对新生代农民工工作满意度的影响明显加强,受教育程度增加一个单位,工作满意度相应地提高0.951个单位;除受教育程度之外的其他因素对工作满意度的影响几乎没发生什么变化。
在个体的基本情况中,只有性别因素对工作满意度不存在任何影响;婚姻状况和家庭人口规模对工作满意度有显著影响,但是影响为负,家庭人口规模对工作满意度的负向影响最为显著,家庭人口规模越大,新生代农民工对工作的满意度越低;从事不同行业的新生代农民工在工作满意度方面有显著的差别。
4.人力资本和网络密度、网络质量对工作与家庭和谐度有正向影响
人力资本中的受教育程度、身体健康状况和技能水平对工作与家庭和谐程度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往往是通过更多的劳动时间换取更高的收入,相对于以往,新生代农民工的工资收入在提高,对物质方面的追求相对弱化,他们越来越重视休闲生活,那些受教育程度较高、身体较健康和技能水平较高的新生代农民工能够更好地协调工作与生活,他们的工作与家庭的和谐度更高。加入控制变量后,技能水平对工作与家庭和谐程度的影响变得不显著。
在社会资本因素中,网络密度和网络质量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与家庭和谐度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网络规模对其影响为负,但是不显著。网络密度越大,新生代农民工彼此交往越发频繁,更容易获得情感和精神方面的支持,追求经济利益的同时能够获得更多的社会关怀,工作与家庭和谐度会更高;网络阶层差异化越大,新生代农民工越容易获得更加有用的信息,进而能够促进其工作与家庭的和谐。加入控制变量后,网络规模对工作与家庭和谐度的影响变得显著,由于新生代农民工普遍学历相对不高,网络规模扩大,使得其更容易接触不良因素,如赌博,酗酒等,这必然会影响其工作与家庭和谐度。
在个体特征因素中,性别与工作和家庭和谐度呈正向相关关系,即相比于女性,男性新生代农民工日均工作时间较短的概率较大,他们能把更多的时间用于家庭中;所属行业和家庭人口规模都对工作与家庭和谐度有显著的影响。
5.受教育程度、技能水平、工作经验和社会资本对职业声望有正向影响
在人力资本因素中,除了身体健康状况因素外,其他因素对职业声望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受教育程度对职业声望的回归系数(0.241)较小,但是显著程度却很高,说明应该进一步重视受教育程度对新生代农民工职业声望的影响;技能水平和工作经验对新生代农民工的职业声望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说明技能水平高的新生代农民工相比于技能水平低的新生代农民工有更高的职业声望,同样,富有工作经验的新生代农民工有更高的职业声望。加入控制变量后,人力资本中各因素对新生代农民工的职业声望的影响方向没有发生明显变化,但是影响程度却显著提高。
社会资本维度的相关变量对新生代农民工的职业声望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网络密度对职业声望的正向影响最为显著(β=0.613,p<0.01),从新生代农民工的借贷网络中可以发现,发生借贷关系的频率越高,其职业声望越高,所以扩大新生代农民工的交往范围和交往对象显得更加重要。对于网络质量较高的新生代农民工而言,他们的关系网络成员所具有的职业声望和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就会更容易获得更高的收入。加入了控制变量后,网络规模和网络质量对职业声望影响的显著性在增强,可见应该加强新生代农民工与高层次人员的接触,同时扩大其接触范围。
个体特征中只有所属行业对职业声望有显著影响,其他因素与职业声望的关系并不显著,说明新生代农民工所从事行业的差别使得其职业声望存在显著差别,对职业声望影响因素的分析与工资福利的分析结论存在很多相似之处,增强新生代农民工的技能水平培训、加大交往规模和提高网络质量能对提升职业声望都产生正向促进作用,职业声望和工资福利之间存在强相关性,这是因为在大众对于职业的评价(职业声望)中把工资福利视为极重要的一个变量。
结论与思考
从以上分析可见,“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已经成为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两个重要因素。从人力资本来看,各因素对新生代农民工工资福利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中,“受教育程度”对就业质量五个方面的影响全部显著,可见提升新生代农民工的受教育程度是提高其就业质量的关键因素。“技能水平”也是影响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重要因素,身体健康状况和工作经验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影响相对较弱,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提升可以首先考虑提高受教育程度和技能水平,其次可以从身体健康状况和工作经验入手。
从社会资本来看,“网络质量”即新生代农民工网络成员的阶层差异程度对其就业质量的各个方面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新生代农民工所拥有的社会资本越丰富,其找到质量较好工作的可能性就越高。产生这种影响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就业信息和机会不仅可以通过劳动力市场来获得,而且也可以通过社会关系网络得到传递,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有助于消除劳动力市场的信息不对称问题;社会资本还有利于人情的沟通,通过长期的交往能够促使新生代农民工与雇主形成良好的心理契约。“网络密度”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质量也有显著影响。但网络密度越高,即新生代农民工之间交往越紧密,通过其找到的工作的工资收入并不会越高,对此格兰诺维特的“强关系”和“弱关系”理论能够进行更好的解释,“弱关系”所构成的群体多数具有异质性,而“强关系”所构成的群体多数具有同质性,同质性的群体差异较小、交往面较窄,能提供的信息相对较少。而上文已经证实网络规模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各方面因素的影响相对较弱。
结合以上研究结论,笔者立足于东北地域社会的特色对城市工作贫困的预防和解决以及社会治理进行一些思考。
一方面,“就业质量”可以成为东北地区城市精准扶贫和预防工作贫困的重要视角。从1997年国企改革以来,东北老工业基地下岗工人就业安置问题就成为重要的民生问题。经过近20年的努力,下岗工人的再就业问题通过政府和民间的各类渠道逐渐得到解决。与此同时,随着大量新生代农民工的流入,尽管他们大部分都能找到相应的工作,但并不能与城市居民一样享受保障,而是陷入一种工作贫困,故而在东北城市,农民工的工作贫困正成为一个新的重要的社会问题。尹海洁较早从“就业质量”角度反思东北大城市的工作贫困现象,她认为包括农民工在内的工作贫困群体体现出就业质量处于整体性低下的状态,并存在以非正规就业为主、社会保险缺失、劳动时间长、收入低、岗位固化等特点。她呼吁政府部门在关注就业率的同时,也应注意提升工作贫困群体的就业质量。由此可见,对于东北大城市而言,随着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战略的深入展开,城市经济和社会长足发展,就业率问题得以改善,城市社会的活力得以激发,但不能忽视的是就业的“量”和“质”是一体两面,缺一不可,若仅仅是表面上的就业岗位的“数量增加”,而不能带来实质性的增长,最终只能成为一种“发展的幻象”。鉴于此,“就业质量”应成为研究者和政府部门在开展东北城市精准扶贫工程中加以运用的重要理论和实践框架。具体言之,对“就业质量”包括的工资福利、就业稳定性、工作满意度、工作与家庭和谐度、职业声望等诸多因素,应定期进行科学的监测和分析,挖掘就业质量恶化的影响因素,及时作出科学控制,并进行政策的顶层设计,有效预防工作贫困,进而有利于运用科学的理论框架进行精准扶贫。
另一方面,“双资本建设”应成为东北城市社会治理的重要抓手。如前所述,“就业质量”日益被视为分析农民工融入城市、预防工作贫困的关键性指标和框架,而影响“就业质量”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双资本”是其中的关键因素。现有相关研究只是单方面强调“人力资本”或“社会资本”,但事实上“双资本”的整体性对于就业质量具有巨大影响。这就要求研究者和政策决策者“双管齐下”,一方面,致力于提高新生代农民工的人力资本,加强其基础性教育,以市场需求为导向,加大职业技能方面的培训,提高职业技能培训内容的针对性和有效性,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提高新生代农民工的身体素质,提高其工作中的学习意识,同时充分发挥政府、社会和企业的协同作用,提高新生代农民工的就业适应性,争取做到人尽其才;另一方面,新生代农民工自身也应该重视个人能力的培养,充分发挥人际交往中的主观能动性,提高社会资本的利用程度,促进社会资本增值,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注重建立良好的关系以增加社会资本的存量。从社会资本维度来看,东北地区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建立的单位体制形成了人们互动频繁且认同感较高的单位社会,但随着单位体制的消解,东北社会从集体性社会进入到个体化社会。因此,“社会资本”的重塑和建设对于东北社会治理至关重要。正如王文彬所指出的,基于社会资本视野讨论社区建设,有利于促使社区成员的社会关系网络及嵌入社会资源从多方面推动社区组织创新、社区资源互动以及社区价值规范的确立;通过社区成员社会关系回归,实现社区社会资本情境化内涵的建构与发展,引导社区成员积极主动地参与到社区建设中。换言之,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的真意不仅停留在国企经营方式改变、产业转型、政府工作方式改变等经济政治方面,关键在于重塑一种新的社会基础和社会治理理念。具体到本文而言,除了工作单位,还应从社区建设、社会组织建设等方面提高农民工的互动规模、互动质量和互动密度,最终通过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双资本建设”夯实东北振兴的社会基础。
①姚建平:《中国城镇工作贫困者:概念、成因及对策》,《理论与现代化》2009年第5期。
②张卫枚:《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分析与提升对策——基于长沙市的调查数据》,《城市问题》2013年第3期。
③顾永红:《可雇佣性视角的“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提升路径》,《湖北社会科学》2014年第6期。
④张敏、祝华凤:《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与社会认同问题研究》,《中国青年研究》2017年第1期。
⑤Schultz T.P., “Wage Gains Associated with Height as a Form of Health Human Capital”,AmericanEconomicReview, 2002,92(2),pp.349~353.
⑥任义科、王林、杜海峰:《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对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影响——基于性别视角的分析》,《经济经纬》2015年第2期;王晓刚、陈浩:《失地农民就业质量的影响因素分析——以武汉市江夏区龚家铺村为例》,《城市问题》2014年第1期。
⑦张抗私、朱晨:《大学毕业生就业质量的影响因素》,《人口与经济》2017年第1期;苏丽锋、陈建伟:《我国新时期个人就业质量影响因素研究——基于调查数据的实证分析》,《人口与经济》2015年第4期。
⑧石丹淅、赖德胜、李宏兵:《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及其影响因素研究》,《经济经纬》2014年第3期。
⑨罗竖元:《新生代农民工的择业行为与就业质量》,《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
⑩张昱、杨彩云:《社会资本对新生代农民工就业质量的影响分析——基于上海市的调查数据》,《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