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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之生态女性主义解读

2018-04-04薄丽丽

山东农业工程学院学报 2018年11期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莫里森白人

薄丽丽

(哈尔滨学院,哈尔滨 黑龙江150086)

托尼·莫里森是当代世界著名的黑人女作家,其作品被视为女性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经典。她于1931年出生于美国俄亥俄州,早年家境贫寒。自上世纪60年代起,她开始文学创作,成果丰硕,先后有 《最蓝的眼睛》、《秀拉》、《所罗门之歌》、《柏油娃》、《宠儿》等十部长篇小说问世。在其作品中,黑人种族问题是莫里森不变的主题。围绕黑人生活,作者笔触细腻、想象力丰富,人物形象饱满,故事情节逼真,直透读者的心底。对此,瑞典文学院常务秘书斯图尔·埃伦评价说:“莫里森在小说中以丰富的想象力和富有诗意的表达方式使美国现实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充满活力”[1]。莫里森一生获奖很多,诸如肯尼迪图书奖、普利策小说奖、美国图书奖等等,尤其是1993年,她因作品“诗一般的意象”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获此殊荣的第一位黑人女性。本文所要探讨的就是她的作品《最蓝的眼睛》。

一、《最蓝的眼睛》简介

《最蓝的眼睛》是托尼·莫里森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讲述了一个11岁黑人小女孩皮科拉的悲惨故事。皮科拉又“黑”又丑,在白人强势文化无处不在的氛围下,她处处碰壁,屡次遭受打击,最终疯掉:在家庭中,她有一个酗酒成瘾、殴打她甚至两次强奸她并导致她怀孕的父亲,有一个在白人家庭做女仆、拼命讨好主人却经常挖苦她、虐待她的母亲,家庭生活极度不幸福、不和谐;在学校,她经常遭受老师和同学的歧视、刁难,乃至欺辱,没有哪个同学愿意和她一起玩;在生活中,她经常遭受邻居的白眼,甚至她去商店买糖果时,老板都不愿意去碰她递钱的“黑”手。皮科拉渴望家庭的温暖,渴望友情与和谐的人际关系,渴望被平等地对待,她渴望有一双和白人一样的“蓝色的眼睛”。但是,这一切对于小皮科拉来讲都显得过于奢望,她对此感到绝望,特别是在孩子死掉、自己走投无路而求助牧师迈卡却被骗时,疯掉是其必然的归宿。

二、关于生态女性主义

作为一种社会思潮,生态女性主义是环境运动与女性主义相结合的产物。上个世纪50年代,西方社会先后出现诸如“伦敦烟雾”等八大公害事件,环境问题引起民众的广泛关注。1962年,美国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公开出版了《寂静的春天》,畅谈环境问题的严重性,在全世界尤其是美国引起了巨大反响,环境运动应声而起。同时,女性主义运动也在上个世纪60-70年代兴起。由此,生态女性主义也应运而生。一般认为,法国女权主义作家弗朗西丝娃·德·奥波妮(Francoise d’Eaubonne)的作品《女性主义·毁灭》是生态女性主义兴起的标志。在本著作中,奥波妮认为,“父权制对妇女的压迫与对自然的压迫有着直接的联系,其中一方的解放不能脱离另一方的解放”[2]。

生态女权主义一产生,就嵌入到了西方各国当时如火如荼的环境运动和女权运动中,成为当时最有活力的社会思潮之一,比如在人类生态文明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三篇文献(《寂静的春天》、《我们共同的未来》、《我们只有一个地球》)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其作者都是女性。生态女性主义一方面反对人类中心论,认为人和自然是平等的,自然孕育着人类文明,自然有着自身的规律和生存需要,人们在从自然那里获取生活所需的同时应该努力保护自然,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而不是借助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尤其是现代科学技术向自然中无度地索取;另一方面反对男性中心论,认为过去世代男性不仅占有、支配和驱使着女性的肉体,而且有意制造各种文化来腐蚀、钝化女性的精神,这种状态是不对的,男性与女性之间平等相处,女性的解放和发展不仅是女性自身的荣耀,更是男性的责任。

同时,生态女性主义还对发展提出了质疑。发展是人类的共同需要,但具体应该如何发展,生态女性质疑当前的发展模式和观念,认为当前对发展的理解存有片面性,将发展单纯地理解为经济发展,这种发展需要更多资源,要推动发展就必须不断开拓、竞争乃至殖民,是隐含着西方霸权主义理念在其中,它导致人类各个地域在发展过程中的分工处于不平等地位,大量自然资源成为人类好恶的附庸,大量国家和民族成为西方发达国家的附庸,女性也成为男性的附庸,它忽视了人的个体需求和基层社区的实际,每个人可能都被这种发展推动着被动向前,疲于应付。因此,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发展应该是这样一种发展:它应与自然相契合,符合女性的生活情理,这就需要男性具有更多责任感并从心底放弃等级观念。

三、生态女性主义视角下的《最蓝的眼睛》

生态女性主义仅仅是一个统称,在实际中它还有不同的流派,比如自然生态主义,认为女性与自然本质上是有密切联系的,比如土地能够孕育各种生物,而女性能够生育,人类借助女性的子宫进行繁衍与万物在自然中孕育是一样的;社会生态主义,认为自然与女性的屈从地位是社会建构出来的,要规避这种屈从地位,就需要借助社会生态女性主义削弱以往建构起来的女性与自然的关系;精神生态女性主义,除了认为女性与自然有着密切联系之外,还认为现实中二元性的等级观点为男性既主宰自然又主宰女性提供了基础。《最蓝的眼睛》故事情节明确清晰,最后以悲剧收场,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涉及到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等类型的种种危机,非常值得我们体味。

首先,自然生态方面出现了问题,人与自然的关系扭曲。如同男女之间的爱情一样,人与自然的关系似乎成为了文学创作的永恒的探讨、描述的主题。自然孕育了人类,人类从自然中获取了支撑、满足自身需要的各种东西,人应该与自然和谐相处,但是现实中的种种事实却一再反映出恰恰相反的问题:人们过度砍伐导致水土流失、江河淤塞;人们竭泽而渔导致生物链断裂;人们过度放牧导致草原土壤沙化、沙尘暴肆虐;工业导致的二氧化碳过度排放使得全球气温变暖,温室效应又影响着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等等。对于人与自然之间关系不和谐导致的自然生态危机现象,《最蓝的眼睛》中描写了很多,“黑沉沉的天空”、“黑色的电线杆”、“灰色的房屋”等等对事物的描述,可能是作者沉重心情的写照,但这些短语和词汇中对事物颜色的描述反映出了人的行为对事物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是不受人欢迎的。对此,莫里森在作品中有着确确实实的描述:“废弃的库房……强行让路人不得不注意到它的存在,既让人恼怒又使人伤感。开车路过小镇的游客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把它拆掉,而附近的居民路过此地时本能地将目光移到别的地方”;“他们居住的地方寸草不生、花木凋零,阴影笼罩,而罐头盒和汽车轮胎则生长繁茂”。为了人们那种扭曲的发展,人们拼命地发展工业,拼命地向自然的深处延伸,挤压自然的空间,搅扰自然的规律。“如果说人靠科学和创造性天才征服了自然力,那么自然力也对人进行报复,按人利用自然力的程度使人服从一种真正的专制,而不管社会组织怎样”[3]。莫里森在作品中对自然的描述让人感到压抑,但这恰恰反映了她对自然的重视和关爱,体现了生态女性主义的思想。

其次,社会生态方面存有危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紧张。这一方面突出表现在皮科拉所在的家庭里面。作为一个正常的家庭,和谐、关爱是其最基本的人际关系要求,但皮科拉一家却完全不是这样。第一,夫妻关系不和谐。皮科拉的爸爸乔利和妈妈波莉以前生活在南方,处于大自然当中,二人当时非常和谐,即便波莉腿上有残疾,乔利也感到非常美好,认为那正是自己妻子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到了北方小镇之后,到处是钢筋混凝土建筑,到处是工业设施,充斥着白人统治的环境,乔利开始不思进取,经常酗酒,而波莉也开始喋喋不休,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只存在于她的工作之中。她的品德无可挑剔。她积极参加教堂活动,烟酒不沾,在乔利面前英勇地捍卫自己的人格,在各方面都强他百倍”[4]。由此,夫妻之间开始陌生,感到彼此无话可说,甚至大打出手。第二,父子(女)关系不和谐。皮科拉的父亲乔利在小的时候曾经遭到父母遗弃,在他费劲力气找到自己的父亲时,却受到父亲拒绝相认的结果;乔利在与自己的妻子打架时,儿子用拳头猛烈击打他的头部,并扬言要杀了他;乔利在醉酒之后曾经两次强奸自己年仅11岁的女儿皮科拉,致使皮科拉怀孕。第三,母女关系不和谐。当皮科拉在其母亲波莉做佣人的白人家庭因为不小心打翻了用紫色浆果做的馅饼,自己被吓坏了之后,波莉的第一反应不是孩子怎样了,不是想方设法安慰自己的孩子,而是担心馅饼中的紫色浆汁是否会弄脏了主人家干净的地板;当皮科拉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强奸并导致怀孕时,其母亲波莉不仅不对她的彷徨无助给予帮助,而且还将其拒之门外,冷言相伤。总之,这样的家庭没有关爱,只有伤害,根本谈不上和谐,这也为后来皮科拉精神崩溃埋下前因。

另一方面还表现在家庭之外的一些生活细节中。在作品主人公皮科拉的父亲乔利那里,他年轻时曾有过与妻子之外其他女人的性关系,对方是黑人女孩达琳。有一次他与达琳在树林里发生性关系,恰巧碰到了白人,白人用枪指着他们,让他们继续本来应该非常私密的性关系,乔利发怒,但怒火却不敢朝向白人,而是撒向与自己发生性关系的达琳,认为让自己羞耻、成为取笑对象的不是白人,而是达琳这个“黑”姑娘。在皮科拉的母亲波莉那里,她因为分娩而住院,白人医生取笑她生孩子就像生马驹一样,并且根本不会疼痛,波莉为此不能忍受,有意大声叫嚷,以此来表示抗议,但事实上根本于事无补。而在皮科拉本人那里,她去学校读书简直就是遭罪,老师不愿意看她,不愿意提她的名字,同学故意绊倒她,故意弄出点事情引起哄堂大笑,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桌,甚至一旦有人与她关系稍微好一点,尤其是男生,就会连对方也遭受耻笑。因为爱吃糖果,皮科拉去商店买糖果时,商店的老板不仅不愿意因为拿钱而去碰皮科拉的手,甚至也看她一眼都有点不情愿,好像是感觉那样会浪费自己的眼神。生活中的种种不公平,使得社会生态极为不正常,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太“黑”。这让他们在白人面前失去自信。在白人中心的世界里,他们的“黑”让他们无处可逃,无论如何努力,着落在他们身上的社会生态问题难以改善。

最后,精神生态遭受污染,文化自信缺失。相对于经济对于社会的影响,文化的影响是“软”的,但却更深远、更悠久。从其本源来讲,“文”是指事物发生、发展直到消亡的过程在世界中留下的痕迹、纹理;“化”是指事物从无到有的变化。因此,“文化”就是指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对所经事物、事件进行记录所留下的痕迹,它是人们经历的,对人们后续的行为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只要文化不失,始终保持着对自身文化的忠诚与自信,就不会迷失自我。以色列这个民族在历史上多灾多难,人口流浪到世界各地,但因为文化的存在,最终也没有迷失在世界民族大潮中。自然生态问题和社会生态问题最终必然会影响到生活于其中的人的文化,带来精神生态的问题。本文所要探讨的作品中的主人公皮科拉集中体现了这个问题。皮科拉本来不喜欢喝牛奶,但后来却痴迷地喜欢上了喝牛奶,是因为装牛奶的杯子上印有拥有蓝色眼睛的白人女孩雪莉·坦布尔的画像,她感觉喝了牛奶就好像与这个白人女孩拉近了关系,甚至自己也成为了白人女孩;皮科拉喜欢吃糖,是因为糖纸上印有一个白人女孩的头像,这个女孩的头像中既有着盈盈的微笑、金色的头发,更有着让皮科拉着迷的蓝色的眼睛。皮科拉感到吃了这种糖纸包着的糖果,就好像吃了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当她因为别人的欺负而委屈地哭时,她看到了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小猫,立马止住了哭声;当皮科拉因为父亲的强奸而怀孕,并最终生下孩子时,她最关心的是孩子是否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痴迷到如此程度,是因为在皮科拉看来,蓝色的眼睛是白人的专利,金发碧眼和白皮肤就是美的象征,是拥有、享受关爱的铺路石和敲门砖,自己之所以屡次遭受不幸,恰恰是因为自己是黑人,又“黑”又丑。在白人文化导向的美国,黑人屡受歧视、欺辱,皮科拉小小年纪接受、顺从了这种文化氛围,否定了出身,失去了文化自信,精神生态遭受白人文化的侵蚀,导致了她悲剧的命运。因此,在本文作者看来,莫里森之所以给自己的这部作品起名叫《蓝色的眼睛》,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主要就是为了探讨黑人世界,尤其是黑人女性世界中的精神生态的污染问题,而关于自然生态的描述、社会生态问题的揭发,都是为衬托这个问题。黑人只有挖掘自己的文化基因,重塑自身的文化自信,才会有未来。

四、结语与启示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资本主义世界,尤其是美国又有一次比较迅猛的发展。响应这次发展的需要,大量黑人从美国南方的乡村和小镇涌入城市,尤其是北方的城市,与居住在那里的大量白人挤在一起,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社会生活和文化认知,难免发生文化冲突,这就是上个世纪60年代风起云涌的民权运动、女权运动的社会背景。同时,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大量的资源被攫取,带来巨大的自然生态的伤害,环境运动自此开始。无论是女权主义,还是生态主义,其根源还在于资本主义及其发展方式。在此过程中,男性对于女性拥有优势,白人对于黑人拥有优势,致使女性,尤其是黑人女性备受摧残。在《最蓝的眼睛》中,以皮科拉为代表的黑人女性也爱美,爱自由,渴望受到尊重,渴望受到公平的对待,但资本主义的现实,尤其是白人文化居于统治地位、社会存有种族歧视的现实让这些黑人女性的这种理想仅仅处于梦想阶段,无法实现。于是她们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种族文化,放弃属于自己的生活,向白人价值观倾斜。但是,放弃了自己的文化之根,却得不到白人世界的认同,融不进白人的生活,只能游离于“黑”与白之间,悲剧的上演在所难免。黑人皮科拉的要求不高,但却无法实现,它告诉我们,所谓的平等,处于资本主义世界的普通人,尤其是普通女性不可能拥有;所谓的自由,在资本主义世界,就是资本的天堂,就是任意攫取资源、破坏环境、奴役普通民众,尤其普通女性民众的自由;在白人文化世界,就是白人恣意统治、蹂躏其他有色人种的自由。

注释:

[1]转引自周昌云、王秀银:《托妮·莫里森小说中的文化语境》,《沈阳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6期.

[2]熊文:《托妮·莫里森小说中的自然和女性形象》,《江苏社会科学》,2010-10-15.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74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

[4]转引自王晓英:《走向完整的生存——艾丽丝·沃克的妇女主义文学创作研究》,南京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6-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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