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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如可勒 万里愿从公
——纵横论戎昱边塞诗

2018-04-03吴昌林

绥化学院学报 2018年8期
关键词:苦寒边塞诗意象

吴昌林 李 琦

(华东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江西南昌 330013)

戎昱(740—787),中唐诗人,新旧《唐书》皆无其传,但《唐才子传》为其立传,《本事诗》《云溪友议》和《新唐书·艺文志》等亦载其事。本文仅从文学史的视角,“纵”(从历史的维度)“横”(从作者同时代诗歌的维度)浅论其边塞诗作的特点,以期对其边塞诗作给出合理的评价。

一、秉开元之余晖

戎昱虽出生于盛唐,但其诗歌创作却集中在安史之乱后的大历、贞元两朝,故文学史常将其诗歌划分至大历诗歌中。他的很多诗歌确实体现出了大历诗人们孤冷哀怨、苦心雕琢的特点,但其部分边塞诗却色彩明朗,风格雄浑,更带有一种积极进取的昂扬斗志,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盛唐边塞诗的余晖。

(一)慷慨豪情与进取精神。戎昱的部分边塞诗突破了时代悲苦氛围,展现了盛唐才有的慷慨豪迈本色和盛唐诗人身上具有的进取心。如其作品《从军行》开篇便是:“昔从李都尉,双鞬照马蹄。生擒黑山北,杀敌黄云西。”追随英勇的将领,骑着骏马步入战场,生擒敌酋,大破敌军,一开始就给人斗志昂扬的感觉。紧接着描写边塞苦寒意境:“太白沉虏地,边草复萋萋。归来邯郸市,百尺青楼梯。”“边草”“萋萋”等意象颇具寒意苦感,但一个“青”字使得景色明亮许多,也似乎暗示下文气氛会有转折,果然,“感激然诺重,平生胆力齐”,重然诺者为侠,有胆力者为豪,而“这种豪侠之气属于建安,盛唐;属于李白,崔颢,道大历来就只在戎昱诗中还勃郁了”[1]。这等豪侠意象往往只会出现在盛唐李白的诗歌中,但在戎昱的边塞诗中我们却同样看到了类似的人物,接下来则描写了一连串完整的事件:“芳筵暮歌发,艳粉轻鬓低。半醉秋风起,铁骑门前嘶。远戍报烽火,孤城严鼓颦。挥鞭望尘去,少妇莫含啼。”获胜的将士回营享用美食,欣赏歌舞,照常理诗歌在此处就已然作结,但诗人又别处心裁地安排了后续的剧情:酒酣之时秋风忽起,斥候在门口报告敌军来袭,夜中孤城迅速响彻集合的战鼓,主人公毫不犹豫,上马挥鞭向着敌人入寇的方向奔去。全诗气氛高亢,格调昂扬,只见报国杀敌之热忱,不见怨战畏敌之哀愁。盛唐边塞诗人诗歌中常见的慷慨豪情和乐观进取精神清晰可见。

(二)以苦寒写雄壮。受到我国边疆地理环境的影响,我国古代边塞诗自汉代开始就具有重视运用苦寒意象的特点。终唐一代无论是盛唐积极进取的边塞诗,还是中晚唐保守哀怨的边塞诗都极爱用苦寒意象。戎昱的边塞诗之所以具有一定的盛唐气象,就在于他的一些作品同样是以苦寒写雄壮,试看《泾州观元戎出师》:“寒日征西将,萧萧万马丛。吹笳覆楼雪,祝纛满旗风。遮虏黄云断,烧羌白草空。金铙肃天外,玉帐静霜中。朔野长城闭,河源旧路通。卫青师自老,魏绛赏何功。枪垒依沙迥,辕门压塞雄。燕然如可勒,万里愿从公。”“寒日”“覆楼雪”“黄云”“白草”“朔野”等意象无一不是西北边地独有的苦寒意象,这些意象在中晚唐诗人笔下也常常出现,典型的如鲍溶在其诗作《塞下》中描绘的:“寒日惨大野,虏云若飞鹏。”但同鲍溶诗作中营造的“汉卒马上老”的悲苦意境不同,这些意象在戎昱诗中却如同在盛唐边塞诗中那样起到了欲扬先抑,烘托气氛的作用:尽管天大寒,风萧萧,但征西大将率领的军队却斗志昂扬,烧尽白草,金铙肃天,将塞外虏寇涤荡一空,使得河湟一带多年因战乱难行的大道再度畅通。而作者更是在诗歌的结尾豪迈地表示如果可以为国家扫除边患,燕然勒石,那么就算征战万里也愿意追随将军。在这首诗中,苦寒的意象反衬的是昂扬的壮志,面对塞外苦寒恶劣的生存环境,诗人不仅没有感到恐惧和绝望,反而被激发出了杀敌报国,扬名塞外的慷慨抱负,这“与唐代中叶的一些情绪消沉、低落的边塞诗迥然不同,表现了雄健豪放的鲜明特色,这是颇为难得的”[2]。

(三)明朗的意象与开阔的意境。除了以苦寒写雄壮外,戎昱的边塞诗还常常运用色彩明朗的意象进而营造出气势恢宏的意境,如其诗作《塞下曲》:“汉将归来虏塞空,旌旗初下玉关东。高蹄战马三百匹,落日平原秋草中。”高大俊美的战马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落日时分的大草原上,这种壮阔之景极有盛唐“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的气象。又如《出塞》:“龙绕旌杆兽满旗,翻营乍似雪中移。中军一队三千骑,尽是并州游侠儿。”据考证,戎昱与岑参关系密切,其诗集中专门有一首《赠岑郎中》写给岑参,其中“天下无人鉴诗句,不寻诗伯重寻谁”。清楚地表明了他对岑参的敬佩和仰慕。这首《出军》就颇有岑参“好奇”的风采,作者描写军队前行时旌旗随风舞动用了“龙绕”和“兽满旗”的意象,好像随着军队前进旌旗上的神兽都有了生命;而“翻营乍似雪中移”更形象的再现了大军在雪地行军的壮观场面。最后两句则表明仅仅是中军中一队人马就有三千骑兵,还都是并州善战的游侠组成,尽管没有明确描写战争过程,但可想而知这样一支强军必然无坚不摧。意象奇异又不诡异,风格严肃却很乐观,透过这些诗作中宏大的意境和明朗的意象,盛唐风骨可见一二。

(四)延续歌行创作。戎昱边塞诗对盛唐边塞诗的继承还体现在他的体裁选择上,边塞诗至中晚唐大都以律诗和绝句为体裁,但戎昱的边塞诗却好用歌行,《从军行》《苦哉行》(五首)《听杜山人弹胡笳歌》等都是歌行边塞诗,尽管语言不如律诗那样锤炼,但却立意清晰,情感充沛,成就也不凡。“《苦哉行》《赠别张驸马》《听杜山人弹胡笳歌》均属本色当行,在大历时期同类作品中可列为佳作”[1]。

戎昱的边塞诗在一定程度上秉承盛唐余风,这并不是说他在边塞诗的创作技巧上达到了盛唐高岑等大家的创作水平。他的很多边塞诗在锤炼字词,塑造意境等方面远远未及盛唐边塞大家的高度,但他为数不少的边塞诗中透露出斗志昂扬的精神意志却继承了盛唐边塞诗那雄浑高亢的时代精神。正是从这个层面上,蒋寅先生才会评价他:“是唯一真正得到盛唐精神遗传的诗人。”[1]

二、奏中晚之序音

安史之乱使得唐王朝元气大伤,唐代宗广德元年,吐蕃攻陷陇右,入据长安;唐德宗建中四年,泾原镇兵变,叛军再陷长安。这一时期唐朝对外频繁战败,大唐雄风不再;对内叛乱多发,黎庶水深火热。乱世之下,战争带来的就不再是荣耀,而是杀戮与毁灭,因此中唐以来边塞诗与盛唐边塞诗相比开始有了自己的特点。戎昱是中唐初期的诗人,他的边塞诗在一定程度上奏响了中晚唐边塞诗忧郁伤感,苍凉悲怨的先声。

(一)强烈的反战厌战情绪。戎昱虽然有部分边塞诗在情感上昂扬进取,与盛唐类似,但仍有占比相当大的一部分边塞诗是纯粹反映战争的残酷并体现出作者强烈的反战厌战情绪的,在这些诗作中,作者选择的切入点通常是边塞将士极其悲惨的生活境遇,试看其作品《塞下曲》其一:“惨惨寒日没,北风卷蓬根。将军领疲兵,却入古塞门。回头指阴山,杀气成黄云。”在这首诗中,作者并没有直接描写战争残酷,而是先塑造了一幅凄凉之极的画面:寒冬太冷,日光颜色都觉惨淡;北风太烈,地上野草连根茎都被吹上天。在这种恶劣无比的天气下,将领带着疲惫至极的军队跌跌撞撞地走入城门,但阴山山后杀气又起,敌军再度来犯,将士们的厌战情绪可想而知。《塞下曲》是一部组诗,这首诗作为其开篇之作开始就为全诗奠定了悲剧基调和厌战情绪。果然,在《塞下曲》其二中就写到“胡马驰骤速”“意又向南牧”,面对敌人入侵,老将只能领着疲兵再度出发:“嫖姚夜出军,霜雪割人肉。”尽管都是夜战,但《塞下曲》中的军队早已没有了《从军行》中的那种豪情与潇洒,剩下的只是对无休无尽战争的厌恶:“战卒多苦辛,苦辛无四时”“修岸沙砾堆,半和战兵骨”。然而连年的征战并没有换来任何实质性的收获,敌军仍然是“单于竟未灭,阴气常勃勃”。苦寒的天气,满地的尸骨,疲惫的身心和仍然强大的敌人,这种种因素使得绝望之感充满士卒心头:“试问左右人,无言泪如雨。”在组诗的结尾,作者发出了心底的呼声:“何意休明时,终年事鼙鼓。”反战厌战之情充斥全诗。中晚唐诗人对于战争的主旋律始终是厌恶与批判的,这种思想在中唐初期戎昱的边塞诗中已然得到了明确体现。

戎昱还有一部分边塞诗同样是抒发战争对人的残害,表现自己的厌战思想,但却是从一般百姓甚至作者本人出发表达这一观点,如其作品《入剑门》:“剑门兵革后,万事尽堪悲。鸟鼠无巢穴,儿童话别离。山川同昔日,荆棘是今时。征战何年定,家家有画旗。”战乱使得鸟鼠的巢穴都被毁坏,涉世未深的儿童都因为要躲避战乱经受离别之苦,山川满布荆棘,家家尽遭兵祸,昔日的天府之国因为战争已然成为了人间地狱。在《收襄阳城》(二首)中,作者前半部分描写:“暗发前军连夜战,平明旌旆入襄州。”看似战事顺利,意气风发,但在后半部分则笔锋一转:“五营飞将拥霜戈,百里僵尸满浕河。日暮归来看剑血,将军却恨杀人多。”纵然战争胜利又能带来什么呢?无非是满河尸首罢了,就连戎马一生的将军都觉得杀戮过重,作者对战争的怨恨一目了然。如果说前几部作品作者都是借他人之口表厌战之情,那么他在《逢陇西故人忆关中舍弟》中就直接以自己的遭遇表达对战争的控诉:“莫话边庭事,心摧不欲闻。数年家陇地,舍弟殁胡军。每念支离苦,常嗟骨肉分。急难何日见,遥哭陇西云。”作者自己的兄弟战死疆场,饱受骨肉分离之苦乃至于提都不愿提及边疆战事。战争对人的戕害,对生命的摧残都在诗中得以体现,作者对战争的厌恶和憎恨表露无遗。

(二)萧条惨淡的凄冷意象。在意象的选择上,戎昱选取的很多意象均为日后中晚唐边塞诗中常见的意象,这些意象同盛唐时惯用的苦寒意象又有不同,更多地给人以萧条惨淡,恐怖凄凉的感觉,引发的情感也不再是盛唐时的雄浑悲壮,而是彻底的忧患哀伤。如前文提及的《塞下曲》五首中就出现“疲兵”“僵尸”“战兵骨”“割肉霜雪”等盛唐边塞诗中罕见的惨淡恐怖意象,在《收襄阳城》中,“僵尸”意象再度出现的同时,作者还增加了“惨惨悲风”“愁苦草木”等意象;到了《苦哉行》(五首)中,又出现了“塞垣鬼”“北荒”等意象,至于其他如“心摧”“泪如雨”“哭”“断魂”“强笑”等直接表达作者情感的词语更是屡见不鲜,这些意象与情感词语共同促使戎昱的边塞诗中常常充满了萧条悲凉的氛围,也是日后中晚唐边塞诗的共同特点。

(三)对乐府古题的大量选用。戎昱边塞诗能称为中晚唐边塞诗序曲的原因还在于他极好选取乐府古题上,边塞诗好取古题乃是惯例,但盛唐边塞诗人却往往能突破古题,即时即事自由命题,如王维《使至塞上》《榆林郡歌》、高适《使青夷军入居庸三首》《登百丈峰》《登陇》、岑参《逢入京使》《安西馆中思长安》等均为新创题目,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盛唐诗人所具有的创新意识和强烈的文学自信。中晚唐边塞诗对乐府古题选择的比例相比盛唐有了明显上升,戎昱作为中唐之初的诗人已经具有了这种风气,其现存25首边塞诗中有15首均取自乐府古题或汉代旧题,分别是《从军行》《苦哉行》(五首)《咏史》《塞下曲》(七首)《塞上曲》等,与之后的中晚唐边塞诗类似。

总之,戎昱的很多边塞诗已经没有了对战争崇高性的描写和战争必然胜利的自信,更多充斥着日后晚唐边塞诗中常见的凄惨、冷淡意象,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奏响了中晚唐边塞诗忧患凄惨的哀声,故严羽在《沧浪诗话》中称其诗歌为“已滥觞晚唐矣”和“有绝似晚唐者”是很有道理的。

三、破大历之藩篱

戎昱的边塞诗除了在纵向的文学史维度上具有承上启下的特点,在横向的大历诗歌中也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这集中体现在他的边塞诗对大历诗风的突破上。所谓大历诗风,是指安史之乱后受国力衰微,社会动荡等环境影响形成的唐代宗大历年间的诗歌风气。胡应麟一言以蔽之曰:“气骨顿衰。”其中一个重要表现在于“没有杜甫那种反映战乱社会现实的激愤和深广情怀,大量的作品表现出一种孤独寂寞的冷落心理,追求清雅高逸的情调”[3]。而戎昱身为大历诗人,其诗歌对大历诗风却有明显突破,尤其集中体现在他的边塞诗上。

(一)大量创作边塞诗。戎昱是大历时期为数不多的大量写作边塞诗的诗人。大历时期,随着唐王朝国力衰微,绝大多数诗人对战争的态度也由美好的幻想变为厌恶与反感。以“大历十才子”为代表的大历诗人群们更愿意把创作目光投向山水田园和自我本身,其诗歌内容也以怀才不遇的苦闷和羁旅送别,或文人间的互相唱和为主。但戎昱却依然坚持把目光投向边塞,投向战争,仍然坚持大量创作边塞诗歌。据统计,大历时期百余位诗人中创作边塞诗超过20首的仅两人,戎昱便是其中之一。在大历大部分诗人都痴迷于自我哀怜和交际生活时,戎昱能依然关注着边疆烽火,这无疑在一定程度上扩宽了大历时期诗歌题材的领域。

(二)关怀现实,揭露黑暗。戎昱在自己的边塞诗中体现出了对社会现实的强烈关怀与对社会黑暗的揭露与控诉,这更是对大历诗歌局限的突破。大历诗风与盛唐最重要的一点不同就在于这一时期诗人不再注重诗歌的现实意义,诗歌仅仅成为了诗人们互相唱和,称幽道隐乃至拜谒王侯追求功名的工具。在大历诗人的笔下,我们很难看到杜甫那种关怀黎民百姓的胸襟与悲悯,也很难看到高适那种对边疆士卒的观照与同情。然而戎昱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杜甫、高适等人的诗歌创作态度,特别是在其边塞诗中明显地体现出了对现实社会的强烈关怀。

戎昱与杜甫的关系十分密切,“戎昱不但是大历中杜甫的唯一传人,在贞元期间他也是唯一传人”[4],他的《问笛》《入剑门》等诗歌在艺术上均体现了对杜诗的模仿,而其边塞诗批判黑暗揭露现实的风格更是明显承袭杜甫。如《塞上曲》:“胡风略地烧连山,碎叶孤城未下关。山头烽子声声叫,知是将军夜猎还。”敌人已然入侵,边疆烽火正急,但将军却只知打猎不知御敌,作者对其昏庸无能的批判一目了然。

更为难得的是,戎昱的边塞诗还敢以纪实的方式展现了民间疾苦,对当时朝廷的某些政策进行直接抨击,这点在大历诗人中尤为罕见。如其《苦哉行》(五首)就直接尖锐地抨击唐王朝借回纥兵平乱这一政策,组诗在一开始就明确表达了作者对这一政策的态度:“彼鼠侵我厨,纵狸授粱肉。鼠虽为君却,狸食自须足。冀雪大国耻,翻是大国辱。”因为国家发生叛乱,叛贼凶狠,就要请更凶狠的敌人来制服他,但制服叛乱后的结果呢?请贼御贼本身难道不就是在引狼入室,割肉饲虎吗?故而作者明确指责这样的政策只会导致“翻是大国辱”的恶果。在诗歌的后半部分,作者借一位家住洛阳的士人女子的悲惨遭遇说明了唐王朝引狼入室的恶果:“官军收洛阳,家住洛阳里。夫婿与兄弟,目前见伤死。吞声不许哭,还遣衣罗绮。上马随匈奴,数秋黄尘里。生为名家女,死作塞垣鬼。乡国无还期,天津哭流水。”安史叛军盘踞洛阳时女子一家尚且得活,但恰恰是唐王朝的政府军“光复”东都后杀害了女子的父兄并把女子掳走。这里尤其触目的是,尽管唐王朝与回纥约定收复洛阳后“财帛子女皆归回纥”,但诗中竟然是唐军自己把女子掠走送入回纥军中,甚至连哭泣都不被允许。诗人对唐军平乱无术,害民有方的无能与残暴揭露得淋漓尽致。除了《苦哉行》组诗外,作者在《听杜山人弹胡笳》中也描写了“回鹘数年收洛阳,洛阳士女皆驱将”的类似惨剧。值得注意的是,联合回鹘剿灭安史叛军乃是唐王朝国策,戎昱的这些反映黑暗现实的边塞诗歌明显就是在指斥朝廷弊病,这种不平则鸣的文人骨气远远胜过了同时期以大历十才子为代表的一大批只知追求富贵,作诗为乐的豪门诗人。

(三)精辟的政论见解。戎昱边塞诗对大历诗风的突破还体现在对国家政策的精辟议论上,大历诗人们主要关注的是自身的境遇,对国家大事的热情相对较低,诗歌中很少出现富有见解的政论,但戎昱却突破了这一点。前文中提及的《苦哉行》《听杜山人弹胡笳》等作品表明了他对借回纥平叛这一政策的批评,而其《和蕃》更表达了对和亲的反对:“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汉唐政权为了平息边患常常将宗室年轻女性远嫁少数民族政权,和亲现象频繁。而关于和亲一般人往往认为是利于和平的事业,但戎昱在此却指出和亲之举乃是“计拙”,把江山社稷托付与一位普通的女性这本身就是君王和重臣们的过失。《云溪友议》甚至记载宪宗以此诗驳斥大臣们请求用和亲来讨好吐蕃的言辞,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也称其为“议论之佳者”。如此精辟的政论见解,在大历诗歌中非常少见。

总之,戎昱的诗歌虽然艺术水平在其所处时代并不出类拔萃,更无法与盛唐诸公相比,但他的一些边塞诗在精神和意象选取上确实继承了盛唐风气,在另一些边塞诗作品中则开中晚唐边塞诗凄婉哀怨风格的先河。他的边塞诗关注战乱带给人民的伤害,揭露社会黑暗,敢于对时局政策中不当的方面加以批评,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大历时期诗歌普遍聚焦自身境遇、无视黑暗现实的藩篱,在唐代文学史上有着独特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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