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苏联时期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发展脉络分析

王 冠 军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5)

无论是早期的革命历程，还是后来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和社会主义实践很大程度上受到苏联模式的影响。近些年来，我国在深入推进经典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发展实际相结合，也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研究。苏联解体后，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的发展受到严重影响，中国也几乎一度中断了和俄国学术界关于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交流，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在一定程度上淡出我们的视野。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中俄作为两个世界上重要的发展中国家，在某些方面面临着相同或类似的问题，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特别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伟大工程，需要借鉴世界上各个国家马克思主义理论探索方面的有益成果。深入分析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发展现状和主要成果，对推动我国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具有重要的参考作用。

一、苏联解体后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的发展演变

1990年3月，苏联人民代表大会批准修改宪法，取消苏共的法定领导地位，马克思主义作为苏联官方意识形态也开始动摇。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更是按照西方的社会契约、三权分立等政治理念，对整个国家政治体制进行了重构，从思想到制度上俄国走上了西方资本主义道路。在此背景下，社会主义在俄罗斯的探索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研究都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当时，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大多俄罗斯人把马克思主义视为一种过时的理论、教条化的意识形态、乌托邦的理想设计以及维护专制制度的思想体系。俄罗斯社会精英也认为，国家已经不再需要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成为公众指责和攻击的对象，苏共也曾被叶利钦当局宣布为非法政治组织。苏联解体后，有近十多年时间，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的研究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各高校和科研院所不再进行马克思主义教学和研究，以前本领域的专家学者也纷纷转行或改变研究方向，极少数坚持这方面研究的学者也成为不被人们理解的群体[1]2。可以说，一段时期以来，马克思主义研究在俄罗斯是整体断层、后继乏人，直到现在，马克思主义仍然处于社会意识的边缘。

经过十多年的痛苦挣扎，特别是从21世纪初，俄罗斯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有一定程度恢复。俄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逐渐恢复，是伴随新时期俄罗斯社会问题和社会矛盾的不断出现而进行的。学者们发现，作为推动苏联激进改革和解体的西方的自由化理论并不能解决俄罗斯社会发展中出现的所有问题，有时还显得束手无策。在这种背景下，一些坚持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者试图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去分析这些问题产生的根源，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提供新的思路，学术界也开始逐渐把目光转向马克思主义，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的当代价值，马克思主义的研究逐步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

虽然马克思主义在当今俄罗斯社会思潮中仍然处于边缘位置，但是近些年研究成果也是逐年增加和丰富，研究活动呈现出日益活跃的趋势。当代俄罗斯研究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代表性学者主要有莫斯科大学经济系教授А.В.布兹加林(А.В.Бузгалин)、А.И.科尔加诺夫(А.И.Колгнов)，俄罗斯科学院著名元老级院士Т.И.奥伊泽而曼(Т.И.Ойзерман)，莫斯科大学哲学系教授Р.И.科索拉波夫(Р.И.Косолапов)，俄罗斯科学院哲学所高级研究员В.М.梅茹科夫(В.М.Межуев )以及俄罗斯政治科学院院士Б.Ф.斯拉文(Б.Ф.Славин)等。

我们发现，目前坚持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者，大多在苏联时期已经具有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背景，有些还是苏联时期重量级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学者。比如哲学家和哲学历史学家Т.И.奥伊泽而曼，因长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和欧洲史的研究，取得了国内外广泛认可的成果，在苏联时期就已经非常知名，他1981年已当选苏联科学院院士，获得了科学家最高荣誉，是苏联和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界的泰斗式人物[1]51。有些学者在苏联时期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的积极实践者，比如А.В.布兹加林教授，苏联时期除进行理论研究外，还积极组织和参与各种政治社会活动。大学毕业后，曾组建 “马克思研究俱乐部”，后来又参与创建“社会主义公益俱乐部联合会”。1990年前后，布兹加林积极整合苏共内部各种独立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力量，成为苏共纲领派的奠基人之一，在1990年召开的苏共二十八次代表大会上选为中央委员[1]。苏联解体后，布兹加林积极参与劳动党的成立。另外，布兹加林从1991年开始参与左翼杂志《抉择》的创立工作，1995年起担任杂志的主编。在布兹加林等人的推动下，《抉择》成为俄罗斯定期发行的杂志[2]，直到现在，仍然是俄罗斯具有很大影响力的左翼理论性期刊。

值得一提的是，苏联解体后，我国学术界关于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的介绍和研究也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和俄国一样，只有极少数学者仍然坚持这方面的研究，比如中山大学哲学系的李尚德教授。李尚德教授1985年受国家委派赴莫斯科国立大学留学，开始从事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近些年来，围绕苏联和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出版了数部专著和学术论文，在学界享有很高的知名度。2013年8月，他在期刊《社会科学家》第8期发表了《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动态》一文，对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现状作了全面的、概括性的介绍和解读。近些年，中央党校林艳梅副教授在俄罗斯访学期间对俄国马克思主义研究作了大量探索和基础性研究工作，除近几年发表的几篇学术论文外，2013年10月新出版的《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一书，对俄罗斯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现状和各个流派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和分析，是国内在这个方面研究的一部重要著作。除此之外，国内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领域代表性的学术论著还有，中共中央编译局世界社会主义研究所孙凌齐2007年发表的《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的命运》、中共中央编译局文献信息部孙传友2014年发表的《21世纪以来俄罗斯马克思主义文献出版情况》、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姚颖2007年发表的《布兹加林新马克思主义社会哲学初探》、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安启念2008年发表的《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突破》、天津理工大学讲师张静2013年发表的《反思与批判——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两大学派》等。但总体而言，国内关于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整体处于不太活跃的状态，研究成果也非常有限。

二、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主要学派

苏联解体后，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的研究已经整体断层，直到现在仍然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只有极少数学者苦苦坚持这方面的研究。直到近些年，学术界才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的价值，研究成果和学术活动也逐渐多了起来。2000年之后的主要研究成果有Т.И.奥伊泽而曼的《马克思主义与乌托邦主义》(2003年)和《为修正主义正名》(2005年)、А.В.布兹加林2003年出版的《抉择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复兴》、А.В.布兹加林和А.И.科尔加诺夫2004年和2005年先后合著的《全球资本主义》和《俄罗斯后苏联马克思主义——对21世纪挑战的回答》、Р.И.科索拉波夫的《写给斯大林的话》(2002年)和《来自俄罗斯的真理》(2004年)、Б.卡加里茨基的《马克思主义——未被推介的教科书》等。这些专著从不同的视角和立场，以后苏联和当代俄罗斯社会发展情况为背景，呼吁恢复马克思主义在社会领域的思想指导作用，探索马克思主义的实质和内涵。根据学者们的观点和立场，逐渐形成几个基本流派，主要包括：

1.以А.В.布兹加林教授为代表的批判的马克思主义学派。该学派由于组织严密，活动频繁，学术观点新颖，在俄国马克思主义研究领域具有重要影响力，逐渐成为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主力[3]。该学派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前提下，强调恢复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质，也就是人道主义的历史哲学，重新确立马克思主义的地位。该学派还重新思考社会主义的内涵，分析苏联社会主义实质和实践失败的深层次原因，批评俄罗斯自由化改革带来的一系列社会政治问题，并以马克思主义的视角为解决这些问题提供了一种崭新思路。在布兹加林看来，社会主义并不仅仅是走向共产主义的一个历史阶段或者通过改造而形成的某种社会结构形态，还是一个不断克服和消除各种异化社会关系的过程。他认为，传统的关于社会主义的认识，没有意识到社会主义的实现，或者说必然王国通向自由王国是一个长期的、复杂动态的过程，需要一系列物质前提。又认为，苏联作为现实存在的社会主义，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社会主义，只是作为社会主义的一个萌芽状态存在，没有包含社会主义的全部内涵，是社会主义的一种异化状态，最终也会走向毁灭[4]169。另外，按照布兹加林的看法，“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这一名称还没有最终固定下来，有时也用“后苏联马克思主义”“新马克思主义”等名称[1]5。之所以叫“批判的马克思主义学派”，是因为这个学派不但批判苏联教条化的现实社会主义版本，也批判近些年出现的新斯大林主义思潮，同时也对当下俄罗斯新自由主义、新实证主义、后现代主义等主流意识形态进行批判。也就是说，批判成为这个学派的基础和出发点。

2.以Т.И.奥伊泽而曼为代表的反思的马克思主义学派。Т.И.奥伊泽而曼出生于1914年，1951年取得哲学博士学位，1953年晋升为教授，迄今为止已经培养了20多位博士和副博士。Т.И.奥伊泽而曼在苏联的时候就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代表性人物，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是，苏联解体后，他的学术观点发生了重大改变，主要体现在他不再坚持苏联时期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观点，对苏联的社会主义实践采取否定的态度。他不仅对苏联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进行批判和反思，同时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也进行一系列的重新审视和思考。《马克思主义与乌托邦主义》和《为修正主义正名》是Т.И.奥伊泽而曼的两部主要著作，这两本书详细阐述了他的主要学术观点。正是这两本著作的问世，标志着他所代表的反思的马克思主义学派正式形成。《马克思主义与乌托邦主义》主要阐明马克思主义和乌托邦主义的联系和区别，而《为修正主义正名》积极为以伯恩斯坦为代表的修正主义辩护和证明。Т.И.奥伊泽而曼反对修正主义的提法，认为一种理论就是通过不停地修正而取得进一步完善和保持生命力，认为伯恩斯坦的修正主义正是新时期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由于他提出马克思主义本身就包含有一定的乌托邦因素和积极肯定伯恩斯坦关于资本主义具有一定调节能力的观点，引起了学术界广泛的争议[1]8。

3.以Р.И.科索拉波夫、А.Д.柯西切夫等学者为代表的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学派。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学派又被称为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其代表学者Р.И.科索拉波夫，曾任苏联中央机关刊物《共产党人》主编。该学派整体上具有浓厚的苏联情结，坚持苏联时期传统马克思主义观点和对于社会主义的认识和实践，坚定地拥护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思想立场，对苏联的一切持正面肯定态度，特别是对十月革命给予了积极的评价。该学派认为，苏联解体对苏联人民是灾难性的事件，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该学派主张回到过去，恢复苏联体制，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恢复强大的俄罗斯，并对苏联后期进行的自由化改革和资本主义在俄罗斯的发展持尖锐的批判态度[1]127。但是，由于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学派的观点与当前俄罗斯主流社会思潮差异较大，加上理论创新不足，在俄罗斯中青年阶层认同度不高，影响仍然有限。

当然，除这三大基本的研究学派之外，学术界还存在着创新的马克思主义、文本的马克思主义等几个学派。

三、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特点

通过对苏联解体后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发展的回顾，分析当前各个研究流派的基本观点，我们发现，苏联解体后，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整体上超越了苏联马克思主义的范畴。各种不同的学术观点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呈现多元化的趋势。但是，除以Т.И.奥伊泽而曼教授为代表的反思学派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进行一定重新审视和反思以外，其他学派都基本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和观点，抨击资本主义和资本全球化发展带来的一系列世界范围内的问题，认同社会主义必将取代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仍然是克服和解决资本主义带来各种政治社会问题的最好选择。但是，对于苏联社会主义实质的认识，以及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或者说资本主义如何成功走向社会主义，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的途径的认识可以说是差异性比较大。总之，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者能够用更加多元化的视角，更加客观和理性的立场来重新评价马克思主义对于俄罗斯的时代价值，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创新和发展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