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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的文学“介入”如何可能?

2018-04-03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介入萨特作家

王 倩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100089)

20世纪后半期,文艺界出现了新的潮流——文化学转向。在这种转向之中,传统的对艺术的种种规定在发生着变化,通俗文学和艺术的地位在不断地提高,“雅”与“俗”的界限渐趋模糊。艺术领域和审美领域的不断扩充,使得“不介入”的静观理论越来越力不从心。与此相对,20世纪以来的西方普遍倡导一种介入的美学,试图摆脱康德的“审美无利害”和“艺术自律”的影响。萨特适时提出其“介入”文学观,就是要打破文学艺术与社会生活的对立关系。但对于这一概念的研究,往往是结合具体的文学作品谈“介入”的政治含义,或局限于“介入”概念内研究其含义从狭义到广义的一个发展变化。而着眼于萨特思想的整体性,应将讨论重点置于萨特文学“介入”如何可能实现这一问题。那么萨特的“介入”观是如何建构的?文学何以实现其“介入”功能?在众多的艺术实践中,萨特为何对文学另眼相看?显而易见,这是研究萨特思想乃至20世纪介入美学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一、“介入”的可能性:我与他人共在

着眼于萨特存在主义哲学的整体性,结合萨特思想发展变化过程可以发现,“他人”这一概念在其介入思想的形成过程中处于关键地位,“他人”为介入的实现提供了可能。由此角度入手,一窥萨特“介入观”的建构模式。

亲历过二战后的萨特认识到了人的社会属性,“我”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主体,而是与其他像“我”一样的主体集体生活的,个体的行为会对他人产生影响,同时也受到他人行为的影响,因此,萨特关注“他人”的主体性。“他人”的问题其实也就是自己的意识与其他人的意识的关系问题,所以对“他人”的研究,萨特从“我思”出发。这与笛卡尔的“我思”有根本性的区别,笛卡尔的“我思”强调的是人的主观性,是一种认识上的“我思”,是一种理性的逻辑思维,仅仅是反思的思维。而萨特对意识的探索比笛卡尔前进了一大步,笛卡尔所说的“我思”只是意识的一个层面,而人类有三重意识:前反思意识、反思意识、自我反思意识。

第一重是前反思意识,也就是反思前的我思。前反思意识的对象不是某物而是对某物的意识。比如,我在数盒子里香烟的数量,当别人问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在数”,而不会回答我数到了多少根香烟。这说明,我在计数的时候,首先有的是我对计数这个事件整体的意识,即我正在数,之后才可能把计数活动的目标——得出具体香烟数量——作为主体的意向性活动。这个首先有的对计数的意识,就是萨特所谓的反思前的我思。反思前的我思是笛卡尔“我思”的前提条件,也就是反思的前提,是通过把主体意识和客体对象都悬置起来,从而得以最接近事物原貌的意识,这也意味着它是超验的。在这重意识中,没有主客体的区别和对立,也没有“我”的位置,这种反思前的我思才是意识的最初起点。就像在《恶心》中,洛根丁宣称“我就是这根”时,他就处于前反思意识这一层,在没有自我的意向性意识中,洛根丁正是他所体验到的树根。第二重是反思意识,也就是对对象的意识。例如,我坐的椅子,我用的桌子,物在向意识展现自己的过程中变成了自在的存在。第三重是指向“我”的反思意识,也就是自我反思意识。它反思的对象是“我”。这种意识与我自身相关,它总是不断超越我自身现在的状态,趋向未来,不断的展现为“自为的存在”。

萨特由“我思”出发,讨论了人的三重意识,其前提是承认他人有与自我同样复杂的意识,换句话说,是承认他人的自为性和主体性。既然如此,那么意识如何超越其内在性,在个人与他人之间架起桥梁呢?或者说,个人是如何通过意识的桥梁介入到他人的世界中去呢?

在意识的最原初层面前,反思意识当中是没有“我”的,自我从意识中被驱逐出来而仅仅成了一个客体。此时,自我、世界、他人都是意识的客体,他们共存于世界之中,彼此之间是存在与存在的关系。而在反思意识当中,“我”成了主体,他人以及客观世界都是“为我的存在”,我赋予其意义。反过来说,“他人”作为异于我的主体同样是自为的存在,“我”也是作为这样的一个客体存在于他人的世界当中,他人赋予了我存在的意义,“我”变成了“为他人的存在”。这样,“我”与“他人”就通过意识建立了生存意义上的联系。

在笛卡尔那里,普遍的理性主体决定了一切,他人不存在。在这种情况下,介入根本无从谈起或者没有任何提起的可能性。而萨特通过在意识之间建立联系,承认他人的主体性,并重点强调我与他人在存在层面上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与他人共在于这个世界就使彼此之间的介入成了可能,也就是说,正是因为他人的存在,介入才会发生。

此外,萨特的意识的超越性观点,同样为介入的发生提供了可能。这一观点的基础是萨特承认世界是原本就已存在的,意识通过赋予其意义创造出早已经存在的东西。所以,“意识是对某物的意识,这意味着超越性是意识的构成结构;也就是说,意识生来就被一个不是自身的存在支撑着”[1]20。超越性指的就是意识超越自己并把自己投向经验世界的这一特性。而且,萨特认为,所有的意识模式,诸如知识、想象、情感等,都是如此,都是面向一个外在客体而存在。也就是说,意识的意向性和超越性决定了其自身总是要介入外在世界,那么作为意识的主体的人也不可避免地会与世界和其他意识主体发生着种种联系。

二、“介入”的现实性:他人对自由的限制

萨特思想体系中的一个核心概念是自由,人是绝对自由的存在。然而这种自由并非是为所欲为的,因为人不能脱离他人和具体的处境孤立存在。因此,他人存在为介入提供可能性的同时也引发了一些现实性的问题。

首先,萨特认为,人是绝对自由的存在。这一观点与其对意识的看法密切相关。由于意识具有超越性,作为意识主体的人就总是朝向未来的,能够不断的筹划自己、创造自己进而超越自己。所以,人的本质是自由的,“我注定是自由的”[2]262。同时,萨特的无神论立场,对超验世界和上帝的拒绝使人的绝对自由成为可能。上帝之死意味着所有超验性的死亡,同时也意味着“无限性之开启”,即人的无限的可能性。人代替了死去的上帝,赋予了存在的事物以意义,人必须重新去创造这一意义,人的本质、人的意义、人的价值都要由人自己去进行选择。就这个层面来说,人的自由乃是绝对的,存在即自由。

然而,这种绝对自由指的是选择的自由。选择是无条件的,不受时间、地点、现实环境的限制,即使是牢狱中的囚犯,也可以选择宁死不屈或是缴械投降,甚至是可以选择以何种方式逃跑。所以,选择是绝对的,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自由之为自由却仅仅是因为选择永远是无条件的”[1]614。然而,选择的发生必须基于一种现实处境。囚犯选择逃跑而不选择度假,是因为他身处牢狱之中,他面临的处境是坐牢。所以,选择是受制于处境的。这样,选择就意味着对现实处境的介入,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见出人的自由。就像走在路上,碰到一块砖头,它的存在作用是垫脚还是绊脚只有我们在选择的时候,才表现出来。所以,萨特所说的绝对自由是选择的自由,反过来说自由只有在选择介入的时候才能得以最大程度的实现。也就是说,介入成了自由与现实之间的媒介。

其次,选择是不能停止的,其结果是新的现实状况的产生,而人又要对此去进行新一轮的选择,这也意味着人的选择在不断地造就着处境。既然选择的自由是绝对的,那么“对自由来讲,成功与否是无关紧要的”[1]620,关键的是如何在处境中进行选择。一旦介入现实进行选择,必须要面对种种的现实处境,萨特的戏剧《恭顺的妓女》中处处体现了现实处境对自由选择的限制。“这样一来,我们便开始看到自由的悖论:只有在境遇中才有自由,只有通过自由才有境遇。”[1]506这正是自由与处境的吊诡性。

在处境中,“他人”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人总是“生活在一个我与他人相关涉的总体性世界之中”[3]29。这意味着,对每一个人来说,自己都是主体,作为主体的我在他人眼里其实是丧失了主体性的自在物。现实的种种情况不仅属于我,也属于他人,“不单对我显现着,也对他人显现着”[4]457。他人的存在对我的自由选择会产生影响,反过来,我选择的后果又会影响到他人。此外,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总是会碰到和使用不是自己所建构出来的富于意义的东西,例如所使用的语言、房屋、交通工具等。人似乎是被动的在使用这些由他人创造出来的东西。“他人存在的事实本身使一种技术的集体性成为可能,这个世界只有通过集体的和已经形成的技术才对我揭示出来,这种手段旨在按一种其意义已经在我之外被定义的样子使我把握世界。”[1]637例如,会说某种语言,表明他属于国家集体层次上的人类。这种技术集体性已经成了一种现实,任何人无力改变。在萨特那里,技术不仅仅是人利用的一种手段,更是显示人的存在本身的手段,或者说是对“人为性”的揭示,换句话说,技术的存在揭示了另一种类型的“周围”——“他人”。这一认知可以说是对自己自由的最大限制,但人依然可以实践着选择的自由,并进而实现对处境的超越。例如,我不能决定我出生于何处,但是我的出生地对我所具有的意义决定我未来的选择。如何在处境中实现自由,这是介入时要面临的现实性问题。

三、“介入”的必要性:冲突得以消解的途径

既然人不可能孤立地存在,那么介入是不可避免的,同时介入也是实现人的自由的必要步骤。然而,在介入的过程中,他人对我的自由进行了限制,所以萨特得出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本质是冲突的结论。萨特的这一结论源于他对自我意识的认识,以羞耻感为例来进行说明。

当我出于好奇、嫉妒或是邪恶,通过钥匙孔偷窥房间里面的情况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马上就会有羞耻的感觉。按照萨特的说法,情感和想象是意识存在于世界当中的一种形式,那么羞耻感是一种意识,因而具有意向性的特征,它是一种对某物的领会。这个某物就是“我”,“我”对“我”所是的东西感到羞耻。在这里,羞耻将我引向反思,但是羞耻并不是反思。因为在反思意识当中,有的是自我意识,而羞耻从原始结构上来说,是在某人面前的羞耻。比如,我刚刚做了一个粗俗的动作,我对这个动作既没有判断也没有指责,而仅仅是经历了它,但是如果这个时候有他人在场,有他人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瞬间便有一种羞耻感。这种羞耻感不是反思的,是我的意识在他人面前的显现。这样他人便成了我和我本身之间不可缺少的中介。换言之,要使一个自为在意识中体验到羞愧,他人的存在是必须的。反过来说,如果我是一个人在世间存在着,我没有任何理由去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感到羞愧。就像萨特所说的“庸俗这概念本身就包含一种单子之间的关系(指单个的个体,非莱布尼茨认为的不可分割的精神实体),单独一个人不会是庸俗的”[1]292。有趣的是,在这个例子当中,他人并非真的存在。当我回头去看发现没有人,我听到的脚步声可能是我因为紧张而出现的幻听,一切都是虚惊一场。这个时候我又会怎么做呢?我很有可能因为这场虚惊而放弃偷窥,也有可能继续下去,因为“他人”的存在不可怀疑。在这个过程中,我时时刻刻处于提心吊胆当中,他人并没有因为这是一场虚惊而消失,我始终会有一种羞耻感。也就是说,在虚惊当中,真正呈现出来的不是他人本身,而是他人的人为性。在他人的注视下,我变成了“为他的存在”,成了他人世界里的一个客体。很明显,这种“为他的存在”不是我选择和造就的,但我却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因为他是我的存在的一部分。显然,这一遭遇并不令人愉快,所以萨特才会发出他人即地狱的感叹。

既然如前所说介入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没有人可以逃离和他人的冲突性遭遇,如何调节人际关系就成为值得思考的问题。萨特一方面强调这种限制,另一方面也强调自己对于他人的需求,强调他人存在对自我认识的重要性。比如说,通过别人评价我是中庸的,我才能意识到自己的中庸这一特性。所以,每个人在承认自己是自由同时,也要尊重他人,努力发展他人的自由,正确认识他人的存在以及他人对自我的评价。

除此之外,萨特还通过介入到集团当中,试图对人的冲突关系进行调和。萨特后期转向了历史“人学”研究。萨特尝试将存在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结合,试图建构一种结构的和历史的人类学思想。马克思对人的社会性和历史性的强调是存在主义欠缺的,而存在主义对主体性和个体性的强调是教条马克思主义所忽视的。他认为,人们之间除了矛盾、冲突之外,还可以形成集团。而人只有介入到社会集团当中,冲突才得以调和,自由才得以真正实现。在《辩证理性批判》第一卷第二部当中,萨特提出了“集团”概念,它由多数个人实践所构成的共同实践所支撑,这样看来,集团就是集体介入的产物。“集团”分为聚合群队、誓愿团体、组织集团、制度集团四种类型。“聚合群队是由一定的共有目标或外部的敌对的实践压力所驱动集合起来的外部集团”;誓愿团体则是通过某种誓言自愿把自己变为服从集团的他人,牺牲自己的自由去争取整体的自由;组织集团中,成员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组织的活动是这一集团的基础;制度集团,是通过具体制度保证全体成员行动一致。

在集团中,个人只要稍微让出一点自由,就能与他人的自由兼容并蓄,从而谋求一种共同自由的实现。这即是说,在集体介入的产物集团中,成员因为有了共同的目标而成了一种共同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再是冲突的关系,而是一种互惠的关系,“这是一种个人自由与他人自由、个人自由与团体自由双赢的结局”[5]。可见,萨特对集团的分析,是他试图通过介入这种途径缓和人际关系的一种方式,也是对人们参与意识的重视。虽然说在集团内部也不可能消除冲突,但却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集体成员自由的实现。

四、“介入”的最佳方式:文学

着眼于萨特思想的整体性,结合其哲学思想中的“自由”“选择”等核心概念,由“他人”角度入手考察了其“介入观”的建构机制,明确了“介入”在萨特哲学体系中的核心地位。“介入”就是干预,就是选择,就是参与。然而,萨特的这一理论却最为集中地反映在他的文论作品《什么是文学?》中,可以说,文学是萨特为“介入”选择的最佳实现途径。

萨特之所以对文学青睐有加,首先是因为文学有自己独特的功能。萨特对文学有自己的认知。在《什么是文学?》一开始,萨特便从语用的角度将文学与其他艺术区分开来,也把散文与诗歌区分开来。萨特认为,“散文是符号的王国,而诗歌是站在绘画、雕塑、音乐这一边的”[6]524。它们的不同在于对语言的使用,散文将语言视为一种符号,符号具有模棱两可性,人们既可以关注符号本身,也可以穿过它将目光投射到符号所指的物;而诗歌仅仅把词看作物而非符号。散文语言的符号性特征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词语使散文作家与自己分离,把他投向世界的中心”[6]527。在散文中,作家的意识是指向外在世界的,人们穿过散文词语关注的是外部世界,这种关注之所以成为可能是由于词语与意义的约定俗成关系。“当别人使用语言的时候,我们对它有感知。”[6]530正是由于词语的超越性、表意性、传达性,文学投向了外部世界,其揭露作用也就成了可能,而揭露就是一种行动。“如果你对一个人道破他的行动,你就对他显示了他的行为,于是他就看到了自己。由于你同时也向所有其他人道破了他的行为,他知道自己在看到自己的同时也被人看。”[6]530在揭露之下,他的行为为所有人看到,所以揭露就成了一种行动。而在《什么是文学?》中,萨特多次提到文学必须对当下的社会环境表明态度和立场,文学必须是为揭露世界而创作。在这样的观点之下,文学被赋予了非常重大的使命——介入、揭露、改变。

其次,自由是文学的唯一题材。萨特在战争期间以不同的方式“介入”,写作是他最初并且延续一生的方式。在写作当中,作家自己制定规则,重新对词语排列组合,把他想要揭露的东西固定在文字当中,并且赋予了自己的主观意识,这一过程充分彰显了作家的创作自由。这让我们想到《恶心》的结尾,洛根丁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无关紧要的,于是想要去创造些什么来正当化自己的存在方式,而作家就是选择了写作这种方式。但一部作品的完成不能只依靠作家,作家“能触及的始终只是他自己的主观性,他够不着自己创造的对象,他不是为他自己创造这个对象的”[7]1292。所以,这一过程离不开读者的参与,写作就是要把读者的参与意识调动起来,使读者积极地介入到作家的世界中,能够把作家用语言揭示的东西转化为客观存在,这个转化的过程要诉诸读者的自由。读者的自由首先是指读者有选择阅读的自由,这一行为的发生是基于读者对作家的信任,相信作家是自由地进行写作的。阅读过程中,读者的感情也是自由的,不是作家写作的人物打动读者,而是读者把自己的感情赋予人物,使他们获得了意义。由于作家的创作是自由的,读者在介入作家所描绘的世界中时也是自由地给予作家回应,那么自由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最好的实践。

在作家的揭露下,读者不再对这个世界无知。在阅读过程中,个人自由与作家揭露的真实世界相遇了,个人自由受到了冲击。出于对自由的渴望,读者必须对现实世界进行选择,采取具体的行动去争取自由。“单独一个作家可以限于以批判为务,但是我们的文学作为整体首先应该是建设……在这个宿命论的时代我们需要在每一具体场合向读者显示他的做成与拆散的能力,简单说就是他的行动能力。”[8]274从这段话中,我们至少可以看出两点:一是对作家社会责任感、使命感的强调;二是作家写作的意义,即向读者揭露世界,由此带来改变。这样文学就变成了一种可以改变世界的行动,自然也是介入的一种绝佳方式。

文学对萨特来说就是一面批判的镜子。人生在世,身边环绕着各种各样的形象,文学可以将其显示、证明、表现出来,这就是“介入”。不仅如此,萨特认为,文学还可以直接改变社会。他在1947年提倡一种“实践文学”,其实质就是介入文学。此外,萨特还身体力行。1941年,他与梅洛·庞蒂等人成立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抗战组织,并为其撰稿,名为“社会主义与自由”;1943年,参加了法共的外围组织,为地下刊物《法兰西文学报》撰稿;1945年,创办《现代》杂志,反映重大的时代问题;1952年,上书总统,要求赦免反对殖民战争的法共成员亨利·马丁。从这些政治活动中可以看出,萨特一直用他所倡导的文学行动着,践行着“介入文学”的使命。

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法国社会文化界弥漫着一种从“二战”中遗留下来的紧张气氛。每个人都在寻求个人及国家的战后发展道路,每个人也都意识到个人命运始终与国家和社会命运联系在一起。自19世纪30年代以来,在波德莱尔等人的推动下,开始关注文学以及文学语言。什么是文学?文学应当使用何种语言?文学是否应该顾及社会大众的利益?作家是否要为读者负责?文学界对这些问题的争论,已经超出了文学的范围,成为整个社会所关怀的问题。作家也不得不走出创作的范围,而与整个社会联系在一起。萨特的介入理论适时而生,发表于1947年的《什么是文学?》,试图在存在主义哲学的基础上回答“什么是写作”“为什么写作”“为谁写作”这三个当时法国文艺界主要讨论的问题,介入是萨特文学观的核心。《什么是文学?》的发表引起了文学界的极大震动,其中所倡导的“介入观”也引起了学术界无休止的争论。

萨特的好友加缪不同意萨特将文学和政治直接联系在一起,认为文学应当远离政治活动的领域,应该成为不受政治控制的独立力量。同样注重“写作”与“社会历史环境”关系的另一个思想家罗兰·巴特,针对萨特提出了另外一种视角下的文学创作——零度写作。罗伯·格里耶宣称,自己是《恶心》的继承者,同时又是将这种“零度”写作实践得最好的新小说家。此外,阿多诺以艺术自律为出发点的艺术介入,贝林特倡导的审美介入,接受美学重视的读者介入都在不同路径上拓展了介入的理论外延。而这种争议本身也说明了萨特“介入”理论在重新思考文学与社会、政治关系的时代中引起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也为我们今天重新思考艺术的边界问题提供了思路。

[1]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2]萨特.七十岁自画像[M]//萨特.萨特文集Ⅲ.秦天,玲子,编.北京:中国检察出版社,1995.

[3]万俊人.萨特伦理思想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4]万俊人.于无深处——重读萨特[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

[5]纪如曼.从冲突到互惠——萨特人际关系理论的演化[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6).

[6]萨特.什么是文学?[M]//萨特.萨特读本.艾珉,选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7]萨特.萨特精选集[M].沈志明,编选.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

[8]萨特.萨特文学论文集[M].施康强,等,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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