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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黎锦晖歌舞艺术探索中的传媒因子

2018-04-03阮丹丹

关键词:黎锦晖歌舞剧歌舞

阮丹丹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0)

黎锦晖在流行音乐和歌舞剧创作方面的贡献可谓是开创性的,“确立了中国儿童歌舞剧和歌舞表演曲的新体裁、新乐风”[1],同时被誉为现代流行音乐的开山之祖。而在他毕生的艺术创作和探索过程中,媒介扮演了不易被察觉而又不容忽视的作用。不论是早期创办的《小朋友》周刊,还是明月社歌舞剧团的对外演出宣传,抑或是报刊的相关报道等,各种形态的传媒因子都对其艺术创作产生了不同角度和意义上的影响。探析黎锦晖艺术创作中的重要传媒因子,为读者重新认识他的艺术探索提供了一个新的切入口。

一、黎锦晖对都市新潮的洞察与迎合

上海作为近代中国都市文化的滥觞之地,新潮的物质文明被人们所迅速接受和推崇。上海城市空间的建立,公共空间的扩张,市民阶层的形成,使得文化重心逐渐下移,从而影响到城市的文化艺术的转向,主要表现为由“欣赏”到“消费”[2]139。城市公共空间的形成和扩展带来的文化上的转向,就要求文艺发展需要注重大众的审美取向,要求文艺创作的旨归是通俗易懂。1930年黎锦晖在天津接受记者采访时就提出:“歌舞是最民众化的艺术……必须通俗,才能普及。”[3]36在上海商业文化消费市场的发展和影响之下,歌厅舞厅日益成为人们消遣娱乐的重要场所。因此,流行音乐和歌舞剧艺术,一跃成为备受关注和广为欢迎的娱乐对象。黎锦晖正是在时代新潮中看到了流行歌曲、舞台艺术的消费市场。基于将中国歌舞艺术推向专业化发展的理想,他在时代潮流的涌动中,不断调整自己努力和发展的方向。

然而,黎锦晖对流行歌曲和歌舞艺术市场的洞察,并非是偶然的发现,而是基于他对发展民族音乐的理想和信念。黎锦晖从小就受到民间音乐的熏陶,在中学时期就有了担任音乐教职的经历,对于西方音乐与民族音乐的融合发展有着自己独特的认知。虽然并没有过专业的音乐训练,但严格要求自己通过各种自学形式去提升自己的音乐素养。一方面以各种途径去收集民间音乐,另一方面坚持自主学习观摩西方歌剧表演。1922年起,他在“国语专修学校”(以下简称“语专”)任职期间,“结交了不少的教育工作者,因而征集了许多地方的民歌,也介绍了大量的民族乐曲和新创的儿童音乐,为后来歌舞流行创造了条件。”[4]99他还主持创办了《小朋友》周刊,一方面是作为宣传普及国语的重要阵地,另一方面也为自己创作的儿童歌舞剧找到了发表的阵地。黎锦晖作为一个身兼多职的文化工作者,他将推广国语运动与实验音乐教学很好地结合起来。这不能不说是黎锦晖把握国语运动的契机对儿童歌舞剧所做出的成功实验。但是,黎锦晖逐渐认识到,“语专”作为歌舞剧的实验阵地,对于歌舞剧探索的真正展开是颇有局限的。为了寻求歌舞剧的专业化发展,在1926年黎锦晖辞去了“语专”的职务,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歌舞剧的探索上。终于,在1927年,他组织创立了“中华歌舞专门学校”(以下简称“歌专”),中国近代历史上第一所专门培训歌舞人才的教育机构由此诞生。“歌专”成立几个月之后,就出现了经济危机,致使“歌专”停办。在此挫败之下,黎锦晖仍不放弃,又创办一所名为学校实为排练节目的“美美女校”。自此,黎锦晖开始了成人爱情歌舞的创作,在艺术创作的内容上发生了一个大的转变。这一转变的主要原因在于适应都市生活对于歌舞的需要,以及扩大歌舞剧的接受对象,从儿童转向了家庭和成人大众。黎锦晖开始创作爱情歌曲和家庭剧也是他的艺术创作走向商业性的一个重要表征。做出这一转变,一方面是对上海都市消费生活的一种适应和迎合,另一方面也是他为解决歌舞剧团的现实生存问题所做出的必然转型。除了音乐和歌舞内容上的转变和扩展,在组织形式上,他不断重组和建立起专业的歌舞剧团,以专业团队的形式开始走上一条公演宣传和商演盈利的探索道路。公演的主要目的是实验和宣传自己的歌舞作品,而商演是谋求经济收入以保证歌舞团队正常运转。但黎锦晖的艺术创作从不以谋利为目的,而是一心为了中国歌舞事业在大众和民间的普及。

黎锦晖个人的发展道路以及不断调整的创作方向,受都市消费文化的兴起和商业资本的影响极大。从早期创作儿童歌舞剧,到后期尝试爱情曲、家庭剧,这一创作内容的转变主要是出于他对当时上海都市文化对于通俗歌舞艺术需要的洞察。文化消费市场和商业资本是影响黎锦晖歌舞剧团不断调整变革的背后推手,让黎锦晖在艺术创作中不断改变创作内容和表演形式去适应和迎合时代新潮和需求。同时,也正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他逐渐确立起想要发展民族音乐的志向。正是时代环境和生长在那个时代的人们渴望表达内心情感的需求,让黎锦晖最终创造了可以满足时代和人们需要的时代曲和歌舞剧艺术形式,进而才有那些动人的时代旋律的诞生。“过去搞‘平民音乐’是出于个人爱好,这时写白话歌曲是形势逼人。”[4]101由此可见,时代背景作为一个无形的传媒因子,对黎锦晖的艺术探索的影响是悄无声息而不容忽视的。

二、以明月社为中心的歌舞艺术推广

作为一个立志要创造有中国特色的流行音乐和歌舞剧,并将这种音乐推向民间和大众的音乐文化工作者,他必须要依靠一个团队的组织形式去实现。在黎锦晖的音乐艺术探索生涯中,“明月社”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明月社是黎锦晖专心谋求歌舞剧发展的开端,也是他发展民族音乐的重要实验阵地。明月社作为黎锦晖艺术创作成果的一个重要输出方式,是将黎锦晖的音乐创作转化为声音形式,并且不断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传播出去的重要载体。这对黎锦晖的创作来说,是艺术加工的过程。只有通过这种歌舞剧团的表演形式才能将黎锦晖的词曲作品转化为人人能听懂、人人能看懂的艺术形式。

从1920年的中秋之夜,黎锦晖在北京成立“明月音乐会”之后,他之后的艺术活动就再也离不开“明月”二字。他在自己的晚年时期,还坚持完成了《我和明月社》的写作,在文中详细记录了关于明月社曲折变革的细节,字里行间都流露出自己对于明月社的怀念和感慨之情。在明月社的几次重组变革中,首先可以看出资金对于明月社剧团生存的重要性。这正是传媒背后的金钱资本对传媒产生影响的一个重要表征。在明月社的发展和不断重组过程中,多次遇到因资金短缺或是经济危机而导致剧团解散的情况。明月社作为黎锦晖主持经营的一个团体,虽说不是以盈利为目的,但必须要有资金支持剧团的正常运转。在明月社萌芽期的前四年,黎锦晖在与知音人士共同探讨音乐,吸收民间音乐资源的过程中,越发感到组织一个团体的重要性。“业余音乐活动像一条红线贯穿着,有意识地开始渗入一切业务。有了经济基础和社会力量,参加音乐活动的人日益增多,影响也日益扩大。”[4]100有了初期的这些积累之后,黎锦晖打算扩展歌舞艺术的活动,力图实现歌舞艺术的专业化。1927年,中华歌舞专门学校在上海的成立就是黎锦晖开创专业化歌舞团队的开端。在上海的几次公演,经报纸上的评论文章宣传,取得更多的社会关注,并不断被致函邀请演出。可惜好景不长,政治迫害加上经济危机,1928年“歌专”开始负债,很难继续维持运转。可见,外部政治环境和资金保障对于歌舞剧团的正常运营何等重要。自从黎锦晖立志要通过专业团体的形式在演出实验中不断推广民族音乐和歌舞剧创作,他就不再是一个可以仅仅用信念和理想支撑的音乐爱好者,而是一个必须考虑如何保证剧团成员维持正常生计的团队领导者。

从另一角度看,黎锦晖通过不断外出演出的方式宣传自己的歌舞剧创作,这些活动必定离不开明月社的载体和组织形式。明月社的成长发展过程,可理解为是黎锦晖在不断自我组织、自我宣扬,以图实现和打造出自我品牌的探索之路。黎锦晖自我品牌的打造过程,也是他对创造和宣扬民族音乐和歌舞剧事业的重要探索。明月社的主要活动在于不断以外出演出的形式来宣扬时代曲和歌舞剧。初期,明月社的演出基本上是出于实验和宣传歌舞剧的目的,如黎锦晖自己回忆“歌专”在虹口大会堂做小规模的预演,“完全赠票,招待各学校、团体,以便听取社会上对新兴歌舞剧的意见。”[4]1251928年,明月社开始实行组织剧团出国演出的方案,一是为了避开国内的政治混乱的局面,二是筹措经费以重组“歌专”,同时考虑到可以提高表演水平,提升中国舞蹈事业的地位和名声。郑振铎当时对黎锦晖的南洋计划赞赏有加:“你是组建中国第一个歌舞团,第一个出国演出,双重首创,两个第一啊!”[5]历时两个月的南洋之行,黎锦晖带领的中华歌舞团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不仅向海外华侨宣传了国语、歌舞剧艺术,更是对黎锦晖歌舞剧艺术水平的一次更大范围的检验。

作为一个专业的歌舞剧团队,剧团成员的艺术成就与剧团的影响和知名度也是相辅相成的。“20世纪20、30年代,上海的歌舞厅、娱乐圈,当红明星几乎出自黎家班底,什么‘歌舞三杰’‘四大天王’一类的称谓,都与‘明月社’有密切联系,真可谓‘歌舞尽是黎天下’。”[6]明月社的知名演员王人美在回忆录中指出黎锦晖创办明月社的目的“不是为了发财,也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为了创出一条歌舞新路,培养一批歌舞新人。”[7]明月社培养出了王人美、黎明晖、周璇、黎莉莉、王人艺、聂耳等知名歌星和演员,他们的成名离不开明月社的专业团队的支持和栽培。与此同时,这些知名演员的名人效应也为黎锦晖的歌舞艺术和明月社增添了明星般的耀眼色彩。

以明月社为中心的歌舞艺术推广活动,是黎锦晖以歌舞剧团为主要组织形式去推广宣传歌舞艺术的重要途径。黎锦晖创办明月社所经历的曲折和艰辛,是他对推广普及歌舞艺术的坚持和执着之体现。明月社所参加和开展的所有公演和商演活动,是黎锦晖对于自己艺术创作的重要宣传和检验方式。在推广的过程中,依据观众的接受情况去检验自己的创作是否真正做到为大众所喜爱和接受,并以此作为自己不断调整创作方向和创作内容的重要依据。明月社承载着将黎锦晖的书脊上的创作转化为大众能看懂听懂的艺术形式的重要使命。在黎锦晖艺术探索过程中的明月社,不再仅仅是一个外在的剧团组织,而且是扮演着宣传推广歌舞艺术的重要角色。

三、报刊宣传和唱片技术的支持

在黎锦晖音乐歌舞艺术探索和发展的过程中,报刊扮演了重要的传媒角色。《小朋友》周刊为黎锦晖儿童歌舞剧的发表和传播提供了重要的阵地。黎锦晖的儿童歌舞剧迅速风靡全国并受到广大小朋友的欢迎,与《小朋友》的报刊宣传作用是分不开的。此外,《申报》和《北洋画报》等多家报刊对黎锦晖的演出活动都做出了及时的新闻报道,为黎锦晖的艺术创作起到了重要的宣传和推动作用。再者,报刊作为一个面向社会大众的读物,在黎锦晖的创作输出与大众的接受情况之间搭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这为黎锦晖随时调整自己的创作方向,以及评估自己的创作成效提供了有效的参照作用。

在黎锦晖兼任中华书局国语文学部部长期间,他对于儿童教育事业有了新的认识,“让亲爱的小朋友啊,逍遥游玩于国内,锻炼身体,增加智慧,陶冶感情,修养人格,一年年长成千万万健全的国民,替社会服务,为民族争光……这是何等重要的工作。”[8]1922年4月6日,黎锦晖与多位好友共同合作创办了《小朋友》周刊,一方面是为儿童提供教材之外的阅读刊物,一方面借此刊物来宣传国语运动。他在负责推广国语运动和编写国语教材的过程中,提出“学国语最好从唱歌入手”,将宣传国语与音乐创作结合起来。《小朋友》周刊作为一个包括歌曲、图画、戏剧、故事、科普等内容的综合性刊物,一经发售,就得到广大小朋友的热切欢迎和喜爱,成为全国销量最广的儿童刊物。黎锦晖作为报刊主编,同时也是刊物的主要撰稿人之一。黎锦晖的儿子黎泽荣指出:“父亲创作的十二部儿童歌舞剧,先后连载于《小朋友》八年之久。”[9]黎锦晖正是在创作这些儿童文学作品的过程中,逐渐摸索出儿童歌舞剧这一新的文学体裁。创办儿童读物,开展国语运动,以及用音乐的形式将两者结合起来的创造,共同催生了黎锦晖儿童歌舞剧的创作。“黎锦晖的大部分儿童音乐作品,都是首先由《小朋友》周刊陆续发表,通过实验、修订,然后再以单行本出版发行,产生更加广泛的社会影响。”[3]23《小朋友》周刊,一方面成为黎锦晖儿童作品的发表阵地,另一方面也是黎锦晖进行儿童歌舞剧创作的实验阵地。《小朋友》周刊在栏目设定和刊载内容上,十分注重与小朋友读者的沟通和互动,以此来检验读者的接受情况。如《小朋友》第103期刊出了题为《要求黎先生多做歌曲》的读者来信,信中写道:“请你在小朋友上,每期不断地给我们一些歌剧或歌曲!我想你,只要把头脑一抓,眉毛一皱,笔头一摇,就做出来了,总一定不忍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吧?”[10]正是有了读者朋友们的正面积极回应,黎锦晖进一步坚定了创作儿童歌曲的信念,后来把自己创作的歌曲汇集在《小朋友》文库里集中发表,包括《可怜的秋香》《蝴蝶曲》《寒衣姑娘》《吹泡泡》等等。这也为后来黎锦晖儿童歌舞剧的广泛传播奠定了基础。

此外,在黎锦晖对音乐和歌舞艺术的探索过程中,《申报》《北洋画报》《大公报》《新民报》等多家报刊,对黎锦晖音乐创作和明月社的各种活动纷纷做出及时报道,这对黎锦晖的艺术创作起到极重要的宣传作用。作为当时全国销量最广的《申报》,在黎锦晖艺术探索的各个阶段都做出过醒目的报道,或刊登招生广告,或做演出效果报道等。各大报刊对于黎锦晖率领的剧团演出活动都极其关注,如中华歌舞团赴南洋演出时,“从中华歌舞团达到香港之日起,星洲华文小报即开始关注,随后对演出动态不断追踪报道。”[2]31

在报刊之外,当时已经出现的灌制唱片技术,也为黎锦晖的歌曲流传提供了技术上的支持。给唱片公司灌制唱片的做法,在黎锦晖的艺术生涯中,多是为了赚取一定的经济收入,以供剧团开销。如在赴南洋演出之前,给大中华和百代唱片公司灌制唱片十多种,这也为之后的南洋巡演做了有效的宣传。在1930年,同样是为了剧团的生计,与上海大中华唱片公司签订灌制唱片的合同,创下了灌制唱片100张的记录。可以说,灌制唱片技术的存在,为黎锦晖艺术成果的广泛传播提供了重要的传媒技术支持。

四、结语

无论是上海都市消费文化对于歌舞艺术的需要,还是利用剧团的形式去形成和扩大歌舞剧的传播和影响力,或是通过报刊的报道和评价来检验歌舞剧在大众中的接受状况并以此为依据不断去调整自己的努力方向,抑或是当时灌制唱片技术的出现,这些都是黎锦晖音乐创作和歌舞剧艺术探索过程中重要的环节之一。在传媒的视阈之下,时代环境、剧团组织形式、报刊及灌制唱片技术这些客观因素,都可以视作是影响黎锦晖艺术探索的重要传媒因子。对这些传媒因子的深入分析,为我们理解黎锦晖歌舞艺术创作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和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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