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苏州的慈善放生事业
2018-04-03葛慧烨黄鸿山
葛慧烨,黄鸿山
(1.江苏省苏州第十中学,江苏 苏州 215006;2.苏州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放生,指救护和释放动物。这种善举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至少可以上溯至南北朝时期。宋代放生活动格外盛行,北宋首都东京(今开封)和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都曾以放生活动为时髦。从《梦粱录》可知,杭州西湖在每年四月八日都要举行放生活动,参加人数多达几万,[1]足见其规模之大。不过,宋代及以前的放生活动都只是个人自发参与,而不是有组织的行为。从明代后期开始,放生活动得以复兴并流行,放生会(社)之类的慈善机构也逐渐出现并流行。但与育婴济贫之类的慈善事业不同,学界对清代放生事业少有关注。①学界既有研究主要有:日本学者夫马进对明末清初放生会的起源及活动作过专门研究,但对清初以后的情况少有提及,参见夫马进著、伍跃等译:《中国善会善堂史研究》,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127—137页。美国学者韩德林亦曾考察晚明的放生社,但同样未涉及其后来的发展演变,参见韩德林著、吴士勇等译:《行善的艺术:晚明中国的慈善事业》,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有学者研究慈善事业史及相关人物时涉及清代的放生事业,如王卫平:《清代江南地区的慈善家系谱—以潘曾沂为中心的考察》,《学习与探索》2009年第3期,第210—216页;王卫平、黄鸿山:《继承与创新:清代前期江南地区的慈善事业—以彭绍升为中心的考察》,《苏州大学学报》2011年第3期,第179—188页。亦有学者关注放生与思想文化特别是佛教思想的联系,如明成满:《中国古代的放生文化》,《中国宗教》2007年第7期,第35—36页;冯军:《中国古代放生事项历史渊源简论》,《华夏文化》2010年第2期,第27—29页;赵杏根:《宋代放生与放生文研究》,《上饶师范学院学报》2012年第2期,第53—59页和第91页。有鉴于此,本文以苏州为例,梳理清代放生事业的发展历程、运作办法和兴盛原因,以冀丰富对清代慈善事业的认识。
一、苏州放生事业的出现与发展
明代后期开始,放生活动得以复兴并流行,其原因与佛教兴盛以及佛教高僧的倡导密不可分,尤以高僧云栖袾宏居功甚伟。云栖袾宏撰有《戒杀放生文》,并在万历年间组织以放生为主要职能的杭州上方善会。这对当时的社会产生极大影响,促使放生活动再次兴起。[2]127-128
苏州的放生事业同样受到云栖袾宏的重大影响。万历十七年(1589),云栖袾宏曾至苏州阊门外寿生庵讲法。①周永年:《吴都法乘》卷六,影印宋版藏经会,上海,1936年,第56页。随后,苏州盘门外设长生庵—应与此次云栖袾宏讲法有关。长生庵系“万历间云栖法师袾宏募阖郡宰官,建此放生”②(崇祯)《吴县志》卷二十六,崇祯十年(1637)刻本,第54页。。万历三十五年(1607),僧人广传在阊门外募建龙树庵,广传“固云栖之所传衣也,戒律精虔,一秉云栖之教”,龙树庵“即以放生为愿”。③同②,第48页。
也正是在明末,苏州出现了放生会(社)之类的慈善团体。城西阊门便设有放生会。云栖袾宏弟子、居士唐时撰有《阊门放生会疏》,称:阊门放生会由“朱、吴二君”主持,“今朱、吴二君于阊门市上行放生业,放生之日,必能与同会善侣讲论杀生之业报”。④释唐时:《如来香》卷十四,康熙刻本,第64—66页。在苏州城东北的天宫寺,明末亦有人“结放生莲社于此”。⑤张紫琳:《红兰逸乘》卷一,1932年石印本,第4页。城区以外的市镇也出现了放生机构。万历四十四年(1616),吴江县黎里镇绅士秦道一等在玛瑙庵内组织放生社,将庵前河流设为放生河,禁止捕鱼。⑥(嘉庆)《黎里志》卷十二,嘉庆十年(1805)刻本,第3—5页。由上可见,自明代后期起,苏州城区及府属市镇已陆续设置放生会(社)。它们大多利用佛教寺庵等场所开展活动,组织者或参与者大多与云栖袾宏有关,表明其明显受到云栖袾宏学说的影响。
沿至清代,苏州的放生事业更加兴盛。清初即设有多个放生会社。康熙年间尤侗称,苏州葑门有卢师庵,“昔年先君子与里中诸友结放生社于此,故予往往从之游,距舍下不百步许,甚熟也”。⑦尤侗:《西堂杂俎三集》卷七,康熙二十五年(1686)刻本,第7页。尤侗为父母所作行述亦称,其父“仁爱及物,每月朔望于卢师庵结放生社,赎鱼鸟以千万数”,并曾出资从屠户手中赎买病牛,牛死后予以掩埋。⑧同⑦,第23页。尤侗之父于康熙十一年(1672)去世,尤侗此处所提“舍下”应为葑门“亦园”,此园系尤侗之父于顺治元年(1644)所建。[3]由此来看,卢师庵放生社当成立于清初。康熙十四年(1675),吴江县黎里镇续举放生会。会员每月每人捐银3分,购买鱼虾等活物放生。⑨(嘉庆)《黎里志》卷十二,嘉庆十年(1805)刻本,第3—5页。康熙十八年(1679)夏,常熟县举行“放生法会”,绅士蒋陈锡(后官至云贵总督)参与其事。⑩蒋伊:《梓田文集》卷十三,康熙刻本,第6页。康熙四十六年(1707),苏州绅士顾汧、韩孝基、顾鼎荣等在城内创办天真堂,办理放生惜字等善举。[4]151约在康熙年间,昆山县清凉庵也设有放生会。时人周梦颜称:“吾昆放生会,唯清凉庵最善。由其创始之时,善友先捐百金,贮之典铺,每月收其息以放生。而于会期四五日前,又各分小单与社之友,届期零星攒凑,并不独藉乎典息。此所以久行而不替也。举会之日,各诵《华严经》五卷,香烛薪水之资,三人为之均任。”[5]康熙末年,彭定求(康熙十五年[1676]状元)在苏州城东创立放生会。
乾隆嘉庆年间,苏州仍不断出现新的放生机构。乾隆四十五年(1780)绅士潘文起等倡捐建立妙济堂[4]93,办理放生等各种善举(11)(民国)《吴县志》卷六十六下,1933年铅印本,第22页。。嘉庆二年(1797)妙济堂呈请官府,将城内“南至青松寺、北至娄门蛇王庙一带官河”设为“放生河路”,不许捕鱼杀生。[6]495乾隆四十九年(1784)郎志江等在阊门外捐置同仁堂,堂内设有放生池。钱大昕记称:“吴郡向有放生会,每月朔望,诸善士各携水族纵之石湖,湖距城稍远,渔者嗜利,恐仍不免网罟。乃议于白莲泾同仁堂左凿池四亩,以为滋育之所。”①(道光)《苏州府志》卷二十三,道光四年(1824)刻本,第33—34页。乾隆五十八年(1793)设立的虎丘同善堂也兼办放生,将虎丘“环山蹊径溪河,悉禁弋猎网捕”②潘钟瑞:《香禅精舍集》卷七,光绪刻本,第33页。。嘉庆十六年(1811),苏州紫阳书院的士子组织放生会,“在院内、外课诸生一百二十人,月扣膏火银三分,一月得三两六钱”,用于买物放生,巡抚、布政使等官员捐廉资助。[7]此外,乾隆年间成立的苏州性天堂[4]90、乾隆四十六年(1781)成立的元和县唯亭镇积善局[8]、嘉庆十八年(1813)成立的吴江县黄溪镇广善堂③(道光)《黄溪志》卷二,道光十四年(1834)刻本,第6页。、嘉庆二十年(1815)成立的苏州轮香局等均举办放生④(民国)《吴县志》卷三十,1933年铅印本,第8页。。
道光咸丰年间,苏州的放生事业仍绵延不绝。道光九年(1829),江苏布政使梁章钜称:“吴中旧有放生之举,近尤舍人兴诗集乡先生之里居者十有二人,月一行之。而今年四月二十七日,潘舍人曾沂复广其意,大设是会于沧浪亭。郡之缙绅大夫及贤有德者以时毕集,各出私钱致生物而舍之。”⑤(民国)《沧浪亭新志》卷二,1928年铅印本,第8页。当日参加者共有140余人。道光十年(1830)冬,潘曾沂又在沧浪亭举办放生会,“远近来赴会者甚众”[9]。道光咸丰年间,昆山县信义镇设立放生会,收买鼋龟螺鲤之类的动物,释放于水面,由官府颁布禁捕告示。⑥(宣统)《信义志稿》卷十八,苏州图书馆藏抄本,第4页。咸丰五年(1855),夏廷芳等在昆山新阳(二县同城而治)县城设立正心坛,办理包括放生在内的各种善举。⑦(光绪)《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三,光绪六年(1880)刻本,第13—14页。咸丰八年(1858),吴江县盛泽镇绅士王元相等举办放生会,借盛湖书院鱼池设立放生池。[10]
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攻占苏州后,放生机构大多被毁。同治年间清军收复苏州以后,放生事业又逐渐恢复。如同治十三年(1874),苏州安节、芹香两善堂便组织“三邑放生集”,募资恢复原娄门昌善局所办的放生事业。⑧《募捐册》,上海图书馆藏“盛宣怀档案”数据库,档案号:066683。光绪十二年(1886),吴江县平望镇殷葆汾、唐乃亮募资捐设放生池。⑨(光绪)《平望续志》卷四,光绪十三年(1875)刻本,第9页。光绪十七年(1891),盛凤标等利用昆山新阳县城雷神殿旧址,集资改建放生园。⑩(民国)《昆新两县续补合志》卷二,1923年刻本,第4页。
值得一提的是,清代苏州还设有专放耕牛的机构。嘉庆十七年(1812),绅士韩是升等创建苏州养牲局。养牲局俗称牛王庙,以收养老病耕牛为职能。咸丰年间毁于兵燹。(11)同④,第9页。光绪九年(1883)复建。[11]541光绪八年(1882),吴江县盛泽镇设“放牛局”,由善士捐款买放老牛,以终其天年。[12]养牲局、放牛局亦属放生机构的一种。
由上可见,清代苏州放生事业十分兴盛。各种放生机构为数众多。1904年有留日学生称,江苏“惜字放生之局,遍于州县,充于街衢”[13]。此语正是苏州的真实写照。事实上,直至民国年间,苏州仍有新的放生机构出现。如1926年苏州设立“中国济生会苏州放生池园”,此园由中国济生会苏州分会捐设,设在胥门外虎啸桥堍,收养鱼虾等活物。(12)吴县社会调查处编:《吴县(城区附刊)》,1931年,第111页。
二、放生事业的运作实态
为对放生事业有翔实了解,兹以苏州彭氏放生会、吴江放牛局和昆山培德局放生园为例,对放生机构的创办和运营情况略作介绍和分析。
(一)苏州彭氏放生会
在清代苏州,彭氏家族开办的放生会极为著名。彭氏放生善举始自清初的彭定求。彭定求平时“不食活物”,即便祭神也不用鸡鹅等。他曾向人介绍放生会的集会办法:“建放生会亦甚易,与惜字会相仿。法以一人纠十人为一朋,按月输三十钱,得十余朋,便可举行。至期遇物即买,切勿认人认店,以启其钓戈之心。要久不倦,择渔猎不至之地放之,自有功德。”康熙末年,彭定求在苏州城东文星阁设立放生会,定期会集,募资购买活物放生,若“戚友中有艰于子息功名者”,彭定求“先授以持杀生之戒,并劝其入会放生”。[6]472后放生成为彭氏世代继承的家族传统。彭定求之孙彭启丰(雍正五年[1727]状元)曾命其子彭绍谦在家中辟放生池。①彭绍升:《二林居集》卷十,嘉庆四年(1799)刻本,第8页。为给放生事业提供稳定经费,雍正八年(1730),彭启丰曾“集众资”购“放生田”八亩。②《彭氏宗谱》卷十一,光绪九年(1883)刻本,第43页。
文星阁放生会持续多年后逐渐停滞。乾隆年间,彭启丰之子彭绍升又予以复兴。彭绍升称:“文星阁放生会,肇自先曾祖南畇府君,迄今数十年矣。乾隆三十九年,始辟放生池于南园木杏桥,畜生鱼为独盛,而阁中别藩隙地,养羊豕鸡鹜之属,满则送之云栖。顷四五年间,岁靡食料钱至六七十缗,而与会者落落不过数人,罄所入犹不能足,则鱼鸟之得蒙其利者少矣。今拟重整前会,纠司月十二人,人持簿一本,岁募人出钱三百六十,十之得三千六百为一股,积十二股得钱四十千有奇,随时买放生物,有余则以充食料,阙则募它人为代。如是渐增倍蓰无算。”③彭绍升:《二林居集》卷七,嘉庆四年(1799)刻本,第10页。另据彭绍升好友汪缙记载,乾隆三十九年(1774)彭绍升与会友吴敦吉、王愿亭等商议,购买南园木杏桥东侧周姓之园用于放生,并将园中水塘辟建为放生池,共用银一千余两,取名为“流水禅居”。④(道光)《苏州府志》卷四十,道光四年(1824)刻本,第33页。文星阁放生会采用当时善会善堂常用的按月轮值办法,每月派一人负责,使得放生会的活动走向制度化和规范化。
文星阁放生会的流水禅居由僧人看守,“守院人需护持生物,上防恶鸟,下防恶兽,至岸有坍缺,及时报知修整”。为达到良好效果,放生会对种植的蔬菜品种、放生的鱼虾种类及饲养办法有着详细规定:“园中种菜,其多生虫豸致伤物命者,皆宜少种,可多种瓜茄、刀豆、芉豆、芝麻等物”;“池中勿放黑鱼、鳜鱼、鲇鱼、汪刺鱼、杜父鱼、鳖、鳝,以要害好鱼故”;“池中勿放螺蛳,以内有青鱼要食螺蛳故”;“不得抛入恶水及恶汁,亦不得放草太多”;“不得以洗刮油腻及糟糠等物入池中,鱼食之多泛死故”。[6]474文星阁放生会的活动至少延续到咸丰年间。据载,太平军攻占苏州后,“凡大云庵、流水禅居等处放生之池鱼、圈猪、栖鸡,取食无遗”。⑤潘钟瑞:《香禅精舍集》卷八,光绪刻本,第2页。可见直至咸丰年间,放生会“流水禅居”仍有放生之鱼猪鸡等。
为扩大放生会的影响,使更多人参与放生活动,彭绍升撰有《放生决疑八条》,以消除放生者的思想困惑。每年二月三日,放生会将上年参与活动的善士姓名、捐款数额等在文星阁桂香殿张榜公示,以示表彰;年终“请僧诵经,回向西方净土,俾施者受者作长寿因、种菩提果”。①彭绍升:《二林居集》卷七,嘉庆四年(1799)刻本,第10页。即借助佛教的因果报应说,强化行善者的信念。
(二)吴江盛泽镇放牛局
光绪八年,吴江县盛泽镇设立放牛局。主办者称,牛对人贡献卓著,“得一牛而十余亩之田可以大治,故计牛之力,实能兼农夫数人”[12]。按理应受优待,但在耕牛年老力衰时,往往有“嗜利忘义”之徒将其贩卖宰杀,“几乎年年家蓄一牛,家家年宰一牛,统而计之,养牛之多不知凡几,杀牛之多不知凡几,杀孽所积,酿为灾祲,上干天和,下乖人理,可不思所补救哉?”[12]有鉴于此,当地绅士施肇书仿照上海成例设立放牛局。
放牛局专收善士捐放之牛,“或一人买放一头,或二三人合力买放一头,或一人买放数头,均所不计”[12]。并劝募榨油之车坊,将老病无用之牛放归局中。牛只由放牛局派人放牧饲养,死后送入“牛窖”掩埋,以终天年。“可资力作”的壮牛出租给附近乡民从事生产,幼牛待长成后再予出租。出租牛只由放牛局派人稽查,不准盗卖私宰,病牛报局医治,毙牛报局收埋。盛泽镇放牛局设立后产生一定影响。“苏省顾、沈两观察复专函至盛,托抄章程,拟在苏城仿办。”[12]此处“顾观察”指苏州绅士、前任宁绍台道顾文彬。次年,即1883年,顾文彬即兴复嘉庆年间始建、咸丰年间毁废的苏州养牲局。[11]541
光绪十年(1884)三月十二日,盛泽放牛局曾在《申报》公布《盛泽放牛局收付清单》[14]。由清单可见,连上年余款在内,光绪九年放牛局共收“牛洋”即买牛经费洋517元和钱406文,收“经费钱洋”即用于日常运作的经费洋158元和钱26.858千文。上述两项费用均来自善士捐助。此外放牛局还有诸如存款利息、牛只出租的押租金等收入。该年放牛局共购牛75头,耗洋639元和钱7.1千文;支付司事工人的薪资工食及牛只草料等项费用洋138元和钱65.909千文。收支相抵后尚存洋29元和钱15.07千文。
(三)昆山培德局放生园
昆山县城设有道观清真观,此观始建于南宋乾道七年(1171)。宋代观内即设有放生池,此后历代继承,“由宋而元而明,以迄国(清)朝”②(民国)《昆新两县续补合志》卷二,1923年刻本,第4—5页。。放生也是道教奉行的善举,“放生之事虽无可考,而黄冠奉祀老子之所,则以此为最”③同②。。道光咸丰年间清真观道士尚多,“粤逆之乱,观宇尽毁,仅存玉皇殿,亦岌岌可危”④同②。。太平天国战争以后有道士加以修复,但观后仍有荒地废池。光绪十七年(1891),盛凤标等利用观后雷神殿旧址改建放生园,举办放生善举。次年放生园推广善举,办理赊棺借棺等善举,改称“培德局”。
培德局放生园“楼之右规地为圃,畜牛羊鸡豕之属,浚旧池以放鱼虾。沿河遍树竹篱,杂植梅柳,并开东北一隅,俾池水四面回旋”;“池之中鳞介之属宅焉,濒池之隙地有羊、有豕、有鸡、有鹜、有榆柳以荫暍”。即放生对象包括鱼虾和“牛羊鸡豕”之类的家畜。创建放生园耗银二千余两,由盛凤标等募集。⑤同②。此外培德局也置有田产,以田租收入供给善举。据1938年调查,培德局有田产“一百数十亩”,但因经费入不敷出,当时其善举已停顿。⑥《填报公私慈善机关调查表(1938年8月3日)》,昆山市档案馆藏民国档案,档案号:005-01-0227-028。
由上可见,放生会、放牛局的放生对象有宽窄之别,放生会的放生对象包括各种动物在内,而放牛局则专以耕牛为放生对象。但二者保全动物生命的宗旨一致。其采取的办法多是募集捐款,用于收买动物,并予以保护和喂养,以求得终其天年。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与清代育婴堂等机构强烈的官办色彩不同[15],放生机构基本属于民办慈善事业,官府很少直接插手放生机构的运营事务。但放生事业也得到官府一定程度的支持。嘉庆二年,苏州府元和县知县便应妙济堂绅董要求,将“南至青松寺、北至娄门蛇王庙一带官河,作为放生河路”,不许乡民捕鱼杀生。[6]495-496嘉庆十六年,苏州紫阳书院所办放生会得到巡抚等官员的捐款。嘉庆十七年苏州知府应养牲局绅董之请颁布禁令,不许粮船在养牲局门前停泊,“以安居民而清局地”[16]。嘉庆十九年(1814),江苏巡抚重申禁令,“苏城虎邱(丘)前一带堤河及相近东西各港,原系放生官河,永禁采捕”[6]494-495。道光二十四年(1844)苏州知府要求,将元和县周庄镇“南至报恩桥,北至全功桥,西至聚宝桥,西北至全福寺港,永作放生官河,毋许采捕”[6]499,等等。
三、地方社会兴办放生事业的原因
地方社会之所以积极兴办放生活动,原因大体有如下三个方面。
一是中国传统道德有戒杀放生的要求。佛教历来主张戒杀放生固不必论,儒家、道家亦同持此说,如《孟子•尽心章句上》便提倡“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17]244,“爱物”即有爱护动物之意。儒家、道家共同的经典《易经》中也有“天地之大德曰生”[18]之说。放生正是对上述道德准则的践行。佛教、道教大力宣扬的放生福报的观念,也极大地激发了民众举办放生的积极性。
不过,在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中,“爱物”只是“仁民”的扩展和延伸,与“仁民”即惠及百姓相比,“爱物”放生尚属“末务”。孟子即以“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孟子•梁惠王上》)[17]12之语劝谏齐宣王施仁政,言下之意即“百姓”当然比“禽兽”更值得爱护。明末清初江南大儒陆世仪亦批评:“夫放生修福,恩足及禽兽矣,而功不至于百姓。”①陆世仪:《桴亭先生集外文》,1927年刻本,第12页。放生会少有官办色彩,这应是重要原因。
二是放生可以营造慈善祥和的氛围,有利于社会和谐。北宋大儒程颢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②熊赐履:《学统》卷七,康熙二十四年(1685)刻本,第3页。即“爱物”者必会济人。明末陈龙正亦称:“愿放生者必以爱人方便人为主,由爱人而及物可也,因爱物而急急回溯于爱人可也。”[2]135即“爱人”和“爱物”是相通的,由“爱物”可回溯至“爱人”。清人亦持此看法。如彭绍升称:“仁民易,爱物难,不忍于害物者,必不忍于害人。”[6]481道光九年,梁章钜亦称:“从来仁民爱物,虽有后先,而由物之爱推之无所不爱,然后能善用其爱,言存心者,道莫切于是矣。”③(民国)《沧浪亭新志》卷二,1928年铅印本,第8页。民国年间的高僧印光则称,放生可“启发现未人之善心”。[19]即放生可以启发民众善心,由爱物推及爱人,积极从事各种利世济人之事,有利于缓和社会矛盾,维持社会稳定。
三是有的放生活动有利于经济发展。如道光年间,苏州养牲局发现灾年时乡民有被迫变卖耕牛的情况,认为此举“不特残害生灵,上干天谴,而耕犁要侯,有害农功,实非浅鲜”,遂制定“当牛”之例,无力养牛的农户可将耕牛典当局中,“其例定以水牛当价十两,黄牛八两,沙牛四两,由局代为收养”。[20]3977当期十个月为满。若牛主在半年内赎回,可免去利息。[20]3977如此办理后,一方面农户可以得到救急资金,顺利渡过难关;另一方面耕牛也不致被贩卖宰杀,能够保全性命,灾后农户可以赎回耕牛,迅速恢复生产。光绪年间吴江盛泽镇的放牛局采取的收买耕牛,租给附近乡民从事生产的做法亦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