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韵母iou、uei、uen省写理由辩驳1
2018-04-03曹国安
曹国安
(惠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汉语拼音方案》规定:“iou,uei,uen前面加声母的时候,写成iu,ui,un。”即此时对这三者实行省写。为何省写?《方案》未解释。徐世荣先生于1959年解释说:“如果追问,为什么只许这三个韵母省写,那就不能不提出它们在发音上特具的条件”(指其自身特点和所受影响),这些条件使得它们有时产生音变,而它们的音变是“iu,ui,un省写形式在发音上的论据[1]”。然而,它们的音变是必然的吗?即所谓的条件必然导致其音变吗?如果其音变不是必然的,那所谓的“论据”能成为其省写形式在发音上的客观依据吗?此问题不曾有人讨论过,虽有人谈过iou、uei、uen省写所带来的语音教学问题[2-3],但皆未涉及其音变的必然性。下面先论述三者的音变不是必然的,进而细述对三者实行省写不妥。
一、三者音变非必然
关于iou、uei、uen的音变,先有上面已提的徐世荣之说(下称“徐氏说”),后有《普通话水平测试实施纲要》之说(下称“《纲要》说”)。两说都不能说明三者音变是必然的。
(一)徐氏说不能说明三者必然音变
徐氏说包括四点:对发音动程的讲解、对声调影响的讲解、对声母影响的讲解、对声调和声母交叉作用的讲解。这四点均不能说明三者的音变是必然的,剖析如下:
1.对发音动程的讲解
徐氏对发音动程的讲解,只能说明iou、uei、uen有音变的可能性,仅此而已。他说:ou、ei、en“这三个‘复合音’的动程都是短的,舌头的活动量很小。若从外部口形看,只能看见轻微的变动,由微开到微拢。这种由微微活动发生的复合音,就有可能受其他影响而把微微活动变成静止不动,打了‘折扣’,变成单纯音。”“ou,ei,en自成音节或直接前拼声母时,北京语音要求念得清清楚楚,舌头该怎样移动,就怎样移动,不允许‘打折扣’。但是前面如果再添上一段舌头活动的路线,前面再多一个母音的发音起点,ou成为i-ou,iou;ei成为uei,uei;en成为u-en,uen;那么,发音时就有可能变化了。……后半段把动程极小的复合音简化为较松的单纯音,即是把后尾略有曲折的动程扯平,成为较直的动程,人们耳里听起来,声音相差并不太多。……因此,iou,uei,uen就有条件、有可能简化为iu,ui,un的声音了”[1]。徐氏讲的是三者的音“有可能变化”“有可能简化”,而不是三者的音“必然变化”“必然简化”。可见,徐氏对ou、ei、en发音动程的讲解,只能说明iou、uei、uen有可能音变。况且,为什么ou、ei、en的前面多一个母音(元音)的发音起点时,iou、uei、uen的音就有可能变化,即把后尾略有曲折的动程扯平,而成为较直的动程呢?音理何在?如果说是前面的母音起了作用,那它们是如何起作用的?徐氏未能解释。
2.对声调影响的讲解
徐氏对声调影响的讲解,只能说明iou、uei、uen何时(念什么声调时)音变,仅此而已。他说:“先说声调的影响。这三个韵母如果念阴平声、阳平声,变化就很清楚。上声、去声,变化不大,可以算作没有变化。例如‘优、油’和‘有、右’,声音分明不同;‘威、围’和‘伟、未’,‘温、文’和‘稳、问’,声音也不同(比起来iou的变化特别大,这是因为ou的动程比ei,en更短)。变化的规律是‘上、去不变阴、阳变’[1]”。为什么这三个韵母“上、去不变阴、阳变”?虽然徐氏说了是“声调的影响”,但声调怎样对三者产生影响,徐氏未能解释,即未能解释“阴平声、阳平声”与“变化就很清楚”之间具体的因果关系,也未能解释“上声、去声”与“变化不大,可以算作没有变化”之间具体的因果关系。未能解释具体的因果关系,而只是模糊地说“声调的影响”,可见,所谓“声调的影响”没有说服力。徐氏所举例子,只能说明有些人的习惯读音如此(详后“实际发音说明三者并非必然音变”),不能说明念阴平、阳平时三者必然音变。
3.对声母影响的讲解
徐氏对声母影响的讲解,只能说明uei、uen二者何时(前面加什么声母时)音变,也仅此而已。他说:“再说声母的影响。声母部位如果距离介音的舌位近,拼音很顺利,对韵母影响就不大,反过来,如果距离远,就要影响韵母,发生显著变化。和iou相拼的声母,只有j,q,x和d,n,l,m等,部位都和介音i的舌位距离不远(都是靠前的,尤其j,q,x和i十分接近)。所以iou的变化,只受声调影响,不受声母影响。和uei,uen相拼的声母,有部位靠前的‘舌尖前阻’z,c,s,有‘舌尖中阻’d,t,n,l,有‘舌尖后阻’zh,ch,sh,r。——这里暂且总称为‘舌尖声母’;也有部位靠后的‘舌根阻’ɡ,k,h。ɡ,k,h发音部位和介音u的舌位距离很近,拼音便利,不影响韵母。舌尖声母发音部位距离介音u较远,拼音不很便利,就影响了韵母,促成uei,uen的简化。规律是‘舌根不变舌尖变’[1]”。徐氏从声母的发音部位与介音的舌位之间距离是否近、拼音是否便利的角度,来说明声母的影响(准确地说是声母对介音后的主要元音的影响),表面有理,实则牵强,因为其中存在一些不能自圆其说的问题:
(1)辅音声母与韵母相拼时,如果辅音声母的发音部位与紧靠它的元音的舌位之间距离较远,拼音不很便利,那么受影响的应是辅音声母。如:ɡ、k、h与ei相拼时ɡ、k、h的发音部位前移[4]。因此,按理来说,舌尖声母与uei、uen相拼时,因舌尖声母的发音部位与元音u的舌位之间距离较远、拼音不很便利而受影响的,应是舌尖声母,而不应是uei、uen中的e。
(2)就算因距离较远、拼音不很便利,韵母中的元音也会受影响,那么有韵头时受影响的也应是韵头,而不应是韵腹,因为韵腹前面有韵头挡着。因此,舌尖声母与元音u距离较远、拼音不很便利,故而受影响的也应是u,怎么会是uei、uen中的e呢?难道说舌尖声母越过u而影响e?音理何在?
(3)舌尖声母与韵母 uɑn相拼时(如 zuān、duān、chuān),舌尖声母的发音部位与u的舌位同样距离较远,然而并不促使uɑn简化为un。为何此时舌尖声母对uɑn无影响呢?莫非此时舌尖声母的发音部位与u的舌位之间距离就不较远了?此外,舌尖后声母与韵母uɑi、uɑnɡ相拼时(如shuāi、chuānɡ),声母的发音部位与u的舌位也距离较远,然而也不促使uɑi、uɑnɡ简化为ui、unɡ。为何此时舌尖后声母对uɑi、uɑnɡ也无影响呢?莫非此时舌尖后声母的发音部位与u的舌位之间距离也不较远了?为何唯独舌尖声母与uei、uen相拼时,声母的发音部位与u的舌位距离较远,拼音不很便利,影响韵母,促使uei、uen简化为ui、un?
(4)徐氏此处说“ɡ,k,h发音部位和介音u的舌位距离很近,拼音便利,不影响韵母”,而后面讲声调和声母对韵母的交叉作用时却说“声调为阴、阳平,声母为舌根阻的,只是稍变,当中的e母音,似有若无,可以算作稍变,例:‘归、浑’”[1],即ɡuī、kuī、huī、kuí、huí、kūn、hūn、hún这些音节中的声母也影响韵母(与声调共同影响)。为何当声调为阴平、阳平时ɡ、k、h就影响韵母呢?莫非此时ɡ、k、h的发音部位与u的舌位之间的距离就不是很近了,拼音就不那么便利了?
可见,徐氏所讲表面有理,实则牵强。故所谓“声母的影响”也没有说服力,不能说明uei、uen在舌尖声母后必然音变。
4.对声调和声母交叉作用的讲解
徐氏说:“声调和声母对韵母的影响又有一层相生相抵的交叉作用。声调(1)阴、阳,(2)上、去;声母(1)舌尖,(2)舌根,条件两两相配,就有四种情况。……(1)声调为阴、阳平,声母为舌尖阻的,变化显著,例:‘虽、唇’。(2)声调为上、去,声母为舌根阻的,变化不显,算作不变,例:‘贵、混’。(3)声调为阴、阳平,声母为舌根阻的,只是稍变,当中的e母音,似有若无,可以算作稍变,例:‘归、浑’。(4)声调为上、去,声母为舌尖阻的,也是稍变,例:‘岁、蠢’[1]”。徐氏所讲说明什么?说明uei、uen二者何时(声调、声母为何时)音变、变幅如何(或显著,或不显,或稍变),仅此而已。至于声调和声母究竟如何对uei、uen发挥交叉作用,具体因果关系如何,他未能解释。故所谓声调和声母对韵母影响的交叉作用,同样没有说服力,不能说明uei、uen在声调和声母的交叉作用下必然音变。
有人说:在论述中可以考虑使用仪器和软件来展示发音的实际动程,论证其中音变的音素有哪些,用事实证明产生音变的原因究竟是声母、声调还是韵头引起的。这样可以事实胜于雄辩。请注意:徐先生从发音动程、声调的影响、声母的影响、声调和声母的交叉作用四个方面来说明iou、uei、uen有时发生音变(“上、去不变阴、阳变”,“舌根不变舌尖变”)。因此,应该“使用仪器和软件来展示发音的实际动程”以证明“产生音变的原因究竟是声母或声调或韵头引起的”的,是徐先生,而不是此文本。此文本通过对其四点进行剖析,论证了自己的主张,这就够了。
也许有人要说:徐氏所讲的音变事实上都是存在的,这就说明了iou、uei、uen在徐氏所讲条件下的音变是必然的。此话无视所讲条件与所讲音变之间是否有因果关系,悖于逻辑。如果所讲条件与所讲音变之间有因果关系(所讲条件导致所讲音变),那么在该条件下该音变是必然的,否则便不是必然的。如:有些人把“骨头”读成“ɡútou”,此时“骨”在轻声音节“头”前这一条件与“骨”变读阳平这一音变之间并无因果关系(后者非由前者导致),故不能说“骨”在轻声音节“头”前变读阳平是必然的。如果说后者就是由前者导致的,那么前者是如何导致后者的?“骨子、码头、里头、想头”中的“骨、码、里、想”也在轻声音节前,为何它们不变读阳平?徐氏所讲条件与所讲音变之间不见因果关系(上已剖析),故不能说明iou、uei、uen在其所讲条件下的音变是必然的。所谓徐氏所讲的音变事实上都是存在的,这仅能说明有些人是这样读的,其习惯读音如此。也许有人要说:习惯读音也是有原因的,iou、uei、uen的习惯读音如此便说明其音变正如徐氏所言,是内因(发音动程)与外因(声调和声母的影响)双重作用的结果。此话无视习惯读音的多因性,也悖于逻辑。不错,习惯读音是有原因的,但习惯读音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其中有音节内的原因(音理原因),也有音节外的原因(非音理原因),如“骨头”之“骨”变读阳平的原因便是音节外的原因。iou、uei、uen音变的原因也是音节外的原因,因为三者的音变与徐氏所讲条件之间无因果关系。而凡是徐氏所谓变的音,别的人都能很自然地发成不变的音,并非一定会变,这也说明三者的音变与徐氏所讲条件之间无因果关系(详后“实际发音说明三者并非必然音变”)。
(二)《纲要》说不能说明三者必然音变
《纲要》说与徐氏说基本相同,只是把徐氏对三者的综合讲解改为对三者的分别讲解罢了。其分别讲解也都不能说明三者的音变是必然的,剖析如下:
1.对iou音变的讲解
《纲要》说:“iou在阴平(第一声)和阳平(第二声)的音节里,中间的元音(韵腹)弱化,甚至接近消失,舌位动程主要表现为前后的滑动,成为[iu]。如:优[iu]、流[liu]、究[ʨiu]、求[ʨ‘iu]。这是汉语拼音iou省写为iu的依据。这种音变是随着声调自然变化的,在语音训练中不必过于强调[5]”。此说只能说明iou何时(在阴平、阳平的音节里)产生音变、变幅如何(中间的元音弱化,甚至接近消失),仅此而已。虽然其中说了“这种音变是随着声调自然变化的”,但这种音变如何随着声调而自然变化,阴平和阳平如何影响iou而使之产生音变,《纲要》未能解释。可见,所谓“随着声调自然变化”并无说服力,不能说明iou的音变是必然的。
2.对uei音变的讲解
《纲要》说:“在音节中,韵母uei受声母和声调的影响,中间的元音弱化。大致有四种情况:(1)在阴平(第一声)或阳平(第二声)的零声母音节里,韵母uei中间的元音音素弱化接近消失。例如:‘微’‘围’的韵母弱化为[ui]。(2)在声母为舌尖音z、c、s、d、t、zh、ch、sh、r的阴平(第一声)和阳平(第二声)的音节里,韵母uei中间的元音音素弱化接近消失。例如:‘催’‘推’‘垂’的韵母弱化为[ui]。(3)在舌尖声母的上声(第三声)或去声(第四声)的音节里,韵母uei中间的元音音素只是弱化,但不会消失。例如:‘嘴’‘腿’‘最’‘退’的韵母都弱化成[uei]。(4)在舌面后(舌根)音声母ɡ、k、h的阴平或阳平音节里,韵母uei中间的元音e也只是弱化而不消失。例如:‘规’‘葵’的韵母弱化成[uei]。这种音变是随着声母和声调的条件变化的,语音训练中不必过于强调[5]”。此说所涉音变的情况很多,经仔细检查,只剩下两种不变的情况:一是uei在零声母的上声、去声音节中,二是uei在舌面后音声母的上声、去声音节中。虽然所涉音变的情况很多,但此说也只能说明uei何时(四种时候)产生音变、变幅如何(或弱化接近消失,或弱化但不消失),仅此而已。虽然其中说了“韵母uei受声母和声调的影响”,但《纲要》未能解释声母和声调如何影响uei。可见,所谓“韵母uei受声母和声调的影响”没有说服力,不能说明uei的音变是必然的。
3.对uen音变的讲解
《纲要》说:“uen受声母和声调的影响,中间的元音(韵腹)弱化。它的音变条件与uei相同[5]”。此说自然也只能说明uen何时音变、变幅如何,仅此而已。虽然其中也说了“uen受声母和声调的影响”,但《纲要》未能解释声母和声调如何影响uen。可见,所谓“uen受声母和声调的影响”也没有说服力。
有人说:可以使用仪器和软件来展示发音的实际动程,论证其中音变的音素有哪些,用事实证明产生音变的原因究竟是声母、声调还是韵头引起的。这样可以事实胜于雄辩。请注意:《纲要》也从舌位动程、声调的影响、声母的影响等方面来解释iou、uei、uen有时发生音变(“iou在阴平和阳平的音节里”发生音变;uei“在阴平或阳平的零声母音节里,声母为舌尖音z、c、s、d、t、zh、ch、sh、r的阴平和阳平的音节里,舌尖声母的上声或去声的音节里,舌面后音声母ɡ、k、h的阴平或阳平音节里”发生音变;uen“的音变条件与uei相同”)。因此,应该“使用仪器和软件来展示发音的实际动程”以证明“产生音变的原因究竟是声母或声调或韵头引起的”的,是《纲要》,而不是此文本。此文本通过对其三点进行剖析,论证了自己的主张,这就够了。
(三)实际发音说明三者并非必然音变
从实际发音来看,iou、uei、uen并非必然产生音变,因为凡是徐氏和《纲要》所谓变的音其实都能不变,如“优、围、温、催、推、垂、嘴、腿、规、葵”的音属于两说变的情况,但都能很容易地发成其中的o、e不消失、不弱化的音,即不变是可以的,并非非变不可。相反,凡是徐氏和《纲要》所谓不变的音,其实也都能变,如“有、柳、秀、伟、贵、跬、问、滚、困”的音属于两说所谓不变的情况,但都能发成其中的o、e弱化甚至消失的音。
也许有人要说:iou、uei、uen的音变是有规则的,如果没有一定的必然性,那为什么它们的音变有规则呢?有规则不能说明音变是必然的,因为“规则”可能只是因习惯而约定俗成的,不一定是由客观原因而导致的必然结果。iou、uei、uen的音变不是由客观原因而导致的必然结果,所谓受声调、声母的影响,都没有说服力,因为所谓变的音都能不变,而所谓不变的音也都能变。这说明iou、uei、uen的音变不是必然的,只是习惯使然的,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可以遵守,也可以改变,故而“流、究”的音(属于两说变的)可以不变,而“遛、酒”的音(属于两说不变的)也可以变,只是有的人觉得不顺耳罢了。
有人说:汉语拼音方案的音系是音位标音法,音位的判定原则是“有无区别意义的作用”,iou、uei、uen三个韵母缩写为iu、ui、un确实音值不相同,但在汉语中没有区别意义的作用,不会产生歧义。此话前后不合逻辑。“汉语拼音方案的音系是音位标音法,音位的判定原则是‘有无区别意义的作用’”,这没错。后三个分句与此有什么逻辑关系呢?莫非“iou、uei、uen三个韵母缩写为iu、ui、un确实音值不相同,但在汉语中没有区别意义的作用,不会产生歧义”,因此iou、uei、uen与iu、ui、un可以分别归为一个音位?莫非音位中还有“韵母音位”?就算iou、uei、uen与iu、ui、un可以分别归为一个音位,这又说明什么呢?说明iou、uei、uen分别必然音变为iu、ui、un?那为什么还有许多不音变的事实(详下)?说明iou、uei、uen分别可以音变为iu、ui、un?此文本可没说过iou、uei、uen不可以音变的话。
综上,iou、uei、uen的音变不是必然的。既然如此,那么三者的音变就不能成为其省写形式在发音上的客观依据。
二、实行省写不妥
当iou、uei、uen前面加声母时,实行省写不妥。
(一)省写依据不足
无论是徐氏说还是《纲要》说,都不能说明iou、uei、uen的音变是必然的。而从实际发音来看,iou、uei、uen并非必然产生音变。且iou、uei、uen前面加声母时,还有许多不产生音变的事实(详下)。既然如此,那么前面加声母时对三者实行省写,便无充足依据:既无音理依据,又无都音变的事实依据。
有人说:语言事实确实存在一些弱化,因此简写有一定的理据,只需在对音值说明时做详细讲解即可。请注意:此文本的主张不是简写没有理据,而是无充足依据,因为徐先生和《纲要》的讲解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不能证明iou、uei、uen在所谓的某些条件下的音变是必然的,恐怕别人也不能证明,而实际发音却证明iou、uei、uen并非必然产生音变,这就说明无音理依据。且事实并非都音变。因此,即便对音值做详细讲解,也只能说明“简写有一定的理据”。
有人又说:有语音弱化的事实才是可以简写的根本原因,因此音变可以作为简写的依据。请注意:此文本的主张不是否认语音弱化的事实是可以简写的根本原因,也不是否认音变可以作为简写的依据,而是无充足依据,理由见上。我说“无充足依据”,你说“音变可以作为简写的依据”。你偷换了我的概念。
也许有人要说:语言中的音本来就是习惯养成(约定俗成)的,而不是必然的,因此拼写规则可以建立在习惯音变的基础上,而不是只能建立在必然音变的基础上。此话没错,但是,如果要用所谓的语音理论来为某习惯音变找客观原因,从而为某拼写规则找客观依据,即试图把某习惯音变解释为必然音变,那就不对了。iou、uei、uen某些时候的音变是一些人(未必是所有的北京人,也不只是一些北京人)的习惯音变,徐氏和《纲要》却偏要从语音理论上找客观原因,试图说明三者的音变是受到了什么客观因素的影响,是必然的,从而说明当三者前面加声母时对三者实行省写是有客观依据的,而其讲解又没有说服力。故而从语音理论上来说,省写依据不足。
有人说:不是一定得有“必然性”才能简写。没错,但此文本没说得有必然性才能简写,只是说依据不足,乱找客观依据的做法更是不对。
(二)省写以偏概全
即使按徐氏说来看,iou、uei、uen前面加声母时,这三者也并非都产生音变,还有许多不变的情况。同样,即使按《纲要》说来看,iou、uei、uen前面加声母时,这三者也并非都产生音变,还有较多不变的情况。经细查,详情如下:
1.iou不变的情况。按徐氏说,iou只在阴平、阳平的音节里音变。在普通话中,它变的音节有11个:yōu、yóu、diū、jiū、liū、liú、niū、niú、qiū、qiú、xiū;它不变的音节有13 个:yǒu、yòu、jiǔ、jiù、jiu(轻声)、liǔ、liù、miù、niǔ、niù、qiǔ、xiǔ、xiù。而在它不变的13个音节中,后11个是“前面加声母时”。按《纲要》说,情况一样。
2.uei不变的情况。按徐氏说,uei在阴平、阳平的音节里音变,具体为在阴平、阳平的三类音节(零声母音节、与舌尖声母相拼的音节、与舌根声母相拼的音节)里音变;而在上声、去声的音节里不变,具体为在上声、去声的三类音节(同上)里不变。在普通话中,它变的音节有 19 个:wēi、wéi、zuī、cuī、suī、suí、duī、tuī、tuí、zhuī、chuī、chuí、shuí、ruí、ɡuī、kuī、kuí、huī、huí;它不变的音节有22个:wěi、wèi、zuǐ、zuì、cuǐ、cuì、suǐ、suì、duì、tuǐ、tuì、zhuì、shuǐ、shuì、ruǐ、ruì、ɡuǐ、ɡuì、kuǐ、kuì、huǐ、huì。而在它不变的22个音节中,后20个是“前面加声母时”。按《纲要》说,虽然uei不变的情况少了很多,只有两种:零声母的上声、去声音节,与舌根声母相拼的上声、去声音节,但也有8个:wěi、wèi、ɡuǐ、ɡuì、kuǐ、kuì、huǐ、huì(均在按徐氏说所求得的22个不变音节中)。而其中后6个是“前面加声母时”。
3.uen不变的情况。按徐氏说,uen也是在阴平、阳平的音节里音变,具体为在阴平、阳平的三类音节(同上)里音变;而在上声、去声的音节里不变,具体为在上声、去声的三类音节(同上)里不变。在普通话中,它变的音节有 19 个:wēn、wén、zūn、cūn、cún、sūn、dūn、tūn、tún、nún、lūn、lún、zhūn、chūn、chún、rún、kūn、hūn、hún;它不变的音节有23个:wěn、wèn、zǔn、zùn、cǔn、cùn、sǔn、dǔn、dùn、tǔn、tùn、lǔn、lùn、zhǔn、chǔn、shǔn、shùn、rùn、ɡǔn、ɡùn、kǔn、kùn、hùn。而在它不变的23个音节中,后21个是“前面加声母时”。按《纲要》说,虽然uen不变的情况也少了很多,只有两种:零声母的上声、去声音节,与舌根声母相拼的上声、去声音节,但也有7个:wěn、wèn、ɡǔn、ɡùn、kǔn、kùn、hùn(均在按徐氏说所求得的23个不变音节中)。而其中后5个是“前面加声母时”。
可见,iou、uei、uen前面加声母时,即便按徐氏说和《纲要》说来看,也有不少不变的情况。既然如此,那么当它们前加声母时都实行省写,乃是以偏概全。
(三)省写有误导作用
1.误导一些人把写成iu、ui、un时而不变的音也发成变音。如:按徐氏说和《纲要》说,jiǔ、liù、ɡuǐ、huì、ɡǔn、kùn中的韵母不音变,但省写误导一些人把其中的韵母发成变音。有人说:“iou、uei、uen省略为iu、ui、un的这种拼写规则……已经对当代国人形成误导。目前年轻人中能够将‘对’读成[tuei]的已经不多了,口语中‘就是’中的‘就’的韵母中间的过渡元音明显减弱,不少人几乎发成了二合元音[3]”。
2.误导一些人把iu、ui、un视为不同于iou、uei、uen的韵母,如有些中小学语文教师认为niú、shuǐ、cūn之类中的韵母分别不是iou、uei、uen。
3.误导一些人把iu的u或i、ui中的i或u、un中的u视为韵腹,如有些中文专业和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大学生分析普通话音节的结构时犯这样的错误。
(四)DF理论不能说明三者可以省写
DF指语音的区别性特征(distinctivefeatures)。有人说:“观察(iou、uei、uen)韵腹位置上的元音,具有共同的特征[-低],在整个韵母中看来不是区别特征,只要不发成[+低]特征的音段就可以起到区别作用了,也就是足以与普通话中的iɑo、uɑi、uɑn三个韵母区别开来,它的具体音值、长度、强度可以忽略,《汉语拼音方案》省写韵腹是可以的,这并不否认其中间还有一个元音,而且这个元音占据的还是主要元音的位置[6]”。此说不对,可用归谬法证明:iɑo、uɑi、uɑn的韵腹也具有共同的特征[+低],在整个韵母中不是区别特征,只要不发成[-低]特征的音段就可以起到区别作用了,也就是足以与iou、uei、uen区别开来,它们的具体音值、长度、强度可以忽略,故iɑo、uɑi、uɑn前加声母时可省写韵腹为io、ui、un。显然不行。可见,说iou、uei、uen的韵腹具有共同的特征[-低],在整个韵母中不是区别特征,只要不发成[+低]特征的音段就可以起到区别作用了,也就是足以与iɑo、uɑi、uɑn区别开来,它们的具体音值、长度、强度可以忽略,故iou、uei、uen前加声母时可省写韵腹为iu、ui、un,实为谬论。
有人说:ɑ在 iɑo、uɑi、uɑn这些韵母里都不弱化,恰恰说明有语音弱化的事实才是可以简写的根本原因,因此音变可以作为简写的依据。上面的论述说明什么?说明不能以DF理论来解释iou、uei、uen可以省写,因为顺其逻辑,那么iɑo、uɑi、uɑn前加声母时便也可省写为io、ui、un了,而这显然是不行的。这是反过来说明不能以DF理论来解释iou、uei、uen可以省写,即以DF理论来解释iɑo、uɑi、uɑn可以省写,不通,同样,以DF理论来解释iou、uei、uen可以省写,其实也不通。既然如此,又怎能“恰恰说明有语音弱化的事实才是可以简写的根本原因,因此音变可以作为简写的依据”?
也许有人要说:iɑo、uɑi、uɑn与iou、uei、uen不一样,不能如此类比。此言不对。虽然它们不一样,但类比的道理是一样的。DF理论不能说明iɑo、uɑi、uɑn前加声母时可省写为io、ui、un,同样,它也不能说明iou、uei、uen前加声母时可省写为iu、ui、un。也就是说,DF理论不能说明以下推理正确:只要不把某韵母的主要元音发成与其某特征相反的音,此韵母就足以与别的韵母区别开来,那么此韵母的主要元音的具体音值、长度、强度便可以忽略,因而可以省写。显然,此推理不成立,因为“只要不把某韵母的主要元音发成与其某特征相反的音,此韵母就足以与别的韵母区别开来”,不能成为“此韵母的主要元音的具体音值、长度、强度便可以忽略,因而可以省写”的充足条件。
总之,韵母iou、uei、uen的音变不是必然的,故三者的音变不能成为三者的省写形式在发音上的客观依据。《汉语拼音方案》对三者实行省写的规定,不妥。虽然不妥,但方案既定,只得从之。如何从之?仅写时从之。有学者说:“iou、uei、uen三个韵母自成音节时,按y、w的使用规则,分别写作yōu(优)、wēi(威)、wēn(温)。这三个韵母与声母相拼时,中间的o、e省略,省略后发音不变[7]”。意为仅写时从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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