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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翼青年到革命战士
——谈戏剧世界的崔嵬

2018-04-03马亚琳

石家庄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戏剧

马亚琳

崔嵬是中国现代电影史上一个重要的艺术大师,他集导、演于一身,为新中国银幕奉献了一系列经典形象和一批故事影片佳作,是“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党的文艺事业”的“无产阶级艺术家”[1]。电影评论界及学术界都对其较为关注,无论是从电影导演还是银幕形象塑造方面都有了一定的研究,为大家呈现了一个“大帅”“硬汉”的形象。长期以来,崔嵬就是以这样的形象定格在人们的记忆储场里。实际上,早在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左翼戏剧场域中,就常常能看到崔嵬活跃的身影。1938年崔嵬奔赴革命圣地延安并加入中国共产党,由一名左翼青年转变为一名革命战士,继而在延安鲁艺、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冀中军区火线剧社、华北大学文艺学院等地进行戏剧活动,在延安时期戏剧创作领域结下了累累硕果。遗憾的是,研究界对他的研究基本都停留在影视,尤其是建国后的电影成就当中,并且取得了不凡的成果①关于崔嵬的研究主要有:陆葆泰的《百年影史说崔嵬》,金国的《崔嵬的电影观念》,罗艺军的《崔嵬的艺术和他的时代》,郦苏元的《崔嵬电影散论》,郝崇的《崔嵬电影艺术的“解放”主题与民族化风格》,应雄的《权利与权力之外——关于崔嵬的故事片创作》,李道新《生命的光影与光影的生命——崔嵬的电影世界及其动人的艺术魅力》,于凡林的《虚实相濡优美动人——谈崔嵬京剧电影魅力》,戴锦华的《由社会象征到政治神话——崔嵬艺术世界一隅》,等。,然而对延安时期的崔嵬关注很少,尤其对其在戏剧创作领域的贡献缺乏相应的认识。本论文将从崔嵬早期的社会活动入手,通过详实的资料梳理,从而还原一个戏剧界的“崔嵬面目”。

一、漂泊求生经历中结缘进步戏剧

出生于山东省诸城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的崔嵬,为了生计,童年时期就开始在工厂当童工。辛酸的童年生活不仅让崔嵬终生难忘,更练就了他坚强的意志,这为其在以后严峻的革命斗争中经受更严酷的考验打下了基础。他在青岛读书期间,目睹了穷富之间的差距,接触了大量的左翼刊物和苏俄革命小说、戏剧等,让崔嵬从思想上认识并接受革命道理,开始从事革命文艺活动。1930年,崔嵬因为积极参与革命活动而被学校开除,当时的山东省实验剧院编剧班给正陷入生活困境的崔嵬以光明和希望,这个学校当时“面向社会招生,不计学历,不计出身,且免学费、管吃住”[2]28,从此崔嵬便与戏剧结缘,为他以后从事戏剧创作、演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剧院解散后崔嵬再次面临生活的困境,其后干过门卫,因不满法院办事不公而出手相助导致再次失业。几经周折后,他认识了中共青岛地下党文委书记黄敬,接触到青岛左翼戏剧联盟组织并开始踊跃参加戏剧演出活动。这段经历促使崔嵬真正接触并结缘进步戏剧。青岛戏剧联盟组织当时在青岛对外公开的称呼是海鸥剧社,主要排演一些从上海传来的进步刊物上刊登的剧本。崔嵬凭借自己的天赋和个性魅力很快就成为剧社的骨干,经常出演一些反应社会现实、针砭时弊的剧目。为了配合上海、北京等大城市的戏剧演出,纪念“九·一八事变”一周年,崔嵬和好友杜建地合作编写了多幕剧《命令!退却第二道防线》。该剧的上演在青岛引起强烈的反响,不仅是因为剧本抨击了国民政府的不抵抗主义,还因为这种“直面现实、直抒胸臆的新戏剧,为青岛话剧运动打开了一片开阔的天地”[2]34。崔嵬也因为剧本的成功更加坚定了利用创作进行革命的决心。思想进步的崔嵬常常为国民党政府倒行逆施、为虎作伥的行径感到愤怒,总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剧本来缓释这种郁闷情绪。好友陆平从上海寄来的由陈鲤庭执笔、与顾仲彝等三人改编自《眉娘》的舞台剧本《放下你的鞭子》让崔嵬于困境中看到了光明。崔嵬依据当时的时代环境完成了第一次改编。他把人物关系处理成简单的父女,女儿的名字也由眉娘改为香姐,故事线索围绕农村经济破产后挣扎在死亡线上父女二人展开,剧名也改为《饥饿线上》。该剧运用活报剧的形式,不用舞台,不用布景,直接置身于四面的观众中,控诉了国民党政府的统治给人民带来的无尽灾难与绝望。

1932年开始,崔嵬参加了左翼戏剧运动,后经山东大学校长赵太侔推荐任《清风报》副刊编辑,开始发表杂文揭露旧社会的黑暗面,笔锋犀利,切中时弊。一时间署名“春晖、疯子、崔疯子”等笔名的文章在读者群中激起了波澜,后来崔嵬曾专门撰文解释“疯子”的由来,并不是为了胡言乱语,目的是为了用手中的笔“像刀一样指向高官显赫人物”。同样,崔嵬的这把“刀”也开始指向更多需要抨击和揭示的社会现实。而这些创作经历也让崔嵬在以后的戏剧创作中能够敏锐地捕捉到闪光点,准确达到其宣传教育的作用。

1935年海鸥剧社解散后,崔嵬在北京短暂停留后来到上海,继续从事各种团体戏剧活动。他将工人们的生活编写成剧本,再由工人们自己演出。这一经历也奠定了崔嵬剧作的风格从一开始就能够“为工农兵”服务,源于工人,还于工人,由工人演出,演给工人看。《工人之家》《流产》《指印》《这是厂里的规矩》等揭露资本家残酷剥削工人的剧本都是这个时期完成的。“九·一八”事变以后,崔嵬写了宣传反对投降的话剧《察东之夜》,发表在《生活知识》一卷十期,旗帜鲜明地揭露国民政府的不抵抗主义。儿童剧《墙》发表在《生活教育》半月刊二卷三期,该剧的演出得到了当时儿童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的赞赏,并且鼓励他多写一些关注儿童命运的剧本。

上海剧联组织大家到最基层的工人群众中开展进步文艺宣传鼓动工作,崔嵬积极主动排演一些激发反帝斗争热情的剧目,《放下你的鞭子》再次进入到他排演的剧目当中。由于演出环境发生了变化,崔嵬将剧本从剧名到主题又一次进行了改动,一度放下的“鞭子”再次举起来,江湖卖艺父女的命运遭遇由河南逃荒难民改为沦陷后的东北流亡艺人,题目又恢复到原来的《放下你的鞭子》,剧中香姐哭诉的《新编九·一八小调》至今脍炙人口——“高粱叶子青又青,九一八来了日本兵,先炸火药库,后占北大营,杀人放火真是凶……中国的人民四万万,快快起来赶走日本兵……”。第二次改编后的《放下你的鞭子》,从大学礼堂演到各个高校,从城市演到农村,从矿山演到渔场,从后方演到前线,很快成为无数爱国演剧团体的保留剧目,走遍大江南北。剧中香姐如泣如诉的歌声激起了全民族抗日的要求,表达了亿万民众抗战到底的决心。剧目的成功上演让崔嵬这个名字从此紧紧和抗日救亡这支“鞭子”连在了一起,鞭子声成为抗日交响乐中的一个旋律,救亡演出队和各宣传队足迹所到之处都会响起“九一八小调”。该剧本的改编过程始终贯穿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真实反映了唤醒百万民众奔向抗战救亡前线的坚强决心。中戏院长徐晓钟曾经这样评价这出戏:“《放下你的鞭子》把话剧从剧场搬到街头广场,打破舞台四堵墙,把演员放到观众中去,把观众拉到戏剧中来,把演员和角色、演员与观众多样生动地结合在一起,把小舞台和大天地结合为一个整体。这是中国戏剧在半个世纪前对戏剧本质特性的一次勇敢的开掘,是对于戏剧基本美学特性的一次既有胆识的成功实验。”[3]276

崔嵬后来在讲到该剧能够在群众中引起巨大的反响,是因为剧本是“放下阳春白雪的架子,去适应最普通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东西”[2]73。老百姓只有听得懂、看得明白,才能警醒起他们麻木的意识,才能激发起他们奋起抗争、主宰自己命运的斗志。文艺与政治、文艺与人民群众的关系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境地,文艺就是枪,可以直接“打击敌人、消灭敌人”,戏剧演出可以“团结人民,教育人民”。这样的经验和感受正是时隔几年后毛泽东《讲话》中所强调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重要明证。《放下你的鞭子》这出街头剧同抗日的烽火一起燃烧了八年,伴随抗日战士、苦难国人度过了那场悲壮的斗争,也为中国现代戏剧史谱写下光辉的一页。

二、奔赴延安转变为“火一样的文艺战士”

“七·七”事变的爆发让上海剧作者协会很快作出反应,以尽可能扩大协会组织,成为全国性的戏剧家组织为宗旨,协会调整方向,发起组织创作三幕话剧《保卫卢沟桥》,崔嵬负责第一幕《暴风雨的前夕》的撰写。该剧目以保卫卢沟桥的战争为创作基础,目的是通过宏伟的战争气势激发广大中华民族的抗日情绪,正如在《代序》里所说的:“我们——中国剧作者协会——愿意和每一个戏剧工作者联合,更迫切地希冀着任何戏剧形式的从业员来与我们合作。在全面总动员的口号下,加紧我们民族复兴的信号,暴露敌人侵略的阴谋,更号召落后的同胞觉醒。”[4]1崔嵬发挥自己戏剧创作优势,很快完成剧本创作并搬上舞台,话剧上演后反响空前激烈。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大批文艺工作者相继成立救亡演剧队奔赴各地,崔嵬首当其冲报名参加。在跟随救亡演剧队的巡演中,崔嵬继续和王震之等合作创作了《血祭九·一八》《张家店》《顺民》《八百壮士》等剧目,极大地激励了军民的抗战热情。可以看出,崔嵬的戏剧作品既有对阶级压迫、民族生存的关注,又有对社会严酷现实的真实反映,他的创作基本体现出“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从五四启蒙运动向党领导的左翼文艺运动发展”[5]的时代特征。

1938年崔嵬应中共中央宣传部的邀请,在李伯钊大姐的引导下来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延安让崔嵬漂泊已久的心顿时有了归属感,很快他就参加到鲁迅艺术学院的筹建工作中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延安的新环境让敏锐的崔嵬意识到,无论是从剧本创作还是演出实践都需要尽快作出调整,以适应新的受众群。他感觉自己虽然曾经写过很多剧本,但大多都“渗透着小资产阶级观点和思想感情”,应该以“劳动人民、无产阶级的感情来改造我们的小资产阶级思想”。[6]35崔嵬从自身出发总结经验:“我始终相信我们过去给劳苦大众演出的一条经验,就是‘主题明显,手法通俗’八个字。我们给边区农民和工农子弟兵演戏,照样需要有这八个字。”[7]正是带着“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精神理念,崔嵬改编、导演了大型话剧《蓝包袱》,演出“盛况空前”。此外,他还参加演出了《人命贩子》《流寇队长》等戏。1939年,崔嵬随同鲁迅艺术学院的部分师生赴敌后晋察冀边区,出任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戏剧系主任,任职期间,他创作了《参加八路军》《三个游击队的故事》《矿工队》《黑鼠狼给鸡拜年》和《灯蛾记》等剧本。《灯蛾记》中商人李正泰一家在“沦陷区”经历了儿子被绑架、妻子被凌辱后,思想觉醒,回到了抗日根据地。《矿工队》中不堪忍受日寇压榨的煤矿工人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建立了自己的抗日游击队,有力地打击了日本鬼子。《三个游击队员的故事》写的是三个女游击队员帮助老百姓转移并和敌人机智展开英勇斗争的故事。可以看出,崔嵬这一时期的作品主题都是配合当时中国共产党的宣传政策,发动群众参加抗日。

1942年冬,崔嵬被调到冀中军区火线剧社任社长,参加冀中反扫荡斗争。此时,他已经是“全国有名的戏剧专家、编、导、演全才”[8]279,剧社的很多同志或听过他讲课,或看过他演戏,因而对他的到来翘首以待。在火线剧社,他创作出《把眼光放远一点》《十六条枪》《母亲》《狼叼来喂狗》等经典剧目,其中《十六条枪》是崔嵬根据《十五条枪》改编加工的,讲了一个名叫王福桂的村维持会长利用“合法”身份,巧施计谋,既保存了自己,又将匿藏在村里的枪支安全转运到八路军侦察员手中的故事。《对症下药》则是描写了二流子通过转变积极参加劳动生产的故事。《自找麻烦》《是假见不得真》等剧本的共同主题是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丑恶嘴脸,向获得解放的人民群众宣传党的方针政策,鼓励翻身后的农民努力生产、重建家园。

利用编写历史剧表达新的政治现实意义,将已有的历史材料进行重新整理、提炼、编写,在原有故事的基础上重构故事情节,进而达到历史借鉴作用,这是延安时期惯用的戏剧创作方式之一。崔嵬先后将京剧传统剧目《亡宋鉴》改编成《岳飞之死》,将《哭祖庙》改编成《刘谌殉国》,将《斩经堂》改编成《吴汉杀妻》等正是按照这种模式进行的。在改编当中,他赋予剧本新的寓意,并从形式和人物性格上进行大胆的探索和变化,把历史事迹与现代人民的反抗斗争事迹结合起来,进而激发民众的民族爱国意识。

作为无产阶级文艺战士,崔嵬剧作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宣传功能。他根据当时的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创作思路,“像战士用枪弹刺杀敌人一样,用戏剧同敌人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9]。他手拿特制的锄头,赤脚和老百姓在田间地头谈笑;他盘腿坐在农家炕沿上,真实地感受着老百姓的举手投足;他英勇参战,拼杀在根据地的最前线。这些经历和感受的积累,为崔嵬后来出演电影《红旗谱》里的冀中好汉父子朱老巩、朱老忠时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因而他才能演得形神兼备。崔嵬自己在谈到演出感受时也说:“我喜爱那块形成《红旗谱》的土壤,理解冀中人民的苦难、忧伤、快乐和信念。合上书,小说所描绘的情景和我的经历常常互相交织出现在面前。我看到了屹立在千里堤上俯视滹沱河激流浊浪的朱老忠,我也想起了自己手提驳壳枪奔走在千里堤上行军。”[6]31

除了剧本创作,崔嵬在火线剧社工作期间还导演过很多戏,培养了很多演出人才。大家都知道,崔嵬是个出了名的戏魔。在生活里、战斗中,他对同志总是能够关心、呵护、宽容、大度,可是一旦拉开大幕,他就立刻变得六亲不认,眼里只剩下戏了。许多老战友多年以后回忆起来,对崔导演或崔社长那张严峻、黝黑的脸仍然记忆犹新。著名剧作家黄宗江曾经这样评价崔嵬:“我只感到,好一条山东大汉,他身上有硝烟。……此后,多少年我总在这条大汉身上感到一股硝烟,无论是在他演的《老兵新传》里,他导的《小兵张嘎》里,这条汉子从肉体到精神就是浑身的硝烟。”[2]《代序》这“浑身的硝烟”承载的是崔嵬与众不同的个性特征。

在艺术创作当中,崔嵬对自己更是严格要求,无论台词或动作,总是要求严肃认真、一丝不苟,没有达到要求决不放过,无论你是专业演员还是群众演员。当然,他在严格要求的同时,也善于启发、诱导演员发挥自己的创造才能,并且给出示范动作。荒煤在回忆崔嵬的文章中也提到崔嵬在艺术创作中的“闯劲”,当他有强烈的冲动要表达自己的创作灵感时,常常会“坚持,甚至是固执地和导演争吵”,因而常常惹得一些电影导演抱怨崔嵬这个演员不好驾驭,甚至想反过来“导演”他们。[10]211尽管如此,崔嵬依然坚持自己“戏如天大”的理想追求,像一个“火一样的文艺战士”从延安到晋察冀,从地方到部队,从编、导、演的各项实践活动中培养出众多的艺术人才,为中国现代戏剧构建作出了独有的贡献。

三、“性格崔嵬”,弃官从艺

戎马一生、浑身混合着硝烟尘土气息的崔嵬头上有着多个“代号”和称呼,这些无疑都来自于他性格的特征,亦或是舞台、银幕上的形象。和崔嵬合作过的秦怡描述自己眼中的崔嵬是“大炮,一门可爱的大炮”,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轰轰烈烈带着气势;与崔嵬一起演过戏的演员孙永平评价崔嵬“奔放,富有激情”,和他演戏能够觉得激情燃烧不尽……崔嵬留给每一个人的都是“心里直率、豪侠、暴烈、仁厚、热情似火、嫉恶如仇而又童心未泯的个性形象”[2]225。崔嵬夫人何延谈到自己的丈夫总是感叹他的火爆脾气,看到不平的事情总是不能任由它平淡过去,无论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都毫不退缩。北影人说:“崔嵬见官一般大。”他在大人物面前镇定自若,绝无畏缩、局促之相;他见了“平头百姓”也“一般大”,好像那些老农民是他多年的老伙计。这些性格特征成就了崔嵬的独一无二,也让他为此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中付出了代价,正如有学者评价所说,他既“为性格所累亦因性格魅力赢得无数挚爱友情”[2]225。

值得注意的是,在1949年3月21日东北局宣传部发行的《宣教工作通讯》第三期中刊登了《冀中军区政治部对崔嵬同志所犯错误处分的决定》,该材料在封面上清晰地标明有“内部刊物 不得遗失”“发至县团级”的字样。《宣教工作通讯》上所刊登的这份《处分决定》共有三个部分,分别是华北局、冀中军区党委、冀中军区政治部对崔嵬的处分批示与决定,关于此次处分的严肃性从这三份文件中可窥见一斑。该处分决定不仅详细地从对待领导的关系上、文艺思想上、作风和对外关系上等方面重点阐述了崔嵬身上所存在的缺点和毛病,并且总结了崔嵬所犯错误的思想来源:在工作中由于学习差,进步不快,盲目自高自大,背上了“全国知名”“有成就”的包袱和文艺至上的观点,因而具有严重的自由主义与小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倾向,以小资产阶级文艺家的资格来对待党,等等。经冀中军区党委批准并且报送华北局,华北局进行了批示:同意区党委给予崔嵬同志当众警告处分,并且着重指出,“区党委及军区政治部也应该接受教训,此类教训决不能再次出现”。 最重要的是,强调了这份《处分决定》对“全党全军特别是对文化、文艺工作者具有重大意义”,因而要求全党全军加以学习、讨论,联系检查自己,开展自我批评,以加强和贯彻党的文化、文艺政策。

这份《处分决定》较为全面细致地罗列了崔嵬身上存在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的汇报材料显得“有些水分”。当时正是全党上下进行整党整军思想政治运动如火如荼的关键节点,此次处分的原委源自“辱骂首长的打架事件”,具体是指冀中区党委书记林铁与崔嵬之间的摩擦与矛盾。因为事件双方的背景人物都是“响当当、有影响的”,自然会被纳入“三查三整”运动当中,对“官僚主义作风”进行了严厉的处分。应该说,崔嵬的另一个喜好纵容狼犬也是此次处分的原因之一。早在抗战时期,崔嵬就养了一条军犬和一条小狼犬,组成哼哈二将。崔嵬不仅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将自己的口粮甚至是极少有的肉都喂给狼犬,并且会亲自带领军犬与驻地村子里的狗对峙、出击,这些举动让当地群众十分不满,最终因两条狼犬将当时的农会主席阻挡在澡堂里不敢出门而遭到“上报组织”。

1947年初夏,刘少奇、朱德、董必武率领中央工作委员会成员从延安到晋察冀根据地的西柏坡开展工作,不满崔嵬的同志们趁机搜集了大量关于崔嵬“腐化”的干部作风材料,上报给中央工委书记刘少奇。而此时正是“打架事件”余波未平的时候,几件事情叠加在一起很快就被捅到了近乎天上。尽管当时工委书记刘少奇觉得“事情不宜处理过当”,批转晋察冀军区政治部酌情处理;尽管当时郭维社长历数了崔嵬近二十年来的红色戏剧生涯、艰苦敬业的工作作风以及对戏剧舞台作出的贡献,想要减轻处理结果,但最终没能改变“组织命令已下,挽留已无济于事”的结局,崔嵬为自己率真的性格付出了代价。

解放后崔嵬的政治生涯发生转机,但性格因素所带来的“工作作风”问题也让他在动乱年代承受了多年牢狱之灾。1953年,崔嵬被任命为中南行政委员会文化局局长,虽被委以重任,他却出人意料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重新回到舞台、回到银幕,重新当演员。当时正是导演郑君里为电影《宋景诗》挑选男演员,崔嵬接到邀请二话不说,“挂印而去”,欣然披上起义领袖宋大帅的行头,走上了银幕。从此,“崔大帅”的名号响遍了电影界的角角落落,他也成为新中国电影史上最具男性特征的“硬汉”代表,直到有一天这个大汉轰然倒下。

当然,由于崔嵬生活在特殊的时代环境里,他的创作有着与其他剧作家不同的风格。紧随时代步伐的他总是根据同仁或老百姓的批评及时修改文本,剧本在演出的过程中也总是被演员、观众“修正”,即便是以别人的剧本为底本进行编演的时候,他也总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加工和改造,因而,崔嵬的剧作形成了“非独立性”的特征,而这一点也恰恰是他作为剧作家区别于中国现代戏剧史上田汉、曹禺、夏衍等剧作家的重要特征之一。正是因为在中国现代戏剧史上他是独特的“这一个”,他并没有被当作重要的剧作家被记入史册,因而常常被研究者所忽略。实际上,从山东实验剧院编剧班到《放下你的的鞭子》,从《保卫卢沟桥》到《八百壮士》,从自编自演到改编导演,崔嵬在中国现代戏剧领域里一直默默耕耘、热心严谨,作出了不凡的贡献。曾经有评论者这样评价崔嵬:“崔嵬曾经当过文化局长,我以为,这个位置可以由其他人替代,也许还有人会比他干得更好;崔嵬曾经当过导演,我以为,也有人可以拍出与他风格相近、水平相当的影片;崔嵬曾经当过电影演员,我以为,独有这个位置,无人可以取代。没有人再会有崔嵬在银幕上的独特光彩……。”[3]157其实还可以说,解放前的崔嵬、戏剧界的崔嵬依然是我们不能忽视的历史存在,他独特的性格魅力,他对戏剧界的“可遇不可求”,他为中国现代戏剧乃至中国新文化的建构所做的努力,至今依然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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