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昭通历史发展的地理空间与资源环境

2018-04-03傅奠基

昭通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昭通

傅奠基

(昭通学院 农学院,云南 昭通 657000)

昭通市地处滇东北,位于金沙江下游,是云南省所属的16个州市之一,面积23021平方千米,下辖昭阳区、鲁甸、巧家、盐津、大关、永善、绥江、镇雄、彝良、威信、水富十一个县区。西部、北面以金沙江为界,与四川省的宜宾市、凉山州隔江相望,东与贵州的毕节市接壤,南连云南曲靖市。昭阳区为市政府的所在地,是全市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民国《昭通志稿》谓:

昭通居滇省之东北隅,全境南高北低,地势倾斜,东控黔西,北制川南,西扼巴蛮,南卫滇疆。用兵攻守俱利,商旅则转输活泼。固滇东之锁钥,川黔之枢纽也。[1]

自秦开五尺道,汉置犍为郡,得中原文化风气之先,与滇池、洱海三足鼎立,共同构成了云南历史文化的主体。正是由于地处大西南腹心及南方丝绸之路要冲的独特区位,导致昭通从古到今成为各方势力竞相角逐的战略要地,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加之,民族迁徙不断,导致了多次文化空间的相继占用,地域景观也随土地利用方式的不同而改变。

一、中国大西南的腹心 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中国大西南包括云南、贵州、四川、重庆、西藏以及广西,三省二自治区一直辖市,是连接亚欧大陆腹地与南亚次大陆和中南半岛的枢纽地带。昭通雄踞大西南腹心区域,地处滇、黔、川三省结合部,北邻四川盆地,南靠云南高原,东接贵州高原,西部为横断山区,为锁钥南滇,咽喉西蜀,东控黔巫,西连邛笮之重镇。《读史方舆纪要》评价乌蒙府(今昭通市)的战略位置为:

下临滇、黔,俯视巴、蜀,地高山险,屹然屏障,亦西南要地也。[2]

乌蒙大地山雄水险,各种关隘、山口地名总计不下500余个。“要经五尺道,必闯数十关”,大关县即因境内关山重叠而得名,《大关县地志》谓:“以有险可守,关寨重叠,故名”。

早在新石器时代,昭通境域就已成为氐羌南下、濮越北上的交汇地带。商周至春秋时期,曾是巴、蜀、夜郎、牂柯、百越、邛笮、西僰、古滇等方国部族竞相争夺之地,战国时期又成为秦楚争霸的前沿。公元前316年秦灭蜀后,就在僰人聚居区开路置驿。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常頞曾将李冰所通之“僰”道,延伸至今云南境内;汉武帝时唐蒙再次开通进入南中的道路,名为“南夷道”;蜀汉建兴三年(225),诸葛亮南征即沿岷江南下至僰道,兵分三路而进;两晋之际,朱提扼四川盆地与南中往来之门户,为晋与成汉竭力争夺的战场。

隋、唐经营南中的策略与汉武帝如出一辙。隋炀帝崇拜汉武帝,甚至将戎州改为犍为郡,恢复汉朝旧名。大业三年(607)在今盐津、水富一带设置“开边县”,以此标榜其开边拓土的雄心壮志。《新唐书·地理志》载:“贞观四年(630),以石门、开边、朱提置南通州。”所谓“南通”者,正如严耕望所言:“此诸县皆今横江沿岸,置州名南通州,盖即通道而名欤?”[3]“南通”之要义,在于唐朝为了保障剑南道所属戎州至南宁(今曲靖)、昆川(今昆明)道路的畅通。

历史上,川、滇主要交通要道有东西两线。西道以雅安为基地,经西昌南行至大理;东道以宜宾为依托,南经昭通至曲靖、昆明。隋、唐时期,川滇东道仍为重要交通线路,隋朝史万岁南征,唐鲜于仲通率兵伐南诏、袁滋册封异牟寻,均取东道出石门关。唐、宋时期,“僰道”已成为通往南中地区的五尺道、南夷道、夜郎道、石门道的总称。

熙宁七年(1074),北宋名臣熊本率兵征讨泸州南部蛮夷,芒部、乌蒙首领归附,并于芒部置西南藩部大巡检使司。宋元之际,蒙古军队奔袭大理,兵出乌蒙(今昭通),破秃剌蛮(宜宾以南),趋泸江(金沙江),宋军还不知其从何路而来。通过这次迂回之战,蒙古人认识到乌蒙道的重要性,故《元史·兵制》云:“乌蒙乃云南咽喉之地”。元朝在云南行省所设站赤共计七十八处,而乌撒乌蒙宣慰司就占了一半多。朱元璋命傅友德征云南时,亦特别强调乌蒙地区的战略位置,他说:“当自永宁(四川叙永),先遣骁将别率二军以向乌撒(今威宁)……分据要害,乃进兵曲靖”。顺治四年(1647),张献忠残部李定国、孙可望入滇,“镇雄土司,恃险不服”。清朝改土归流,兵锋所指,首当其冲的就是滇东北乌蒙地区。

清末民初的一些影响深远的军事活动,同样突显昭通兵家必争之地的意义。如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就曾率军转战于昭通,同治二年(1863)被围困于大渡河。民国时期蔡锷所部“护国军”,曾在昭通境内与支持袁世凯的川军进行过载入史册的“横江之战”;1935年中央红军过昭通,召开了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扎西会议,1936年贺龙率领的二、六军团进入昭通,留下了“乌蒙回旋之战”的传奇。

历代在昭通境内设置过众多的军事管理机构,可谓种类齐全,数量众多。从汉武帝置南部都尉、犍为都尉,到三国时期的庲降都督、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宁州刺史、南夷校尉,以及隋、唐的南宁州总管府、戎州都督府、南诏国的拓东节度使,宋挥玉斧之后的戎(叙)州羁縻地,元朝时的乌蒙万户、乌蒙军民总管府、乌蒙军民宣抚司、乌撒乌蒙宣慰司兼军万户府,再到明朝的乌蒙卫、芒部卫指挥使司、军民府,清朝的云贵总督、巡抚、提督、乌蒙镇总兵,以及民国初期的督军、镇守使等,无一不以武力威慑为后盾,对当地人民实行军事管制或武力监护。

二、典型的山区环境 多层次的生存空间

昭通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翼,位于云贵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地势自西南向东北降低。地形格架由乌蒙山和五莲峰两大山系及金沙江、横江、牛栏江三大河谷所控制。西边和北部金沙江汹涌而过,中部横江蜿蜒穿行,南部牛栏江峡谷深切。全市海拔最高点4 040米(巧家药山),最低267米(水富港),高差3 773米,平均海拔1 685米,素有“高原腹地”或“云贵高原屋脊”之称。

东部乌蒙山是金沙江与珠江上游的分水岭,平均海拔约2 000米,亦有不少超过3 000米的高峰,碳酸盐地层大面积出露,喀斯特地貌发育,峰丛、石芽、溶沟遍布,溶蚀洼地、漏斗、盲谷众多,还有不少暗河、天坑、溶洞;西部五莲峰为横断山脉凉山山系的最东支,由于形成的地质年代晚于乌蒙山,在地壳抬升中,又受到金沙江水流的深切,地势更为雄伟高峻,平均海拔2 500米,分布着大片的玄武岩,属火山熔岩地貌,为中山和高山分布区。万山阻隔,石峰林立,造就了昭通“山高石头多,出门就是坡”的生存环境,孕育了独特的“石质文化丛”,如石厂、石灰窑、石墙、石瓦、石桌、石凳、石碾、石碑、石板路、石桥等石制品、遗迹、地名随处可见。

从宏观位置看,昭通位于我国由东北向西南延伸的山地农、牧过渡带上,也是环境变化的敏感地带,生态结构较为脆弱,水土流失严重,自然灾害频发。据《昭通地区志》统计,雍正末年至宣统末年(1735—1911),全市洪灾27次,大旱7次。民国2~38年(1912—1949)洪灾24次。[4]20世纪90年代普查,昭通173个乡镇中,存在滑坡危害的108个,受泥石流威胁的87个。地质灾害点662处:泥石流冲沟177条,滑坡414起,崩塌71起。由于昭通山区环境复杂多变,各种自然灾害多成点状分布,大范围同时受灾的情形较为少见。

由于地壳的抬升和水流的切割,使得本来平坦完整的滇东北高原面被分割得千沟万壑,呈现崎岖不平的山原景观,形成“九分山和原,一分坝和田”的土地结构。全市山区面积占96%以上,但在雄浑起伏的群山之中也发育了一些相对平坦的山间盆地、河谷冲积平原、阶地、河漫滩和冲积扇,局地还有起伏和缓的高原面、剥蚀面和宽谷浅丘,当地老百姓将这些平缓的区域统称为“坝子”。全市11座县城和许多重要集镇均位于大小不同的山间盆地及河谷坝区。如原绥江县城位于金沙江边的中碛坝;雍正八年(1730)始建的永善县城位于莲峰坝,1951年迁至井底坝。宣统二年(1910),彝良县城由奎香坝迁至洛泽河边的角奎大坝。大关的吉利镇、盐津普洱镇、水富楼坝镇等,均位于横江沿线的河谷平坝中。昭通全市11个县区有7座县城位于河谷之中,充分说明了河流在交通联系上与生俱来的重要性。此外,巧家县金沙江边的杨柳古渡、盐津县横江边上的普洱渡、盐井渡、牛栏江边的韦家渡,白水江边的彝良牛街都是因河谷通道或水运而兴起的居民点和集镇。

大地构造和地貌形态乃是控制自然灾害分布格局的主要因素。昭通地处安宁河——滇东地震带上,境内及周边活动断裂密布。主要有马边——彝良断裂,小江断裂以及洒鱼河断裂等,故地震频繁。1884~1991年间,昭通共发生大于4.7级的地震35次。境内牛栏江、以礼河、金沙江河谷地带,相对高差多在2 500~3 000米,最高达3 400米;洛泽河、关河、横江河谷相对高差1 300~2 400米;东部母享河、洛甸河、罗布河谷相对高差在1 000米左右。其中金沙江、牛栏江、洛泽河、关河等深切河谷地带,为滑坡、泥石流多发之地。

昭通境域距离印度洋和太平洋都不太远,属典型的亚热带高原季风气候。由于冷空气受到中部突起的地形屏障阻滞,经常停留在乌蒙山之北,造成北部冬半年阴雨蒙蒙,雾气沉沉,冷湿相伴,泥泞路滑的天气,是云南省冬季日照最少的地区。对此,唐宋文献已有记录。《蛮书》载:“至蒙夔岭,岭当大漏天,直上二十里,积阴凝闭,昼夜不分。”蒙夔岭就是今日彝良、大关县和昭阳区之间的乌蒙山岭,恰好为南北干湿区的界山。

与北部阴雨潮湿的天气相反,南部巧家、鲁甸和昭通坝区,冬半年则呈现晴朗干燥的特征,全年日照数在1 902~2 179.6小时之间,太阳总辐射在120~140千卡之间,是农业有效光的高值区。昭阳区的大山包镇,全年日照2 300多小时,太阳总辐射量139.7千卡/平方厘米·年,为全市之冠。北部绥江、水富、盐津、大关、永善、彝良等县,全年日照不到1 500小时,盐津只有966小时,太阳总辐射量85.8千卡/平方厘米·年,是全市最低值。

昭通南北纬度相差不到两度,而高差却有3 700多米,由低到高可分为江边区、河谷区、一般山区、高二半山区、高寒山区五层。形成了垂直差异远大于水平变化的立体气候特征。根据积温的差异,划分为南亚热带、中亚热带、北亚热带、南温带、中温带、北温带等6个温度带。山区农业景观可概括为高寒层、中暖层、低热层三个地带,而历史上粮食生产主要集中在坝区。受此影响,人口、民族的分布以及社会经济发展,亦呈明显的立体差异。海拔800米以下江边、河谷地带由于靠近交通线,人口往往聚集为村落和城镇,占总数的35%;800~2 000米之间的一般山区和二半山区,由于地形限制,居住分散,但却容纳了全市54%的人口;2 000米以上的高寒山区,条件恶劣,人口稀少,仅占11%。

昭鲁盆地面积较大(500余平方千米),地形平坦,自然条件优越,很早就发展出了较高水平的农业文明。秦汉至唐宋时期,曾是僰人、叟人、乌蛮等部族耕牧生息之地。自元、明两代在昭通境内移民屯垦,最终汉民占据了大部分适于农耕的坝区与河谷,而彝族为保持自身的文化,以深山老林等为屏障,其人口与村落多分布在海拔1 800~2 500米之间的地带,该带以下多为汉、回等民族所居住。苗族进入昭通时,坝区和生产居住条件较好的山区都已被之前的族群占据,只能进入高寒山区寻求栖身之地。人类的空间,既是生存空间,又是文化空间。正是各地多姿多彩的文化创造,使抽象的地理空间转化为具体、异质、多样而富有魅力的“地方”。

三、丰富的资源宝库 悠久的开发历史

昭通复杂的山区环境和立体气候造就了丰富多样的生态系统,孕育了数量众多的生物资源。植物资源优势尤为突出,有高等植物5 000多种,国家一、二类保护植物18种。类型各异的生态环境,也给飞禽走兽、鱼虾蟹贝、蜂蝶毛虫等提供了栖身之地,有鸟类148种,兽类200多种,鱼类110余种,昆虫840多种,其中珍稀动物48种。紫胶虫、白蜡虫、五倍子蚜、土蜂等为重要的经济昆虫资源。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微生物及菌类。

昭通素有资源“金三角”之美誉,为云南三大有色金属基地之一。历史上曾是金、银、铜等有色金属的重要产地,孕育了灿烂的朱提银、铜文化。据《后汉书·食货志》载,王莽所定“银货二品”与钱币的比值为:“朱提银重八两为一流,值一千五百八十,它银一流值千”。“朱提银”在汉代即已成为高品质白银的标志;晋代的“堂琅白铜”(铜镍合金)堪称中国冶金史上的杰出成就。

1、生物资源的开发与商贸往来

据蓝勇研究,史前时代,西南地区的森林覆盖率至少在90%以上,汉晋时期,虽然人类活动加剧,但垦殖率很低,昭通境内森林覆盖率在70%以上;唐宋时期,仍有70%左右。明代乌蒙一带出产鹦鹉、筇竹、荔枝、桤木,虎狼出没异常。东川一带“居多板屋”,产松籽、麂;乌撒一带仍是刀耕火种,出产猿、鹿。[5]清代,昭通许多地方依然是森林茂密,雍正年间,永善县森林覆盖甚至达到了“行数程而不见天日”的程度。时人记述其“危害”为:

虎豹依之为家室,盗劫缘之为巢穴,昏黄而野兽入城者有之,行途而颠越行旅者有之,雾气障天,漫入闺闼,盛夏苦寒,晴霁日少,非由树木翳阴之所致欤![6]

为了消除由此带来的“民患”,当时的县令甚至下令放火焚烧大片森林。清改土归流时,鄂尔泰《敬陈东川事宜疏》说,东川府(包括昭通巧家县):“方隅广阔,地土肥饶,半未开辟”;乌蒙府也是“土旷人稀,林木丰茂,不乏泉流,雨水滋多”[1]103。乾隆《镇雄州志·开修阿路林新路碑记》亦云:“密林大木,蝮蛇恶兽,毒草寒风,人莫敢入”[7]。民国初期,永善仍是“地面辽阔,天然林多,以十八老林最著名”。民国二十一年(1932),迤东造林督察员杜嘉瑜到昭通县各乡考察林业后,写道:“各山有森林,农民以树木为副业”,“以种山地及林产为生”,“以山林营生者”占半数。民国《昭通等八县图说》载,大关、彝良、永善、镇雄等县“有太古森林,巨木蔽地……密叶遮天,昼尤黑夜,中多野兽”[8]。

明清持续四百多年的“皇木”采办,在昭通永善、绥江、水富、盐津、镇雄、威信等县境内的金沙江、关河、白水江两岸深山密林中,砍伐了数以万计的楠、杉、樟、柏、槠等巨木古树,对优质林木资源造成了严重的破坏。盐津县滩头乡界牌村方碑湾,还留有洪武八年(1375)和永乐五年(1407)采伐楠木的摩岩石刻。另有一首打油诗记录此事:

八百人夫到此间,山溪险峻路艰难,官肯用心我用力,四百木植早早完。

成化二十二年(1486)南京明孝陵殿受灾,派人取大木于马湖府(今昭通市绥江、盐津等部分境域明代属马湖府管辖),长十五丈,围三丈,其重数万钧,命马湖土司安鳌承办,漂运南京。嘉靖二十六年(1547),奉天殿灾,遣工部侍郎总督湖广、川、贵采办大木,镇雄、乌蒙之木,“并属四川巡抚督率采运”。

康熙六年动议建故宫太和殿,需大楠木作栋梁,昭通境域所属的四川巡抚亲临马湖踏勘。嘉庆八年屏山知县李师曾在“川境各老山内遍加采访,并无合适材料,直采至云南所属永善地方”,才找到19根符合标准的木材。“合者,镇雄、乌蒙之木,其南出云南金沙江”。上世纪90年代,永善新田地方的一些楠木树上,还有“皇木”二字的遗迹。[9]永善团结乡木沉村,即因传说当年皇木运输时,有一根楠木沉入河中而得名。昭通境内的天然楠木林,因明清两代的皇木采伐而受到毁灭性的破坏,翻开昭通地图,以“楠木”打头的地名比比皆是:

大楠木、楠木树、楠木林、楠木桥、楠木坪、楠木坡、楠木岩、楠木坝、楠木凼、楠林塆、楠木溪、楠木坳、楠木园、楠木窝、楠木树垭口等。

如今已很难分清到底是这些地名引来了皇木采办,还是采伐楠木之后,才留下了这众多的地名。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一系列掠夺式的开发,进一步导致昭通森林覆盖率前所未有的锐减,1990年只有8.71%,[4]474而现在已达35%。

昭通水域面积只占全区2.5%左右,但纵横交错的江河溪涧之中却孕育了不少珍稀和特有渔业资源,如金沙江白鲟、达氏鲟、胭脂鱼、岩鲤等,永善、绥江、水富3县的金沙江河段曾是中华鲟洄游产卵之地。中华鲟鱼古称“鮥(luò)子鱼”,何光远《鉴诫录》卷十载,唐代马湖江上有人钓到千斤重的鮥子鱼,今绥江、水富一带仍称中华鲟为“腊了鱼”,蓝勇认为“实为古音遗留之转”[10]。晋人所著《广志》载;“犍为郡僰道县出臑骨黄鱼”。[11]历史上横江成群出没的鱼类甚至多到了危害农田的程度,《华阳国志》云:“崩容江(横江)出好磨石,多鱼害。”发源于镇雄的南广河“产鱼甚佳”。[12]《滇南见闻录》谓:

昭通府鲫鱼甚大而佳,一斤至四斤不等,愈大则愈肥而嫩,其脂厚至半寸许。[13]

目前横江最大支流白水江特有鱼类(大鲵)已列入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名录。此外,还有芒部锦鲤、棒棒鱼(墨鱼)、绥江江团(长吻鮠)、团鱼(鳖)等地方特产。

巧家大药山因盛产各种药材而得名,雍正《东川府志》谓:“行人十里外闻药气”。[14]《华阳国志》载,堂螂县(今巧家、会泽一带)的特产有“杂药”,著名者为“堂螂附子”。据不完全统计,药山自然保护区的药用植物(含菌种)多达850多种。其中,药用被子植物745种。药山生物多样性是川、滇、黔三省交界地区的典型代表。[15]仅药山镇近二十家个体商贩每年贩运的中药材或制药工业用原料就达数百吨。[16]

昭通丰富的竹类资源,仅从地名中就能统计出苦竹、甜竹、方竹、荆竹、石竹、刺竹、斑竹、水竹、箭竹、黄竹、金竹等为数众多的品种,较为著名的特产有筇竹、方竹、人面竹(罗汉竹)、苦竹等。光绪《镇雄州志》载:“筇竹,土人呼罗汉竹。跨山亘谷,密匝回环数百里。八九月间笋出,远商四集,构棚倩工挖煮,负鬻黔蜀”。[8]1113早在宋代,苦笋就已被《方舆胜览》列为僰道特产,黄庭坚《苦笋赋》赞曰:“僰道苦笋,冠冕两川”。左思《蜀都赋》刘逵注引《南裔志》云:“龙眼、荔枝,生朱提南广县。”元朝时期,已有乌撒芒部民“植茶三百里”的记载,乌撒乌蒙宣慰使李京亦说,昭通境内的土僚蛮“常以采荔枝、贩茶为业”。大关翠华茶,1919年曾获巴拿马国际商品竞赛会“二等商标奖”。

白蜡是雄白蜡虫的分泌物,为中国特产,古人以之制烛、药用,现代亦是机械、化工和医药等方面的重要原料,享有很高的国际声誉,被称为“中国蜡”。宋代周密《癸辛杂识》中就有江浙地区从淮地引入白蜡虫子,“价以升计”的记载。[17]《滇海虞衡志·白蜡》载:

宋元以来始有之,……本出于越嶲,夷人传此法,其后川滇及东南诸郡俱种之,白蜡遍行于天下。[18]

很有可能正是居住在金沙江下游两岸的彝族先民,最早发现蜡虫的经济价值,并将其引为家种的。今昭阳区炎山、鲁甸梭山、巧家红山、永善万和山所产蜡虫,清代已驰名全国,号称“四大名山”。民国时期,永善作为中国蜡虫基地,产量曾居全国第一。昭通蜡虫具有产蜡多、蜡质优良的特点,如一斤四川本地虫种只能产一斤白蜡,而昭通虫种则可产5斤。

秦汉时期,蜀郡商人就经五尺道进入昭通境内贸易。当时市场已使用金、银和五铢钱;汉代朱提银为全国流通的货币。自唐宋时期开始,金沙江流域成为西南著名的木材基地,史载唐会昌元年(841)大水,马湖一带林木漂流而下,形成“浮木塞江”的景象。宋代,居住在今昭通境内的“南广蛮”、“董蛮”和“石门蕃部”等少数民族商人,将马匹、毡衫、木板、花椒等物品运往叙州出售,并以贡马形式同宋王朝进行茶马贸易。昭通境内的吕告蛮、阿永蛮都到市马场卖马,其中阿永部的商贸队伍每次多达2000余人。[19]太宗太平兴国(977-984)年间,宋朝就正式在戎州设置市马场,与石门、马湖部开展互市。元朝时期乌撒路、乌蒙,“泉甘土肥,宜育马、羊”;镇雄一带“节气如上都,宜牧养,出名马、牛羊”。至迟到元朝时期已经培养出了著名的乌蒙马。[9]97明朝时还在乌蒙专门设有“茶马司”,作为以茶换马的常设机构,乌蒙、东川、芒部易马之数“皆四千匹”。

清代改土归流之后,商人们“上云南下四川”一路络绎不绝,一般是从四川运盐、茶、日用品等到昭通,销售后又把昭通的土特名产运到宜宾交易。过去四川、贵州、湖南等地的客商都不远千里到昭通采购虫种。民国《巧家县志稿》载:“每至三、四月间,滇川虫商云集于此,多至数千人。曰:赶虫会,其虫子运往四川,年计千余担”。“虫儿客”们为了赶季节,往往两人一组,互换挑担,“不分晴雨昼夜,挑送四川嘉定等处”。《幻影谈》说:“东川、昭通所产极多,其利最厚。每岁虫挑所过州县,城门通宵不闭。”对此,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其所著《中国》第3卷中亦写道:

每年四月下旬,建昌的居民成群结队,背负着这些昂贵的虫卵,翻过崎岖的山地走向嘉定府。经过14天的强行军,抵达目的地。这期间,由于白昼的署气会提前孵化虫卵只好打着灯笼在夜间行进。[20]

当时,虫种一包,价值白银“一两二三钱,次七八钱,最贱亦得五钱”,每树所收可多至十余包,巧家、永善等地民户,每年收种百余包者,可获银百两。“虫税”也成为当地财政收入的来源之一。[21]此外,花椒也是昭通的原生优质香料之一,每到采收季节也要举行“花椒会”。

昭通每年运往宜宾的桐油达二千余驮,花椒数十万斤,蜡虫一千多担,留下“搬不完的乌蒙(昭通),填不满的叙府(宜宾)”的民谚。清末民初,以昭通为中心的叙(宜宾)昆(昆明)大道上驮马达8000多匹。北上以运出沱茶、大烟、棉纱、匹头(零售的布匹)、药材、纺丝为主,而南下运入的以生丝、纺丝、川芋、丝绸、药材、桐油为主。[10]445

2、矿产资源的开发及历史影响

昭通历史上曾是金、银、铜、铅、锌等有色金属的重要产地,三千多年前就出现了铜剑与铜斧。考古学家发现商代青铜器中就有部分金属矿料来自昭通境内。[22]对此,有学者指出,滇东北从永善、鲁甸至巧家东北走向穿越的堂狼山是一条自然铜矿带,它的西南端是东川铜矿。滇东北高放射成因铅矿床也位于自然铜矿带上的牛栏江两岸和金沙江边,似乎巧合于运输通道。……先民沿堂狼山开采铜矿与铅锌矿并通过牛栏江、金沙江和岷江运往成都平原,参与创造了辉煌灿烂的三星堆青铜文明,其中一部分经成都平原进入商王朝统治的中原,参与创造了殷商灿烂青铜文明。[23]

战国时期金沙江已成为楚国产金之地,《韩非子》说:“荆南之地,丽水之中生金,人多窃采金。”“丽水”就是金沙江,因元朝时盛产沙金而得名。《元史·食货志》载,乌蒙、乌撒、东川等地都是云南的“产金之所”。《禹贡》记梁州的贡物有:“铁、银、镂”。《尔雅义疏》“释器”云:“白金谓之银,其美者谓之镣。”郝懿行注曰:“梁州所贡当即朱提银,此镣是也”。胡渭《禹贡锥指》亦说,梁州所贡“最美者紫磨之金、朱提之银而已。”《汉书·地理志》朱提县云:“山出银”,《水经注·若水》谓:“朱提,山名也。在县西南。县以氏焉”,朱提山即今日昭通境内的五莲峰山脉。任乃强认为,汉世冶金之术,朱提地区高于内地。[24]昭通梁堆(汉晋墓葬)出土的银器有银镯、银钏、银环、银碗、筷、银酒杯等,铜器有双鱼洗、摇钱树、铜鼓、鸡尊、铜镜等数十种之多。贞观四年,太宗“招宠远夷”时,还用过一个引起轰动的“朱提瓶”。《新唐书·回鹘传》说:

帝坐秘殿,陈十部乐,殿前设高坫,置朱提瓶其上,潜泉浮酒,自左合通坫趾注之瓶,转受百斛镣盎,回纥数千人饮毕,尚不能半。

“百斛镣盎”乃是银制的酒缸。唐人韩愈亦有诗云:“我有双饮盏,其银出朱提。”明清时期,“朱提”已成为白银的代称,蒙学读物《幼学琼林》云:“白银出自朱提”。康熙帝谕湖广总督说:“昔吴三桂至水西乌蒙地方进取云南,因知其地产银。”雍正“改土归流”后,鲁甸乐马厂、永善金沙厂、彝良长发洞相继大旺。乾隆七年(1742)昭通银产量居全省八大银矿第二位,至嘉庆七年(1802),居全国之首。乐马厂鼎盛之时,曾有十万人在此采矿,形成三个集市。永善金沙厂银矿区亦有三千多厂民的集镇,最大的街场仅银铺就有48家。

汉代,朱提、堂琅等地成为重要的铜器生产基地,四川通江县文管所收藏一件合范铸造的铜洗,内底铸有“永元元年(89)朱提堂狼铜官造作”十二字竖行阳篆铭文[25],提供了朱提郡存在官方铜器生产机构的实物证据。昭通出土的汉代铜器有双鱼洗、摇钱树、铜鼓、鸡尊、铜镜等数十种之多。另据湖南学者研究武陵山区两汉以后青铜器上的一些铭文,多出于朱提郡。[26]两汉经济史专家陈直指出:“东汉铜产量最丰的地区,以出土古物来证明,则以犍为郡之堂狼县,犍为属国之朱提县,两地最多。”[27]

《华阳国志·南中志》载:“堂螂县,因山名也。岀银、铅、白铜”。“堂琅白铜”,堪称昭通冶金史上一项领先世界的发明,其产地在今巧家、会泽一带。中国古代呈白色的铜合金有三种,即高含锡的铜锡白铜,砷白铜、铜镍合金白铜。北京科技大学冶金史研究室的梅建军、柯俊认为,东晋时堂螂县,富产铜矿,而邻近的四川会理出镍矿,两地间有驿道相通;从资源上看,堂螂县所出白铜可肯定为镍白铜。英国学者李约瑟也认为“堂琅白铜”即是铜镍合金。[28]

《新纂云南通志》谓:“铜矿之俗名甚多,均以其色为分类。赤铜矿俗称红锡蜡,炭酸铜俗称绿锡蜡,二矿之中,含银最富,约当百分之一。斑铜矿俗称紫金锡蜡,白斑铜矿俗称白锡蜡,皆取铜之良矿也。黄铜矿俗称黄金锡蜡,晶形,完全成分为硫化铜,稍混有铁,产出较深,取铜较难,然要不失为良矿也。[29]1941年,谢家荣院士在《地质评论》杂志发表的《云南矿产概论》中写道:

东川铜矿位于省境之东北部,金沙江之东南,在会泽之西南,巧家之正南,相距约有六十公里至百余公里。矿床分布于汤丹、白锡碏(蜡)、落雪、因民、茂麓诸地,皆属巧家县境。[30]

巧家所产铜矿有黄铜矿、斑铜矿、赤铜矿、炭酸铜、硅孔雀铜及自然铜等,伴生有金、银、钼、钴等矿。清代铜业旺盛之时,东川矿区年产铜达5000吨以上。清代开采的一百九十七年间,产铜总额达七十五万至九十一万吨,历为全国之冠。[31]此外,昭通境内的大关人老山、吉利铺、箭竹塘,彝良铜厂沟、核拉木,盐津铜厂沟、艾田坝、铜槽溪,镇雄长发坡等,也是清代著名的产铜之地。

除金、银、铜等贵金属外,煤、硝、碱、硫磺、石膏、朱砂也是人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资源。明代嘉靖《马湖府志》就已记载了昭通境内开采煤矿的情形。目前,昭通褐煤(84亿吨)和无烟煤(114亿吨)储量为全省之冠;硫铁矿是全国五大矿区之一,储量全省第一,上世纪90年代硫磺产量占全省90%以上,是全国总产量的七分之一,仅镇雄一县的产量就占全省之半。巧家“碗花”这一地名提供的了矿物染料的线索。“碗花”又称土墨、碗青、大青。史载:“碗花属含钴矿物,且为滇中特产。元明以来,即已开采”。[29]167元代景德镇烧造的青花原料即产自云南,民国《宣威县志稿》载:“铜厂旺,则川、陕、两湖之客来;碗花盛,则江西之帮至。”[32]昭通境内除巧家小河塘“碗花洞梁子”的地名之外,昭阳区和鲁甸也有“碗花厂”的地名。钴矿硐遗址主要分布在巧家药山镇子营村和马树镇小火塘一带,巧家堂琅文化研究组调查发现了1681个古代氧化钴矿开采遗址,矿脉带为青沙土,不带粘性,含红、紫、白、黄等颜色,当地人俗称“碗花泥”。

参考文献:

[1]昭通旧志汇编编辑委员会.昭通旧志汇编(一)[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124.

[2](清)顾祖禹 撰.读史方舆纪要(七)[M].贺次君,施和金 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5:3412.

[3]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第四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223.

[4]昭通地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昭通地区志(上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101.

[5]蓝勇.历史时期西南经济开发与生态变迁[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2:13、41、42、48.

[6]云南省永善县人民政府编纂.永善县志[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756.

[7]昭通旧志汇编编辑委员会.昭通旧志汇编(四)[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1006.

[8]昭通旧志汇编编辑委员会.昭通旧志汇编(二)[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492.

[9]昭通地区行政公署地方志办公室.昭通地区土特名产志[M].成都:成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3:87.

[10]蓝勇.西南历史文化地理[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468.

[11]方国瑜.云南史料丛刊(1卷)[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213.

[12]何源浚.四川叙州府志[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4:264.

[13]方国瑜.云南史料丛刊(13卷)[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33.

[14]梁晓强 校注.东川府志•东川府续志[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83.

[15]彭明春,王崇云,党承林.云南药山自然保护区生物多样性及保护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1-2.

[16]巧家县堂琅文化研究课题组,孙世美,陈正彪.巧家堂狼山铜文化初探[N].昭通日报,2008-11-13(2-3).

[17](宋)周密.癸辛杂识(前后续初集)(二)[M].北京:中华书局,1991:401-402.

[18]方国瑜.云南史料丛刊(11卷)[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221-222.

[19]贾大泉.四川通史(第四册)[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4:126.

[20]郭声波.四川历史农业地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357.

[21]方国瑜.云南史料丛刊(12卷)[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119.

[22]金正耀,马渊久夫,Tom Chase,等.广汉三星堆遗物坑青铜器的铅同位素比值研究[J].文物,1995(02):80-85.

[23]朱炳泉.中国商代矿物资源利用的几个地球化学谜案[J].矿物学报,2010(Z):109-110.

[24]任乃强 校注.华阳国志校补图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280-281.

[25]李白练.通江东汉铜洗考[J].四川文物,2009(1):86-87.

[26]柴焕波.湘西古文化钩沉[M].长沙:岳麓书社,2007:181.

[27]陈直.两汉经济史料论丛[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242-243.

[28](英)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5卷第2分册)[M].周曾雄 等译,北京:科学出版社,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227.

[29]新纂云南通志(四)[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145.

[30]谢家荣.云南矿产概论[J].地质评论,1941(Z1):1-40.

[31]李洪谟,王尚文.东川铜矿地质初报[J].地质评论,1941(Z1):40-72.

[32]民国《宣威县志稿•卷八》[M].//中共宣威市委党史研究室,宣威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宣威旧志汇编.2005:367.

猜你喜欢

昭通
发展中的昭通学院
秋韵昭通 苹果满城香 昭通昭阳区苹果文化旅游节
昭通高速装配式建筑有限公司
多措并举战疫情 昭通学院在行动
“云南省校园文学·昭通学院野草文学周”开幕
云南昭通新引进苹果品种与病虫害发生
昨天
昭通梨中黄酮的提取工艺及含量测定
文学自觉与当代文学发展趋势——从昭通作家群说开去
小地方文学史的可能与向度——冉隆中和《昭通文学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