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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记忆与民族认同
——以新疆青河县哈萨克族克烈部分支阿巴克克烈部落为例

2018-04-03哈依沙尔卡德尔汗

关键词:氏族阿巴哈萨克

哈依沙尔·卡德尔汗

(中山大学 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

共同祖先认同与世系记忆通常被视为民族概念的核心内涵,它对民族认同的形成和社会的承继具有重要意义。英国人类学家福特斯对非洲社会进行研究时提出“祖先象征着社会结构永久连续性”这一观点[1]1。麻国庆在对中国汉族社会以及海外华侨的研究中认为,“对祖先的追忆会强化集团的社会认同”[1]3。至今这一认同一直被保留着,并在哈萨克社会体系中展现出来。氏族部落社会组织的延续是哈萨克社会存在的重要因素之一,它以共同祖先为中心,把不同氏族部落世系连接在一起,通过代际间的口传记忆得以延续,同时也强化了其民族认同。

虽然以祖先为中心建立起来的世系关系被普遍认可,但并不排除有一些虚构的成分。费孝通曾指出:“任何一个民族都有一套关于民族来源的说法,而这套说法又常是用来支持民族认同的感情,因而和历史上存在的客观事实可以出现差错。”[2]美国学者塔莫苏和克安也认为:“民族的一个基本属性是因为它有着想象中的共同祖先。”[3]无论共同祖先之认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还是民族成员有意识的建构,但它作为社会延续的关键因素,在民族社会传承中起着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本文以新疆青河县哈萨克族阿巴克克烈部落成员的集体记忆为例,结合相关文献拟对田野点哈萨克人的口传祖先传说记忆、部落世系记忆和家族记忆等方面进行诠释,并藉此探寻哈萨克族人集体记忆与民族认同之间的关系。

一、青河县的哈萨克部落

“青河”蒙古语为“青格里”,意思是美丽清澈的河流,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准噶尔盆地东北部、阿尔泰山东南麓,西面与富蕴县相邻,南面与昌吉回族自治州奇台县接壤,东面、东北面与蒙古国交接。青河是以哈萨克族人口为主、多民族人口聚集的地区。到2000年全县共辖5乡(阿热尔乡、查干郭尔乡,阿热尔托别乡、萨尔托海乡、阿尕什敖包乡)、2镇(青河镇、塔克什肯镇),全县有哈萨克、汉、蒙古、回、维吾尔、塔塔尔等16个民族,人口53 823人,其中哈萨克族人口为41 048人,占总人口的76.3%[4]。

阿尔泰山是游牧民族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匈奴、突厥、蒙古等民族都曾游牧于此。秦汉时期此地是匈奴游牧区域,公元6世纪至公元701年,青河属突厥。公元702年(武则天长安二年),唐于吉木萨尔设置北庭都护府,分管天山以北,此时青河隶属北庭都护府管辖。到了宋代,青河为克烈、乃曼部的牧地,在元代却又成为窝阔台汗国的牧地。明末清初时期,青河是准噶尔的一部分,清平定噶尔叛乱并统一了天山南北。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筑科布多城,清政府设科布多参赞大臣,青河隶属科布多参赞大臣管辖。19世纪中叶以后,哈萨克人逐渐取代乌梁海蒙古人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青河县哈萨克人自认为是我国史籍中所记载的公元9世纪—13世纪活动于阿尔泰山东部区域的游牧部族克烈的后裔。东方学者葛罗姆·葛尔基马依罗(Grom.Grijmaylo)认为,克烈部从9世纪始见于史籍。N.阿里托夫指出,10世纪时克烈部大约有90万人口。辽金时,克烈部游牧于杭爱山与肯特山之间的鄂尔浑河和图拉河流域,西与乃蛮部为邻,东与塔塔尔部、蒙古诸部相连,北有蔑儿乞惕和吉利基斯等部。当时克烈是人口众多、势力强大的部落[5]11,后来受到成吉思汗的征伐,迁移至巴尔喀什湖一带,18世纪时由于一些客观原因返迁至阿尔泰山,在18世纪中末期迁移到今青河境内并生活至今。

按照部落归属,青河境内的哈萨克人属于哈萨克中玉兹*玉兹,突厥语之音译,意为“部分”“方面”,清代译为“帐”;也有译为“儒兹”“朱孜”“奥尔达”或“斡耳朵”,是当时哈萨克在政治上瓦解时出现的几个游牧部落组成的联盟。克烈部分支阿巴克克烈部。阿巴克克烈分支以建太开、莫勒合、且如其这三个部落的人口为主。建太开部落分支主要分布于萨尔托海乡和阿尕什敖包乡,且如其部分布于查干郭勒乡,莫勒合部主要在清河县城及周围区域生活。其中以建太开的人口最多,因此选择阿巴克克烈之建太开部落分支恰哈拜氏族成员的集体系谱记忆来进行调研,结果显示其社会延续的关键因素——集体系谱记忆是从遥远的共同祖先民间神话记忆开始的。

二、关于共同祖先“哈萨克”的传说

在民族形成的过程中,每个民族对自己的祖先都寄予了深厚的感情,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传说。我国南方苗、瑶、畲等民族中流传的盘瓠这一神话传说,作为民族的精神象征与文化符号被广为流传。族源传说,讲述的是民族发生与繁衍的历史。虽然它的真伪无从考辩,但它的功能在于,在民族内部对不同支派、不同姓氏的人保持共同的民族认同有莫大的帮助[6]。神话通过生动的语言形式及特殊的感染力教育和激励着族群成员,而族群成员又把自己的情操、审美和愿望寓于神话之中,他们因此互相发生心理上的共鸣,产生了稳定的认同感[7]。神话传说是民族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哈萨克民间也流传着关于民族起源、共同祖先“哈萨克”的传说。作为口传记忆,它的重要性在于把哈萨克族三大部落组织,即三玉兹连接在一起,并在凝聚成员、强化民族认同与维持民族边界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根据调研及相关文献的查阅,古时候有一位名叫喀勒恰哈德尔的年轻首领,他英勇善战,常率军远征。后在一次战争中失利,他身负重伤,独自一人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上行走。当时正值夏日炎炎,极度的疲乏和饥渴让他倒在了路上,死神很快就要降临到他的身上。这时,天空中飞来一只白天鹅,白天鹅给他滴了一滴口涎,然后把他带到蓝色的湖泊边。喀勒恰哈德尔喝了水,精神渐渐好转,创伤也逐渐消失了。这时天鹅脱下白色的鹅毛,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少女。后来喀勒恰哈德尔与这位少女结了婚,生下一个男孩,为了纪念他们传奇的相遇,就给孩子取名为“qazaq”(哈萨克),在哈萨克语中,“qaz”意为“天鹅”,“aq”为“白”,意即“白天鹅”。后来,其子哈萨克生了三个儿子,长子阿克阿热斯、次子别克阿尔斯、幼子江阿热斯。长子后裔为哈萨克族大玉兹,次子后裔为中玉兹,三子后裔为小玉兹。由于三个玉兹都是“哈萨克”所生,所以大、中、小玉兹的后裔便以“哈萨克”作为自己民族的族称[8]11,[9]3。

哈萨克民间的这一神话传说解释了哈萨克族的起源问题,并说明了哈萨克族最大、最重要的部落组织三个玉兹之间的族源关系。从历史学的角度去考证关于共同祖先“哈萨克”后裔之说,其真伪无从验证,与真实的历史有一定的差异。但如果从民族学视野去探寻民族认同的建构,就会清楚地发现所要寻找的并不是历史事实,而是哈萨克人对过去的理解,是他们对过去的集体记忆和对自己是谁的解释。可见,共同祖先“哈萨克”的民间传说是哈萨克族社会延续的重要基础,它把哈萨克的三大部落联盟——玉兹及下设的各个氏族部落分支通过一个共同祖先“哈萨克”的传说连接在了一起,从而把整个哈萨克族的氏族部落整合在同一个民族概念之中,形成一个较为清晰地以父系血缘为基础的氏族部落世系关系,并藉此诠释和合理化当前的对于哈萨克的族群认同以及与之相对应的资源分配、分享关系,以确保社会的不断延续。

三、氏族部落世系记忆

共同祖先“哈萨克”的这个神话故事不仅使成员们认同有一个共同祖先,而且把以父系血缘关系为基础的三个玉兹分支以及因各种原因而结盟的不同氏族部落串联在一起,通过代际之间的口述氏族部落世系记忆社会得以延续。因此,通过哈萨克族口传氏族部落的集体记忆,可以对其民族认同问题更有效地进行研究。在历史长河中,一个民族在与其他民族接触过程中使其在语言、风俗习惯等方面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其社会组织常常不会发生很大的变化[10]。所以,把民族作为研究对象进行研究时,如果仅把握其社会结构的话,那么在动态的社会变迁中我们就不能深入地对其进行研究和诠释。

(一)哈萨克族的部落世系

民族历史的传承和社会的延续是哈萨克社会的一个特点,它是一个继承性很强的民族。古代哈萨克人为后代留下了珍贵的哈萨克祖先系谱,这些系谱对哈萨克社会组织的延续和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在过去牢记自己7代祖先的名字,是每个哈萨克族人不可推卸的责任,给子女讲授前辈的系谱是父母应尽的义务。除了父母早逝的人外,一般情况下每个哈萨克人都能说出自己7代祖先的名字,所以哈萨克有句谚语说,“不知7代祖先之人为孤儿”。在田野调查中89岁的塞依提老人告诉笔者:

过去每个氏族都有一个头人,而在他之上有个权力更大的部落头人来管理这些氏族带头人,这些人对于氏族谱系的传承非常重视,他们或者氏族里具有威望的老人们对于谱系十分熟悉,其中有些人甚至可以背诵三个玉兹或者自己所属的玉兹之下的部落谱系。*受访者:塞依提,89岁,阿巴克克烈部分支波塔卡拉氏族之人。

过去,哈萨克族各玉兹、部落中均有传谱系之人,这些谱系世世代代相传并用鹅毛笔记录下来,保存在可汗、苏丹(指玉兹头人)和部落头人手中,后不慎失传。现在的哈萨克系谱包括7世纪至20世纪的部落系谱,但是这些系谱都是口头传承下来的,只知道前后顺序,却不知每一代人具体生活在什么时代,其中有一些带有神话色彩,还有一些并不能排除错误的可能性[8]18-19。据调查点的老人们讲,哈萨克族大玉兹下有12个部落,中玉兹有6个部落,小玉兹有3个部落(哈萨克族部落世系参见图1)。

图1 哈萨克族的部落谱系

系谱中的诸部至今仍存在于哈萨克族中,玉兹下的各部落是目前哈萨克人公认的最大部落,它又分为许多次级部落,次级部落又分成许多较小部落,较小部落的分支就是氏族,这也是哈萨克人日常生活中常说的所属氏族部落。显而易见,哈萨克族的社会组织结构被认为是一种典型的“裂变分枝型”结构。最大的组织系统玉兹裂变成诸多一级分支,一级分支又分成若干二级分支,最终分成若干由家族构成的社会群体。他们完全以男性为参照把自己的继嗣关系推溯至传说记忆中的共同祖先哈萨克。

在系谱中有不少部落,如乌孙、康里(康居)、杜拉特(哚陆)、撒里乌孙(突骑施)、克普恰克(奄蔡)、克烈、乃蛮、弘吉刺惕等均在我国古代史籍上被记载过。关于共同祖先“哈萨克”的传说,让哈萨克人一致认为这些古代部落之间有血缘关系,但从时间和空间角度来看,史籍中所记载的这些古代部落的活动区域和时间都各不相同,而我们仅靠口述记忆无法考证这些部落间的血缘关系,所以并不能排除哈萨克族最大组织系统玉兹是因为其他原因结盟形成的这种可能性。但是,这些部落无论是以血缘为基础发展起来的还是以结盟方式形成的,都为研究哈萨克族的起源、形成和发展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依据。

(二)中玉兹克烈(阿巴克克烈)部落世系与迁徙记忆

根据调研及相关文献的记载,我国境内哈萨克族主要是中玉兹或“中帐”(清代文献称“右部哈萨克”)成员,由阿尔根、乃曼、克烈、瓦克、弘吉刺特、克普恰克等部落组成,其中克烈部落分为两个大部落,即阿巴克克烈部与阿夏买勒克烈部*根据哈萨克老人的叙述,“阿巴克克烈”之名是由“阿巴克”和“克烈”两个名字组合而成的。阿巴克是克烈的妻子,相传此人能说会道,非常厉害且很有威望。克烈死后,阿巴克并未改嫁,回到了自己父亲的部落,独自抚养了克烈的十二个孩子。这十二个孩子就是阿巴克克烈十二部次级部落的祖源。后人为了纪念她,将部落名称定为“阿巴克克烈”。阿夏买勒克烈也是由两个名字组合而成的,即“阿夏买勒”和“克烈”。阿夏买勒是克烈与阿巴克的长子,克烈去世时,他已经长大,后人将他的后裔组成的部落称为阿夏买勒克烈。,而阿巴克克烈部落又分为12个小部落(见图2)。

图2 克烈(阿巴克克烈)部落世系

哈萨克人在日常生活中所说的“部落”并非是一级克烈部或次级的阿巴克克烈部,而是比阿巴克克烈部更低一级的上述12个小部落,甚至是更低一级的氏族名称。如前所述,青河县哈萨克族从部落属性来看,属于中玉兹的一级分支克烈部之阿巴克克烈部落。一级部落克烈就是在史籍中记载的公元9-13世纪活动于阿尔泰山东部与蒙古高原西部的游牧部族。田野调查点青河县的阿巴克克烈部落认为他们正是史籍中所记载的9-13世纪活动于蒙古高原西部与阿尔泰山区域的克烈部落的直系后裔。民间流传着与上述记载相似的口传记忆,艾图汗、斯拉木、巴蒂里汗等老人说:

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后向我们克烈部落开战,结果克烈部落战败,受征的克烈部落四处逃窜,大部分向西迁徙,迁到了哈萨克草原东部,后与目前的中玉兹其他部落生活在哈萨克草原东南一带,我们正是该克烈部族的后裔。后来,到了18世纪由于各种矛盾的激化及沙皇的侵略,我们的祖先又返回到阿尔泰山生活至今。*受访者:艾图汗,男,67岁,萨尔巴斯部落;斯拉木,男,50岁,建太开部落分支塞克勒氏族;巴蒂里汗,男,72岁,建泰开分支巴扎尔胡勒氏族。

13世纪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草原后,开始向外扩张势力并攻占了不少相邻部族的牧地,其中包括克烈、乃蛮、弘吉刺惕等古老部族。公元1202年—1203年成吉思汗征伐克烈部落,并击败克烈可汗王汗(图格勒),其部众四散,大部分被迫西迁至阿尔泰山西部和斋桑泊至额尔齐斯河南部区域[11],他们融入到哈萨克族之中,并与在此的其他部落一起发展成为哈萨克族中玉兹的分支。原游牧于色楞格河领域一带的篾尔乞惕部也被成吉思汗击溃,其部分部众西迁加入克烈部落,成为哈萨克族中玉兹克烈部分支阿巴克克烈下12部中的一员[9]3,即目前阿巴克克烈部的分支米尔克特部落。1206年成吉思汗又征服乃蛮部,逼迫乃蛮人西迁,融入哈萨克人之中。直到18世纪阿尔泰山区被蒙古卫拉特部所占领。当时活动于阿尔泰山的克烈与乃蛮部正是现在哈萨克中玉兹下克烈与乃蛮两个部落的前身,后来克烈部因为一些原因又返迁至阿尔泰山南面,并成为了那里的居民[12]。虽然这一说法还需深入研究,但不可否认的是哈萨克族中玉兹下确实存在一个克烈部落,而且从哈萨克人口述记忆与文史记载资料来看,在18世纪迁徙进入阿尔泰山区域并生活于此的正是本文所论及的克烈部分支阿巴克克烈部落。

据文史资料记载,15世纪中期哈萨克人建立了哈萨克汗国,并在16世纪60年代后哈萨克逐渐形成三个玉兹。克烈部落被划入中玉兹,那时该部游牧于哈萨克草原萨雷苏河、锡尔河、伊希姆河一带,冬季在萨雷苏河和锡尔河放牧,夏季则在额尔齐斯河、托博尔河和伊希姆河一带放牧。直到17世纪初,卫拉特蒙古人的势力西进至哈萨克草原,为争夺牧地,卫拉特蒙古人与哈萨克人之间发生冲突。到17世纪中叶,卫拉特蒙人之下的准噶尔部落开始崛起,并通过几次战争占领了哈萨克草原南部地区[13]。1755年(乾隆二十年),清朝开始了平定准噶尔的战争,并最终以清朝胜利而告终,新疆的统一为哈萨克三玉兹与清朝之间藩属关系的建立提供了有利条件。新疆的统一,使得清朝的西部疆域与哈萨克大中玉兹的牧地相邻,这为双方建立政治、经济方面的联系提供了很好的条件[14]。从这时开始有部分哈萨克部落(克烈、乃蛮等)逐渐向东迁移游牧于清朝西域边界,哈萨克克烈部请求进入清朝疆域塔尔巴哈台山一带游牧被清朝婉言拒绝[15]。实际上,在这一时期克烈部落已经开始进入边境地带游牧,在清朝政府西域巡逻兵的劝说和驱逐下出境,但后来还是有部分哈萨克人不顾清朝的禁令越过边境迁入塔尔巴哈台、阿勒泰山区放牧。19世纪俄国开始吞并哈萨克草原,在清朝与俄国签订《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前后一些不愿归俄的哈萨克部落纷纷迁入中国境内游牧。此时哈萨克中玉兹内部也发生了一些矛盾,中玉兹之克烈部落的一些牧民在头人的带领下迁入卡伦外地区,沿着卡伦线偷越额尔齐斯河进入科布多所属的阿勒泰乌梁海地区居住[16]。到清朝后期,这里的哈萨克族人口逐渐增多,最终成为这一地区的主要居民。后来他们通过武力占领以及给清朝住科布多参赞大臣、蒙古头人提供贡品等方式向东迁徙进入阿尔泰草原中东部,繁衍成为了阿尔泰山区主要的居民[17]。本次的调查对象哈萨克族克烈部落与上述的古代克烈部落之间是否真的存在渊源关系,两者是否真是同一个部落,学术界众说纷纭,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这种认同对氏族部落上下分支的连接以及对社会的延续起到了重要作用。

(三)阿巴克克烈之建太开部分支恰哈拜氏族成员世系

建太开部落是上述二级分支阿巴克克烈部落的下级分支,即三级分支(见图2),该部落有许多分支氏族。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中把氏族定义为:“氏族是一个由共同祖先传下来的血亲所组成的团体,这个团体有氏族的专名以资区别,它是按血缘关系结合起来的。”[18]与此相仿,建太开部落下设的所有氏族都是以父系血缘关系为基础而形成的。据传,阿巴克克烈之子建太开生有三子,长子苏尹拜,次子苏尹德克,幼子苏尹太,恰哈拜是建太开长子苏尹拜的继嗣后代(见图3)。

图3 建太开部恰哈拜氏族世系

氏族是哈萨克族人日常生活中所说的归属部落,是裂变分支的最小单位,由诸多具有血亲关系不同家族的世袭群体构成的社会生产组织阿吾勒*阿吾勒是最低一级的社会组织,也是牧民基本的生产生活单位,通常由5-10户3代或4代近亲组成。阿吾勒的形成来自父系家庭的裂变。儿子婚后,父母即在自己的毡房(名为老房子,哈萨克语中称之为“玉孔岳义”)旁边搭建一个小毡房(名为小房子,哈萨克语中称之为“卧秃”),这就是阿吾勒的原型。杨廷瑞指出,这种牧庄(阿吾勒这一类基层社会组织)是游牧区生产、社会和行政的“三合一基层组织”,犹如连接社会(干、枝)与家庭(叶柄、实把)之间的“梗”。……牧庄是游牧(部落)社会、游牧社区的具体体现。从它身上能体现和看到几乎从经济到伦理的全部游牧社会、社区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参见:陈祥军编《杨廷瑞“游牧论”文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第13-15页。组成的。哈萨克族氏族的名称有一个特点,一般都以该氏族中德高望重的历史人物、英雄人物等的名字来命名的,这一名称也将成为该氏族各类比赛的竞争口号。调研点恰哈拜氏族的名称也是根据该氏族英雄人物恰哈拜的名字来命名的。恰哈拜大概生于1688年,1778年去世,墓地在今哈萨克斯坦塞梅伊州阿克苏瓦特县境内[19]。该氏族的老人们告诉我:

祖先恰哈拜从小就身强力壮,聪明睿智。在17世纪末至18世纪初蒙古准噶尔部落叛乱,东与清朝开战,威胁中原地区,西边把战火延伸到哈萨克草原。这一时期正是我们祖先恰哈拜生活的年代,年轻的恰哈拜从十几岁就开始与准噶尔叛乱者作战,屡次战役都表现英勇,其事迹被广为流传成为整个哈萨克的英雄人物。战场上的事迹以及各方面的能力使他颇有威望,最终他的名字成为恰哈拜部落甚至整个建太开部落战事、仪式及各类竞争比赛的口号,其氏族名称也以此命名。*别尔道列提,男,78岁;哈布德肯,男,60岁,等等,建泰开部分支恰哈拜氏族之人。

对英雄祖先记忆的叙述,是一个社会群体对某一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的公共记忆,即某一群体在其特殊的历史背景与社会情境中所建构的一种社会记忆或历史记忆与历史表述。它是为了强化其民族认同、增强群体内部凝聚力,进而对本群体历史进行的创造或建构[20]。与此相仿,哈萨克族社会组织中最小单位氏族是由一个英雄或有威望的祖先发展来的诸多家族血亲团体组成的群体。恰哈拜作为一个历史人物,也作为一个氏族,在裂变分枝的上下链接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恰哈拜氏族中诸多家族以它为中心经血缘世系关系相互连接为一体,并用恰哈拜这个英雄祖先记忆强化其内部认同与凝聚力。

(四)恰哈拜氏族分支家族谱系记忆

图4 恰哈拜氏族青格勒拜家族谱系

在哈萨克族的社会延续中家族谱系记忆被视为一个最基础的环节,这也是氏族部落社会组织结构衔接的关键点。以家族亲属关系为依据的哈萨克族社会,其谱系规矩是社会继续的根基,也称为世代交替[21]28。哈萨克族中家的扩大繁衍是单系的,就是只包括父系这一方面,所以,哈萨克氏族都是由家或家族的扩大、延伸而来的[21]31。调研点恰哈拜氏族分支青格勒拜家族成员告诉笔者,目前这一家族的6个兄弟延伸出20多户家庭,家族在世的每一位成员均以男性为参照,按照谱系关系可以追溯至英雄祖先恰哈拜时代。因而,恰哈拜氏族的扩大繁衍正是由该祖先的男性世系后代所组成的诸多不同家族构成的(见图4)。

作为调研对象的这个氏族是由7代父系血缘所组成的。如前所述,哈萨克社会实行外族婚制,同一个氏族部落中7代以内的族人是不允许通婚的,因此哈萨克族中每一个家族成员必须牢记7代父系名称,这一规则是哈萨克族社会不断延续的基础。哈萨克族的这种裂变分枝型社会组织是以诸多类似于恰哈拜氏族分支青格勒拜家族成员的谱系记忆为基础,通过世系关系的追溯,经氏族、不同级别的部落到玉兹,最后至共同祖先哈萨克的谱系记忆而形成的。而对这一共同祖先的认同是氏族部落社会组织结构得以延续以及哈萨克族维系和强化民族认同的关键所在。

四、哈萨克族社会组织记忆与民族认同之关系

“民族认同即是社会成员对自己民族归属的认知和感情依附。”[22]民族归属的认知与感情依附是一个民族社会不断延续的基础,在民族社会的延续中集体记忆等主观因素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安东尼·史密斯的族群—象征主义理论指出,民族的重要成分是族源神话,民族植根于历史文化之中,并认为民族研究应注重主观因素在民族形成、延续及民族主义影响中的作用,基于主观因素,如集体记忆、价值、情感、神话和象征等应予以更多的重视[23]。这些主观因素被视为民族建构或是民族社会延续的主要媒介,其中集体记忆在建构民族社会的实践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集体记忆理论奠基人之一莫里斯·哈布瓦赫曾指出,“集体记忆不是一个既定的概念,而是一个社会建构的概念”[24]39;其“具有双重性质——既是一种物质客体、物质现实,又是一种象征符号,或某种具有精神含义的东西,某种附着并强加在这种物质现实之上的为群体共享的东西”[24]335。在哈萨克族的社会建构、延续与民族认同中,以“共同祖先哈萨克”传说而发展的社会组织集体记忆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

第一,关于共同祖先“哈萨克”的神话传说,是哈萨克族人对自我群体的一种主观认知。从其作用来看,它是哈萨克人以口头传说记忆为媒介,对自我民族身份认同的一种表达,是哈萨克民族形成和发展的一种解释,更是哈萨克人为了强化民族认同、增强民族内部凝聚力,进而对哈萨克族人历史的一种创造与建构。神话记忆中的共同祖先“哈萨克”给哈萨克人解释了“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等民族起源问题,这是哈萨克社会建构的基石。哈萨克族人通过集体记忆的方式,把最大社会组织玉兹的诸多部落通过父系族源关系联系起来、整合在同一个民族概念中,在民族认同被强化的同时,推动哈萨克族社会不断的延续。

第二,关于共同祖先“哈萨克”的这一集体记忆,为史书中出现的古代游牧部族之间的联盟提供了一个充分的理由。构成哈萨克族这一裂变分枝型社会组织的部族包括乌孙、康里(康居)、杜拉特(哚陆)、撒里乌孙(突骑施)、克普恰克(奄察)、克烈、乃蛮、弘吉刺特、阿里钦等,这些古代部族在活动时间和空间上与史籍中所记载的不尽相同,所以哈萨克族的玉兹很有可能是由这些古代部族联盟而形成的,但这些部族之间的联合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虚拟化了的血缘关系便成了一个最好的理由。因此,哈萨克人构建了一个共同祖先“哈萨克”和他的三个儿子(玉兹)的传说,这便为部族的联合提供了一个充分的理由。这些部落在面对集团利益的多样化、游牧部落人口流动等问题时,往往通过对共同祖先的认同来凝聚扩大化了的社会结合[21]113。因此,建构一种由共同祖先发展起来的虚拟化的父系血缘关系不仅可凝聚哈萨克族不同的部落分支,而且能强化部落间的血缘认同,从而达到祖先认同的目的。

第三,关于共同祖先“哈萨克”的这一虚拟血缘关系,为哈萨克这一特殊社会组织系统的上下链接提供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克烈部落的集体记忆与史籍中所记载的被蒙古军队打垮西迁的古代克烈部之间有一定的关联,因此,在哈萨克族克烈部人对此产生归属与认同的同时,也为克烈部裂变分支阿巴克克烈部落的发展和延续奠定了可靠的基础。王明珂称这种族群的起源和祖源关系为“根基历史”(primordial history)[25]。他指出,在一个社会的“集体记忆”中,有一部分是以该社会所认定的“历史”形态来呈现与流传的。人们藉此追溯社会群体的共同起源(起源记忆)及其历史流变,以诠释当前该社会各层次人群的认同与区分。在一个人的社会生活中,对过去的这些记忆将形成个人心理上的一种构图(schema),当个人作为某群体的一分子与外在世界的个体或群体互动时,透过这种心理构图的回忆(remembering),建立个人的社会认同体系。这样的回忆常是集体性的,也就是社会人群经常集体选择、活化(activate)并强化特定的集体记忆,以凝聚成员彼此间的认同[26]。调研点阿巴克克烈部各个裂变分支的部落成员通过世系与部落迁徙这一集体记忆强调着他们与古代克烈部的渊源关系,这是他们对祖先开拓历程的故意渲染,目的是通过记忆不断增强祖源认同,藉此追溯自己的历史流变,以此诠释和合理化当前的认同关系。最重要的是这一集体记忆把不同级别的氏族部落裂变分支连接在了一起,从成员间彼此认同延伸至民族认同,在这一过程中集体记忆起到了重要的衔接作用。

第四,哈萨克族人的谱系记忆是哈萨克社会延续的根基,这种裂变型部落社会组织的连接主要通过家族成员的系谱记忆来维系。在现实生活中,父子关系是很重要的一环,也是家族文化中“继”的核心所在,这个“上以继祖先”而“下以继后世”的关键就是家族的特点[21]59。青格勒拜家族成员对7代父辈的谱系记忆给我们清晰地展现了从氏族祖先恰哈拜到子孙这样一种从上到下的继承关系。总之,哈萨克人的系谱记忆,把父系血缘关系从家族扩展到团体、氏族、部落乃至三个玉兹,最终关联到同一个祖先哈萨克,通过这一方式加强了哈萨克族部落团体的凝聚力,强化了民族认同。

第五,哈萨克族的社会组织是一种较为典型的“分枝型社会结构”。这种社会结构在世界各地的游牧群体中广泛存在,它是社会经济适应生态环境的结果。众所周知,游牧社会经济的特点在于移动性,为了适应贫乏的环境资源,牧民们或是分裂成更小的群体,或是与其他群体聚集成更大的群体来利用环境资源,这样的社会组织人数或多或少,很有弹性。一般来说,这种社会结构中最大部落联盟(集群)分化成许多裂变支,即部落,被称为一级支,一级支又分化裂变为二级支,二级支又裂变为三级支,三级支的分支称为氏族,它由许多家族性的群体组成,也是该社会组织中的最小单位[27]。哈萨克族的社会体系是基于父系亲属关系这一核心思想而建立起来的,并以此建立和衔接相互间的关系,这种关系的特点是一种排他性的只包括男性亲属在内的世袭群体体系。显然,共同祖先成为他们共同的认同来源,玉兹作为哈萨克族最大的社会组织,是由个别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包含着哈萨克族诸多部落分支。青河县的克烈部落被视为联盟的一级支,它的二级支为阿巴克克烈部落,三级支为建太开部,建太开的裂变支是恰哈拜氏族,氏族就是哈萨克人日常生活中常说的所属部落。氏族中诸多家族式世系群体按近亲关系分为众多社会生产组织——阿吾勒。众所周知,哈萨克族是一个传统的游牧民族,他们通过人畜的季节性移动来实现自然资源的循环利用,这需要同一个氏族部落的成员在某一地域上分散开来居住。同一氏族内不同家族的诸多阿吾勒在人数和所占据的地域范围上相对较少,而氏族之上的三级、二级与一级分支的人口及地域范围按照等级逐渐递增,这便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共同体。为了避免这种因季节性移动的分散居住方式所造成的共同体成员情感上的疏远,哈萨克族根据裂变分枝型社会组织结构的特点把不同级别的不同氏族部落分支以父系血缘关系相互连接为一体,再用一个共同族源传说记忆把玉兹中的诸多一级部落整合在哈萨克民族共同体的概念中,进而借用集体记忆来加强归属认知和情感依附,并在民族层面强化着氏族部落联合起来一致对外的责任意识。

综上所述,在哈萨克族的社会建构、社会延续与民族认同中,作为媒介的社会世系集体记忆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哈萨克族的这种裂变型社会体系是该社会发展和延续的重要保障,其传说记忆与历史事实并不相符,所以我们不能排除各个部落世系中虚拟血缘关系的可能性,但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世系关系哈萨克社会才能得以传承。也就是说,基于共同祖先的集体记忆把所有哈萨克人连为一体,产生归属感,并强化了其民族认同。

哈萨克族中有一句俗语“人不可万岁,只借子孙后代便能万岁”,这句话所要表达的就是对社会延续的重视程度。哈萨克社会的延续是由家族成员系谱记忆、氏族、部落及祖先哈萨克传说记忆等相互间有机联系而得以实现的。哈布瓦赫曾说:“我们保存着对自己生活的各个时期的记忆,这些记忆不停地再现;通过它们,就像是通过一种连续的关系,我们的认同感得以终生长存。”[24]82由“共同祖先”而形成的族源认同是普遍存在于人类社会中的一种集体记忆形式,它以追溯人们的共同血缘起始,来仿真并欢呼民族成员们的情感联系。当然,对过去的记忆并不是真实历史的保存,而是在现在的基础上被重新建构起来的,记忆内容与现实密切相关。同样,哈萨克族的族源传说与历史事实也并不相符,以父系血缘关系形成的氏族部落关系事实上是由后人建构起来的。哈萨克族的社会延续是在社会历史中逐渐形成的,并通过集体记忆展现出来使其成为民族认同意识的基础。同时,民族认同的过程也可以说是民族成员主观意识构建的过程,是动态的并由各民族交流融合而形成的过程[28],是把一个民族的历史与现实勾连起来和把族群建构起来的过程[29],而这种勾连的桥梁和构建的手段就是——集体记忆。有了民族集体记忆的存在,人们所经历的历史与现实的“对话”才成为了可能。因此,笔者认为民族独特的集体记忆体系不仅是强化族群自我认同的重要力量,而且也是区分、标识民族认同的特殊“历史叙述”的方式和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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