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唐·德里罗的《地下世界》对美国“普世价值”的反讽1
2018-04-02刘丹齐
刘丹齐
(佳木斯大学 公共外语部, 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一、美国的“普世价值”
从词源上来讲,“普世”一词来自希腊语“oikoumene”,原意为居民区,后指希腊语中与野蛮人有别的世界,再后指的是罗马帝国,最后指的是人类认识的世界。公元5世纪,君斯坦丁堡主教使用了“普世牧首”一词,意指全世界,也意指全基督教。现代意义的“普世”是由18世纪启蒙主义家们吸收了基督教的“普世”概念,使用universal一词与之相区分。“普世价值”(universal value)指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价值观,超越“国家”“民族”“宗教”等概念,基于“理性、良知、正义”的全人类的价值观。20世纪中期,由于美国的“颓废派”运动打破了传统伦理道德观念,并且随着全球生态和环境危机不断扩大,一些西方的神学家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全球伦理运动。1993年,《世界宗教议会——走向全球伦理宣言》被世界宗教会议通过,并且指出:“我们所说的全球伦理,并不是指一种全球的意识形态,也不是超越一切现存宗教的一种单一的、统一的宗教,更不是指用一种宗教来支配所有别的宗教。我们所说的全球伦理,指的是对一些有约束性的价值观、一些不可取消的标准和人格态度的一种共识[1]12”,从宗教层面界定了全球伦理的普遍概念,“普世价值”一词也由此脱胎而来,也就是说,在基于对全球伦理概念的理解之上,在各种不同的宗教和文化传统之中都有其根据的而且为人类所应该服从的那些最为基本、最低限度的道德准则[2]。对于美国来讲,普世价值的出现也有着其独特的历史、宗教和地理条件的根源:美国殖民地时期统治阶级为确保统治地位,将自己的特殊利益描绘成了普遍意义,凭借概括能力,依靠某些思想家、法学家,进而分割了统治阶级的思想与它产生的历史条件,把这些特殊的、个别的思想概括成历史发展中一般的概念,即形成了“自由”“民主”“人权”“平等”“法治”等价值观。美国《独立宣言》颁布之后,美国人慢慢地将这些价值观内化成了美利坚民族生存发展的基本信念,并赋予了普世的价值,即美国式的“民主”“平等”“自由”和“人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与苏联抗衡的冷战时期,出于强化美国身份认同,消解反美思潮,应对技术革命的需要,美国这样的存在不同种族和多元文化的大国要求国家政策寻求一个“他者”将其国家身份体现出来,给予了美国一个鼓吹普世价值,宣扬自己是“自由和平捍卫者”,进而打击苏联及其他红色政权的机会。但令人讽刺的是在这一时期,美国钻研核技术制约他国发展、对其他国家政权进行干涉,国家内部“人权”问题不断,消费理念盛行。唐·德里罗的《地下世界》作为一本美国人书写美国冷战历史,对美国宣扬的普世价值进行了讽刺。
二、上帝的死亡
基督教一直影响着美洲殖民地时期及其之后美国社会的各个方面。在17世纪美洲大移民时期,清教徒就带着上帝的旨意要将美洲建立成一个上帝的国度,一个众人瞩目的人类乐园。约翰·温斯罗普代表了清教徒思想,试图建立一座山巅之城,他说道:“我们将如山巅之城,为万众瞻仰。因此,我们如果在已经着手的事业中欺蒙我主,使主收回目前赐予我们的庇佑,我们就将成为世人笑柄,天下丑闻[2]”。如此,带着这种使命感,建立如山巅之城一般万世瞩目的国度成了当时北美殖民地清教徒的理想。这个理想的本质就是后世美国人所追求的“自由”,也是要将其光耀于全世界的思想来源。在英国当局认为是“罪恶之人的垂死挣扎”的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美国人却认为这是一场上帝的选民与遏制上帝光耀的敌人的一场战争。在独立之后的和平时期,美国人认为这是世俗千年生活带给他们的自由的延伸,认为美国是上帝的国度,美国人也必须信仰上帝。由此可见,美国的繁荣历史说明了美国价值观念的“正确性”,建立了自由民主制度,信奉上帝的思想根源也使得美国人认为他们的价值观是普世的,美国获得了上帝的宠幸,上帝借美国之手传播福音,因此成为世界强国,其他国家若要强盛必须效仿美国,接受并延续美国的“普世价值”。然而,一战却对美国的信仰造成了打击,使得美国人不得不回顾自己的历史,重新审视原本是世人膜拜而今却似乎是在自我毁灭的美国文化。战后美国人的思想随着进步主义的出现产生了变革,美国现代化、自由化的进程在二战之后更加加快了步伐,唐德里罗在文中反映了这种思想变化和社会变化:“怀疑和非真实构成的信仰。那种信仰用放射性,用阿尔法粒子的力量……取代了上帝[3]255”。引发了一场针对美国传统的信仰与社会文化,包括政治运动、社会运动和文化运动的反文化运动,这些思想的碰撞都巧妙的反映在《地下世界》之中。
唐·德里罗出生于意大利天主教家庭之中,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如同他在访谈中说到的,对他而言,他的想法和感受都是由语言所决定的,先是语言然后才是观念,由此忠实地在《地下世界中》记录了美国冷战五十年中的几个家庭的世俗生活,及其在历史事件身后隐藏的种种联系。在《地下世界》这部长达878页的小说中,“上帝”一词只不过出现在40个语言片段中,但是每次的出现都代表了当时主人公思想的转变,对上帝的重新认识。所以,这种看似零散的片段在不断地叠加之后,便不是随意而无用的组合,而是反映出了更加高深的蕴意。上帝本是基督教中至高的信仰,无所不知,无所不在,可是在小说的开端,唐·德里罗就提出了质疑:“如果不能把正式代码(Dominus vobiscum上帝与你同在)简化为街头常用的话语,拉丁文有什么用处呢?[3]108”在那个充斥混乱而导致信仰危机的年代,上帝在与不在都是个问题。对于生命的力量,对于空虚的思想,对于神秘的上帝,在尼克与朵娜性爱之时进行了一番探讨,“上帝是一个秘密”“我们无法通过智性来认识上帝”[3]299“我寻找那个词语……逐渐靠近上帝的无法认知的自我[3]300”。他们找到的那个词语是“万事皆虚无”[3]301,却让他们想到性爱如同上帝一般也是神秘的,《圣经》中指出合乎神性的性爱才能荣耀上帝。然而,尼克和朵娜的关系却是一种原罪,显然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想通过这个词语去靠近上帝是不可能的了。犯下原罪的普通人当然体会不到上帝的宽广,从妓女子宫里吐出的烟圈也不可能是上帝的符号,那么我们再来看看献身与上帝的格雷斯修女,她用坚定的态度,却轻描淡写的认为她所见到的“最卑贱的孤独者”[3]248,那些盲人妇女、癫痫症患者、患病儿童、残疾人……“证明了上帝具有的创造性”[3]248,这真是莫大的嘲讽。只有“目光清澈的孩子”[3]809才会笃信上帝造就了我们,即使虔诚的每天都要看着“上帝创造的东西”[3]238而祈祷的埃德加修女,当她在科技爆发的时代、在思想虚无的人群中看到无人在意的灵墙,也会“深感绝望,不停祈祷”[3]810,“曾几何时,她笃信宇宙是上帝设计出来的东西,不乏道德形式;现在,那份从容和确定全都荡然无存[3]811”,最终看见核弹爆炸,万物皆成齑粉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上帝”。上帝既是死亡,埃德加修女和飞跃原子弹爆炸的路易斯都可以证明这点;人人也都可以是上帝,只要进入原子弹设计中心,“那简直就像上帝了”[3]456。实际上,科技的发展必将会取代上帝,然而,科技上帝再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了,因为在核武的阴影下只有“昆虫可以逃过一劫”[3]350,那幅《死亡的胜利》也告知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的事实。如此,亵渎上帝的人妄图在非理性中寻求自我,信奉上帝的人抛弃了信仰,唐·德里罗在《地下世界》中描绘了一个上帝已死的社会,否定了美国“普世价值”的思想根源。
三、种族的歧视
《地下世界》通过道奇队与巨人队在1951年10月3日的那场关键比赛当中打出本垒打的那个棒球为线索展开,追溯了这个棒球几易其手的历程,描绘了50年代至90年代美国错综复杂的社会图景。如同马克·奥斯丁所言“小说的主题都是互相联系的[4]214”,这只棒球就是《地下世界》中故事脉络的关键联系。
《地下世界》出版后不久,唐·德里罗发表了《历史的力量》一文,披露了他创作《地下世界》的灵感来源于1951年10月4日的一篇《纽约时报》,这份杂志左边半版印刷着汤姆森本垒打的报道,而右半版却以同样的字号报道了当时苏联原子弹第二次试验爆炸成功的消息。在经历了赤色恐怖的美国,关于苏联的死亡的威胁应当是最值得关注的,但令人讽刺的是,美国人认为:“1951年10月3日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汤姆森那英雄般的本垒打,而不是因为苏联那灾难性的核爆炸[5]1”。唐·德里罗在《地下世界》中给予了这个戏剧性冲突以讽刺意义,揭露了在象征着美国民主与平等的棒球之下的黑人与白人的种族之争。
美国的种族歧视是一直存在的,由此造成的种族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愈加尖锐。冷战之后,因为苏联已经不再是美国的安全意识形态的威胁,所以美国的对外政策转向了对经济意识形态的关注。向全球推进美国意识形态成为美国重要的战略目标,通过经济与文化等各类手段推广“普世价值”是达到这一目标的重要手段。此时,美国在全球以“保护者”自居,在国内却未能保护黑人在法律、选举、教育等方面的合理权益。德里罗在《地下世界》中用相对独立的章节描述了非裔黑人科特尔·马丁居住在哈莱姆地区的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在那里,黑人和白人受到不同的教育,黑人从事着艰苦的工作,拿着微薄的薪水,生活艰难且痛苦。当科特尔·马丁抢到那只在他心中绝不会卖、也不会交换的棒球之后,他的父亲却卖掉了这个棒球以换取钱财。生活窘迫和社会强加的“黑鬼”的认知就是美国黑人的生活状况,自由和平等又在哪里呢?
唐·德里罗不仅用哈莱姆地区美国黑人艰难的生活来讽刺了美国的对内政策,揭露了种族歧视问题,更利用了棒球这一象征着美国国家身份的体育活动,展示了暗藏其下的黑人白人种族对立问题。
冷战之后美国国内政治纠纷、民族矛盾、宗教理念冲突,更深层次的矛盾一一爆发出来,各个方面的问题促使美国急需建立起一种可以融合美国价值观、建立统一民族认同感的文化,这个对美国生活和对外政策至关重要的活动就是棒球。美国棒球之父斯伯丁曾经说过:“棒球是我们民族的运动——无论从其起源、发展、进步或精神、成就来看都具有鲜明的美国特色[6]1”。来自各个阶级的球迷坐在看台上共同为他们的球队加油鼓励,看似和谐完美地达到了消除社会阶层、种族和谐的目的,共同实现了美国身份。《地下世界》一开始就描述了一群来自纽约各地的黑人和白人孩子,一路跌跌撞撞、忐忑不安的越过警察和检票员冲进运动场的场景。小说着重描述了科特尔·马丁这个黑人小孩的人物角色,他体态轻盈,内心愿望强烈,当他看到体育场内的草地、听到国歌、经过内场平整的泥土时,他感到“脱离了他的日常生活”[3]10,成功的融入了美国自由、民主的社会,成了美国主流文化中的一员。还有西姆斯,一个处理垃圾的成功人士在时隔四十年后仍然还记得那场比赛,“当时,一个甚至并不支持巨人队的黑人男孩通过KMOX电台收听比赛实况。后来,那个男孩冲出房门,大声叫喊:我是博比·汤姆森……有的人没有观看比赛,然后却声称自己身在现场……[3]94”。可见,不论是什么队的球迷,不论是否在现场看球,黑人们都试图参与到这场球赛之中,以融入白人的共同文化体系中去。但是他们似乎忘了斯伯丁自19世纪80年代就致力于将棒球这个极具市场价值的运动变成消费品,并且在19世纪末跻身“强盗资本家”,他们似乎也忘了直到1947年美国棒球联盟才第一次出现黑人运动员。棒球在资本家那里只不过是攫取资本的工具,黑人运动员的加入也只是对美国政策的妥协,并不意味着黑人真正地融入美国主流社会。民族主义学者安德森认为:“民族是想象的,是一个被想象的共同体[7]6”。美国黑人实际上是生活在想象之中,生活在国家机器制造出来的国家共同体之中,屈从于国家意识形态之下。阿尔都塞认为:在意识形态的运行下,主体被剥夺了全部自由。因此个体是不存在的,个体出生前就被家庭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询唤为主体了。黑人的自由与平等是概括在白人主流意识之中的,唐德里罗在小说第一部分中叙述了一个叫多尼·莫尔的黑人棒球投手的故事:“多尼送给对手一个关键的本垒打……结果,他开枪自杀[3]97”。尼克也认为虽然“枪击事件是那个本垒打几年之后发生的,但是与那场比赛有直接联系。多尼·莫尔没有得到机会,没有走出那次失败留下的阴影[3]97”。而在巨人队与道奇队关键比赛头球失误的白人运动员布兰卡却“常常和汤姆森一起出席体育界的宴会,一起唱歌,一起讲笑话。他俩给娱乐界提供了常演不衰的小品节目[3]98”。黑人与白人不同的身份与命运被德里罗从棒球这个具有美国意识形态的运动之中剥离出来,表现了黑人与白人在社会与历史之中的身份对立。挤进棒球场的科特尔·马丁也感受到了威胁,“共同的肤色在他们两人之间跳跃,这难道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3]16”那个卖花生的小贩的黑色皮肤可能会将他暴露出来,让他跃出自己自觉融入的白人的主流社会,揭露了自由与平等的棒球运动下所掩盖的种族平等的荒诞与虚伪。除此之外,科特尔·马丁与比尔·沃特森之间的话语变化也揭示了黑人与白人之间所谓的平等是不存在的。科特尔·马丁,一个贫民窟的黑人小孩;比尔·沃特森,一个在建筑公司工作的白人中年男子,他们最初的氛围是友好的,共享了一袋花生:“科特尔撕开灰色袋子的褶皱封口,然后把它递给比尔。”谈话是友善的:“你请我吃了你的花生,我必须给我俩买点可乐……两个运动员和平相处[3]18”。但是,这种和平的假象随着最后一记本垒打击到看台而烟消云散。在一场势均力敌,分毫不让的搏斗之后,科特尔抢到了棒球,比尔朝他投来了令人窒息的一笑。随后,比尔心平气和、乐呵呵劝说科特尔将棒球转让给他:“朋友,别闹了,我们是一起赢得比赛的”[3]49。但是,科特尔却不为所动,比尔也改变了言语修辞,试图恐吓科特尔:“我当时看到你坐在座位上,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自己找到一个伴。我觉得你是棒球迷,不是在街上胡混的不良少年。看来,你一定要让我失望。”“小子,现在告诉我,你要多少钱才会把球给我?”“喂,白痴,我在和你说话呢……”[3]53。从比尔对科尔特逐渐转变的称呼和说话内容中,可以很容易地看出对于比尔这样的美国白人来说,黑人大多都是行为不良,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低等人,突出了美国社会普遍存在的黑人与白人种族身份的对立和冲突。这种黑人和白人的对立与冲突是始终存在于美国社会之中的,只是被棒球运动掩盖或者弱化了而已。因此,棒球所代表的种族自由平等的美国身份只不过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罢了。
四、人权的颠覆
自启蒙主义开始,西方哲学家就已经将人看作主体,人是一切的主体,人作为主体赋予世界以意义。但这实际上是西方哲学提出的一种人类中心论,它的目的是维护“西方利益”,是上层阶级行使权利的手段。后现代主义对其思想根源理性主义进行了驳斥,认为上帝作为主体是一种哲学虚构,个人作为主体也同样是虚构,认为人权应当是整体的、多元的。谢晖指出:“若依据人类学术史上有关人性的判断,把人视为政治(城邦)的动物,那么,人权的主要内容自然是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反之,若是从道德(价值)的层面去考量人的本体存在。那么,人权自然具备了道德权利和应然权利的指向[8]15”。对于看似人人都有权利享受幸福的美国,戴维·迈尔斯也指出:“尽管经济增长,而道德和社会生态却面带病容[9]139”。由此可见,人权的概念是综合的,不能一概而论;人权也不应当仅存在于法律或政治层面,还要考量人的道德因素。《地下世界》支离破碎的时空结构也许正是唐·德里罗对试图将普世之光照耀世界的美国的解构,描述了在冷战时期的核弹威胁下的一段“和平时期”背后的个人体验和内在文化,唐·德里罗站在了一个清醒的高度,俯视着美国社会,不仅描绘了光鲜躯壳内的“地下”生活,更体现了其背后的权力关系。德里罗在《地下世界》中,用后现代艺术和视觉文化作为媒介,揭露了消费主义下的虚假幸福,从道德层面对于冷战后美国的人权进行了批判。
小说通过艺术家克拉拉的生活串联了若干个关于艺术的片段,包括了涂鸦、电影和电视的视觉传播,反映了在美国国内的人权场域分布,当一部分人被隔离与社会之外,就会产生权利的反抗。克拉拉是个涂鸦艺术家,进行一项在沙漠中堆放的废弃的重型轰炸机B52(在那个时候象征着死亡的空中力量)上涂鸦的“项目”。她说:“这里存在着一种生活本能,一种涂鸦本能。它进入我们自己的内心深处,表达自己的心声,展示自己的个性[3]74”。涂鸦,这个诞生在20世纪50年代的街头艺术本身表达的就是底层人民对于自身反叛的呐喊。用墨顿的“越轨理论”来理解在贫民窟诞生的涂鸦行为就是,移民与当地人之间的融合过程中出现的摩擦导致社会地位不平等,资源分配有限,底层人民对于权利不公的愤恨,让一些年轻人对原有的死气沉沉的制度做出反对的行为。诺曼梅勒在《涂鸦信仰》中这样描述:“长久以来,美国就一直企图以空白的高墙遮蔽它孩子的双眼,这些污染心灵的障碍物不断地在重复,我们从来不会知晓后面发生的一切,除了这样一个事实——你们,而非我们在掌控这个世界[10]20”。这说明权利从未掌握在贫苦的底层人民手中,为了获得满足与尊重,伊斯梅尔化身为月球人157在纽约的地铁中肆意挥洒手中的喷涂罐,只为隐身在地铁里的茫茫人海中感受做“无名英雄”的快感。承载着人权的列车,摇摇晃晃的驶入颜色单调的车站——那就是当时的制度,形成了“一种关系”,它是上层与下层,精英与大众的关系,而后现代艺术对于精英艺术和大众艺术的二元解构,就是对传统精英垄断的消解,是对于大众权利的要求。《地下世界》中新型后现代视觉艺术的载体——电影与电视也被德里罗借用,他用一种冷淡的语调描述了消费主义下的人权的不完整性。苏联的艺术家埃森斯坦被禁多年的影片中表现了一种“辩证思考”,克拉拉认为它介于“好莱坞式”和“苏联式”电影之间,因为“影片中没有苏联宣传的跨阶级的团结,没有作为英雄的群众,也没有好莱坞式天堂[3]427”。德里罗借埃森斯坦的影片以一种旁观的角度表现了上层资产阶级在“地下世界”中对于大众的肆意屠戮,认为这部默片“它表达的不是愤慨和独立,又是什么意思呢?[3]428”作为消费品,电影和电视是对公众的一种信息传播方式,但是这种手段掌握在上层资产阶级手中,却只为他们的政治目的或者经济目的而服务,对于公众甚至不能确定信息的真实性。一件晚间新闻以一种粗俗的方式利用一名儿童遭到谋杀的事件,“新闻……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东西,足以让人觉得真有其事[3]814”。这个真有其事的目的就是吸引大众的目光,而毫不关心新闻人物的真实生活,这个在修女眼中是“圣洁双胞胎的一个”小女孩最终回到了灵墙上,成了一排排代表着死去的贫民窟儿童的蓝色和粉色天使中的一员,再也没有出现在电视上,因为她的死已经被大众消费,没有人关心她最终的结局。《地下世界》的最后一章以资本论作为篇名,将灵墙与涂鸦这些只存在于地下世界的艺术融入其中、予以结局,意味着底层阶级的人权、平等的权利都是以资本作为导向而赋予的。
五、结语
美国“普世价值”确实有着其宗教的思想根源,但是随着美国战后科技与经济的发展,随着美国国家政策的重心转移,“普世价值”已经变成美国试图称霸全球的宣传口号。同时,承担了后现代主义文化表征的反讽的核心主题也与美国国内变化的伦理不谋而合,如德里罗在《地下世界》中呈现的那样:西方文化中心已然崩塌,宗教式微,理性问题不断,个体精神的匮乏,没有传统或者观念具有实际意义,种种表象聚合在一起形成了后现代历史,却并不会有平等和自由。